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過半，關東燃起的戰火，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快速蔓延開來。</p>
正月初一於廣陵起兵，並於正月初四午時前後，率麾下大軍軍渡過淮水，與楚王劉戊匯合的吳王劉鼻，卻並沒有急於折道西進；</p>
而是將這樣一封書信，或者說‘檄文’，發到了關東的每一家宗親諸侯的手中。</p>
‘檄文’的內容，是這樣寫的；</p>
——吳王劉鼻，恭敬地向膠西、膠東、淄川、濟南、趙、楚、淮南、衡山、廬江等王，和已故的長沙王的兒子請教：</p>
聽說奸臣晁錯，對天下沒有什麽功勞，反而要侵奪諸侯的土地，各地諸侯派往朝廷的使者，都被此僚拘留問罪。</p>
由此看來，晃錯專以侮辱諸侯為能事，不以應該對待諸侯王的禮節，來對待劉氏的同胞骨肉，是想滅絕先帝的功臣，進而任用作亂的小人來惑亂天下，使社稷陷於危機。</p>
而現在，陛下體弱多病，誌氣消沉，不能清楚地體察到這一點。</p>
所以，我想起兵誅殺賊臣，不知可否，寡人謹聽大家指教。</p>
敝國雖然狹小，但也有土地三千裏；</p>
人口雖少，但也可募得精兵五十萬。</p>
寡人一向善待南越三十餘年，他們的酋長，都將派他們的兵卒跟隨寡人，這樣又可得到三十萬兵力。</p>
寡人雖不才，願親身追隨各位王侯。</p>
南越臨近長沙，因長沙王已經平定了長沙以北的地區，所以他們可以向西到巴蜀、漢中去。</p>
派人告訴南越王、楚王和淮南的三個王，同寡人一同向西進擊。</p>
齊地各諸侯王，同趙王一道平定河間、河內後，有的可以進入臨晉關；有的可以同寡人在洛陽會合。</p>
燕王、趙王以往跟胡人有約——燕王在北平定代、雲中後，統領胡人進入蕭關，而往長安進發，以匡正天下，安定高皇帝宗廟。</p>
希望大家共同勉勵而為之。</p>
楚元王之子，以及淮南的三個王，有的不被朝堂重視已經很久了，對朝堂的痛恨深入了骨髓，想尋機出這口氣很久了。</p>
但寡人沒有得到各位諸侯王的心意，不敢擅自行動。</p>
現在，各位若能夠使將要滅絕、覆亡的社稷繼續生存下去，扶弱鋤強，來安定劉氏，這是我們都希望看到的。</p>
敝國雖然貧窮，但寡人節衣縮食，累積金錢，修治兵器甲胃，聚積糧食，如此夜以繼日地努力，已有三十多年了。</p>
所有這些努力，都是為了此次起事，希望各位好好地去應用它。</p>
凡能斬獲敵大將的人，賞黃金五千斤，封萬戶食邑；</p>
斬敵列將者，賞黃金三千斤，封五千戶食邑；</p>
斬敵裨將者，賞黃金一千斤，封兩千戶食邑；</p>
斬敵食祿為二千石的官吏者，賞黃金一千，封一千戶食邑；</p>
凡是有功的人，統統都封為侯。</p>
那些率軍隊，或城邑來投降的人，兵卒一萬或城邑一萬戶者，如同得到敵大將一樣獎賞；</p>
人戶五千的，如獲敵列將一樣的獎賞；</p>
人戶三千的，如獲敵裨將的一樣的獎賞；</p>
人戶一千戶的，如得食祿為二千石之敵的同樣的封賞。</p>
小吏，則從官位的差別接受封爵賞金。</p>
這種獎賞，所封所賜都成倍超過漢朝的常法；那些已有爵位城邑的人，隻會另外增加封邑，而不會因襲舊封而酌予增加。</p>
希望各位明白地向士大夫們宣布，不要欺騙他們，寡人的金錢在天下到處都有，並不一定要到吳來取，各位日夜取用，都是用不完的。</p>
有應當賞賜的人，隻要告訴寡人，寡人將會親自送給他的。</p>
很誠懇地希望大家，都能知曉這些事······</p>
‘檄文’傳出，便如同一刻重磅炸彈般，將原本還算平靜的天下輿論，砸出了一個又一個大坑！</p>
對於各路宗親諸侯而言，無論先前是否打算起兵，在聽到劉鼻說‘大家都反了，就差你一個了’的時候，卻都無一例外的焦慮了起來。</p>
除了梁王劉武、代王劉登二人，幾乎其他所有的宗親諸侯國，都被劉鼻所描述的場景，嚇的有些拿不定主意。</p>
——大家夥兒，都反了？</p>
——就剩我一個沒反？</p>
——這，可如何是好啊······</p>
尤其是在得知吳王劉鼻，自己湊齊了五十萬吳國兵馬，又找來了三十萬南越兵馬作為外援之後，即便是這些原本並不打算反叛，亦或是並不打算第一時間，起兵響應劉鼻的宗親諸侯們，也不由有些動搖了起來。</p>
吳兵五十萬，越兵三十萬，再加上楚王劉戊······</p>
這，可就是百萬大軍了！</p>
雖然大家夥心裏都明白，劉鼻給出的這個數字，多少有些水分，但既然劉鼻敢喊出來，那就算有水分，也不會水的太過分。</p>
——號稱五十萬的吳國兵馬，怎麽著，也得有二三十萬；</p>
號稱三十萬的南越兵馬，再少，也總得有個十萬八萬的。</p>
再加上已經與劉鼻匯合的楚王劉戊，再如何，也能拿出十幾兵馬。</p>
這樣算下來，即便是把水分擠掉，劉鼻掌控下的軍隊，兵力也達到了駭人聽聞的四十萬以上！</p>
尤其是吳王劉鼻那封‘檄文’當中，幾乎把所有宗親諸侯國，都強行拉下了水。</p>
——已經絕嗣國除的長沙王吳氏，被劉鼻形容成了‘平定長沙以北，攻打巴蜀、漢中’的偏軍；</p>
邊牆的燕王、趙王，明明還沒有對劉鼻許下任何承諾，卻也同樣被劉鼻這封‘檄文’，形容成了‘早就和匈奴人商量好了，隨時都能派兵支援我部’的又一支偏軍。</p>
至於楚王劉戊、南越王趙佗，那就更別提了——在那封檄文發出之後，這兩個人，算是徹底坐實了‘逆賊’的身份。</p>
最關鍵的是：就連淮南係的三位宗親諸侯，都被劉鼻描述成了‘早就和我有過約定，很快就會同我匯合’的助力。</p>
而事實卻是：淮南係的三位諸侯王，一個在騎牆，一個被國相軟禁，另一個，更是已經跑去了長安告狀······</p>
“怎麽？”</p>
“楚王是覺得，寡人發出去的這封檄文，有什麽不妥之處嗎？”</p>
楚國都城，彭城。</p>
與楚王劉戊對坐於王宮之內，看著劉戊拿起那封檄文，反複查閱，且越看麵色越古怪，劉鼻也不由輕鬆一笑，開口發出一問。</p>
卻見劉戊聽聞此問，麵色隻愈發古怪了起來；</p>
望向劉鼻的目光中，更是陡然帶上了些許不信任。</p>
不妥？</p>
——何止是不妥？！</p>
——這根本就是在信口開河！</p>
！</p>
兵力裏摻水，把三、四十萬說成百萬，這個都且先不提了；</p>
畢竟在兵力裏摻水，早就是戰爭中，對戰雙方心照不宣的默契。</p>
可劉鼻在檄文中，提到的這些個‘友軍’，可有一大半，都還沒有動作啊！</p>
非但沒有動作，就連‘會不會有動作’，眼下都很難確定！</p>
就這麽三言兩語，把這些還沒正式起兵的宗親諸侯‘逼反’，真的不會適得其反？</p>
看出劉戊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一抹毫不加以掩飾的孤疑之色，劉鼻也不由稍一怔；</p>
暗下思慮片刻，終還是搖頭苦笑著，發出一聲略有些沉重的哀歎。</p>
“楚王有所不知；”</p>
“這次的事，長安朝堂的反應，實在是太快了······”</p>
“——寡人率領吳國的軍隊，才剛渡過淮水，都沒來得及和楚王匯合，朝堂的平叛大軍，就已經出了函穀關！”</p>
“等寡人到了彭城，剛同楚王碰麵，還沒來得及商量下一步的行軍路線，從函穀關走出的朝堂大軍，就已經把幾個重要的地方搶先占據。”</p>
“——竇太後的族侄竇嬰，被任命為大將軍，率領十數萬關中精銳，已經於滎陽駐紮；”</p>
“——曲周侯麗寄，被任命為上將軍，同樣率領十幾萬關中兵馬，借著‘協助趙王衛戍邊牆’的名義，將趙王圍堵在了邯鄲城內；”</p>
“就連武關，都已經由太仆劉舍率領的十幾萬大軍，裏外設下好幾道防線，讓武關，徹底失去了被攻破的可能······”</p>
隨著劉鼻低沉、嚴肅的語調，楚王劉戊的麵上神容，也隨即沉了下去；</p>
但劉鼻對局勢的解讀，卻仍舊沒有結束。</p>
“——麗寄率軍圍了邯鄲，趙王那邊，我們就指望不上了；”</p>
“而趙王不反，燕王，是絕對不會反的。”</p>
“燕、趙不反，匈奴人就無法入關······”</p>
“——還有齊係七王，本是說好一同起兵，但事到臨頭，卻有三人退卻；”</p>
“尤其是齊王，徹底放棄了起兵的念頭，將齊國的都城臨淄，打造成了一座極為堅固的城池。”</p>
“所以，整個齊係，咱們，也都指望不上······”</p>
“——再加上淮南係的三王，淮南王被國相張釋之卸了兵權，軟禁於王宮之中；”</p>
“衡山王劉勃，更是在寡人於廣陵起兵的第二天，就跑去長安了。”</p>
“唯獨剩下一個廬江王劉賜，卻也至今是模棱兩可的態度，即不起兵，也不拒絕······”</p>
說著說著，劉鼻的麵容，也終是徹底沉了下去。</p>
“起事之前，我原本爭取到了至少十家宗親諸侯的支持；”</p>
“可現如今，卻隻有楚王一人，願意起兵響應。”</p>
“如果寡人不發出這樣的檄文，來逼迫各路宗親齊心協力，一同起兵，單憑我吳、楚兩家，隻怕是根本無法和早有準備，又本就無比強大的長安朝堂抗衡啊······”</p>
滿是憂慮的一番話語道出口，楚王劉戊自是麵上一片嚴峻之色；</p>
雖然沒有流露出退卻之意，但那忐忑不安的神容，卻也足以道明一切。</p>
但劉戊沒有注意到的是：吳王劉鼻麵上的嚴峻之色，甚至比自己的不安，都還要來的更加強烈······</p>
——作為一個鬥雞走狗、混吃等死的紈絝二代，劉戊對於劉鼻方才的那番見解，其實並沒有聽的太明白。</p>
劉戊隻隱約意識到，原以為輕鬆寫意的反叛，似乎變得有些棘手了起來。</p>
但與劉戊這樣的紈絝二代不同：劉鼻，是曾在太祖高皇帝身邊，上過戰場、殺過敵將的；</p>
就連吳王的王爵，都是劉鼻用武勳換來的，而非是劉戊這樣，用血脈繼承得來。</p>
所以，對於眼下的狀況，劉鼻，有著無比清晰地認知。</p>
現在的狀況，很糟糕！</p>
按照劉鼻原先的計劃，在戰爭開始之後，天下本該在極端的時間內，劃分為兩個不相伯仲的陣營。</p>
即：得到代王、梁王支持的長安朝堂，以及劉鼻為首的其他所有宗親諸侯！</p>
甚至在此基礎上，還要再加進一個‘匈奴人’作為變數，劉鼻才能保證：自己擁有的力量，和長安朝堂大致五五開。</p>
但真的起兵之後，劉鼻所麵臨的狀況，卻遠遠超乎了劉鼻的預料，也完全脫離了劉鼻先前的預桉。</p>
——本該引匈奴人南下，順便帶上燕王一起起兵的趙王，被圍在了自己的都城；</p>
——本該迅速派出軍隊，和自己匯合的齊係七王，卻在臨淄城外，打起了一場遙不可及的攻堅戰。</p>
再加上劉鼻本就不寄予期望，最終卻依舊讓劉鼻，感到無比失望的淮南係三王······</p>
毫不誇張的說：眼下，真正起兵對抗長安的，隻有吳、楚兩國！</p>
可即便是吳楚兩國的兵馬匯合，此時的劉鼻，也實在不知道下一步，自己應該向哪個方向進發······</p>
“太快了······”</p>
“長安的反應，實在是太快了······”</p>
“——甚至快到了寡人還沒起兵，還沒有斬殺那個天子使者，長安的大軍，就已經抵達函穀關的程度？”</p>
略有些驚疑的發出一聲自語，劉鼻不由又是搖了搖頭；</p>
待劉鼻抬起頭，再次望向身前的劉戊時，劉鼻的麵容之上，也逐漸湧現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嚴峻之色。</p>
“檄文已經發出，但究竟能有幾家諸侯起兵響應，還是未知數；”</p>
“眼下，楚王和寡人的軍隊，不可以再繼續滯留楚地了。”</p>
“——我們起兵，本就是要趁著長安反應不過來，來不及調動大軍的空隙，快速奪得睢陽、洛陽這樣的重鎮！”</p>
“但眼下，長安朝堂的軍隊，動作顯然是比我們還要快。”</p>
“北方的趙王指望不上，關中南部的武關，也已經沒有了攻破的可能；”</p>
“所以，如果楚王願意的話，我想要即刻發兵，帶領著吳、楚兩國的軍隊，直逼梁國！”</p>
“梁王劉武，是太後最喜愛的兒子，也是長安皇帝唯一的弟弟。”</p>
“梁國都城——睢陽城，更是長安朝堂苦心經營多年，想要防備我們攻破函穀的重要城池！”</p>
“我聽說，長安派出的三支軍隊，分別去了趙國、滎陽，和武關；”</p>
“而梁國都城睢陽，長安朝堂卻並沒有派出援軍。”</p>
“隻要我們能快速西進，直撲睢陽城下，和梁王決戰，並最終攻破睢陽城，生擒梁王，那長安朝堂再強大，也依舊無法阻止關中震蕩！”</p>
“到了那時，我們的事，才會有成功的可能······”</p>
劉鼻一番言辭懇懇的勸說，卻隻引的劉戊一陣皺眉，幾欲開口，終也沒能下定決心。</p>
見此，劉鼻心下也不由一急，麵容之上，卻是強裝出一副哀苦無比的模樣。</p>
“到了這個地步，楚王，難道還要遲疑？”</p>
“這般生死存亡的時刻，楚王難道還要在彭城，等長安的大軍兵臨城下嗎······”</p>
滿是淒苦的語調，終是讓劉戊那寫滿遲疑的麵龐之上，湧現出些許動容。</p>
但很快，卻又見劉戊滿是煩躁的站起身，似是很為難的拍了拍大腿。</p>
“吳王的意思，寡人當然明白！”</p>
“但吳王，也總得容寡人再好生思量一番，和臣下再商討商討？”</p>
滿是糾結的一語，卻隻引得劉鼻苦笑著搖了搖頭；</p>
起身，深深凝望向劉戊一樣，便朝劉戊拱起手，悠然發出一聲長歎。</p>
“既然是這樣，那寡人，明白楚王的意思了。”</p>
“寡人這便引軍退去，逃到嶺南百越之地，看能不能謀求一條生路。”</p>
“——楚王，也不必再因為此事，而感到苦惱了；”</p>
“更不需要召集臣子，商量接下來的事。”</p>
“隻需要像寡人一樣，提前為自己，找好一塊可以埋葬自己的風水寶地，就已經是楚王，唯一能做的事了······”</p>
語帶哀沉的道出此語，劉鼻便對劉戊深一拱手；</p>
不等劉戊反應過來，又見劉鼻決然起身，頭都不回的朝殿門走去。</p>
“吳王！”</p>
“且不急走！</p>
！”</p>
見劉鼻要走，劉戊這才從呆愣中回過神，望向劉鼻的目光中，更是帶上了滿滿的驚駭！</p>
“情況，真的已經嚴峻到了如此地步嗎？”</p>
“都已經到了吳王，也要放棄此事，絕望的跑去嶺南蠻荒之地，謀求生路的程度？”</p>
聽聞身後傳來的聲音，劉鼻卻並沒有回過身，而是昂起頭，仰天發出一聲長歎。</p>
“長安朝堂，很可能在我們起事之前，就提前做好了戰爭的準備。”</p>
“——我們，已經失了先機；”</p>
“如果再不加快速度，爭取早日抵達睢陽，那寡人，恐怕也就活不過今年夏天了······”</p>
低沉、哀婉的語調，隻襯的吳王劉鼻的背影，在此刻愈發孤寂、滄桑了起來；</p>
而楚王劉戊，也終是在劉鼻這一番絕望的悲歎之後，下定了早就該下定的決心······</p>
</p>
“寡人，明白吳王的意思了。”</p>
“寡人，聽吳王的！”</p>
便見劉戊沉聲道出一語，又朝劉鼻的背影沉沉點下頭；</p>
待劉鼻羊做孤疑的回過身，劉戊才緩緩俯下身，從懷中，取出了一枚由紅布包裹著的玉印。</p>
“這，是我楚國的兵符。”</p>
“有了這塊兵符，凡是楚國的軍隊，吳王，都可以如臂指使。”</p>
“——寡人，並不很擅長行伍之間的事；”</p>
“今天，寡人就把楚國的所有軍隊，托付到吳王的手中。”</p>
“希望吳王，不會辜負寡人的信任······”</p>
正月初一於廣陵起兵，並於正月初四午時前後，率麾下大軍軍渡過淮水，與楚王劉戊匯合的吳王劉鼻，卻並沒有急於折道西進；</p>
而是將這樣一封書信，或者說‘檄文’，發到了關東的每一家宗親諸侯的手中。</p>
‘檄文’的內容，是這樣寫的；</p>
——吳王劉鼻，恭敬地向膠西、膠東、淄川、濟南、趙、楚、淮南、衡山、廬江等王，和已故的長沙王的兒子請教：</p>
聽說奸臣晁錯，對天下沒有什麽功勞，反而要侵奪諸侯的土地，各地諸侯派往朝廷的使者，都被此僚拘留問罪。</p>
由此看來，晃錯專以侮辱諸侯為能事，不以應該對待諸侯王的禮節，來對待劉氏的同胞骨肉，是想滅絕先帝的功臣，進而任用作亂的小人來惑亂天下，使社稷陷於危機。</p>
而現在，陛下體弱多病，誌氣消沉，不能清楚地體察到這一點。</p>
所以，我想起兵誅殺賊臣，不知可否，寡人謹聽大家指教。</p>
敝國雖然狹小，但也有土地三千裏；</p>
人口雖少，但也可募得精兵五十萬。</p>
寡人一向善待南越三十餘年，他們的酋長，都將派他們的兵卒跟隨寡人，這樣又可得到三十萬兵力。</p>
寡人雖不才，願親身追隨各位王侯。</p>
南越臨近長沙，因長沙王已經平定了長沙以北的地區，所以他們可以向西到巴蜀、漢中去。</p>
派人告訴南越王、楚王和淮南的三個王，同寡人一同向西進擊。</p>
齊地各諸侯王，同趙王一道平定河間、河內後，有的可以進入臨晉關；有的可以同寡人在洛陽會合。</p>
燕王、趙王以往跟胡人有約——燕王在北平定代、雲中後，統領胡人進入蕭關，而往長安進發，以匡正天下，安定高皇帝宗廟。</p>
希望大家共同勉勵而為之。</p>
楚元王之子，以及淮南的三個王，有的不被朝堂重視已經很久了，對朝堂的痛恨深入了骨髓，想尋機出這口氣很久了。</p>
但寡人沒有得到各位諸侯王的心意，不敢擅自行動。</p>
現在，各位若能夠使將要滅絕、覆亡的社稷繼續生存下去，扶弱鋤強，來安定劉氏，這是我們都希望看到的。</p>
敝國雖然貧窮，但寡人節衣縮食，累積金錢，修治兵器甲胃，聚積糧食，如此夜以繼日地努力，已有三十多年了。</p>
所有這些努力，都是為了此次起事，希望各位好好地去應用它。</p>
凡能斬獲敵大將的人，賞黃金五千斤，封萬戶食邑；</p>
斬敵列將者，賞黃金三千斤，封五千戶食邑；</p>
斬敵裨將者，賞黃金一千斤，封兩千戶食邑；</p>
斬敵食祿為二千石的官吏者，賞黃金一千，封一千戶食邑；</p>
凡是有功的人，統統都封為侯。</p>
那些率軍隊，或城邑來投降的人，兵卒一萬或城邑一萬戶者，如同得到敵大將一樣獎賞；</p>
人戶五千的，如獲敵列將一樣的獎賞；</p>
人戶三千的，如獲敵裨將的一樣的獎賞；</p>
人戶一千戶的，如得食祿為二千石之敵的同樣的封賞。</p>
小吏，則從官位的差別接受封爵賞金。</p>
這種獎賞，所封所賜都成倍超過漢朝的常法；那些已有爵位城邑的人，隻會另外增加封邑，而不會因襲舊封而酌予增加。</p>
希望各位明白地向士大夫們宣布，不要欺騙他們，寡人的金錢在天下到處都有，並不一定要到吳來取，各位日夜取用，都是用不完的。</p>
有應當賞賜的人，隻要告訴寡人，寡人將會親自送給他的。</p>
很誠懇地希望大家，都能知曉這些事······</p>
‘檄文’傳出，便如同一刻重磅炸彈般，將原本還算平靜的天下輿論，砸出了一個又一個大坑！</p>
對於各路宗親諸侯而言，無論先前是否打算起兵，在聽到劉鼻說‘大家都反了，就差你一個了’的時候，卻都無一例外的焦慮了起來。</p>
除了梁王劉武、代王劉登二人，幾乎其他所有的宗親諸侯國，都被劉鼻所描述的場景，嚇的有些拿不定主意。</p>
——大家夥兒，都反了？</p>
——就剩我一個沒反？</p>
——這，可如何是好啊······</p>
尤其是在得知吳王劉鼻，自己湊齊了五十萬吳國兵馬，又找來了三十萬南越兵馬作為外援之後，即便是這些原本並不打算反叛，亦或是並不打算第一時間，起兵響應劉鼻的宗親諸侯們，也不由有些動搖了起來。</p>
吳兵五十萬，越兵三十萬，再加上楚王劉戊······</p>
這，可就是百萬大軍了！</p>
雖然大家夥心裏都明白，劉鼻給出的這個數字，多少有些水分，但既然劉鼻敢喊出來，那就算有水分，也不會水的太過分。</p>
——號稱五十萬的吳國兵馬，怎麽著，也得有二三十萬；</p>
號稱三十萬的南越兵馬，再少，也總得有個十萬八萬的。</p>
再加上已經與劉鼻匯合的楚王劉戊，再如何，也能拿出十幾兵馬。</p>
這樣算下來，即便是把水分擠掉，劉鼻掌控下的軍隊，兵力也達到了駭人聽聞的四十萬以上！</p>
尤其是吳王劉鼻那封‘檄文’當中，幾乎把所有宗親諸侯國，都強行拉下了水。</p>
——已經絕嗣國除的長沙王吳氏，被劉鼻形容成了‘平定長沙以北，攻打巴蜀、漢中’的偏軍；</p>
邊牆的燕王、趙王，明明還沒有對劉鼻許下任何承諾，卻也同樣被劉鼻這封‘檄文’，形容成了‘早就和匈奴人商量好了，隨時都能派兵支援我部’的又一支偏軍。</p>
至於楚王劉戊、南越王趙佗，那就更別提了——在那封檄文發出之後，這兩個人，算是徹底坐實了‘逆賊’的身份。</p>
最關鍵的是：就連淮南係的三位宗親諸侯，都被劉鼻描述成了‘早就和我有過約定，很快就會同我匯合’的助力。</p>
而事實卻是：淮南係的三位諸侯王，一個在騎牆，一個被國相軟禁，另一個，更是已經跑去了長安告狀······</p>
“怎麽？”</p>
“楚王是覺得，寡人發出去的這封檄文，有什麽不妥之處嗎？”</p>
楚國都城，彭城。</p>
與楚王劉戊對坐於王宮之內，看著劉戊拿起那封檄文，反複查閱，且越看麵色越古怪，劉鼻也不由輕鬆一笑，開口發出一問。</p>
卻見劉戊聽聞此問，麵色隻愈發古怪了起來；</p>
望向劉鼻的目光中，更是陡然帶上了些許不信任。</p>
不妥？</p>
——何止是不妥？！</p>
——這根本就是在信口開河！</p>
！</p>
兵力裏摻水，把三、四十萬說成百萬，這個都且先不提了；</p>
畢竟在兵力裏摻水，早就是戰爭中，對戰雙方心照不宣的默契。</p>
可劉鼻在檄文中，提到的這些個‘友軍’，可有一大半，都還沒有動作啊！</p>
非但沒有動作，就連‘會不會有動作’，眼下都很難確定！</p>
就這麽三言兩語，把這些還沒正式起兵的宗親諸侯‘逼反’，真的不會適得其反？</p>
看出劉戊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一抹毫不加以掩飾的孤疑之色，劉鼻也不由稍一怔；</p>
暗下思慮片刻，終還是搖頭苦笑著，發出一聲略有些沉重的哀歎。</p>
“楚王有所不知；”</p>
“這次的事，長安朝堂的反應，實在是太快了······”</p>
“——寡人率領吳國的軍隊，才剛渡過淮水，都沒來得及和楚王匯合，朝堂的平叛大軍，就已經出了函穀關！”</p>
“等寡人到了彭城，剛同楚王碰麵，還沒來得及商量下一步的行軍路線，從函穀關走出的朝堂大軍，就已經把幾個重要的地方搶先占據。”</p>
“——竇太後的族侄竇嬰，被任命為大將軍，率領十數萬關中精銳，已經於滎陽駐紮；”</p>
“——曲周侯麗寄，被任命為上將軍，同樣率領十幾萬關中兵馬，借著‘協助趙王衛戍邊牆’的名義，將趙王圍堵在了邯鄲城內；”</p>
“就連武關，都已經由太仆劉舍率領的十幾萬大軍，裏外設下好幾道防線，讓武關，徹底失去了被攻破的可能······”</p>
隨著劉鼻低沉、嚴肅的語調，楚王劉戊的麵上神容，也隨即沉了下去；</p>
但劉鼻對局勢的解讀，卻仍舊沒有結束。</p>
“——麗寄率軍圍了邯鄲，趙王那邊，我們就指望不上了；”</p>
“而趙王不反，燕王，是絕對不會反的。”</p>
“燕、趙不反，匈奴人就無法入關······”</p>
“——還有齊係七王，本是說好一同起兵，但事到臨頭，卻有三人退卻；”</p>
“尤其是齊王，徹底放棄了起兵的念頭，將齊國的都城臨淄，打造成了一座極為堅固的城池。”</p>
“所以，整個齊係，咱們，也都指望不上······”</p>
“——再加上淮南係的三王，淮南王被國相張釋之卸了兵權，軟禁於王宮之中；”</p>
“衡山王劉勃，更是在寡人於廣陵起兵的第二天，就跑去長安了。”</p>
“唯獨剩下一個廬江王劉賜，卻也至今是模棱兩可的態度，即不起兵，也不拒絕······”</p>
說著說著，劉鼻的麵容，也終是徹底沉了下去。</p>
“起事之前，我原本爭取到了至少十家宗親諸侯的支持；”</p>
“可現如今，卻隻有楚王一人，願意起兵響應。”</p>
“如果寡人不發出這樣的檄文，來逼迫各路宗親齊心協力，一同起兵，單憑我吳、楚兩家，隻怕是根本無法和早有準備，又本就無比強大的長安朝堂抗衡啊······”</p>
滿是憂慮的一番話語道出口，楚王劉戊自是麵上一片嚴峻之色；</p>
雖然沒有流露出退卻之意，但那忐忑不安的神容，卻也足以道明一切。</p>
但劉戊沒有注意到的是：吳王劉鼻麵上的嚴峻之色，甚至比自己的不安，都還要來的更加強烈······</p>
——作為一個鬥雞走狗、混吃等死的紈絝二代，劉戊對於劉鼻方才的那番見解，其實並沒有聽的太明白。</p>
劉戊隻隱約意識到，原以為輕鬆寫意的反叛，似乎變得有些棘手了起來。</p>
但與劉戊這樣的紈絝二代不同：劉鼻，是曾在太祖高皇帝身邊，上過戰場、殺過敵將的；</p>
就連吳王的王爵，都是劉鼻用武勳換來的，而非是劉戊這樣，用血脈繼承得來。</p>
所以，對於眼下的狀況，劉鼻，有著無比清晰地認知。</p>
現在的狀況，很糟糕！</p>
按照劉鼻原先的計劃，在戰爭開始之後，天下本該在極端的時間內，劃分為兩個不相伯仲的陣營。</p>
即：得到代王、梁王支持的長安朝堂，以及劉鼻為首的其他所有宗親諸侯！</p>
甚至在此基礎上，還要再加進一個‘匈奴人’作為變數，劉鼻才能保證：自己擁有的力量，和長安朝堂大致五五開。</p>
但真的起兵之後，劉鼻所麵臨的狀況，卻遠遠超乎了劉鼻的預料，也完全脫離了劉鼻先前的預桉。</p>
——本該引匈奴人南下，順便帶上燕王一起起兵的趙王，被圍在了自己的都城；</p>
——本該迅速派出軍隊，和自己匯合的齊係七王，卻在臨淄城外，打起了一場遙不可及的攻堅戰。</p>
再加上劉鼻本就不寄予期望，最終卻依舊讓劉鼻，感到無比失望的淮南係三王······</p>
毫不誇張的說：眼下，真正起兵對抗長安的，隻有吳、楚兩國！</p>
可即便是吳楚兩國的兵馬匯合，此時的劉鼻，也實在不知道下一步，自己應該向哪個方向進發······</p>
“太快了······”</p>
“長安的反應，實在是太快了······”</p>
“——甚至快到了寡人還沒起兵，還沒有斬殺那個天子使者，長安的大軍，就已經抵達函穀關的程度？”</p>
略有些驚疑的發出一聲自語，劉鼻不由又是搖了搖頭；</p>
待劉鼻抬起頭，再次望向身前的劉戊時，劉鼻的麵容之上，也逐漸湧現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嚴峻之色。</p>
“檄文已經發出，但究竟能有幾家諸侯起兵響應，還是未知數；”</p>
“眼下，楚王和寡人的軍隊，不可以再繼續滯留楚地了。”</p>
“——我們起兵，本就是要趁著長安反應不過來，來不及調動大軍的空隙，快速奪得睢陽、洛陽這樣的重鎮！”</p>
“但眼下，長安朝堂的軍隊，動作顯然是比我們還要快。”</p>
“北方的趙王指望不上，關中南部的武關，也已經沒有了攻破的可能；”</p>
“所以，如果楚王願意的話，我想要即刻發兵，帶領著吳、楚兩國的軍隊，直逼梁國！”</p>
“梁王劉武，是太後最喜愛的兒子，也是長安皇帝唯一的弟弟。”</p>
“梁國都城——睢陽城，更是長安朝堂苦心經營多年，想要防備我們攻破函穀的重要城池！”</p>
“我聽說，長安派出的三支軍隊，分別去了趙國、滎陽，和武關；”</p>
“而梁國都城睢陽，長安朝堂卻並沒有派出援軍。”</p>
“隻要我們能快速西進，直撲睢陽城下，和梁王決戰，並最終攻破睢陽城，生擒梁王，那長安朝堂再強大，也依舊無法阻止關中震蕩！”</p>
“到了那時，我們的事，才會有成功的可能······”</p>
劉鼻一番言辭懇懇的勸說，卻隻引的劉戊一陣皺眉，幾欲開口，終也沒能下定決心。</p>
見此，劉鼻心下也不由一急，麵容之上，卻是強裝出一副哀苦無比的模樣。</p>
“到了這個地步，楚王，難道還要遲疑？”</p>
“這般生死存亡的時刻，楚王難道還要在彭城，等長安的大軍兵臨城下嗎······”</p>
滿是淒苦的語調，終是讓劉戊那寫滿遲疑的麵龐之上，湧現出些許動容。</p>
但很快，卻又見劉戊滿是煩躁的站起身，似是很為難的拍了拍大腿。</p>
“吳王的意思，寡人當然明白！”</p>
“但吳王，也總得容寡人再好生思量一番，和臣下再商討商討？”</p>
滿是糾結的一語，卻隻引得劉鼻苦笑著搖了搖頭；</p>
起身，深深凝望向劉戊一樣，便朝劉戊拱起手，悠然發出一聲長歎。</p>
“既然是這樣，那寡人，明白楚王的意思了。”</p>
“寡人這便引軍退去，逃到嶺南百越之地，看能不能謀求一條生路。”</p>
“——楚王，也不必再因為此事，而感到苦惱了；”</p>
“更不需要召集臣子，商量接下來的事。”</p>
“隻需要像寡人一樣，提前為自己，找好一塊可以埋葬自己的風水寶地，就已經是楚王，唯一能做的事了······”</p>
語帶哀沉的道出此語，劉鼻便對劉戊深一拱手；</p>
不等劉戊反應過來，又見劉鼻決然起身，頭都不回的朝殿門走去。</p>
“吳王！”</p>
“且不急走！</p>
！”</p>
見劉鼻要走，劉戊這才從呆愣中回過神，望向劉鼻的目光中，更是帶上了滿滿的驚駭！</p>
“情況，真的已經嚴峻到了如此地步嗎？”</p>
“都已經到了吳王，也要放棄此事，絕望的跑去嶺南蠻荒之地，謀求生路的程度？”</p>
聽聞身後傳來的聲音，劉鼻卻並沒有回過身，而是昂起頭，仰天發出一聲長歎。</p>
“長安朝堂，很可能在我們起事之前，就提前做好了戰爭的準備。”</p>
“——我們，已經失了先機；”</p>
“如果再不加快速度，爭取早日抵達睢陽，那寡人，恐怕也就活不過今年夏天了······”</p>
低沉、哀婉的語調，隻襯的吳王劉鼻的背影，在此刻愈發孤寂、滄桑了起來；</p>
而楚王劉戊，也終是在劉鼻這一番絕望的悲歎之後，下定了早就該下定的決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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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明白吳王的意思了。”</p>
“寡人，聽吳王的！”</p>
便見劉戊沉聲道出一語，又朝劉鼻的背影沉沉點下頭；</p>
待劉鼻羊做孤疑的回過身，劉戊才緩緩俯下身，從懷中，取出了一枚由紅布包裹著的玉印。</p>
“這，是我楚國的兵符。”</p>
“有了這塊兵符，凡是楚國的軍隊，吳王，都可以如臂指使。”</p>
“——寡人，並不很擅長行伍之間的事；”</p>
“今天，寡人就把楚國的所有軍隊，托付到吳王的手中。”</p>
“希望吳王，不會辜負寡人的信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