“這個是什麽?”雷克斯看著安寧敲出的一長串數字, 已經猜到了什麽卻又不太敢相信。


    “是我芯片裏的東西。”安寧重新回憶一下, 確定沒有寫錯,輕輕舒了口氣,“就像林恩的芯片裏那條所謂的‘病毒’一樣, 我在我的芯片裏找到了這個。”


    雷克斯有些驚訝:“你怎麽讀出來的?”


    “用了葛拉總工的電腦。這個不重要,我覺得這個也很像你說的那種數字密碼, 你能讀出來嗎?”


    雷克斯凝視著那一長串數字,有些出神:“能。這是安然留下的。這種密碼比軍用的數字密碼多加了一種轉換, 是我們當時自己做的。這個……應該是關於那種能源的線索, 也是座標——嗯?第八區?怎麽會是第八區而不是第六區?”


    “什麽第八區?”


    “能源所在星球!”雷克斯一臉驚訝,“當時,當時我收到的消息是第六區, 但是這條信息上說是第八區……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麽?”安寧還在糊塗, 雷克斯卻激動地一拳砸在自己掌心裏:“那條消息是安然隨手寫在一本書頁邊上的,後來被人撕了下來帶給我。因為磨損厲害, 我把8看成了6, 所以一直以為是在第六區……原來居然是在第八區!看這個座標……嗯?怎麽,怎麽會在小行星帶裏?”


    “小行星帶?沒有指明再詳細一點的座標嗎?”


    “沒有。”雷克斯皺緊了眉,“第八區一向防衛森嚴,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去一處處搜索,尤其這個座標離克裏特要塞不遠……”


    安寧突然想起了蟲星上那座廢棄的礦山:“難道是——”


    “是什麽?你想到什麽了?”


    “蟲星上, 有我們家一座廢棄的礦山。”安寧回憶著,當時一個被忽略的細節也在腦海裏冒了出來,“當時我躲在礦山的庫房裏, 想釋放精神力去探測一下地麵上的情況,可是釋放出去的精神力全部如同石沉大海,完全沒有反應。當時我以為是被什麽屏蔽了,但是現在想來,屏蔽會有反射,可是那次完全是沒有任何反射,倒像是被吸收了,對,就是吸收!”


    雷克斯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聽起來倒是很像。那我們就去第八區!越早探明情況越好。不過,安寧——有件事你要考慮好。在目前這種情況下,盡管那顆礦星本來是屬於安家的,但是現在……”


    “我明白,現在發現首先是索克斯家族的功勞對嗎?沒關係,我二哥當年也並不是要把這種能源據為己有,隻是不願意讓它落入不懷好意的人手中罷了。隻要這種能源最後是應用在戰爭當中,為全人類所使用,那就沒有什麽。”


    雷克斯眼中浮起一絲笑意,伸手揉一下安寧的頭發。安寧臉上微微一熱,掩飾地把頭一偏:“你摸小狗呢!”


    雷克斯嘿嘿笑起來:“我可沒養過狗。你養過?”


    “養過。”安寧靠回椅背上,陷入回憶之中,“一條很小的純種狗,叫起來嬌聲嬌氣的,跟貓似的。我不喜歡,後來送給班上的女生了,她愛得不得了……”


    雷克斯把飛船轉入自動行駛,轉過身來看著他:“真是大戶人家的少爺,養狗啊,奢侈。戰爭時期,人都要養不活了,還養狗……”


    “最後不是沒養麽。”安寧還陷在回憶之中,對雷克斯的調侃不以為意,快活地笑了一下,“那狗可愛是可愛,就是太娘氣,我抱著出去,朋友們都笑話我,還因為這個跟一個朋友打過一架。”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戰爭是有多殘酷……”


    雷克斯笑了一下,親熱地伸手摟住他:“戰爭很殘酷,可是總能走過去,之後你就會發現收獲了什麽。”


    雷克斯身上有種濃重的汗味,連續十幾天窩在狹小的駕駛艙裏,又沒條件洗澡,味道自然好不到哪裏去,卻透著說不出的男性氣息。安寧自己身上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兩人靠在一起,誰也別嫌棄誰。雷克斯點了一支煙,安寧斜眼看了看,雷克斯嘴角一勾,把煙從唇間拿下來遞到他嘴邊:“抽嗎?”


    安寧就著他的手抽了一口,收緊雙唇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你以為我沒抽過?”


    雷克斯笑著把煙拿回去:“小孩子,不要抽太多煙。”


    安寧一揚眉,劈手把煙奪過來:“誰是小孩子?”


    雷克斯寬容地笑著,任由他把煙拿了過去:“受不起激的就是小孩子。”


    安寧瞪了他一眼,把煙又塞到他嘴裏:“拿回去吧,小氣鬼。”


    雷克斯嘿嘿笑了一聲,沒說話,慢慢地抽著煙。安寧看著煙霧慢慢彌漫開來,像乳白色的液體,忽然想起了蟲卵:“蟲卵裏的幼蟲怎麽辦!還有拉文和小林平呢?”


    “全部送回索克斯家族。”


    “連同幼蟲?”安寧不客氣地說,“你怎麽能斷定索克斯家族就不會像治療師派係一樣利用幼蟲來研究精神力開發?”


    “但是如果把幼蟲簡單地殺死,我們就失去了了解蟲族的一條重要線索。戰爭這麽久,我們從來沒有活捉過一隻有性蟲,現在這是極其難得的機會。”


    “但是索克斯家族如果得到了開發精神力的機會,他們會不會也像治療師派係這樣做?”


    雷克斯平靜地回答:“這有可能,但是安寧,你不能因為治療師派係做過的事就懷疑所有的人,甚至在治療師派係裏必然也有不知情的人,你打算因噎廢食嗎?如果這樣,你能相信的人還有誰?”


    安寧脫口而出:“至少還有你!”


    雷克斯笑了:“那我太榮幸了。不過,你最初相信過我,可是後來又不相信了,現在又選擇相信我,為什麽呢?”


    安寧語塞,半晌才說:“但是幼蟲關係太大,相信你,信錯了不過搭上我一個人的性命,如果信錯了索克斯家族……”


    雷克斯微笑了一下:“如果你相信我,那麽我可以保證,如果索克斯家族也將幼蟲使用在不正當的方麵,我即使拚掉自己的性命,也會阻止他們。”


    安寧低下頭去沒說話。雷克斯伸手摸摸他的頭發:“我們不能永遠帶著拉文和小林平,這兩個人都太危險,還有蟲卵,更是危險的東西。尋找能源礦星的事隻能秘密進行,那意味著我們不能有太多人,那麽,如果一旦蟲卵失去控製,或者小林平找到了機會對我們進行攻擊,可能會搞得我們陷入被動。並且,要扳倒治療師派係,我們需要整個索克斯家族。”


    安寧沉默良久,有些勉強地說:“但是索克斯家族沒有精神力者,萬一幼蟲釋放幹擾波,誰能控製得住?”


    雷克斯笑了一下:“誰說索克斯家族沒有精神力者?難道你忘記我說過的話了?曾經有個人,在受到蟲族幹擾波的攻擊之後獲得了精神力,但是失去了其它能力。”雖然在笑,但他的眼神卻是複雜的,甚至略帶一點傷感。


    “那個人是誰?”安寧忽然覺得自己隱隱約約猜到了一點,果然雷克斯抽了口煙,淡淡地說,“達倫將軍。”


    “啊——”安寧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雷克斯搖了搖手,示意他不用多說什麽:“他擁有了相當於最級治療師的精神能力,但是失去了行動能力。沒有一個醫生能檢查出他失去行動能力的原因,因為神經一切正常,但就是不能動了。幸好有機械助行器,如果不做劇烈運動的話倒也沒有大妨礙,隻是他不能再上戰場了。把幼蟲交給他,我至少可以保證,他不會做出像治療師派係那樣的肮髒事。”他笑起來,這次倒是真心的,“雖然他在感情上是個渣,但在別的地方,還是很可靠的。”


    “那還是要回地球的……”


    “是的,我也可以想辦法帶你去見杜老先生,隻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安寧默默地點了點頭。雷克斯笑了一下:“你也累了,休息一會吧。就我們現在這速度,要飛到中轉地點還得有一會呢。”


    安寧一愕:“中轉地點?什麽中轉地點?”


    “難道你以為我們就駕著這破飛船能飛回地球去?”雷克斯哈哈笑起來,“還是得去跟鬼船接頭,讓鬼船帶我們回地球。不然憑這破飛船,飛個一年半載的都沒戲。”


    安寧皺起眉。說實在的他對鬼船和鬼麵真的不太放心:“像鬼麵這樣的人,我總覺得少打交道為妙。”


    “嗯。”雷克斯給他把駕駛副座的椅背盡量放低一點,“跟他打交道主要是有些事做起來方便。隻要是有利可圖,他比什麽人都可靠。”


    “但是如果別人給他更大的利益,他也隨時可以轉變立場不是嗎?”


    “沒錯,所以我們也還要防著他。”雷克斯把安寧按在椅子上,霸道地一手捂住他的眼睛:“睡一會,你很累了。”


    安寧確實很累了,開始還是強撐著,現在雷克斯溫熱的掌心往眼睛上一蓋,立刻眼皮就沉重得像壓了塊石頭,嘟囔了一句:“累了叫我起來替班——”最後一個字還沒說清楚,就沉入了夢鄉裏。


    不知道睡了多久,安寧倏然睜開眼睛,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波動,隨後他就聽見兩個人低聲而激烈的爭吵。目光一掠,安寧發現自己還是在那艘救援飛船裏,而爭吵聲是從身後傳來的,是雷克斯和梅林。至於那種熟悉的波動,安寧估計他們應該已經在鬼船裏了,這種波動正是鬼船躍遷時的能量場波動。以鬼船的龐大,裝下這艘小救援飛船根本不算什麽,雷克斯大概是想仍舊用這艘飛船返回地球,所以直接把飛船駛進了鬼船的內置船塢。


    沒人發覺安寧醒了,梅林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極其激動:“……你真是瘋了!居然還要回去?這是我們的機會啊!用一隻有性幼蟲換我們兩人的自由,凱撒會願意做這樁生意的。”


    “……我得回去,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完。”


    “什麽事?你還有什麽事沒有做完?繼續打仗嗎?”梅林的聲音情不自禁地提高了一點,“八年了啊!從凱撒能上戰場你就開始打仗,八年裏你死過幾回了?如果不是你那台機甲裝置特殊,你還能活著回來嗎?是,是索克斯家族收養了我們,可是我們為他們做的也夠多了!雷恩,你不能再猶豫不決了,我這次為什麽要去死囚監獄?既然你來找我,那我想你應該是明白的!難道你忘記了?從前我們說過,有機會的話我們就脫離索克斯家族,去過自由的生活,隻有我和你的!”


    雷克斯半天沒有說話。安寧仍舊靜靜靠在椅子上,可是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在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梅林是愛雷克斯的,他冒死去死囚監獄,就是為了換得他和雷克斯的自由;可是在這同時,安寧也忽然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他自己也愛上了雷克斯。


    真是——很可笑吧?安寧以為經曆了拉文的欺騙和死囚監獄裏的猥褻之後,他永遠不會對一個男人動心,卻原來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已經被人攻占了。雷克斯,這個放浪不羈的家夥,這個一天不說幾句歪話就不像本尊的痞子,這個——有真性情的男人,根本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占據了他的心!經過了前世的被欺騙,安寧以為自己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騙,可事實是即使被送進過蟲星那地獄一樣的洞穴裏,他仍舊還是選擇了相信雷克斯,仍舊選擇了跟他一起往前走。其實那個時候他就該明白,可是……有的時候,人總是最難明白自己的本心吧,等到真正明白的時候,或者已經晚了。


    “你說話啊!”梅林的聲音有些嘶啞,幾乎是有些咬牙切齒,“或者你不記得以前說過的話了?又或者,你是嫌我上過凱撒的床?”


    “梅林!”雷克斯用一聲低沉的輕喝壓住了梅林下麵的話,“別胡說。”


    有幾秒鍾的沉默,然後安寧聽到衣服摩擦的聲音,然後是——接吻的聲音。他終於忍不住悄悄地把頭向側麵轉了一下,眼角餘光瞥見兩個擁抱在一起的人影。隻看了一眼,他就閉上了眼睛。梅林火紅的頭發在視野裏異常地刺目,火焰一樣令他的眼睛酸脹難受。閉著眼靜靜靠著,他想緩解一下這種難受,卻終於還是忍不住有一道濕潤的東西從眼角滑了下來,在梅林輕微的喘息聲中沒入發際,消失了。


    安寧沒看見梅林臉上的沮喪。雷克斯一直靜靜坐在地板上,梅林熱切的吻沒有引起他的回應,盡管梅林是在全身心地投入,他卻隻是簡單地容忍,直到梅林終於放開緊摟著他脖子的雙臂,他才抬手擦了擦梅林臉上的淚水,低聲說:“我答應過的話一定會做到,有一天我們都會離開索克斯家,我們可以去過自由的生活。”


    梅林強忍著淚水:“哪一天?”


    雷克斯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後低聲而堅決地回答:“人類打贏這場戰爭的時候。”


    梅林的臉色變了一下:“你瘋了?你知道打贏這場戰爭要多久?十年?二十年?時間長我並不怕,我可以等!可是,你能保證你可以活著打贏這場戰爭?”


    雷克斯微笑,臉上充滿自信:“我一直相信人類能打贏這場戰爭,而現在,我相信我能活著看到這場戰爭的勝利。”


    梅林可不是個隻知道談情說愛的笨蛋,他在索克斯家族所受的訓練甚至不亞於雷克斯,隻是方向不同而已,所以他迅速就從雷克斯的話裏找到了要點:“怎麽,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了那個……”


    雷克斯微微一笑:“沒錯。安寧的芯片裏有信息,我們能找到那種能源礦泥了。能源礦泥,加上生物機甲,梅林,我們用不著打一輩子仗了。幾年,十幾年,最多十幾年,我們一定能勝利!”


    安寧閉著眼睛。他現在很想看看雷克斯的臉。其實他不用去看都能知道,雷克斯的臉上必定是滿滿的自信,這會讓他煥發一種格外的光彩,就像一顆正在爆發的超新星,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卻又不能不去注視。但是他現在不能動,因為此刻注視著雷克斯的人是梅林,而他能做的隻是緊閉著眼睛,讓眼角到發際的那一道水痕盡快幹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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