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東邊,古樹林立,宏偉古樸的青瓦粉牆掩映在樹林間,氣象蔚然,這一帶都是河北吳家的祖宅。


    宅院後麵,一條通往長房院落的偏僻小路上,每隔十幾步就垂手侍立著一個青衣小帽的家丁,遠處的樹林裏,隱隱約約有更多的家丁警戒著,一輛掛著靛藍粗布圍幔的馬車,從林裏盡頭閃出來,不緊不慢的沿著小路往吳家大宅行駛過來,車轅後麵坐著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廝,一個鬆鬆的綰著韁繩,駕駛著馬車,一個雙手籠在袖子裏,甩著雙腳,神情悠閑的眯著眼睛靠在車廂板上,打量著路兩邊垂手侍立著的家丁。


    車子直接駛進了後角門,吳家族長――吳老爺早就等在了角門內,小廝跳下車,掀起簾子,連慶彎著腰下了車,吳老爺忙上前半步,抱拳躬身施著禮,滿臉笑意的說道:


    “連爺光臨,寒舍蓬篳生輝。”


    連慶忙帶著滿臉笑容,恭敬的躬身答著禮,兩人互相打量了片刻,吳老爺眼底的笑意漸漸深了起來,微微躬了躬身子,讓著連慶,兩人肩並肩,低聲說著話,往裏麵進去了。


    連慶在洛城盤恒了兩三天,才離了洛城,轉道去了金川府。


    平陽府,王府海棠院東邊廂房裏,


    又抄錯了!吳瑞兒在金栗紙上狠狠的畫了幾個叉,扔了手裏的筆,轉身撲倒在炕上。


    輕葉揀起筆,洗幹淨放到了筆架上,拎起吳瑞兒畫得亂七八糟的金栗紙看了一會兒,輕輕歎息著,仔細的收好了紙張,轉身走到炕前,看著把頭埋在靠枕裏的吳瑞兒,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姑娘,你要用些心抄才行,這紙,可不能再浪費了,昨晚我去領紙,那嬤嬤說了,府裏的規矩,節儉為上,這紙領了多少出去,就要交回多少頁經文,就是寫壞了,也要交回去核對清楚張數才行,姑娘,咱們領了兩刀紙回來,到現在,一篇經文也沒抄出來,到時候,怎麽交差才好?”


    “幾張紙,什麽大事!你去買幾擔回來給她!”


    吳瑞兒猛的坐起來,用手指著輕葉尖聲叫了起來,輕葉嚇了一跳,急忙奔到門口,悄悄掀起簾子,轉頭看了看,見院子裏四下無人,才鬆了口氣,奔回屋裏,滿臉後怕的示意著吳瑞兒,


    “姑娘,姑娘,你壓著些性子!這可不是咱們府裏,這是韓地,是平陽府,是王府,姑娘!”


    吳瑞兒悶悶的又趴倒在炕上,沒有說話,輕葉側著身子坐到炕沿上,滿眼悲傷的看著吳瑞兒,低聲商量道:


    “姑娘,這兩天,咱們也打聽清楚了,這府裏,原來四五個姨娘,真是……死的死,出家的出家了,這院子裏的這個,天天這樣的日子,也跟出家沒什麽兩樣了,姑娘,你可想好了主意才行,要不,咱們再去找找三少爺吧?”


    吳瑞兒直起上身,怔怔的看著窗外的光影出了半天神,麵色變幻著,半晌,才轉頭看著輕葉,臉上帶著奇異的蠱惑般的神情,聲音飄浮著呢喃般說道:


    “輕葉,我不想離開他,他長得那樣好看,我從來沒見過象他那麽好看、那樣威風的男子,輕葉,他是王爺啊,他說話聲音真好聽,他眼睛裏都是溫柔,輕葉,隻要象陳姨娘那樣,隻要半年,要是他能那樣溫柔的和我說話,那樣溫柔的看著我,輕葉,半個月,半天也行,我不離開他!我沒想過長長久久,隻要能看到他,能跟他在一處,我不離開他,我不能離開他。”


    吳瑞兒臉上泛著潮紅,眼睛裏閃著奇異的亮光,輕葉微微顫抖了下,拉著吳瑞兒的手輕輕晃了幾下,


    “姑娘,你醒醒,要是在這院子裏,象陳姨娘那樣在這院子裏……等死,姑娘,你要想清楚!”


    輕葉睜大了眼睛,微微有些恐懼起來,


    “姑娘,她們說,王爺,王爺都快兩年,沒進過西院了,西院大門一直都是鎖著的,那鎖都生鏽了,姑娘!”


    輕葉雙手顫抖著推著吳瑞兒,吳瑞兒眼睛裏閃著狂熱和執著,轉頭看著輕葉,堅定的說道:


    “王爺不來,我就去找他!他總得先收用了我,我是皇帝賞賜的,他總要收用了我!隻要見了他,隻要能侍候他,輕葉,他讓我做什麽都行,我聽說話,我什麽事都順從著他,做什麽都行!我肯定能讓他記著我!”


    輕葉手軟軟的滑了下去,呆怔怔的看著吳瑞兒,吳瑞兒興奮著直起身子,眼珠飛快的轉動著盤算起來,


    “我去找王爺,我要去見他!輕葉,磨墨!我要抄經書,趕緊把經書抄完,我要親自送過去,親自給王爺送過去!”


    隔天,鄭嬤嬤微微皺著眉頭進了春熙院,在門口稟報了,掀簾進了東廂,李青正斜靠在炕上,仔細的看著手裏的文書。


    見鄭嬤嬤進來,忙笑著直起上身讓道:


    “嬤嬤快坐,誰又惹嬤嬤不高興了?”


    鄭嬤嬤笑了起來,側著身子坐到炕上,探頭看著李青手裏的文書,


    “夫人今天心情倒是好,這是誰的信?夫人這樣高興的?”


    “慶叔寄過來的,說是已經祭奠過母親和外祖他們,在洛城略盤恒兩天,就準備啟程去金川府了。”


    鄭嬤嬤小心的探察著李青的神情,見她麵色舒緩,神情安祥,暗暗舒了口氣,笑著說道:


    “這個連慶,就是頭倔驢!我跟他說,這大過年的,夫人這裏事情正多,哪裏走得開?他非要親自去洛城不可!這洛城,可是慶國的地兒,唉!從他走後,我這顆心就一直提著放不下來,如今有了信,總算能讓人鬆口氣了。”


    “慶叔一直有心事,讓他去洛城了了這心思,也是好事,嬤嬤也是多擔的心,慶叔過去洛城,自然有人當貴客接待著,嬤嬤隻管放心就是。”


    李青彎著眼睛笑著說道,鄭嬤嬤點了點頭,轉頭看著李青,歎了口氣說道:


    “西院那邊,那個吳姑娘,竟是個死心眼!今天一早就讓管事嬤嬤過來稟報,說抄好了經文,要親自送過來,給爺和夫人請安。”


    李青怔了怔,眉頭擰了起來,


    “話都讓人說給她聽了?”


    “說了,我親自安排的,爺如今壓根沒這個心思,咱們這會兒,也用不著什麽借力打力這樣的事,留著她哪有半點用處?能打發出去才是最好,不然,真留在西院,不是又要平添出一股怨戾之氣來!雖說咱們府裏也不在乎這點子不吉利,可這事,真正是犯不著!誰知道這丫頭,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一般!”


    鄭嬤嬤輕輕拍著手,感慨的抱怨著,李青輕輕舒了舒眉頭,往後靠了靠,低著頭思忖了片刻,笑著吩咐道:


    “這丫頭……真是,慕艾年紀,少女情懷。”


    頓了頓,眼睛出神的看著窗戶,過了好一會兒,才笑著接著吩咐道:


    “她一心想見爺,成全她就是,爺今天說要早點回來,你申末時分帶她過來吧,差不多正好是爺回來的時辰。”


    鄭嬤嬤看著李青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夫人是菩薩心腸,隻是這夫人這心,也太寬廣了些,爺畢竟是男人,又正當壯年,夫人凡事也要留心些才好。”


    李青懶懶的往後靠了過去,伸展著腰背,悶悶的說道:


    “就是再留心,能有什麽用?我隻在這一方小院裏,這一方小院外,都是他的天下,他想做什麽,做了什麽,我留心了,也不過就是知道,或是早些知道罷了,若是知道了,還要操心著給他接進府,再小心著安頓好,不然,就是犯了七出之條,嬤嬤倒是說說,我為什麽要留心著?”


    鄭嬤嬤怔了怔,眨了幾下眼睛,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苦笑著歎了口氣,


    “夫人這話說得極是,嬤嬤竟說不出半分不對來,夫人這話,也太過清冷了些,若爺……沒用足心思倒還好,若這心思真是都用到了夫人身上,夫人總是這樣想,豈不是傷了人的心去?”


    “嬤嬤,人是會變的,就算爺這會兒都是真情實意,這心思也是滿滿的,都在這院子裏,沒有半絲在外頭,可誰知道他這真情,這實意,明天會不會變?明年會不會變?原先那些姨娘,哪個沒有過柔情蜜意的時候?不然,陳姨娘也不至於枯槁至此。”


    李青聲音清冷淡漠的慢慢說道,鄭嬤嬤怔怔的看著李青,半晌才長長的歎了口氣,


    “夫人待人一向寬厚,也從來不把人想到壞處去,怎麽就對爺,疑心到這份上?照夫人這麽說,這男人再情重,再專一,隻要沒死,就會變心,就信不得?隻有死了,棺材板蓋上,釘上了釘子,才能信了他這情份,這心意去?照夫人這說法,誰要是想嫁得百年好合,隻好嫁給個死人才行。”


    李青怔了半晌,突然笑出了聲,鄭重的點著頭,


    “嬤嬤說得很是,那些戲裏、鼓兒詞裏說的情癡情種,哪個不是已經死了的?所謂蓋棺定論,就是說的這個。”(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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