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嶼山島,東南海域。</p>


    陳六子還記的這片水域的環境,當初正是在這裏,東方商社突入了海盜們的水牢,把諸多百姓解救出來,而因為撤退急促,隻能把百姓安頓在大嶼山島上,因此這裏暗礁叢生,海盜的船隻很少進來,所以大部分百姓都在這裏脫逃。</p>


    “六爺,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一整天,咱們不如上岸歇息一下。”東方號的船長在一旁小心說道。</p>


    陳六子搖搖頭:“不可,這裏礁石密布,水文複雜,不可靠岸。”</p>


    現在陳六子手下有兩艘船,分別是東方號和伶仃島號,兩艘船同為改造過的亞哈特船,噸位大體上差不多,配合作戰最是熟練,而陳六子要做的,便是伏擊鄭廷球的船隊,按照唐沐送來的消息,昨天的這個時候,鄭廷球的三艘船就該出現在這片水域了。</p>


    此時兩艘船的大部分船帆都降了下來,而且懸掛的也不是商社的青龍旗,而是荷蘭人的旗幟,每艘船上都配屬了至少十個英吉利水手,隻要附近出現小船,不論是走私的海商還是疍民,都是讓英吉利人出麵,偽裝成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船隻出現。</p>


    抵達這個位置後,船隊遭遇了幾波人呢,都是疍民,被陳六子安排人打發了。</p>


    但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陳六子擔心事情已經敗露了。</p>


    幸運的是,老天爺沒有人讓陳六子等候太多的時間,當中午到來的時候,桅盤上的瞭望手發現了一支船隊。</p>


    一共三艘船,一艘是花屁股商船,兩艘快蟹船,與情報中所說的‘大船一艘,槳帆船兩艘作為護衛’完全對照的上。</p>


    “傳令伶仃島號,艦隊直撲花屁股船,且緩登船,破敵快蟹之後,再行奪占。”陳六子的手狠狠的捏住船舷,嘴裏卻發出了平淡的命令。</p>


    兩艘船上立刻忙碌起來。</p>


    “火炮準備,裝填霰彈,火繩槍手甲板集合,聽令行事,衛隊下層甲板集中,披甲,準備接舷!”兩艘船的船長下達了幾乎相同的命令。</p>


    這粗豪的聲音的在甲板上回蕩著,手持火繩槍的士兵在甲板上列成兩列,而英吉利炮手們則操作火炮,六門火炮在第一時間完全發射準備,水手們升好了戰鬥帆,然後把濕潤的沙子倒在了甲板上,把短矛和水手斧分發下去。</p>


    陳六子觀察著敵船,兩艘快蟹把花屁股護在了中間,在發現己方艦隊的那一刻,立刻轉向離去,但意義並不大,因為是提前埋伏,所以艦隊已經占據了上風位。</p>


    或許敵人也知道不是對手,以最快的速度駛向了礁石區,但花屁股的速度完全比不上艦隊的速度。</p>


    東方號和伶仃島號從左右兩側包抄了過去,各自糾纏到了一艘快蟹船,那狹長的快蟹在水麵上疾馳著,上麵的槳手喊著齊整的號子,而前後兩個平台上的海盜則以火槍、弓箭和小型火炮攻擊著撲過來的巨獸。</p>


    這似乎是孱弱獵物最後的反抗。</p>


    當東方號與快蟹船幾乎持平的時候,陳六子吹響了哨子,尖銳的哨音是開火的命令。</p>


    隨即,炮聲撕裂了空氣,成為了這片水域唯一的聲音。</p>


    在東方號開火之後,伶仃島號也隨即開火,東方號的右舷和伶仃島的左舷全都噴薄出三團火光,緊接著是兩艘船上各二十名火槍手的齊射之聲,距離隻有區區百米,潑灑的彈雨瞬間給海盜造成了致命的殺傷。</p>


    熾熱的鉛彈橫掃了遇到了一切,木板、船槳及那些槳手脆弱的肉身。</p>


    幾乎在同一時刻,兩艘快蟹船的槳手被一掃而空,靠近射擊點一側的槳手損失最大,因此兩艘船都像是被踹了一腳,不由自主的向著襲擊者轉向而去,但在舵手的操作下,東方號與伶仃島號分別轉向避讓開。</p>


    失去了動力的快蟹在海麵上掙紮,血染紅了這片水域。</p>


    而兩艘巨獸毫發無損,炮手們重新裝填了炮彈,把巨獸的牙齒擦拭的雪亮,在海麵上劃出一條優美的曲線,然後撲向了倉皇奔逃的花屁股商船。</p>


    這艘船有著橢圓狀的船尾,上麵布滿了漂亮的彩繪,這種船的船身比較大,行駛穩定,載運量大,因此被很多商人喜歡,而這艘尤其花哨的紫荊花號,則是鄭廷球的坐船,是他傾力打造的一艘船。</p>


    與其說是戰船,不如說是遊舫,船上沒有火炮,有的隻有美酒和佳人。</p>


    轟,轟!</p>


    遠處的東方號發射出了兩枚實心炮彈,一枚擦著紫荊花號的船頭飛過去,一枚則落在船尾附近,都是濺起了比船還要高的水柱。</p>


    而伶仃島號則是貼近了,用嗓門大的水手負責喊話:“降帆,落錨,所有人的雙手舉過頭頂,不然立刻擊沉你們的船。”</p>


    “你們是荷蘭人嗎,為什麽打劫我們鄭掌櫃的船,咱們沒有冤仇......。”船上一個男人喊道,但在他的麵前,荷蘭的旗落下,東方商社的青龍旗升起來了。</p>


    麵對老對頭,又看到了黑洞洞的炮口和一排排的火繩槍,紫荊花號選擇了投降,船錨很快落下,這艘船停穩當了。</p>


    跳板放下,先讓船上的男人一個個走過來,陳六子問剛才答話的男人:“鄭廷球呢,怎麽不見?”</p>


    “掌櫃的不在船上,在香港那邊。”男人躲避著陳六子的眼睛,說道。</p>


    陳六子冷哼一聲:“是嗎?”</p>


    他一招手,帶上二十多個披甲的士兵跳了過去,踹開艙室的門,看到的聚攏成堆的幾十個人,都是打扮豔麗的女人,不少手裏還抱著孩子,她們吃力的把一個個箱子擺在了門口,裏麵是銀錠、金銀釵、貴重的衣服和綾羅綢緞。</p>


    </p>


    “大爺,莫要傷我們,所有財寶都在這裏,求大爺饒命。”為首的女人正是妙娘,她哭的梨花帶雨,楚楚可憐,捂著小腹,跪地告饒。</p>


    陳六子冷冷說:“把鄭廷球交出來。”</p>


    妙娘擦了擦眼淚,說:“掌櫃的不在這裏。”</p>


    陳六子眼見她說話並無底氣,與剛才那答話的男人一般無二,便是決定詐她們一詐。</p>


    陳六子說:“看起來,外麵那個被鉛彈打碎腦袋的,便是鄭廷球了。”</p>


    “掌櫃的......!”一個年級稍長的婦人一聲淒厲的慘叫,丟下孩子,跑出船艙,看著遠處在水麵上飄蕩的快蟹船,不斷的呼喊。</p>


    陳六子眼見如此,罵道:“鄭廷球那廝竟然不住商船住快蟹,速度去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p>


    一刻鍾前。</p>


    “不要慌,腦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後還是一條好漢。艄工聽我的,轉向靠過去,殺上敵船,和他們拚.......。”當東方號靠過來的時候,鄭廷球揮舞著刀,在絕望之中動員手下發起反擊。</p>


    但一聲尖銳和急促的嘯音從他耳邊炸響,繼而腳下的甲板碎裂扭曲,他被銳利的嘯音震的頭腦發沉,當他略微清醒過來的時,才發現是苦澀的海水鑽進了他的鼻孔。</p>


    嗆水,下沉,全身僵直。</p>


    在無邊的驚恐之</p>


    中,鄭廷球盲目掙紮著,卻看著海麵距離自己越來越遠,海麵的光越來越暗淡。</p>


    當死亡的陰影籠罩全身時候,他的身體一顫,腰部一緊,發現恰好有一條繩索掛住了腰身,這一瞬間,鄭廷球清醒過來,他先是扔掉了那把鑲嵌了寶石的佩刀,繼而拽著繩索往上。</p>


    在胸腔內的空氣消耗光的前一刻,他衝出了水麵,吐出了水,抓住身邊的東西,死死不放。</p>


    幹嘔咳嗽了好一會,鄭廷球才看清了眼前的情形。</p>


    他俯身在半截船體上,這是快些船尾的一部分,被爆射的鉛彈整個橫切下來,而剛才乘坐的快蟹船正在燃燒,桅杆沒入水中,帆布火焰升騰,一片燃燒的碎片經過鄭廷球的身體,差點灼燒到他。</p>


    鄭廷球在這一刻意識到自己失敗了,他隻有一個念頭,活下去。</p>


    他單手脫掉了身上厚重的衣服,拚盡全力的向著島嶼的方向遊去,腋下夾著一塊木板,他親眼看到自己的手下掙紮著墜入深淵,看到熟悉的人隻有半截身體在水上漂浮,有人受傷了,無法保持漂浮,亂抓任何可以抓到的東西,有一隻手抓住了鄭廷球,要把他一起拉入海底,被他用力甩開。</p>


    當鄭廷球好不容易甩開手下的時候,那艘襲擊自己的船轉了回來,小船放下,駛入戰場,鄭廷球嚇的潛入了水底,他不想被敵人捉到,不管襲擊的船隊是東方商社還是荷蘭人,不管是石壁指使還是馬玄生買凶,落入敵人手中他都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p>


    鄭廷球在水底躲避著,眼睛盯著上麵,隻看到一艘艘小船來回梭巡,卻總是不離開,鄭廷球隻能上浮,他想著借助殘骸換口氣,剛偷偷吸了一口氣,就聽到腦後傳來嘎嘣嘎嘣的碾碎聲,回頭一看,東方號碩大的船艏出現在了自己的腦後,以泰山壓頂之勢,把自己蓋在了水下。</p>


    “不!”</p>


    被壓入水中的鄭廷球大喊一聲,卻是隻有苦澀的海水進入了他的肺部,他四處亂抓,踢打,掙紮,想要回到水麵,卻感受到似乎有什麽東西從身上劃過,那粗糙不平的東西碾著自己的身體,讓身體不停的翻滾,好似被人按在搓衣板上揉搓......。</p>


    一瞬間,鄭廷球想起了洋人的一種刑罰——拖龍骨。</p>


    把犯錯的士兵拴在船艏扔下去,長滿藤壺和其他水生生物的船體會在士兵的身上碾過,長著硬殼的附著生物會像一把把的小刀劃拉士兵的身體,與傳說的中的淩遲頗為相似。</p>


    沒有人可以在這種刑罰下活下來,屍體也會變成一個血葫蘆。</p>


    鄭廷球沒有掙紮的餘地,感受著身體被劃破的劇烈疼痛,很快這種疼痛被撞暈了,他迷迷瞪瞪的落入水中,越沉越深,光在遠去,生命也在遠去。</p>


    他伸手,想要抓住稍縱即逝的光,但卻什麽也沒抓到........。</p>


    “這裏是地獄,你是閻王?”等鄭廷球醒來,看到一個用白紗巾蒙住臉的男人,他金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睛,手裏還拿著什麽一件武器,每當那武器接觸自己的身體,都有鑽心的疼痛。</p>


    即便武器離開,他疼痛也不會離開,反而越疼越深,似乎有蟲子從傷口鑽進了身體。</p>


    “他在給你消毒,你最好閉嘴。”一個正在忙碌的男人看了一眼的鄭廷球,對他解釋道,以免這個家夥對自己的英吉利助手做出什麽不好的事。</p>


    男人查驗了一下鄭廷球的眼睛,對身邊一個小子說道:“去跟六爺說一聲,鄭廷球活過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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