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啊,真是仙人,救了我們全村人的命。”


    新娘將之前的對話說出來,立馬引起了全村人的感恩戴德,他們在清點現場人數時又發現了一個好消息。


    那就是劉家村最大的地主居然還留在村中,也就是說他們最大的老板兼周扒皮資本家現在已經被壓在了大山下,全家無一幸免,劉家村有一半農戶都是這位地主家的佃戶。


    等於地主家的田地瞬間都成了無主之物。


    這一下,悲事變喜事,房子家當沒了可以再置辦,隻要有田地在,生活就有希望。


    想通這些後,這些村民對許諾幾人的敬佩更甚了,為什麽全村大部人窮人都被引得一窩蜂追出來,而唯獨地主家沒來?


    他們覺得這一切都是仙人提前的安排。


    另一邊,等到飛來峰從天而降後,許諾幾人早就偷偷溜走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也不是全無收獲。


    此刻許諾就和李修緣坐在之前的那輛馬車上,在許諾手中多了一根快子粗細的香火,這香火與之前伏虎羅漢拿出來的又有些不同。


    更長,更粗,更大……


    隻是顏色有所區別,伏虎羅漢拿出來的那幾根香火全身鍍著一層金黃色,而土地公拿出來的則是銀灰色。


    許諾在香火上聞了聞,聞到了一股濃濃的市井氣息。


    這玩意就是許諾和土地公之前約定好的報酬,除此之外,許諾還搭了一次順風車,從杭州城外的劉家村直接抵達下一站的目的地——台州府天台縣。


    也就是李修緣的老家。


    土地公依舊在前麵駕車,車廂內的李修緣神色卻有些糾結,心中很是不平靜。


    他斟酌了一會,眼神時不時偷偷打量許諾,見後者將手中香火把玩一會後,衣袖一揮,那香火就不見了,心中更加堅定了對方是仙人的身份。


    加上這一天不到的時間發生了太多的異事,很多都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完全顛覆了他成長到現在的認識和三觀。


    讓他堅定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種人的存在。


    而現在,這仙人就在眼前,如何不激動。


    修行修行,在靈隱寺可以修行,跟在仙人身邊也能修行,用屁股想都知道哪一種更具吸引力。


    想到這裏,李修緣身子一動,對著許諾行了一禮,麵色忐忑的問道:“你是仙人?”


    許諾瞅了一眼李修緣看向他的目光,裏麵包含著一絲期待,一絲熱烈,還有一絲忐忑,瞬間便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莫不是要跳槽?


    這李修緣他可不敢收,開玩笑,降龍羅漢轉世,不用說裏麵都牽扯著無數的因果,他許諾何德何能能當對方的老板?


    不過,從伏虎羅漢委托他開始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被牽扯進了這段因果中,隻是不深,隻要將這種距離不遠不近的保持下去,就能白白獲得一個人情,又不至於壞了上麵的事,何樂而不為。


    不能牽扯太深,但略微提點一下對方還是可以的。


    許諾搖了搖頭道:“我不是什麽仙人,隻是一人間的修道之人。”


    “修道?那你能帶著我嗎?”


    道家和佛家是兩個門派,李修緣頓時不好意思拜師了。


    許諾之前冒充儒家,畢竟前世也是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讀書人,儒家學徒本來就是他的身份之一,如今獲得了呂洞賓的修行功法,轉投道家也說得過去。


    反正哪邊有好處,許諾就是哪邊的。


    萬一遇到了一佛家的大能,他蘊含佛理的圓滿獅子吼和金剛寺副本中老和尚送給他的那串佛珠也不是不可以拿出來遛一遛。


    許諾眨了眨眼道:“不能。”


    就在對方麵露失望時,許諾隱晦的點了一句,“這世間的修行中人分兩種,一種是無後台全靠自己的苦修之士,另一種是其他人已經為他鋪好了路,隻需要按部就班等待機緣降臨即可。”


    李修緣問道:“那我算其中之一嗎?”


    “當然算,你是後一種,隻是現在機緣未到。”


    “哦。”


    李修緣隻當許諾是婉拒後在好心安慰他,心中老大的失望。


    一時間,車廂內陷入到一片沉默中。


    半日後的黃昏時分,馬車停在了距離杭州市100多公裏的台州府天台縣內,土地公完成任務後告辭而去,李修緣望著麵前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鄉音,一時間又陷入另一種矛盾和糾結之中。


    說實話,他壓根不想回來。


    並不是說他良心被狗吃了,而是在他體內隱藏著兩個人格,一個是大戶人家李府的獨生子李修緣,另一個自然是前世的降龍羅漢了。


    隨著年紀的增長,降龍羅漢的人格漸漸開始覺醒,且越來越強大,已經開始壓製住李修緣的本體人格。


    在佛家大能眼中,出家之人講究四大皆空六根清淨,人世間的一切親情和羈絆都不過是紅塵路上的一到驛站。


    此刻李修緣心中的兩個人格就在互相鬥爭,他本體的人格多了一絲近鄉情更怯的激動和惶恐,還有一絲內疚和矛盾,而降龍羅漢的人格則拚命的壓抑住他的激動,不斷在他心中散布回到李府後會影響他修行的念頭。


    以至於此刻的李修緣十分辛苦。


    最終,還是主體人格占據上風,到了現在也不用許諾帶路了,李修緣依照兒時的記憶,沿著縣城的主幹道來到了富人區的李府門口。


    門口的小巷子還是如之前那般,李修緣離家已經三年多了,但許諾離開李府也才不過兩日,此番回來時,發現地上多了一層厚厚的白紙錢。


    小巷中和許諾打過一次交道的小吃攤主也不知道去哪了。


    更離奇的是,熟悉的李府牌匾竟然被人換成了王府的招牌。


    許諾心中也十分詫異,難道在他離開後的這段時間李府發生了什麽事?


    在聯想到地上的買路錢。


    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出現在許諾腦海中。


    莫非是李府最後的一位主人王氏(李修緣的親媽)去世了?


    不應該啊,當時他深夜進去拜訪對方時,送回來李修緣的消息,當時的王氏陷入回光返照的亢奮中,心中有了期盼和指望,精神氣看著還不錯。


    如果按照這種正常軌跡發展下去,在許諾將一朵血蘭花送給對方吞服後,按說能幫對方拖延一段時間,至少能等到李修緣回來。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意外?


    許諾抬頭看了看天,原本風平浪靜的李府門口突然刮過來一股回旋風,將灑落在地上的買路錢卷在一起,最後消失在門口的水溝中。


    許諾敏銳的五感一時間警覺起來,恍忽間察覺到這門口多了一個人,應該是多了一雙眼睛正在注視著這裏發生的一切。


    這一股意識鋪天蓋地,刺激的許諾身體內的雞皮疙瘩都炸了起來。


    他心中多了一層明悟——天意不可違。


    王氏注定要死在李修緣回來之前,整個李府注定要成為李修緣覺醒的磨刀石,這一切都是被提前安排好的。


    豈是他區區一朵血蘭花就能改變的?


    許諾陷入一陣沉默不語中。


    在上麵一些人眼中,李修緣的價值遠遠超過了李府人的性命,這又是何等的不公啊。


    許諾再一次感覺到了冥冥之中,潛伏在這處世界的運行規則。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其中並不包括那些高高在上,為他人製定規則的人,降龍羅漢就是這些製定規則人群中的一份子。


    “嗬嗬。”


    許諾發出一聲極其諷刺的笑聲。


    那股包圍著他的意識瞬間散了。


    等到他回過神來時,才看到李修緣神色激動的一步步來到李府門口(現在牌匾上已經換上了王府招牌),用力敲了敲門。


    “誰?”


    之前阻止許諾進去的那個小廝探出頭,視線在後麵的許諾身上一瞟,這才收回到李修緣身上。


    此時的李修緣已經離家超過三年,一身年輕和尚打扮,這王府的看門小廝是李員外去世時,請他小舅子當管家後帶過來的王府下人。


    這些下人已經完全倒向了新來的王家侄子這邊,並不認識李修緣。


    “你誰啊!要化緣去別家。”


    對方見門口敲門的是一和尚,還以為是來化緣的,語氣瞬間變得不耐煩起來,說完就要關上大門。


    李修緣神情激動的一手扶在大門上,“我是李修緣,這裏是我家,我娘親可在家?”


    “什麽李修緣……”


    對方念叨了一便李修緣三個字,依稀間覺得有點熟悉,再一想,李修緣不正是李府那個不知所蹤的敗家子嗎?


    頓時神色一下子變了。


    他慌張的再次打量了李修緣一眼後,想起王家侄子對他們交代的話,匆忙將身子縮了回去,“李修緣是誰?不認識,這裏是王府,可不是李府,要撒野去別家,再不走我可告你私闖民宅了。”


    “這裏是我家,我為何不能進去?”


    李修緣的神色愈發激動,主人格徹底占據了主動。


    他伸手從門縫中拽住小廝胳膊,哪知對方也豁出去了,直接一腳將李修緣踹倒在地,慌慌張張的關閉了大門。


    大門裏麵傳來一陣色厲膽薄的叫罵聲,“李修緣,你這個不孝子,還有臉回來?我告訴你,如今的李府徹底沒了,現在這裏是王府,你再敢胡鬧我們就去縣衙打官司,我王家有錢有勢,且看看到時候縣老爺會幫誰。”


    “識相的就趕緊滾,下次再讓我見到保證打死你。”


    許諾站在身後將這一切看在眼中,若是之前,他說不定上前一腳將大門踹開,將這該死的小廝拖出來暴打一頓。


    李府的家產也不是不能幫他要回來。


    可是接下來呢?


    李修緣早已在靈隱寺出家,這李府注定要落敗,何況現在已經到了李修緣的覺醒時刻,在察覺到天上有人注意著這裏發生的一切後,許諾就懶得管了。


    一來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二來早點讓濟公和尚誕生才是正事,至於注定成了磨刀石的李員外和王氏,有人在乎嗎?


    許諾心中一時間變得沉甸甸的異常難受。


    李修緣從地上爬起來,像個行屍走肉的木頭人一般跌跌撞撞的離開了李府門口,瞅見隔壁的一戶人家門開了,從裏麵出來一個挑著木桶的下人。


    李修緣卻是認得他的,連忙拽住對方胳膊,發瘋一般的問道:“我是李修緣啊,我娘可還在?這位大哥,你知道我娘在哪嗎?”


    “還有住在我家照顧我娘的劉家女呢?”


    挑桶的下人上下左右打量了李修緣一便,即便是變化很大,還變成了和尚,麵相仍舊有些熟悉。


    漸漸地他將李修緣名字與眼前的這位年輕和尚對上了號,瞬間張大了嘴露出一絲鄙夷神情,“你就是李府那個敗家子?李員外過世你沒回來,李夫人昨天剛剛過世,你又不在,如今偌大一個李府被外人霸占,成了整個縣城的一個笑柄,你還有臉回來?”


    “我……我在杭州城靈隱寺出家,我並不知道我爹去世的消息。”


    李修緣張嘴勉強的解釋了一句。


    “父母在,不遠遊,書上都是這麽說的,枉你早年還是我們縣城的神童呢,我呸!真是不孝子,父母去世都沒有一個送終的人,結果被王府的惡霸草草安葬在城外的李家祖墳,可憐啊!”


    這人說完扯開李修緣雙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李修緣順著心中的記憶,跌跌撞撞的來到了城外李家的一處農莊地盤上,李家的祖墳就安置在這裏。


    祖墳前果真多了一座新墳。


    兩座墳墓並排擺在一起,一邊墓碑上寫著李員外名字,一邊寫著王氏名字,李員外去世已三年,墳頭上雜草都長有一米多高。


    王氏昨晚剛剛去世,泥土還是新填上的,墳前卻光光溜溜,除了一塊墓碑外連一根香火都尋不到,隻是多了一層買路錢。


    啪嗒一聲。


    李修緣徑直跪在兩座墳前。


    “爹娘在上,兒子不孝,回來晚了。”


    李修緣心中異常痛苦,隻覺得此時胸前一般是海水,一般是火焰,腦海中斷斷續續的想起兒時的那段幸福時光。


    在十四歲之前,他也同尋常孩子一般快快樂樂的成長,一切都從他偶然中接觸到一本佛經開始。


    從此之後整個人就變了樣,變得對佛經和修行異常的癡迷,仿佛著了魔,被人勾了魂。


    在李修緣沉迷佛經的第二年,也就是十五歲時,李員外才做主給他定了一門親事,而李修緣為了躲避家庭的羈絆,選擇離家出走,一個人跑到了一百公裏外的杭州城,進了靈隱寺落發為僧。


    他一直逃避的親情和人倫,此刻鋪天蓋地的朝他壓過來,腦海中更是出現了兩種決然不同的聲音在不斷打架。


    “李修緣,你枉為人子,你不是人,你不顧父母養育之恩離家出走,既沒有給父母養老盡孝,也沒有給父母送終,罪大惡極,不配為人子。”


    另一個聲音則在辯駁道:“大道無情,你已皈依佛門出家為僧,就應該放下人世間的一切羈絆,一心向佛,何必如凡夫俗子一般惺惺作態。”


    李修緣抬頭望天,痛苦的吼了一句,“不!”


    天空中瞬間變了天,下起了一陣雷陣雨,許諾一聲不吭的站在身後不遠的樹蔭下,眼光動了動,發現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緩緩的朝這邊走過來。


    她歪著頭停在兩座墳前,一動不動的盯著李修緣看了半響,冷不丁撲上去拉住他衣袖,麵色狂喜的喊道:“你是我相公?”


    “我相公回來了,哈哈,我終於等到我相公回來了,我不是一個沒人要的女人……”


    女人的聲音夾雜在暴雨聲中,聽了讓人覺得分外的淒涼。


    幾日不見,這劉家女竟然成了一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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