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之鹽的溶洞裏,除了史來姆這種元素生物外,幾乎再無其他生靈,頗有幽然靜謐之感,加之此處為鹽之魔神最後的歸宿,更是憑添幾分淒美的錯覺。


    而遭到派蒙阻攔的鍾離並沒有像對付克列門特那樣,以神明的威嚴懲罰宛煙,隻是用悲憫的眼神注視著她。


    “如果那樣就能獲得解脫,說不定是更輕鬆的方法,但作為懲罰,我會告訴你真相。”


    旅行者瞪大了眼睛,宛煙的聲音也在顫抖,她似乎還沒理解鍾離在說什麽。


    “真相?你說真相……是對我的懲罰?”


    “是的,”鍾離垂下眼眸,像是變回了那個端坐於神位之上的岩王帝君,“接下來你將要聽到的事實,就是你破壞了契約的代價。”


    “很遺憾,鹽之魔神赫烏莉亞,並不是一位權能強大的魔神,相反,她過於弱小、過於遷就、過於柔弱,是絕無可能登上七神之位的……敗者。”


    鍾離吐出的最後那兩個字,威嚴地恍若神明,宛煙卻隻覺得難以置信。


    “你說什麽……?”


    鍾離繼續開口,但他接下來所講的不再是這座遺跡裏存在的曆史,而是他作為岩神摩拉克斯的親身回憶。


    “魔神戰爭時期,塵世間的魔神們為了爭奪提瓦特大陸,拚盡了全部的力量與智慧。”


    “但赫烏莉亞選擇了逃避,她認為隻要在爭鬥發生之前就放棄,戰爭就永遠不會波及到自己和子民。”


    “可是,在漫長的戰爭歲月裏,退讓是不會有止境的。在無底線的退讓中,赫烏莉亞失去了所有土地,隻剩下最後的容身之所。”


    鍾離話音剛落,宛煙便連連擺手,抗拒的搖頭,如同失魂落魄般自言自語。


    “不…不…沒可能的……”


    但鍾離仍沒有停止講述,還將目光移到了祭台供奉的兩截斷劍上。


    “在赫烏莉亞最後的時刻,她連一把能舉起來保護子民的兵刃,都沒有了。”


    鍾離的講述到此為止。


    或許是真相太過沉重了,以至於連派蒙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遺跡裏的氣氛頓時沉寂下來。


    許久之後,法瑪斯才發出一聲輕歎。


    他領兵駐紮鹽土時就曾勸過赫烏莉亞,但她仍不願意發生衝突,不願意參與戰爭,以為這樣就可以保護她的子民,可魔神戰爭何其殘酷,豈能因個人意誌而動搖?


    聽到鍾離最後一句話,宛煙像是找到了漏洞,急切的看向祭壇上的斷劍。


    “你說連兵刃都沒有?可是,這劍……”


    “這把斷劍並非鹽之魔神的遺物,而是……殺死她的凶器。”


    鍾離來到供台前,拿起那兩截斷劍。


    雖然經曆了時光與魔神死後餘威的磨損,但依舊能看清劍身與手柄的齧合處,尚有雪白的鹽花與深邃如星空的結晶粘連。


    那是【鹽之魔神】赫烏莉亞留下的血跡,以及神力與深淵力量混合形成的結晶。


    “凶器?”宛煙像是聽到了什麽難以理解的事物,呢喃自語,“不!這是假的,你說的都是假的,你想要動搖我對赫烏莉亞大人的信心!”


    鍾離的語氣依舊平靜,似乎並不在意即將陷入崩潰邊緣的宛煙。


    “我說過,我隻陳述事實。”


    “如果你想了解這把武器的來曆,或許可以問問法瑪斯。”


    鍾老爺子將手中的斷劍遞給麵露複雜之色的紅衣少年,眾人的目光也聚集到了法瑪斯身上,宛煙更是握緊拳頭,用期盼的眼神看著法瑪斯。


    “我原以為能夠稍稍改變赫烏莉亞的結局,沒想到命運還是回到了原有的軌跡。”


    麵對眾人的目光,法瑪斯接過鍾離遞來的斷劍,用手掌仔細擦拭掉劍柄上的汙漬與血跡。


    斷劍劍柄的圓頭上鏨刻著形製古老的穆納塔銘文,雖然已經有些模湖不清,但已經足夠證明這柄長劍的來曆。


    “伏爾甘ald-機造。”


    法瑪斯念出銘文的準確含義,但旅行者與派蒙等人卻聽得一頭霧水。


    “什麽…機造……”


    小派蒙湊到法瑪斯身邊,打量著殘缺的銘文,好奇的追問。


    “還記得這幅畫嗎?”


    法瑪斯沒有直接回應派蒙的疑惑,而是抬手從懷裏取出一副畫卷,正是由【國王之手】阿赫塔所作的古畫,畫布上描繪的工廠規模龐大,燈火絢爛,卻見不到任何人類工作的痕跡。


    或早或晚,這張畫布終會毀壞,然而其上的色彩將愈發濃烈。


    “這把劍產自穆納塔的伏爾甘兵工廠,由代號ald-的工程機兵製造。”


    “伏爾甘兵工廠由穆納塔與深淵聯合建造,主要生產用於弑殺魔神的各類冷兵器,所有武器裏都含有少量的深淵之力。”


    “因為深淵的黑霧對任何生靈來說都是劇毒,所以工廠用機器取代人力生產,幾乎實現了全機械化流程。”


    法瑪斯聳了聳肩,將畫卷收回懷裏。


    旅行者還在思考穆納塔為什麽與地中之鹽有聯係,而宛煙卻像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急切的來到少年身前。


    “所以赫烏莉亞大人還是很強大的,對吧?她還能與什麽……納塔國進行往來貿易。”


    法瑪斯也沒有在意宛煙的口誤,隻是用帶著皮套的手指摩挲長劍的斷麵,接著搖了搖頭。


    “穆納塔的戰爭之神在征伐提瓦特大陸時,曾領兵短暫駐紮於鹽土。”


    “彼時地中之鹽的「人之王」與穆納塔的戰爭之神私下見麵,希望用食鹽及副產品換取他們無法製造的武器。”


    “但赫烏莉亞很快就發現了這場暗中的交易,並以招引禍端為由阻止了雙方溝通。”


    “不過在穆納塔軍隊拔營離去時,戰爭之神以個人名義贈給地中之鹽的「人之王」一把長劍,並明確表示願意同鹽土進行武器與軍火貿易。”


    法瑪斯在講述這段往事時,用的是與鍾離相似的語氣,但除宛煙之外的眾人都清楚,少年講述的皆是他親曆之事。


    “沒想到……這把作為禮器和交易樣品贈予的長劍,最後竟然成為了殺害赫烏莉亞凶器。”


    法瑪斯的講述到此為止,但宛煙卻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用手指著神情冰冷的少年,不斷後退。


    “豈有此理!你…你也是摩拉克斯的信徒,你別想騙我!”


    宛煙握緊拳頭,轉身憤而離去,跑進了遺跡更深處。


    “喂!喂,別跑啊!”


    派蒙急忙開口勸說,但留給眾人的隻有對方逐漸消失的背影。


    “赫烏莉亞或許是一位仁慈的神明,隻是可惜,她生在了魔神戰爭的年代。”


    “在戰爭之中,仁慈是最沒用的品質。”


    法瑪斯與鍾離依舊保持著那副沉穩的模樣。


    他們是神明,魔神愛人是天性,可這並不代表他們會同情心泛濫。


    兩人都明白什麽時候該仁慈,什麽時候該冷酷。


    旅行者轉頭看向法瑪斯,似乎從少年的話語中聽出了其他的意味。


    “法瑪斯,你說這柄長劍是送給人之王的禮物…可它最後不是……”


    “結局如你所想的那樣……”


    回應旅行者疑問的卻不是法瑪斯,而是眸光深沉的帝君。


    “這是來自「人之王」的背叛。”


    “既然如此,我們也繼續往深處走吧,在哪裏……恐怕會有令宛煙小姐無論如何,都不得不接受真相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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