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耨斤聽說最喜愛的小兒子出城打獵，徹夜未歸，又在鬆林山發現了秦國王府侍衛的屍體，嚇得癱軟在椅子上。</p>
如今又聽得耶律重元安然回府的消息，悲喜交加。一見耶律重元的麵就打了他兩大巴掌。</p>
“你這個不孝子，誰讓你這種時候還出城去遊獵，看吾不打死你！吾親手打死你總好過讓別人抓你去受折磨。”</p>
看著一向強勢的親媽一夜間好似憔悴了不少，耶律重元跪倒說道：“母後，兒臣知道錯了，兒臣下次再也不敢了！”</p>
“還有下次？這次吾就打折你的腿！”說著又劈頭蓋臉地朝著耶律重元打了兩下。</p>
耶律重元也不閃躲，任由母後施暴。</p>
蕭耨斤打累了，才坐回椅子上問道：“你說說你，再有兩年也該成年了，怎麽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你看看夷不堇（耶律宗真），多有心機，你就不能跟他學學？”</p>
耶律重元湊到母親身邊，半跪著安慰，“皇兄比我好，母後更應該安心了呀。等皇兄自己主政了，母後就能安享晚年了。”</p>
“沒用的東西，哪一點像吾的兒子！”蕭耨斤大怒，一記巴掌重重地拍在耶律重元的頭上，將他推得老遠。</p>
耶律重元不明就裏，哥哥也是母後親生的兒子，他更有本事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麽母後偏要逼迫自己？</p>
“母後！”耶律重元委屈地說。</p>
蕭耨斤恨鐵不成鋼地說：“你真是要把吾活活氣死，吾天天幫你謀劃，你在這裏沒心沒肺！但凡你對政事上點心，也不用吾這樣累神。”</p>
耶律重元又若有所思地問道：“皇兄又招母後生氣了？”</p>
“哼！不要提他，他非要當蕭菩薩哥的兒子，吾就當沒有生過他！”</p>
“母後！”耶律重元勸道：“當初皇兄被抱養到齊天太後那裏也是沒有奈何的事情，現如今齊天太後已經殯天，您就別再記恨這件事了。”</p>
蕭耨斤又換了一種語重心長的態度，“傻孩子，你哪裏知道那些人的險惡心思，他們都看不得母後好，想來搶走你們。你再不與吾一條心，吾真是要死的心都有了……”</p>
“好了，母後，我都聽您的還不行嗎？”對於這樣的母親，耶律重元也很無奈。</p>
“那就好，從今天起你千萬不要亂跑了。等過兩個月，要準備去土河行宮夏捺缽，到時候你就聽我安排。”</p>
耶律重元聽不出蕭耨斤話中隱藏的深意，隻知道過幾個月要出宮遊獵，一副興奮的表情。</p>
</p>
“到時候皇兄也是要去的吧？”</p>
蕭耨斤點點頭，“自然是要一起去。”</p>
“真好！”耶律重元愉快地跑走了。</p>
離開了蕭耨斤的永康宮，耶律重元又興衝衝往昭明宮去。</p>
一見到遼興宗耶律宗真，耶律重元就高興得徹底變成了小孩子。</p>
“哥哥，你想我不？”重元往宗真的身上撲。</p>
耶律宗真看到耶律重元平安回歸，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你平安回來就好！”</p>
“你見到我不高興嗎？”</p>
“高興，當然高興。”</p>
耶律重元拉開耶律宗真還在練字的手，“你還在宮裏練什麽字？咱們契丹人都是馬上得天下，馬上治天下。哪有一個皇帝像你這樣天天關在宮裏練字的？咱們一塊去練箭吧！”</p>
“別鬧了，你和你那些小夥伴一起去吧。”</p>
“聽母後說，六月初就要舉行夏捺缽，到時候咱們一起去土河行宮比試比試。”</p>
聽了“夏捺缽”三個字耶律宗真心中一顫，該來的總歸要來吧？</p>
麵前的弟弟是多麽單純善良呀，他曾經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可是如今母後要讓他替代自己，難道他還能像之前一樣對待弟弟嗎？</p>
聽說耶律重元在七金山遭襲的時候，耶律宗真甚至有種欣喜，自己會不會就此躲過了劫難？可是內心的掙紮讓他更加痛苦，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怎能真的無情呢？</p>
“夷不堇，你在想什麽？”耶律重元見宗真出神，喚著他的名字叫他。</p>
“啊？”耶律宗真回過神來，“沒什麽，聽說你在城外遇到了危險，沒受傷吧？”</p>
“哎呀，真沒意思，自從你當上了皇帝，怎麽就這麽古板無趣了？”</p>
耶律宗真擠出一個無奈的笑。</p>
耶律重元繼續道：“我剛剛才被母後教訓了，你可不要再訓斥我了。”</p>
“好，但是你要向我保證，以後再不要這樣肆意胡為了。”</p>
“行，全聽你的！”耶律重元露出一個鬼臉。</p>
見耶律宗真心事重重，又不願與自己出去玩，耶律重元悻悻告別。“算啦，我回府啦，哪天再來看你！”</p>
耶律重元走後，宗真坐在寶座上出神良久。</p>
夏捺缽——他一直在思索這個時間點。</p>
------</p>
葉沛、周尋等人進入中京大定府，租住了一座院落。思索著下一步的安排，也裝模作樣在離秦國王府最近的教坊旁擺起了雜耍的攤位。</p>
耶律重元那活潑的性子，在府裏待了沒有兩天便按耐不住，又要偷偷跑出府玩耍。</p>
管家及堤千求萬求，“我的好大王呀，您千萬別出去了，您要是再有一點差池，太後非要了老臣的命呀！”</p>
耶律重元央求道：“我就是在王府附近轉轉，絕不走遠。”</p>
說著，也不看及堤的表情，非也般地跑出了府門。</p>
中京城經過一個月的休整，基本已經從戰爭的陰霾裏走出來，街上人來人往，教坊裏更是笑聲不斷。</p>
耶律重元便裝出府，像隻放飛的小鳥，歡欣雀躍地跑來跑去。</p>
他先是在開源街買了一堆零食，又來到永安坊看雜耍。</p>
南京城來的雜耍班子可真有新奇玩意兒，什麽赤腳走木炭，胸口開大石，口吞寶劍……耶律重元嘴裏叼著一支鹿肉幹，看得津津有味。</p>
這些雜耍班的人臉上都塗著七彩的顏料，仿佛薩滿法師做法時候的樣子，既可笑又滑稽，吸引了不少圍觀的人。</p>
雜耍班還有互動遊戲。這邊表演雜耍，另一邊則有一些射箭、投壺、套圈等遊戲供遊人玩耍。</p>
耶律重元看完了雜耍，也來互動遊戲這邊試試手氣。</p>
他先射了十支箭，固定的靶子，耶律重元輕鬆中地，引來一片掌聲，得到一個泥偶做為獎勵，心下十分高興。</p>
他又拿起一支無頭的白羽箭，試著往一隻雙貫耳銅製圓口方瓶中投壺。</p>
投壺就是拿箭往小口的壺瓶中投擲，以投進數量比拚輸贏。這投壺是大宋傳過來的玩意兒，遼國南京城挨近南朝玩的人多，中京城卻鮮有人知道。</p>
耶律重元從小練習騎射，自認為這些東西是難不倒他的。可惜投壺看似跟射箭區別不大，耶律重元瞄準半晌認真投擲，卻不得技巧，投出的十支箭，入壺的隻有兩三支。</p>
耶律重元正自抓耳撓腮地懊惱，他身後卻出現一人，從箭壺裏取出兩支箭，也不走近，直接輕輕一擲。</p>
兩支箭如同長了翅膀一般，飛出兩條優美的曲線，分別貫入銅壺的兩隻側耳中。這在投壺中名曰“雙貫耳”，是一種高明的投壺手法。</p>
耶律重元剛想嗔怒，卻見了如此高妙的手法，高興得拍手稱讚道：“好手段！”</p>
他一回頭，卻見此人正是那天救下他的神女，耶律重元喜出望外。</p>
“神女！是你！”</p>
葉沛微笑著點點頭。</p>
“啊，神女，想不到咱們能在此處重逢。”</p>
耶律重元心思單純，並不是愛慕葉沛，而是覺得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特別可親可敬。</p>
“這是我們周家班的地盤呀！”葉沛道。</p>
耶律重元拿著手裏的白羽箭，想了想，“奧，對呀，你們就是雜耍班的呀！”</p>
葉沛笑著問：“你想學嗎？”</p>
“投壺嗎？自然是想學！”</p>
“那好，我就來教你。”</p>
葉沛拿出一支白羽箭，手把手教給耶律重元道：“這是大宋街頭巷尾的小童皆會的玩意兒，我在宋國長大，自然是熟悉的。你看，這箭要這樣拿，投擲時箭頭、箭杆與瓶口要成一道弧線而非直線……”說著，葉沛將投壺的技巧說與耶律重元聽。</p>
耶律重元本就精通騎射，投壺不中也是因為接觸時間短，沒有名師點播。聽葉沛一說，他再親自一試，果然立刻顯出不同，十之能中六七了，而且還學會了葉沛所說的“雙貫耳”的技巧，心下大喜。</p>
“果真是名師出高徒，多謝神女點播！”</p>
“什麽神女神女的，你叫我葉沛就好了。”</p>
“好，葉沛姐姐好。”</p>
葉沛拉著耶律重元到雜耍班後台敘話，耶律重元的幾名侍衛跟隨在外麵聽命。</p>
“葉沛姐姐是從宋國過來的？你不是說是從南京城來的嗎？”</p>
葉沛道：“我本為宋國人，嫁到遼國來，自然成了遼國人。我的夫婿是在遼國南京城長大的。”</p>
“原來如此。”耶律重元轉念又問：“我聽說宋國極為富庶，汴京城富麗天下無雙，市列珠璣，戶盈羅綺，這些都是真的嗎？”</p>
“汴京城確實富麗堂皇。”</p>
耶律重元羨慕地說：“真想去看看。能給我說說汴京城的趣聞嗎？我聽說遼太宗當年攻占汴梁城，見過一座酒樓，說是比皇宮還要高大，太宗皇帝還說要在大遼也建起一座像那樣高大的建築。”</p>
葉沛點頭，“汴京城有許多高大的建築，你說的這座酒樓叫做樊樓。樊樓確實不同凡響，大宋的太宗皇帝也曾在樊樓上觀過百戲。除了樊樓，汴京熱鬧的地方還多著呢，譬如州橋夜市，每夜要開到子時才散……”</p>
葉沛說得口若懸河，耶律重元聽得驚詫欣喜。</p>
兩個人從街市見聞中說到人物風景，高興時竟然同時哈哈大笑起來。</p>
葉沛與耶律重元相談甚歡，也真心喜歡這個心思單純的小老弟。她拿出一套彩繪陶瓷傀儡，送給耶律重元道：“這個送給你。”</p>
這傀儡娃娃是陶瓷彩繪燒成，一盒十二個，全都穿著宋朝市井人物的服飾，手腳又有關節相連，有纖繩係之，挑棍挑著可以自由活動，十分精巧有趣。</p>
“姐姐這套彩繪陶瓷傀儡真是精巧，就算尋遍中京城也找不到第二套吧。宋國果然是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耶律重元玩具到手就擺弄起來。</p>
葉沛道：“你羨慕鄰國富饒，不如好好讀書，練習騎射，將來輔佐主上，把咱們遼國也建設得如同宋國一樣強盛富足。”</p>
“可以嗎？”耶律重元手裏擺弄著傀儡娃娃，心思卻沒在葉沛說的話上過多思考。</p>
葉沛有意無意地說：“今日與你聊得真是開心，你像是我的弟弟一般，可惜我沒有那個福分，自來家裏隻有我一個人。我本有一個哥哥，在我還未出生時就死了，唉，真羨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p>
已經和葉沛熟絡起來的耶律重元道：“我到比姐姐幸運，我還是有一位好兄長。”</p>
“真讓人羨慕呀。你與哥哥感情好嗎？是不是也會打架爭寵、一起闖禍什麽的？”</p>
耶律重元說起他與哥哥耶律宗真小時候的趣聞也是口若懸河。</p>
“有一次我和我哥一起偷偷出宮，呃，出門騎馬，在郊外一處銀杏林子裏吃白果，白果苦澀，我倆卻比賽看誰吃得多。</p>
我吃得比我哥多，贏了比賽，當時還高興了好一會兒。可是誰知道第二天，我的臉卻腫得像包子一樣，麵目全都扭曲了，上吐下瀉，難受得要死。”</p>
葉沛邊笑邊說：“可不是，銀杏果斂肺定喘，卻有小毒，多食可是要出危險的！而且你們是生食，要是嚴重還會昏迷呢！”</p>
“姐姐還懂醫術嗎？”</p>
“是呀，我隨雜耍班走南闖北，自然是要學一些醫術護身的。”</p>
耶律重元點頭道：“是呀，我和我哥年紀小誰知道這麽凶險呢。那次可把我母後……呃，我母親嚇壞了，她嚴厲地責罰了我哥，但是哥哥對我卻隻字未提，還是後來跟在他身邊的人說漏了嘴，我才知道。那次可真是對不起哥哥了。”</p>
葉沛笑著搖頭。</p>
耶律重元又說：“還有一次，我與哥哥一起隨父母去遊獵。我與我哥一馬當先，他率先射中一隻麅子，我也不甘示弱，追著一隻花鹿一直往林子深處跑。誰知突然躥出來一隻猛虎，差點傷了我的性命。”</p>
這故事聽得葉沛也替他捏了一把汗。</p>
“我的馬見了老虎撲過來受驚差點把我摔下來，還好我哥處驚不亂，一連三箭將猛虎射殺了。”</p>
“你哥哥竟然這樣威猛？”葉沛不禁發出一聲感歎，她甚至不能將耶律重元口中的射虎英雄，與那個白麵文弱的耶律宗真聯係在一起。</p>
耶律重元滿臉崇拜而篤定地說：“當然，我哥就是英雄。那次他還不搶功，說是我倆合力射殺的老虎，父母大為誇獎了我們兩個人。……”</p>
“你哥哥真是稱職的好哥哥。木篤翰，要是你哥哥將來有了危險，你會不會第一個衝在前麵？”葉沛故意問。</p>
“那是當然！我們是和樂且湛，兄弟情深！”</p>
葉沛笑耶律重元說得像個大人，不知道真的遇到危險，他會站在哪一頭。</p>
轉眼兩個人聊了一個下午，太陽偏西，耶律重元也該回去了。</p>
耶律重元拿上葉沛送他的傀儡娃娃，覺得今天收獲頗豐。</p>
如今又聽得耶律重元安然回府的消息，悲喜交加。一見耶律重元的麵就打了他兩大巴掌。</p>
“你這個不孝子，誰讓你這種時候還出城去遊獵，看吾不打死你！吾親手打死你總好過讓別人抓你去受折磨。”</p>
看著一向強勢的親媽一夜間好似憔悴了不少，耶律重元跪倒說道：“母後，兒臣知道錯了，兒臣下次再也不敢了！”</p>
“還有下次？這次吾就打折你的腿！”說著又劈頭蓋臉地朝著耶律重元打了兩下。</p>
耶律重元也不閃躲，任由母後施暴。</p>
蕭耨斤打累了，才坐回椅子上問道：“你說說你，再有兩年也該成年了，怎麽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你看看夷不堇（耶律宗真），多有心機，你就不能跟他學學？”</p>
耶律重元湊到母親身邊，半跪著安慰，“皇兄比我好，母後更應該安心了呀。等皇兄自己主政了，母後就能安享晚年了。”</p>
“沒用的東西，哪一點像吾的兒子！”蕭耨斤大怒，一記巴掌重重地拍在耶律重元的頭上，將他推得老遠。</p>
耶律重元不明就裏，哥哥也是母後親生的兒子，他更有本事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麽母後偏要逼迫自己？</p>
“母後！”耶律重元委屈地說。</p>
蕭耨斤恨鐵不成鋼地說：“你真是要把吾活活氣死，吾天天幫你謀劃，你在這裏沒心沒肺！但凡你對政事上點心，也不用吾這樣累神。”</p>
耶律重元又若有所思地問道：“皇兄又招母後生氣了？”</p>
“哼！不要提他，他非要當蕭菩薩哥的兒子，吾就當沒有生過他！”</p>
“母後！”耶律重元勸道：“當初皇兄被抱養到齊天太後那裏也是沒有奈何的事情，現如今齊天太後已經殯天，您就別再記恨這件事了。”</p>
蕭耨斤又換了一種語重心長的態度，“傻孩子，你哪裏知道那些人的險惡心思，他們都看不得母後好，想來搶走你們。你再不與吾一條心，吾真是要死的心都有了……”</p>
“好了，母後，我都聽您的還不行嗎？”對於這樣的母親，耶律重元也很無奈。</p>
“那就好，從今天起你千萬不要亂跑了。等過兩個月，要準備去土河行宮夏捺缽，到時候你就聽我安排。”</p>
耶律重元聽不出蕭耨斤話中隱藏的深意，隻知道過幾個月要出宮遊獵，一副興奮的表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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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皇兄也是要去的吧？”</p>
蕭耨斤點點頭，“自然是要一起去。”</p>
“真好！”耶律重元愉快地跑走了。</p>
離開了蕭耨斤的永康宮，耶律重元又興衝衝往昭明宮去。</p>
一見到遼興宗耶律宗真，耶律重元就高興得徹底變成了小孩子。</p>
“哥哥，你想我不？”重元往宗真的身上撲。</p>
耶律宗真看到耶律重元平安回歸，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你平安回來就好！”</p>
“你見到我不高興嗎？”</p>
“高興，當然高興。”</p>
耶律重元拉開耶律宗真還在練字的手，“你還在宮裏練什麽字？咱們契丹人都是馬上得天下，馬上治天下。哪有一個皇帝像你這樣天天關在宮裏練字的？咱們一塊去練箭吧！”</p>
“別鬧了，你和你那些小夥伴一起去吧。”</p>
“聽母後說，六月初就要舉行夏捺缽，到時候咱們一起去土河行宮比試比試。”</p>
聽了“夏捺缽”三個字耶律宗真心中一顫，該來的總歸要來吧？</p>
麵前的弟弟是多麽單純善良呀，他曾經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可是如今母後要讓他替代自己，難道他還能像之前一樣對待弟弟嗎？</p>
聽說耶律重元在七金山遭襲的時候，耶律宗真甚至有種欣喜，自己會不會就此躲過了劫難？可是內心的掙紮讓他更加痛苦，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怎能真的無情呢？</p>
“夷不堇，你在想什麽？”耶律重元見宗真出神，喚著他的名字叫他。</p>
“啊？”耶律宗真回過神來，“沒什麽，聽說你在城外遇到了危險，沒受傷吧？”</p>
“哎呀，真沒意思，自從你當上了皇帝，怎麽就這麽古板無趣了？”</p>
耶律宗真擠出一個無奈的笑。</p>
耶律重元繼續道：“我剛剛才被母後教訓了，你可不要再訓斥我了。”</p>
“好，但是你要向我保證，以後再不要這樣肆意胡為了。”</p>
“行，全聽你的！”耶律重元露出一個鬼臉。</p>
見耶律宗真心事重重，又不願與自己出去玩，耶律重元悻悻告別。“算啦，我回府啦，哪天再來看你！”</p>
耶律重元走後，宗真坐在寶座上出神良久。</p>
夏捺缽——他一直在思索這個時間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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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沛、周尋等人進入中京大定府，租住了一座院落。思索著下一步的安排，也裝模作樣在離秦國王府最近的教坊旁擺起了雜耍的攤位。</p>
耶律重元那活潑的性子，在府裏待了沒有兩天便按耐不住，又要偷偷跑出府玩耍。</p>
管家及堤千求萬求，“我的好大王呀，您千萬別出去了，您要是再有一點差池，太後非要了老臣的命呀！”</p>
耶律重元央求道：“我就是在王府附近轉轉，絕不走遠。”</p>
說著，也不看及堤的表情，非也般地跑出了府門。</p>
中京城經過一個月的休整，基本已經從戰爭的陰霾裏走出來，街上人來人往，教坊裏更是笑聲不斷。</p>
耶律重元便裝出府，像隻放飛的小鳥，歡欣雀躍地跑來跑去。</p>
他先是在開源街買了一堆零食，又來到永安坊看雜耍。</p>
南京城來的雜耍班子可真有新奇玩意兒，什麽赤腳走木炭，胸口開大石，口吞寶劍……耶律重元嘴裏叼著一支鹿肉幹，看得津津有味。</p>
這些雜耍班的人臉上都塗著七彩的顏料，仿佛薩滿法師做法時候的樣子，既可笑又滑稽，吸引了不少圍觀的人。</p>
雜耍班還有互動遊戲。這邊表演雜耍，另一邊則有一些射箭、投壺、套圈等遊戲供遊人玩耍。</p>
耶律重元看完了雜耍，也來互動遊戲這邊試試手氣。</p>
他先射了十支箭，固定的靶子，耶律重元輕鬆中地，引來一片掌聲，得到一個泥偶做為獎勵，心下十分高興。</p>
他又拿起一支無頭的白羽箭，試著往一隻雙貫耳銅製圓口方瓶中投壺。</p>
投壺就是拿箭往小口的壺瓶中投擲，以投進數量比拚輸贏。這投壺是大宋傳過來的玩意兒，遼國南京城挨近南朝玩的人多，中京城卻鮮有人知道。</p>
耶律重元從小練習騎射，自認為這些東西是難不倒他的。可惜投壺看似跟射箭區別不大，耶律重元瞄準半晌認真投擲，卻不得技巧，投出的十支箭，入壺的隻有兩三支。</p>
耶律重元正自抓耳撓腮地懊惱，他身後卻出現一人，從箭壺裏取出兩支箭，也不走近，直接輕輕一擲。</p>
兩支箭如同長了翅膀一般，飛出兩條優美的曲線，分別貫入銅壺的兩隻側耳中。這在投壺中名曰“雙貫耳”，是一種高明的投壺手法。</p>
耶律重元剛想嗔怒，卻見了如此高妙的手法，高興得拍手稱讚道：“好手段！”</p>
他一回頭，卻見此人正是那天救下他的神女，耶律重元喜出望外。</p>
“神女！是你！”</p>
葉沛微笑著點點頭。</p>
“啊，神女，想不到咱們能在此處重逢。”</p>
耶律重元心思單純，並不是愛慕葉沛，而是覺得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特別可親可敬。</p>
“這是我們周家班的地盤呀！”葉沛道。</p>
耶律重元拿著手裏的白羽箭，想了想，“奧，對呀，你們就是雜耍班的呀！”</p>
葉沛笑著問：“你想學嗎？”</p>
“投壺嗎？自然是想學！”</p>
“那好，我就來教你。”</p>
葉沛拿出一支白羽箭，手把手教給耶律重元道：“這是大宋街頭巷尾的小童皆會的玩意兒，我在宋國長大，自然是熟悉的。你看，這箭要這樣拿，投擲時箭頭、箭杆與瓶口要成一道弧線而非直線……”說著，葉沛將投壺的技巧說與耶律重元聽。</p>
耶律重元本就精通騎射，投壺不中也是因為接觸時間短，沒有名師點播。聽葉沛一說，他再親自一試，果然立刻顯出不同，十之能中六七了，而且還學會了葉沛所說的“雙貫耳”的技巧，心下大喜。</p>
“果真是名師出高徒，多謝神女點播！”</p>
“什麽神女神女的，你叫我葉沛就好了。”</p>
“好，葉沛姐姐好。”</p>
葉沛拉著耶律重元到雜耍班後台敘話，耶律重元的幾名侍衛跟隨在外麵聽命。</p>
“葉沛姐姐是從宋國過來的？你不是說是從南京城來的嗎？”</p>
葉沛道：“我本為宋國人，嫁到遼國來，自然成了遼國人。我的夫婿是在遼國南京城長大的。”</p>
“原來如此。”耶律重元轉念又問：“我聽說宋國極為富庶，汴京城富麗天下無雙，市列珠璣，戶盈羅綺，這些都是真的嗎？”</p>
“汴京城確實富麗堂皇。”</p>
耶律重元羨慕地說：“真想去看看。能給我說說汴京城的趣聞嗎？我聽說遼太宗當年攻占汴梁城，見過一座酒樓，說是比皇宮還要高大，太宗皇帝還說要在大遼也建起一座像那樣高大的建築。”</p>
葉沛點頭，“汴京城有許多高大的建築，你說的這座酒樓叫做樊樓。樊樓確實不同凡響，大宋的太宗皇帝也曾在樊樓上觀過百戲。除了樊樓，汴京熱鬧的地方還多著呢，譬如州橋夜市，每夜要開到子時才散……”</p>
葉沛說得口若懸河，耶律重元聽得驚詫欣喜。</p>
兩個人從街市見聞中說到人物風景，高興時竟然同時哈哈大笑起來。</p>
葉沛與耶律重元相談甚歡，也真心喜歡這個心思單純的小老弟。她拿出一套彩繪陶瓷傀儡，送給耶律重元道：“這個送給你。”</p>
這傀儡娃娃是陶瓷彩繪燒成，一盒十二個，全都穿著宋朝市井人物的服飾，手腳又有關節相連，有纖繩係之，挑棍挑著可以自由活動，十分精巧有趣。</p>
“姐姐這套彩繪陶瓷傀儡真是精巧，就算尋遍中京城也找不到第二套吧。宋國果然是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耶律重元玩具到手就擺弄起來。</p>
葉沛道：“你羨慕鄰國富饒，不如好好讀書，練習騎射，將來輔佐主上，把咱們遼國也建設得如同宋國一樣強盛富足。”</p>
“可以嗎？”耶律重元手裏擺弄著傀儡娃娃，心思卻沒在葉沛說的話上過多思考。</p>
葉沛有意無意地說：“今日與你聊得真是開心，你像是我的弟弟一般，可惜我沒有那個福分，自來家裏隻有我一個人。我本有一個哥哥，在我還未出生時就死了，唉，真羨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p>
已經和葉沛熟絡起來的耶律重元道：“我到比姐姐幸運，我還是有一位好兄長。”</p>
“真讓人羨慕呀。你與哥哥感情好嗎？是不是也會打架爭寵、一起闖禍什麽的？”</p>
耶律重元說起他與哥哥耶律宗真小時候的趣聞也是口若懸河。</p>
“有一次我和我哥一起偷偷出宮，呃，出門騎馬，在郊外一處銀杏林子裏吃白果，白果苦澀，我倆卻比賽看誰吃得多。</p>
我吃得比我哥多，贏了比賽，當時還高興了好一會兒。可是誰知道第二天，我的臉卻腫得像包子一樣，麵目全都扭曲了，上吐下瀉，難受得要死。”</p>
葉沛邊笑邊說：“可不是，銀杏果斂肺定喘，卻有小毒，多食可是要出危險的！而且你們是生食，要是嚴重還會昏迷呢！”</p>
“姐姐還懂醫術嗎？”</p>
“是呀，我隨雜耍班走南闖北，自然是要學一些醫術護身的。”</p>
耶律重元點頭道：“是呀，我和我哥年紀小誰知道這麽凶險呢。那次可把我母後……呃，我母親嚇壞了，她嚴厲地責罰了我哥，但是哥哥對我卻隻字未提，還是後來跟在他身邊的人說漏了嘴，我才知道。那次可真是對不起哥哥了。”</p>
葉沛笑著搖頭。</p>
耶律重元又說：“還有一次，我與哥哥一起隨父母去遊獵。我與我哥一馬當先，他率先射中一隻麅子，我也不甘示弱，追著一隻花鹿一直往林子深處跑。誰知突然躥出來一隻猛虎，差點傷了我的性命。”</p>
這故事聽得葉沛也替他捏了一把汗。</p>
“我的馬見了老虎撲過來受驚差點把我摔下來，還好我哥處驚不亂，一連三箭將猛虎射殺了。”</p>
“你哥哥竟然這樣威猛？”葉沛不禁發出一聲感歎，她甚至不能將耶律重元口中的射虎英雄，與那個白麵文弱的耶律宗真聯係在一起。</p>
耶律重元滿臉崇拜而篤定地說：“當然，我哥就是英雄。那次他還不搶功，說是我倆合力射殺的老虎，父母大為誇獎了我們兩個人。……”</p>
“你哥哥真是稱職的好哥哥。木篤翰，要是你哥哥將來有了危險，你會不會第一個衝在前麵？”葉沛故意問。</p>
“那是當然！我們是和樂且湛，兄弟情深！”</p>
葉沛笑耶律重元說得像個大人，不知道真的遇到危險，他會站在哪一頭。</p>
轉眼兩個人聊了一個下午，太陽偏西，耶律重元也該回去了。</p>
耶律重元拿上葉沛送他的傀儡娃娃，覺得今天收獲頗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