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以為，晁錯的所作所為，似乎不是為了自己。”</p>
短暫的思考之後，還是由年紀稍長的劉彭祖先開口，道明了自己的看法。</p>
“有漢以來，法家士子難以入仕，申不害、商君的學問，也都被天下所不齒；”</p>
“在這樣的情況下，晁錯先以‘識文斷字’的能力躋身朝堂，之後又借受書一事，披上了一層儒士的皮。”</p>
“之後，晁錯借此成為太子家令，來到了父皇的身邊，潛移默化的改變了父皇對法家的看法，最終得以以‘法家士子’的身份登堂入室，居於廟堂之高。”</p>
“學生怎麽看，都覺得晁錯的所作所為，是為了複興法家，是在給以後的法家士子，開辟一條躋身朝堂的路。”</p>
若有所思的的道出一語，劉彭祖麵上，也帶上了滿滿的篤定，和澹然。</p>
道理再簡單不過；</p>
——如果晁錯的所作所為，都隻是為了自己，那他完全沒必要在劉啟登基之後，亮明自己法家士子的身份！</p>
借著‘《尚書》博士’的名號，晁錯就算沒法整合整個儒家，也絕對可以贏得儒家幾個主要派係的支持，並由此成為濟南伏生那樣的大儒，或是上一任丞相張蒼那樣的名臣。</p>
如果晁錯真的將錯就錯，徹底成為儒家的人，那朝堂對晁錯也不會抱以太大的敵意，晁錯的仕途，也將自此一路暢通。</p>
但在如今的天子劉啟登基之後，晁錯還是毫無顧慮的亮明了自己‘申商刑名之後’的學術身份，並毫無意外的遭到了朝野內外，甚至全天下的萬夫所指。</p>
——在這個時代，亮明自己‘法家出身’的身份，等同於在全天下開群嘲！</p>
而晁錯這般不合常理的舉動，唯一說得通的解釋，就是劉彭祖方才的那句話：晁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法家；</p>
是想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後來的法家士子，趟出一條出將入相，躋身廟堂的康莊大道······</p>
對於劉彭祖的看法，申屠嘉隻微微點頭表示認可，卻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是將目光移向了一旁，麵上仍呈思慮之色的劉勝。</p>
感受到申屠嘉的目光，劉勝思慮間，眉頭卻是越皺越緊。</p>
“學生以為，晁錯的仕途，似乎有些······”</p>
“怎麽說呢······”</p>
“——太過於順風順水了。”</p>
神情滿是困惑的說著，劉勝也不由稍抬起頭，望向申屠嘉的目光中，更是湧上陣陣孤疑。</p>
“晁錯法家出身，就算他自己不說，那先帝應該也是知道的吧？”</p>
“——起碼在晁錯成為太子家令，又被父皇拜為學師的時候，皇祖父肯定會徹查晁錯！”</p>
“皇祖父既然知道晁錯是法家士子，又為什麽會讓父皇，拜晁錯為師呢？”</p>
“晁錯的真實意圖，父皇肯定看不明白，但也絕對逃不過皇祖父的雙眼；”</p>
“既然知道晁錯是想靠近儲君，借此為法家正名，皇祖父，又為什麽不阻止呢······”</p>
接連數問，惹得劉彭祖、申屠嘉二人齊齊一愣，麵上也隨即湧現出陣陣疑惑；</p>
隻片刻之後，卻又見申屠嘉滿是讚可的笑著，對劉勝連連點下頭，才將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擺在了兄弟二人麵前。</p>
“確實如二位公子所說；”</p>
“——晁錯的真實來曆，太宗皇帝，必然是了然於胸的。”</p>
“不單如此，晁錯甚至在先帝之時，就已經上書，表明自過己想要削藩的意圖了。”</p>
</p>
“當時，先帝雖然沒有采納晁錯的《削藩策》，但也正是在晁錯遞上《削藩策》之後不久，便讓陛下拜晁錯為學師······”</p>
此言一出，就見兄弟二人齊齊瞪大雙眼，目光中泛出陣陣精光！</p>
而在兄弟二人對側，申屠嘉卻是無比欣慰的笑著點點頭；</p>
又自顧自思慮片刻，終是悠然發出一聲長歎。</p>
“過去，我愚鈍的認為：先帝並不認可晁錯的《削藩策》，隻是覺得晁錯有才華，才把晁錯送去了陛下身邊。”</p>
“再加上當時，名氣更大的賈誼，被先帝送去了梁懷王劉揖身邊，就更讓我覺得：先帝並不認可《削藩策》，以及獻上《削藩策》的晁錯；”</p>
“——甚至於，不認可當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p>
“直到前些時日，老夫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隻怕當時，先帝就已經認可了晁錯的《削藩策》；”</p>
“隻是礙於時機不夠成熟，先帝才在明麵上拒絕了晁錯的提議，又把晁錯送到了當時，還是太子的陛下身邊······”</p>
說到這裏，申屠嘉又苦笑著搖了搖頭，旋即帶著一抹略有些羞愧的目光，分別看了看兄弟二人。</p>
“也正是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才答應留在朝堂，親自盯著晁錯。”</p>
“要的，就是避免《削藩策》引發的後果，會讓宗廟、社稷遭遇太過艱難的處境。”</p>
“——因為先帝，對我有知遇之恩；”</p>
“既然先帝都認可《削藩策》，那我就算無法認可晁錯，也必須強迫自己，如勝公子說的那般，隻當《削藩策》是先帝的命令。”</p>
“然後，以‘叛亂已經要爆發了，無法阻止了’作為假定條件，轉而去考慮平定叛亂的辦法······”</p>
苦笑著道出自己心中的想法，申屠嘉的麵色之上，也立時被一陣唏噓感歎之色所取代；</p>
片刻之後，緩過神來的申屠嘉，又將莫名嚴肅的目光，撒向眼前的劉彭祖、劉勝兄弟二人。</p>
“從這件事當中，我希望二位公子能學到的東西，有兩個。”</p>
“第一，是二位公子成為諸侯王之後，如果遇到方法得當，但時機不成熟的策略時，就應該像先帝那樣，將這件事暫時壓下，交給自己的後代來處理；”</p>
“第二，則是二位公子封王之後，遇到晁錯這樣目的不純，想要通過靠近儲君太子，來達到不可告人之目的的人時，一定要擦亮雙眼，務必小心！”</p>
“除非是像先帝那樣，有十足的把握控製住此人，否則，就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人，靠近儲君哪怕半步！”</p>
“因為這樣的人越是有才華、天資越是卓越，想要達成的目的就會越宏大。”</p>
“而這樣野心勃勃的人，想要達成的目標越宏大，對於朝堂，對於宗廟、社稷，也就越危險······”</p>
短暫的思考之後，還是由年紀稍長的劉彭祖先開口，道明了自己的看法。</p>
“有漢以來，法家士子難以入仕，申不害、商君的學問，也都被天下所不齒；”</p>
“在這樣的情況下，晁錯先以‘識文斷字’的能力躋身朝堂，之後又借受書一事，披上了一層儒士的皮。”</p>
“之後，晁錯借此成為太子家令，來到了父皇的身邊，潛移默化的改變了父皇對法家的看法，最終得以以‘法家士子’的身份登堂入室，居於廟堂之高。”</p>
“學生怎麽看，都覺得晁錯的所作所為，是為了複興法家，是在給以後的法家士子，開辟一條躋身朝堂的路。”</p>
若有所思的的道出一語，劉彭祖麵上，也帶上了滿滿的篤定，和澹然。</p>
道理再簡單不過；</p>
——如果晁錯的所作所為，都隻是為了自己，那他完全沒必要在劉啟登基之後，亮明自己法家士子的身份！</p>
借著‘《尚書》博士’的名號，晁錯就算沒法整合整個儒家，也絕對可以贏得儒家幾個主要派係的支持，並由此成為濟南伏生那樣的大儒，或是上一任丞相張蒼那樣的名臣。</p>
如果晁錯真的將錯就錯，徹底成為儒家的人，那朝堂對晁錯也不會抱以太大的敵意，晁錯的仕途，也將自此一路暢通。</p>
但在如今的天子劉啟登基之後，晁錯還是毫無顧慮的亮明了自己‘申商刑名之後’的學術身份，並毫無意外的遭到了朝野內外，甚至全天下的萬夫所指。</p>
——在這個時代，亮明自己‘法家出身’的身份，等同於在全天下開群嘲！</p>
而晁錯這般不合常理的舉動，唯一說得通的解釋，就是劉彭祖方才的那句話：晁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法家；</p>
是想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後來的法家士子，趟出一條出將入相，躋身廟堂的康莊大道······</p>
對於劉彭祖的看法，申屠嘉隻微微點頭表示認可，卻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是將目光移向了一旁，麵上仍呈思慮之色的劉勝。</p>
感受到申屠嘉的目光，劉勝思慮間，眉頭卻是越皺越緊。</p>
“學生以為，晁錯的仕途，似乎有些······”</p>
“怎麽說呢······”</p>
“——太過於順風順水了。”</p>
神情滿是困惑的說著，劉勝也不由稍抬起頭，望向申屠嘉的目光中，更是湧上陣陣孤疑。</p>
“晁錯法家出身，就算他自己不說，那先帝應該也是知道的吧？”</p>
“——起碼在晁錯成為太子家令，又被父皇拜為學師的時候，皇祖父肯定會徹查晁錯！”</p>
“皇祖父既然知道晁錯是法家士子，又為什麽會讓父皇，拜晁錯為師呢？”</p>
“晁錯的真實意圖，父皇肯定看不明白，但也絕對逃不過皇祖父的雙眼；”</p>
“既然知道晁錯是想靠近儲君，借此為法家正名，皇祖父，又為什麽不阻止呢······”</p>
接連數問，惹得劉彭祖、申屠嘉二人齊齊一愣，麵上也隨即湧現出陣陣疑惑；</p>
隻片刻之後，卻又見申屠嘉滿是讚可的笑著，對劉勝連連點下頭，才將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擺在了兄弟二人麵前。</p>
“確實如二位公子所說；”</p>
“——晁錯的真實來曆，太宗皇帝，必然是了然於胸的。”</p>
“不單如此，晁錯甚至在先帝之時，就已經上書，表明自過己想要削藩的意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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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先帝雖然沒有采納晁錯的《削藩策》，但也正是在晁錯遞上《削藩策》之後不久，便讓陛下拜晁錯為學師······”</p>
此言一出，就見兄弟二人齊齊瞪大雙眼，目光中泛出陣陣精光！</p>
而在兄弟二人對側，申屠嘉卻是無比欣慰的笑著點點頭；</p>
又自顧自思慮片刻，終是悠然發出一聲長歎。</p>
“過去，我愚鈍的認為：先帝並不認可晁錯的《削藩策》，隻是覺得晁錯有才華，才把晁錯送去了陛下身邊。”</p>
“再加上當時，名氣更大的賈誼，被先帝送去了梁懷王劉揖身邊，就更讓我覺得：先帝並不認可《削藩策》，以及獻上《削藩策》的晁錯；”</p>
“——甚至於，不認可當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p>
“直到前些時日，老夫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隻怕當時，先帝就已經認可了晁錯的《削藩策》；”</p>
“隻是礙於時機不夠成熟，先帝才在明麵上拒絕了晁錯的提議，又把晁錯送到了當時，還是太子的陛下身邊······”</p>
說到這裏，申屠嘉又苦笑著搖了搖頭，旋即帶著一抹略有些羞愧的目光，分別看了看兄弟二人。</p>
“也正是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才答應留在朝堂，親自盯著晁錯。”</p>
“要的，就是避免《削藩策》引發的後果，會讓宗廟、社稷遭遇太過艱難的處境。”</p>
“——因為先帝，對我有知遇之恩；”</p>
“既然先帝都認可《削藩策》，那我就算無法認可晁錯，也必須強迫自己，如勝公子說的那般，隻當《削藩策》是先帝的命令。”</p>
“然後，以‘叛亂已經要爆發了，無法阻止了’作為假定條件，轉而去考慮平定叛亂的辦法······”</p>
苦笑著道出自己心中的想法，申屠嘉的麵色之上，也立時被一陣唏噓感歎之色所取代；</p>
片刻之後，緩過神來的申屠嘉，又將莫名嚴肅的目光，撒向眼前的劉彭祖、劉勝兄弟二人。</p>
“從這件事當中，我希望二位公子能學到的東西，有兩個。”</p>
“第一，是二位公子成為諸侯王之後，如果遇到方法得當，但時機不成熟的策略時，就應該像先帝那樣，將這件事暫時壓下，交給自己的後代來處理；”</p>
“第二，則是二位公子封王之後，遇到晁錯這樣目的不純，想要通過靠近儲君太子，來達到不可告人之目的的人時，一定要擦亮雙眼，務必小心！”</p>
“除非是像先帝那樣，有十足的把握控製住此人，否則，就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人，靠近儲君哪怕半步！”</p>
“因為這樣的人越是有才華、天資越是卓越，想要達成的目的就會越宏大。”</p>
“而這樣野心勃勃的人，想要達成的目標越宏大，對於朝堂，對於宗廟、社稷，也就越危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