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角落裏的薑世寧顯然對朵兒的作為看不懂,她回過身想詢問百九越,卻見謝禎娣剛好閃現在她身後,她一個激靈瞪直了眼睛,還是沒能習慣突然炸出來的靈異事件。


    謝禎娣的意識上是非常害怕百九越,並非是因百九越淡漠疏離的眼神,而是他身上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力量,讓她自覺退避三舍。但謝禎娣有眼力見,她看得出,麵前的這位姑娘對他而言,應是特別的一個。


    “你說你被周生推入河裏時,你身邊的丫鬟親眼看到了,她沒有站出來為你說話是因為被威脅了?”薑世寧問道,視線卻望向跪在靈堂的婢女。那身段,傷心虔誠的模樣都讓薑世寧想起應蕪。


    謝禎娣微微歎息,“我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的身體後,才知曉自己已經身亡,落水時,朵兒跪地求他救我,但郎情薄,他是真的要讓我死。那個女人原本也想殺掉朵兒,但被他攔下,道是得有我身邊親近的人來證明我是意外落水溺亡。”


    “所以他才威脅你身邊的丫鬟?”


    謝禎娣點點頭,“我一點都不怪她,她想要活命,說些謊也是人之常情。”


    可看得出,那丫鬟應是愧疚,對謝禎娣的孩子真心相待,大半夜的還在給她家小姐多燒些紙錢。


    “你說你已經掌握他們殺害你爹的證據,證據在哪,我可以立馬去衙門為你擊鼓伸冤。”


    薑世寧剛說完,就惹來百九越一記瞪眼,“你去什麽去?介時讓謝小姐的丫鬟自己去衙門。”


    “你想怎麽做?”


    百九越施了個法,一道無形的力量進入了朵兒的身體裏,百九越說道:“她會知道該怎麽做,也不必擔心她有性命之憂。”


    薑世寧看著百九越,一時呆愣,她當然知道百九越的實力,畢竟她是見過的,也第一次覺得會法術可以為所欲為。


    百九越淡淡看了一眼謝禎娣,道:“待事情歸落後,你切莫在人間多留,早早下地府去,你若在這上麵待久了,變成孤魂野鬼也就算了,若是成了厲鬼……”百九越說道這,盯了一眼謝禎娣周身縈繞的一團黑氣,“將永世不得超生。離你兒子遠一些,小孩子身體孱弱,抵擋不了你的邪祟之氣,你靠近他隻會折他了壽。”


    謝禎娣一怔,很明顯她不知道她靠近自己的兒子會折她兒子的壽。


    廂房內,那周生獨自一人坐落在地上喝著悶酒,酒水灌入他口中,也從嘴角淌了些出來,周生用袖子擦了擦,他看著袖子上髒汙的酒漬,突然變得很狂躁,他將自己身上的白色喪服脫下,狠狠摔在地上,就連酒壇子也狠狠摔在牆上。濃烈的酒香迅速蔓延開來,像水花一樣崩開的酒水淌到大理石上,不知為何在周生眼裏看著就像殷紅的血一般。此時的他,有些許悲哀,些許憤恨,些許的……痛,周生捂著臉又笑又哭。


    百九越帶著薑世寧離開謝府,他拉著她的手在前麵大步走著,薑世寧隻得在後麵小跑跟上,百九越應是察覺到他步伐太快,便慢慢放下腳步。薑世寧看出他這份細膩,不由笑了笑,可隨之一臉撞上百九越的後背,猶如一堵牆,撞得她一時頭眼昏花。


    街道上木杆上高掛著橘黃的燈籠,一輪明月在頭頂上,稀薄的光照射在整座城南,照射在百九越身上,從薑世寧的視線望去,百九越俊郎的臉龐雖不夠清晰,輪廓卻是棱角分明。


    “你怎麽給停下了?”薑世寧摸著被撞的腦袋,抬頭問他。


    “方誰讓你多管閑事的?”百九越不悅地皺下眉頭,“萬一那是厲鬼要傷你呢?”


    “誰讓我這雙眼睛看得到,你不也同意幫忙了嗎?”薑世寧的聲音漸漸小去,話末垂下腦袋去盯著百九越的紅色的鞋靴子,卻覺得不對勁,這唯唯諾諾的性格哪是她呀,怎麽一見到百九越自己的變樣了。想到這,又抬起頭故作平淡,“再說我就算多管閑事了,那又關你什麽事?”


    百九越目怔,隨之眸中凝結寒光,瞪向薑世寧。


    薑世寧睜開百九越的手,掌心的溫度順時散去,慢慢成了餘溫,又慢慢冷去。


    “我是你救命恩人。”百九越冷淡地提醒道。


    薑世寧哪知他會冷不丁地冒出這麽一句,便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我記著呢,又沒說不報答。”


    “那你以身相許作為報答啊!”百九越直挺挺地說道,聲音清亮,語氣輕快。


    薑世寧頓覺血液炸裂,她雖還太了解百九越,但百九越看上去也並非是口無遮攔之人,怎會說出這般話來。明明一句很容易回絕的話,到薑世寧口中又成了,“人妖殊途。”


    “可殊途同歸。”


    這貨怎麽跟成玉說的一樣。


    薑世寧瞪他,“誰要跟你殊途同歸,我可不想被你吸了精氣。”說完,甩下百九越快速往前走。


    百九越在後麵,嘴角控製不住地抽了抽。


    鬧了也鬧了,這篇算是翻過了。


    百九越與薑世寧兩人並肩並走在一塊,她有一個月沒有見到百九越,一個月裏在她身上發生的事情,她有很多問題想問百九越。先前她在撫安時就能感知到他人感知不到的東西,一開始隻是一個形,後來越來越清晰,甚至能直麵看得到或聽得到一些詭異的東西,比如鬼,在城南她看到的鬼可以用數得清,有眉目清秀的,也有麵目猙獰的,經常大晚上混在人群裏遊蕩,假裝自己還活在世,她強裝淡定閉上眼睛無視它們的存在。再比如流浪在外麵的野貓,突然會說人話,這著實嚇得薑世寧彈跳起來,踩了那貓尾巴一腳,那貓的慘叫聲就是跟人一樣,張牙舞爪地不停地咒罵她。因為這些,薑世寧曾一度感到困擾。


    “你一直沒有告訴我,我為何會‘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為何我以前沒有這種情況。”


    “許是因你三魂七魄中少了一魄,加之你的魂魄又曾出體過。”百九越說道,“算是打開過鬼門關,看得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魂魄出體?”薑世寧驚愕,一時消化不了百九越說的話。


    百九越簡單說了那日晚上她昏睡的事情。一說起,百九越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活死人的姑娘,輕紗掩麵,一雙眼睛縱是死物,可卻似曾相識。想到這,百九越望向薑世寧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有著琉璃的光,像月光下一池柔靜,清明的湖水,這樣的一雙眼睛與他記憶中珍藏最深的人重合,明明是一模一樣,可帶給他的感覺,總覺得還是有些不一樣。


    薑世寧自是沒有注意到百九越臉上的表情有著細微的變化,一門心思都回到那日所發生的事。一想到她所見的老婆婆乃是狐妖所化,她頓時驚悚打了個寒顫。難道那些死於非命的人都是妖所為?那撫安的兩樁心髒被掏的詭異案子,也與妖有關?


    當薑世寧問出時,百九越反倒一愣,他聽成玉說起過,是魔界中人所為,按理來說魔界在十萬大山地魔之下,鮮少出入人間,就算出現在人間,也因魔尊之令,不得幹擾人類。


    “妖魔都這樣嗎?”薑世寧突然問道,如果妖魔都這般,那身為人的他們該怎麽存活,因戰爭顛沛流離,因天災橫屍遍野,又有虎視眈眈的妖魔鬼怪作祟,人命如草芥般。


    “妖魔跟人一樣,有善惡。”


    薑世寧看著他,她倒忘了麵前這個男人是妖,同時也想起謝禎娣丈夫毒殺丈人跟妻子這事,已縱然明白,世間萬物都一樣,惡的一麵沒有心。


    在路過街邊宵夜擺攤時,薑世寧聞見香味,肚子不爭氣地響了,薑世寧聽到,尷尬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百九越卻笑了笑,道:“吃餛飩嗎?我餓了。”


    薑世寧抬頭看他,百九越卻拉著她在一旁桌凳處坐下,老板見有客,立馬前來招呼。


    兩人皆要一碗混沌。在等待過程中,薑世寧第一次認真打量街道與周邊的瓦房,而後說道:“其實城南跟撫安一樣,也沒什麽區別。”


    “你在這生活了一月有餘,理應習慣了。”


    薑世寧想了想,漫不經心道:“聽成玉說,你們早就過來城南了?”


    百九越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她想起成玉說他們來城南的原因,總覺得是成玉在訛她,便問道:“你們在撫安待得好好的,怎麽突然來城南?”


    百九越懶懶地抬眼看了薑世寧一眼,那眼神仿佛有幾分怨氣,“不來城南,如何再見你。”


    沒料到百九越會說的這麽直接,薑世寧低下頭,臉上有微薄的紅暈,最後罵了一句,“厚顏無恥!”


    百九越皺眉,實在不明白他如何厚顏無恥,在撫安說要再見的不是她嗎?他要是等著她來見,他得等到何時?


    很快老板端了兩碗混沌過來。薑世寧不再理會百九越,拿起湯勺吃了起來。


    百九越嚐了一個,便嫌棄的將碗推到薑世寧麵前,還不動聲色。


    薑世寧抬頭,口中含了一個,右腮邊咬得鼓鼓的,她胡亂地快速吞了下去,道:“幹嘛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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