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左光鬥沉默了。</p>


    沉默了很久。</p>


    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跟史可法交流。</p>


    替天行道這種話都能說出來?</p>


    他仔細的看著自己的史可法。</p>


    而史可法也隻是沉默,過了一會兒,左光鬥忍不住道:“那張好古到底給你說了什麽?”</p>


    “張好古從未跟我聊過這些,甚至,我們都不怎麽聊天,他隻是讓我在永定縣勞作,多看書,多思考,一直到我去了陝西!“史可法緩緩的開口道:“學生明白了許多,這世界不該如此不公平!”</p>


    左光鬥瞪大了眼睛。</p>


    就聽到史可法道:“天下萬民,赤貧者,不計其數,他們的生活,困苦不堪;一日不過兩餐,饑腸轆轆,衣衫襤褸,可是隔壁,這些士紳卻是可以堂而皇之的享受美女佳肴,恩師,這,公平嗎?”</p>


    左光鬥瞪大了眼睛,他忍不住道:“可是這土地,這是他們的先人辛辛苦苦的耕種,辛辛苦苦的勞作換來的!”</p>


    史可法道:“可是,恩師,為什麽他們現在付出這麽多的努力,卻是換不來同樣的土地,他們辛辛苦苦的耕種的土地,需要付出比起他們祖先十倍,百倍的努力,卻還是要窮困潦倒?”</p>


    “他們努力耕種,卻換不來一頓溫飽,這便是不公平!”</p>


    “荒謬!”</p>


    左光鬥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才好,他可以說出很多的大道理,可是現在,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反駁!”</p>


    史可法繼續道:“恩師,他們饑寒交迫,饑腸轆轆的還要服徭役,若是官吏貪婪加大攤派,他們的生活就要更加的困苦,他們想要讀書,他們想要通過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是,生活困苦至此,他們又如何能夠安心讀書?他們吃不飽飯,還奢談什麽教化?這合理嗎?”</p>


    “……”</p>


    左光鬥一顫,竟是真的說不出話了。</p>


    臥槽,他深切的感覺到,史可法這個孩子,是真的完完全全的被張好古給帶歪了,他這是要幹什麽?</p>


    真的要去張好古門下頭號走狗麽?</p>


    史可法的聲音漸漸高昂了起來:“這不合理,恩師,你從前說自己所作所為,天下蒼生,可是,真正了解天下蒼生的人又有多少?你可能真正去跟這些饑民聊過,知道他們所思所想?”</p>


    “多少人口口聲聲天下蒼生,卻是要這些這些衣不蔽體的天下蒼生來養活仕宦人家,爾俸爾祿,民脂民膏,士紳一牆之隔,便是饑腸轆轆的百姓,而士紳口口聲聲,天下蒼生,又有誰,真正的在乎過天下蒼生?”</p>


    “天下蒼生,不是嘴上說說的,而是要真的去做的!”</p>


    史可法無比認真的開口道:“學生在大同書院,隻學到了兩個字,公平!”</p>


    “如果這個世界不夠公平,那麽就要打碎這個舊世界,建立一個公平的世界!”</p>


    “我去陝西,隻辦三件事兒,第一是公平,第二還是公平,第三還是他媽的公平!”</p>


    這天兒,聊到現在,基本上已經是聊死了。</p>


    ”</p>


    “……”</p>


    書本當中的道理,左光鬥基本上是知道的,可是,可是他卻是難以想象,史可法竟會說出這番話來。</p>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辯駁史可法,他下意識的不願意去思考這個問題。</p>


    他知道,史可法說的是對的。</p>


    “你走吧!”左光鬥狠狠的吸了一口氣,而後緩緩的開口道:“從此之後,我就再也沒有你這個徒弟!”</p>


    說到這裏,左光鬥忽的扯住了自己的左袖,猛的一用力。</p>


    袖子紋絲不動。</p>


    場麵,多少有些尷尬了。</p>


    本來想要來一場割袍斷義的戲碼,結果,因為衣服的質量太好,而導致割袍斷義並不成功?</p>


    隻是,左光鬥的這個行為,卻也讓史可法明白了許多。</p>


    道不同不相為謀!</p>


    從前自己對左光鬥十分尊重,隻認為左光鬥說的道理便是真理,而現在,史可法對左光鬥依舊尊重,但是,剩下的也就隻有單純的尊崇了。</p>


    他知道,左光鬥的想法並不是正確的。</p>


    隨後,史可法屈膝跪下,給左光鬥行了一禮,便起身徑直離去。</p>


    割袍斷義,恩斷義絕!</p>


    左光鬥狠狠的吸了幾口氣,隻感覺自己心疼的厲害。</p>


    自己這個徒弟,最終還是被張好古給徹底帶歪了。</p>


    ……</p>


    ……</p>


    史可法和左光鬥師徒割袍斷義,恩斷義絕的消息傳播的還是極快的。</p>


    霎時間,整個京城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p>


    自然,不同的人都是有不同的看法。</p>


    整體來說,師徒翻臉這比起君臣翻臉還是要更加的嚴重一些。</p>


    老師和學生是什麽關係?</p>


    你既然拜我為師,我就要照顧你,你也應該聽話點,識相點,將來還可以混得下去。</p>


    曆史上無數的吵吵鬧鬧中,學生也從來不向自己的老師開火,因為就算你罵皇帝還能說的上你是個開明的言官,但是你罵老師就是個道德和自己前途的問題了。</p>


    史可法跟左光鬥一鬧翻,這就是師徒情分終結,自然,史可法要麵臨的政治危機也是極大的,朝廷中的文武百官如何看他?甚至,就算是狗皇帝朱由校又如何看他?</p>


    自然,史可法也是背負了不少的惡名。</p>


    一旦出現了師徒鬧掰的情況,基本上就是沒有了升遷的空間的。</p>


    不過,這對於史可法來說,卻也基本上可以算是忽略不計了,一方麵,是張好古還真的就是打算重用史可法。</p>


    從他在陝西動手殺人的那一刻開始起,他就注定要背負這些惡名了,就算是被人千夫所指又如何,就算是不能升遷又如何?至少,自己做的,還是讓陝西的百姓多了一條活路。</p>


    就像是張好古,他在乎那麽多麽?</p>


    不在乎!</p>


    就算是現在自己惡名累累,千秋之後,曆史終究還是會給他們一個公平公正的評價。</p>


    史可法是個很軸的人,這種人一旦認準了一個道理,就會堅持不懈的走下去。</p>


    </p>


    離開了左光鬥,他便去驛館休息,等待著張好古召他見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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