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花四娘再來看虎思時,他真的比昨日好了許多,竟然在牢房裏撐著走路。</p>


    花四娘又將一些吃食放在桌上便走了,虎思似乎想要詢問什麽,花四娘卻沒有留給他機會。</p>


    虎思絕對是一條硬漢,他那堅毅如鐵的意誌支撐著他,讓他逼迫自己好起來。</p>


    這些天他想了好多,他心中有恨,卻不是恨葉沛。</p>


    他是尊重葉沛的,他眼見著葉沛來了南京城後析津府日新月異的變化。若不是尊重,虎思早就在葉沛懲罰他的當日便大打出手了。</p>


    正是這份尊重,虎思才想光明正大地求娶清河郡主,才想得到葉沛的認可和祝福。可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反思自己,才心灰意冷。</p>


    難道真的是自己配不上蕭依依麽?她身為後族郡主,自己則隻是一個小小的都統,他們真的走不到一起嗎?</p>


    第四日,虎思已經能夠在地牢裏自由活動了。</p>


    他抓起花四娘送來的羊腿,一口撤下一大塊肉,又喝下一大口老酒,大快朵頤。</p>


    今天花四娘卻沒有著急要走的樣子,而是坐在桌子旁邊看著虎思自顧自地喝酒吃肉。</p>


    看著虎思吃得滿足了,花四娘才不急不緩地問:“你想不想出去?”</p>


    誰想虎思不回答,卻問道:“是葉將軍讓你來勸說我的吧?”</p>


    “那你怎麽想的?”</p>


    “我要活著出去,與耶律英奧公平地對戰一場,若是我輸了,我便離開!”</p>


    花四娘冷笑道:“你以為我們女人是牛馬、器物嗎?我們是你們賭桌上的籌碼?贏了就獲得,輸了就認賭服輸?!”</p>


    花四娘的話讓虎思感到慚愧,“我不是這個意思!”</p>


    花四娘冷眼看著虎思,虎思道:“我是想說公平競爭,我不認為我比耶律英奧差,比騎射比功夫,他未必是我的對手。唯一他就是姓耶律麽!”</p>


    “那你比不比真心?是你愛蕭依依多一些,還是耶律英奧愛蕭依依多一些?你有沒有想過,蕭依依到底是愛你還是愛耶律英奧?”</p>


    “她絕對不是愛慕虛榮的人,更不會因為皇族身份而嫁人。”</p>


    “撇開什麽身份,若是這些天蕭依依已經與耶律英奧互生情愫了呢?”</p>


    虎思心裏梗了梗,臉上露出痛苦悲傷的神色,“那我就祝福她得到美好的歸宿!”</p>


    花四娘冷笑一聲,追問道:“你又不打算跟耶律英奧比試,把清河郡主搶回來了?”</p>


    “我……”</p>


    花四娘問:“你是怎麽認識清河郡主的?若是你們真有感天動地的感情,清河郡主也不見得會同意嫁給別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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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虎思摩挲著自己的大拇指,不知從何說起。他們的感情算不上感天動地,卻如涓涓細流侵入彼此的心靈。</p>


    他們的感情真所謂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p>


    虎思回憶著,說出他與蕭依依這麽多年來的情誼。</p>


    早在蕭世南還活著的時候,虎思就認識了蕭依依。</p>


    那是一次無意間的偶遇。</p>


    蕭世南要去南城大營,十歲的蕭依依非要跟著一起去。蕭世南不讓,她就撒嬌耍賴,纏得蕭世南無法,才同意帶著她一同去。</p>


    到了南城大營,蕭世南處理公務,蕭依依就自己在軍營裏瞎轉悠。</p>


    當然,蕭依依不是第一次來南城大營,她對南城大營十分熟悉,她三四歲開始就時常纏著父親來這裏玩的。</p>


    軍營裏新到了一大批沒有受訓的戰馬,蕭依依看中一匹全身赤紅的良駒,非要試騎。</p>


    馬倌知道這匹馬性子極烈,幾個訓馬師傅都沒有將它馴服,怎麽敢讓小郡主騎出去?</p>


    這蕭依依也是倔脾氣,聽說越是別人不可馴服的馬,越想去試一試,結果死說活說都沒能成功,蕭依依負氣離開。</p>


    離開是假,頑劣的蕭依依隻是換了一個計策。她繞著圈馬的圍欄走了一大圈,想出一個餿主意。她偷偷從圍欄後麵開了一道欄,將所有的馬都放了出去。</p>


    馬倌一看就急了,這批新到的戰馬足有二百多匹,而且都是上等的蒙古馬,若是丟了一匹他可是要被處罰的。馬倌急急丟下手裏的草料,騎上一匹老馬、拿起套馬杆,就跑了出去。</p>


    蕭依依見馬倌一走,自己來了機會。她趕快跳到馬圈裏,將單獨栓著的赤紅馬拉了出來。</p>


    她跨上戰馬,“啾啾”地訓馬。</p>


    別看蕭依依人不大,契丹姑娘都是馬背上長大的,她也是訓馬的好手,之前訓出過幾匹烈馬,便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了。</p>


    誰知道這匹赤紅馬性子更烈,無論蕭依依怎麽操作它都不聽,到後來還尥起蹶子。蕭依依雙手緊緊抓住韁繩,雙腿緊緊夾住馬腹,任憑這匹馬發脾氣,卻怎麽也不能將蕭依依甩脫。</p>


    蕭依依心中有數,隻要堅持的時間足夠長,自己一定能將這匹烈馬馴服,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在爹爹麵前請個大大的功勞。</p>


    誰承想就在這時,逃跑的戰馬群被馬倌驅趕著回營了。群馬跑動發出震天動地的聲音,讓赤紅馬受到了驚嚇。</p>


    赤紅馬突然朝著營外樹林跑去,而這些事情卻沒被一心去趕馬、圈馬的馬倌發現。</p>


    蕭依依乘在受驚的馬上也有些害怕,她隻覺得耳畔生風,已經跑出兩裏多路。而且赤紅馬耐力極佳,越跑越快,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p>


    她知道此時不能強行拉馬,那樣不但不會讓馬停下來,卻可能將馬拉傷,甚至讓它變得更加暴怒。</p>


    可是這樣一直跑下去,也不知要跑多遠才能停下,自己會不會迷路?會不會在天黑時遇到野獸?蕭依依越想越害怕,小姑娘的眼睛再被強勁的風一吹,眼角濕潤起來。</p>


    正在這時,她看到遠處一個人騎在馬上朝這邊走來,蕭依依如同遇到救星,大喊道:“救救我!救救我!”</p>


    遠處這人正是虎思。</p>


    那時他還隻是一個新兵,校官派他外出送信,此時他騎在一匹馬上正悠閑自得地往回走。</p>


    他發現一匹馬瘋狂地朝自己衝來,本能地往旁邊一閃。卻見馬上坐著一個小姑娘眼淚汪汪地朝自己喊救命。</p>


    虎思立刻瞅準機會,在兩匹馬交錯之際,跳上了那匹赤紅馬。</p>


    虎思一手攬住蕭依依,一手持住韁繩,他不是與馬抗衡,而是隨著這匹馬的力道往前牽引馬匹。</p>


    虎思訓馬技巧嫻熟,讓赤紅馬隻是原地繞圈奔跑,卻沒有跑遠。</p>


    慢慢地,赤紅馬停了下來。</p>


    蕭依依被虎思一雙有力結實的大手攬著,回頭望向那個結實憨厚的少年,樣子十分可愛。</p>


    蕭依依剛剛到了情竇初開的年齡,心裏驟然情愫暗生,又興奮又激動。</p>


    虎思將蕭依依抱下馬背,蕭依依卻不離開,雙手勾著虎思地脖子,將頭埋在虎思寬闊的肩膀上。</p>


    虎思以為小姑娘嚇壞了,用力拍拍對方的背:“好了,好了!”</p>


    等了好一會兒,虎思才將吊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姑娘弄下來,他見對方笑彎了眼睛,單純的虎思也不明白小姑娘是什麽心思。</p>


    虎思問:“你的馬受驚了。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p>


    蕭依依自然是高興的,可是她看著虎思士兵的打扮,不能讓對方知道自己是從軍營裏偷騎了戰馬跑出來的,便隨口編個瞎話道:“我是南邊的牧民,你送我往南走便是了,等到了城邊我就能自己回家。”</p>


    蕭依依隨父親進大營也知道掩人耳目,沒有穿那些華貴的裘服,此時隻穿了一件樸素的騎服。她平時喜歡練武,頭上、身上也沒有什麽金銀裝飾。這到沒讓虎思懷疑她的身份。</p>


    虎思對人沒有懷疑,卻對馬產生了懷疑。</p>


    他看了看赤紅馬屁股上燙印的戰鏢,問道:“這匹馬是戰馬,你怎麽會騎上這匹沒有受訓的戰馬?”</p>


    見自己的謊言被戳穿,蕭依依又道:“我是南城大營馬倌的女兒,我叫依依,我來探望爹爹,偷偷騎了他的馬出來,你不要……”</p>


    虎思是個實心眼兒,以為自己明白了,說道:“原來你是柳大叔的女兒呀。柳大叔人很好,我才來軍營,他對我多有照顧。我知道他的性子,他平日最不能讓別人靠近他的馬。那我送你回軍營吧,正好我也要回去的。”</p>


    於是兩個人牽著馬,慢慢往營地走。走了一路,兩個人也熟絡起來。</p>


    快到軍營轅門處,兩人分別。</p>


    蕭依依問:“你是哪個營的?”</p>


    虎思道:“我是翊衛營的。”</p>


    “好,以後去找你玩。”</p>


    虎思笑著搖頭。一入軍營身不由己,難道還能跑出來玩耍?但轉頭一想,麵前這個小姑娘不過十一二歲,哪裏會知道軍營裏的規矩,這分別也許此生再不會相見了,何必跟她計較這些。便複又點頭道:“好。”</p>


    等蕭依依回了王府,侍女惠安為她脫去騎服,才發現蕭依依外衣與中衣兩件衣服間夾著一塊骨牌。</p>


    惠安舉著這塊骨牌笑得合不攏嘴,“小郡主,這是什麽?一看就是男子的東西!快說,你與誰私會去了?”</p>


    蕭依依猶豫了一下,突然想起這一定是虎思的東西,立刻羞紅了臉,一把搶過骨牌,道:“快給我,你別弄壞了人家的東西!”</p>


    “哎呦呦,這個人家是誰呀!”惠安在原地笑了好半天。</p>


    蕭依依瞪著惠安,卻把骨牌貼在胸口上,笑而不語。</p>


    契丹人對動物骨骼、牙齒等有崇拜,經常把狼牙、犬牙,或者動物的骨骼做成骨牌,刻上祈福避災的經文佩戴在身上。</p>


    虎思父親也給兒子用牛骨做了一塊骨牌,雖然不是什麽傳家寶,但是從他出生起就一直戴在脖子上,從未離身。</p>


    也是緣分,虎思為蕭依依訓馬,兩個人貼身而坐,馬匹顛簸間把虎思脖頸上的骨牌顛出了衣服外。蕭依依在虎思懷裏蹭來蹭去,不經意把骨牌夾到了騎服後領裏。騎服緊身,骨牌夾在其中仿佛放入荷包中,要不走了這一整天路都沒有掉出去。</p>


    握著虎思的骨牌,蕭依依覺得這真是天意,兩個人由此又有了碰麵的機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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