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慢點兒慢點兒~”</p>


    “不要上下起伏,走慢些,一定要平緩。”</p>


    翌日清晨,詔獄之外。</p>


    重傷未愈的劉勝,如同後世人般,將左臂用一根布卷掛在脖子上,坐在了一架由躺椅,以及兩根竹棍組成的‘轎子’上;</p>


    劉彭祖則在轎子邊上小心指揮,時刻提醒抬轎的幾位宮人,好讓轎子不要顛簸。</p>


    見兄弟二人走出詔獄,早早等候於牢房外的皇長子劉榮也趕忙上前,淺笑盈盈的來到劉勝的另一側。</p>


    而在不遠處,則是丞相申屠嘉站在自己的馬車邊上,望向劉勝、劉彭祖兄弟二人,似是長鬆了一口氣······</p>


    “先去老師府上吧。”</p>


    “有些話,想跟老師談談。”</p>


    一聲溫和的請求,劉彭祖自是當下一點頭,又指揮著抬轎的宮人們,朝著尚冠裏故安侯府走去;</p>


    而皇長子劉榮,也是在短暫的思慮之後,悄然跟了上去······</p>


    ·</p>


    故安侯府,涼亭之內。</p>


    明明是一個熟悉無比的場所,卻讓此刻的劉勝覺得恍如隔世,好似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這裏;</p>


    一旁的劉彭祖麵上也滿是唏噓,打量著兄弟二人過去半年經常出入的涼亭,卻是一副‘重遊故地’的神容。</p>


    倒是劉榮,似是對劉勝主動邀請的舉動感到有些詫異,略有些拘謹的跪坐在劉勝身側,一副思緒重重的表情。</p>


    而在兄弟三人對側,申屠嘉卻滿是輕鬆地坐下身來,眉宇間,隻一片釋然······</p>


    “公子既然已經脫困,老夫······”</p>


    “今日登門,也正是因為這件事。”</p>


    不等申屠嘉說完一句話,劉勝便頗有些失禮的開口打斷;</p>


    待申屠嘉從錯愕中回過神,劉勝也毫不拐彎抹角的道明了來意。</p>


    “昨日,父皇去了詔獄;”</p>


    “父皇希望丞相,能再留任一段時間。”</p>


    “許是舍不得丞相,也可能,是希望得到丞相的支持。”</p>


    聞言,申屠嘉隻一陣搖頭苦笑,而後便抬起頭,極為堅定的望向劉勝。</p>


    “這件事,老夫已經同陛下談過了。”</p>


    “對於《削藩策》,老夫實在不能視若無睹;”</p>


    “而陛下,也早已下定決心,要推行《削藩策》。”</p>


    “既然陛下不聽老夫的勸說,老夫也無法被陛下說服,那與其在長安礙眼,倒不如就此告老,享兒孫繞膝之樂,以頤養天年······”</p>


    聽出申屠嘉語氣中的堅定,兄弟三人的臉上,也是齊齊湧上一陣不舍,和憂心。</p>


    太廟事件的輿論,在天子劉啟的刻意壓製下,早已消失在了長安街頭;</p>


    尤其是在罪魁禍首——劉彭祖、劉勝二人被釋放之後,這件事,也算是被畫上了不算太圓滿的句號。</p>


    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p>


    即便天子劉啟沒有答應,但丞相申屠嘉乞骸骨的消息,也已經傳遍了朝野內外。</p>


    對於申屠嘉的這個舉動,朝堂百官可謂是喜憂參半;</p>


    ——喜的,是申屠嘉的‘退讓’,或許避免了一場發生在天子劉啟和當朝丞相之間的激烈衝突;</p>


    憂的,則是在申屠嘉‘退讓’之後,晁錯推行《削藩策》,恐怕就將再無阻力。</p>


    對於申屠嘉而言,事態似乎是已經非常清晰了。</p>


    天子劉啟,非要削藩、非要推行晁錯的《削藩策》不可;</p>


    而申屠嘉,也斷然不可能允許天子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推行這個很可能斷送劉漢社稷的‘亂命’。</p>


    君臣矛盾無法調和,那就隻能由申屠嘉的離開,來作為此時的結局。</p>


    ——總不能因為這事,就讓天子劉啟退位不是?</p>


    但對於這件事,皇九子劉勝,卻有不一樣的看法······</p>


    “老師應該也認為父皇,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吧?”</p>


    冷不丁道出一語,惹得身旁的劉榮、劉彭祖麵色一驚,卻見劉勝麵上,仍是一片澹然之色;</p>


    見申屠嘉麵露疑惑,劉勝又笑著朝身旁的劉榮努了努嘴。</p>


    “學生出獄,父皇都不忘派大哥來接,好彰顯皇長子‘友愛幼弟’的形象,來為日後冊立儲君做準備;”</p>


    “這樣看來,其實父皇,也絕對算不得昏庸?”</p>


    “老師覺得呢?”</p>


    被劉勝這直白到有些過分,卻又無比坦然的話說的一愣,劉榮的眉宇間,也不由湧上陣陣苦澀。</p>


    劉榮當然明白,自己今天來接劉勝、劉彭祖,就是天子劉啟想要借此,給劉榮營造個人形象,為日後做準備。</p>


    非但劉榮明白,但凡是個明眼人,也都看得出天子劉啟的這個意圖。</p>


    隻是劉榮完全沒有預料到:這個‘隻可意會,不可言說’的事,居然會被劉勝就這麽堂而皇之的擺上台麵!</p>


    更出乎劉榮預料的是:劉勝的這一份坦蕩,非但沒有讓自己感到不愉,反而是對這個弟弟,莫名放下心來······</p>


    “公子,究竟想說什麽?”</p>


    思慮間,申屠嘉低沉的聲線傳入耳中,也惹得劉榮趕忙回過神,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前。</p>


    ——對於劉榮而言,能和丞相申屠嘉獨處的機會,完全可以說是可遇不可求!</p>


    就算隻是聽申屠嘉說幾句話的機會,對於即將受立為儲的劉榮而言,也是少有的機會。</p>


    見申屠嘉仍是一副‘不必再勸’的架勢,劉勝也是搖頭一笑;</p>


    而後,劉勝望向申屠嘉的目光,便滿帶上了坦蕩。</p>


    “父皇答應我:如果丞相願意留任,就可以把我和兄長二人,封在兩個相鄰的封國,並允許我自由出入兄長的封國,好探望母親。”</p>


    “如果丞相不留任,則會把我封去長沙,把兄長封去燕國,兄弟相隔上萬裏,讓我永世見不到母親的麵容。”</p>


    “但我的為人,老師應該明白。”</p>


    “我不會為了自己,而強留老師在長安,眼睜睜看著晁錯的亂命,將宗廟、社稷拉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之中。”</p>


    滿是誠懇的道出此語,又見劉勝將話頭一轉。</p>


    “但老師也應該想想:老師離開之後,朝堂,會是什麽樣子?”</p>


    “無論老師是否離開,《削藩策》的推行,都已經是定局;”</p>


    “老師何不想想:如果換開封候陶青做了丞相,晁錯做了禦史大夫,長安朝堂,會是怎樣的場景?”</p>


    “《削藩策》推行之後,宗親諸侯群起而反,宗廟、社稷,又會麵臨怎樣的艱險?”</p>


    “——必然是朝堂烏煙瘴氣,宗廟、社稷麵臨顛覆的危險!”</p>


    “這種情況下,老師是願意留在長安,再替太祖高皇帝、太宗孝文皇帝看顧一下宗廟社稷?”</p>


    </p>


    “還是回到自己的封國,說是‘頤養天年’,實則,卻是目睹社稷沉淪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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