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昏沉如畫。


    位於學校最西邊低矮教學樓的衛生室是一個非常適合在黃昏時分攝影繪畫的地方,白色的薄紗窗簾隨著微風飄蕩,空曠的教室內擺放著床鋪,潔白的床單被夕陽用樹影染下婆娑。


    這樣的畫麵已經足夠靜謐與美好,值得用畫稿與膠片去留存,若是說還可以添加些什麽。


    那麽坐在病床邊寧靜的少女與躺在病床上安靜的少年,也能將整幅畫卷增色不少。


    少年似乎在做著夢,臉上的表情時而淡然時而喜悅,時而憤怒時而悲傷。


    但若是少年此刻醒來,便會覺著自己進入了另一場夢,隻因少女臉上那抹淡淡的淺笑,若有若無一般,悵然醉於夢中,恍然間如同迷失。


    昏昏沉沉的少年醒來,支撐起自己有些乏力的身軀。


    寧靜如畫的少女站起身,扶住少年有些虛浮的軀體。


    麵孔之間的距離有些近了,鼻尖與鼻尖交換著互相的氣息,雙眼與雙眼調試著曖昧的焦距。


    時間仿佛在此定格,少年少女之間青春懵懂的美好於此時照映進互相的心房。


    前提是······


    沒有那不斷閃爍的閃光燈,以及哢嚓哢嚓的快門聲。


    被這聲響驚擾的兩隻小金絲雀紅著臉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隻見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攪屎棍正在同時操控著三台單反相機。


    佳能5ds加上小白鏡頭。


    索尼a7r2加上加上g係列大光圈人像鏡頭。


    最後一台比較過分,萊卡typ007——一台沒什麽特色比較貴的中畫幅相機。


    被這三台相機強硬的打斷了曖昧的氛圍,俞磊捂著臉想要和這人絕交。


    然而始作俑者、超級攪屎棍、核動力電燈泡——童昭,卻是義正言辭的說道:“淡定,大不了照片洗出來給你。


    到時候等你結婚了,我給你把照片塞在紅包裏,至於新娘子是不是這位,不在我的計劃之內。”


    俞磊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然後就發現自己的右手此刻還被趙靈握在手中。


    “算啦算啦,雖然在下不過是區區一介魔鬼,不過你們現在這樣曖昧至極的氛圍我還是不繼續摻合啦~


    反正我要的東西已經有啦。”


    說完,童昭動作麻利的將相機、腳架、閃光燈等器材往自己的影子裏麵一丟,利利索索的收拾完,“砰”的一聲立馬就跑路了。


    隨後,衛生室內的氛圍就恢複了剛才的曖昧。


    這種時候自然是秉承著紳士精神的俞磊首先開口,隻見他低下頭有些羞澀的說道:“嗯,那個······”


    “謝謝!”


    害羞的紳士還在組織語言,寧靜的少女首先開始了告白。


    “我其實,並不後悔哦。”


    俞磊抬起頭,視線與少女的視線相交織,感受著右手被包裹的溫柔,他知道,少女所言說的話語,帶著淡淡的堅決。


    少女笑了,笑的很溫暖,在夕陽下如同於朝陽中。


    緩緩地將右手握緊,將少女的溫柔握在手心,俞磊雖然羞澀但卻故作沉穩地說道:“我們還沒自我介紹過吧。


    我叫俞磊,一個很抱歉的闖入你生命中的——冒失的家夥。”


    少女與俞磊對視著,眼波中閃動著晶瑩,“你好,我叫趙靈。


    一個並不介意你冒失的血族。”


    少年和少女的相遇如同是奇幻的緣分,這個故事的結局會有很多,其中最清晰的結局卻也是最悲傷的。


    ······


    ······


    “你讓我來,就是看著我族不諳世事的孩子被你們人類虛偽的愛情拖入深淵?”與俞磊有過一麵之緣的血族,那曾經打過俞磊一拳的安德魯被童昭叫到學校中來。


    他語氣不善,火氣很大。


    比起他那在童昭麵前卑躬屈膝的哥哥,身為弟弟的安德魯無懼無畏,魯莽而又暴躁,仿佛一言不合就會朝著童昭的後腦勺捶上一拳。


    “duang!”


    去掉“仿佛”這個不準確的形容詞,安德魯沒有猶豫的就朝著童昭的後腦上來了一記狠辣的衝拳。


    按照安德魯的經驗,這一拳可以將一頭鯨魚的內腑化作肉糜。


    不過事實上則是他自己手上的血肉如同肉醬一般掉落在地上,隻留下白骨森森,布滿裂痕。


    “年輕人火氣那麽大可是要折壽的~”童昭愜意的說道,仿佛剛才那一拳隻不過給他挑了點頭皮屑出來。


    “哼!”


    安德魯垂下手臂,緊接著從肱骨開始,橈骨、尺骨一直到指骨末端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與此同時,神經、血管、肌肉也從肩膀的位置慢慢的將手臂覆蓋。


    血族的壽命悠久,也和他們高速的自愈能力有關,軀幹和大腦還在,肉體的缺失總能很快重塑回來。


    “反正我剩不下幾天好活,要是能賤你一身血沫渣子,那我這一千多年也不算白活。”


    不過很可惜安德魯的血沫渣子都噴射到了天台的地麵上,並沒有在童昭的身上、衣服上留下半點。


    童昭依舊背對著安德魯,看著手上俞磊和趙靈四目相對的照片說道:“你們的實驗不是要有結果了嘛。


    你哥哥安德烈還問我借了一百天,我可是很大方的給你們時間了,到時候應該都能研究出來了吧。


    至於你的話,沒準我突然間心血來潮就讓你活到那個時候,然後你就能和你的愛人雙宿雙棲去了,或者我直接提升你的等階,蹭蹭蹭上漲幾個能級,你也就能和你哥哥一樣了。


    沒有生命危險,感情豐富壽命大增,然後又可以和你的愛人雙宿雙棲了~


    多好!”


    “哼,可笑。”安德魯則是冷笑一聲,他相信童昭能夠隨隨便便就做到這些,但是他不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會做出這些。


    和魔鬼做交易,隻不過是用你實際上最珍貴的東西換取你“以為最珍貴的東西”,而童昭就是這樣一個魔鬼,安德魯從不祈求在他那裏獲得任何希望。


    至於自己哥哥向他祈求來的三個月,誰知道會不會是這個魔鬼將希望擺在他們眼前,然後欣賞一場希望凋零的演出。


    “血族沒有理由和利益讓你做出這樣的舉手之勞,我們也不期望,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你不過就是一個魔鬼罷了,你的那些所謂同學也不過是在你的股掌之間演出者你想要看到的劇目。


    華夏神州的轉世仙人李啟富也好,突然覺醒的那個俞磊也罷,即便是那個預言中的王君淩,也都不過是你選出來的演員罷了。


    雖然下麵的話我自己說出來都感覺可笑,但是關於趙靈那個孩子······


    我是真的想用鮮血濺你一臉,即便我做不到如此,那麽用自己的鮮血布滿你視線所及的畫麵也算是我能做到的報複!”


    安德魯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結局,就連最後的威脅都如同兒戲一般。


    但是麵對這樣令人絕望的魔鬼,如此兒戲的報複還需要看對方的心情如何,他若不想見到,那麽安德魯也不過是瞬間消散死去,從靈魂到每一個誇克都消散的無蹤無影。


    童昭聽見安德魯這麽說,有點委屈的為自己辯解道:“我沒有你們想的那麽壞啊,而且李啟富、俞磊他們真的都是我的朋友啊,或許王君淩有我玩笑的成分在這其中。


    但是我的的確確是站在人類和你們血族的陣營之中的呀,而且我覺得我還是很好說話的啊,你哥哥來求我我就答應了。


    我們之間非親非故,這麽幫你們的我還要被你們誤解真的是太令人悲傷了。”


    對於童昭的話語,安德魯自然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相信,活躍在華夏神州大陸五千年前的家夥,怎麽可能和現在的同學之間存留有友情,而那位轉世的仙人本來就是被他殺死的。


    如果說童昭真的站在人類一邊,那麽東瀛整個國度的毀滅他會挽救不了?


    安德魯覺得那就是他的報複而已,報複那個國度在他不在的時候入侵過自己的後花園。


    這就是一個瘋子!徹徹底底的的瘋子!


    童昭知曉安德魯的恐懼和猜疑,但是他沒有理會,隻是平靜的問道:“喂,安德魯啊,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人在知道自己馬上就會死之時,還應該去追求愛情嗎?


    畢竟即便是真的在一起了,也不過是痛苦的死去,並且將痛苦留給生者罷了。”


    對於童昭突然轉換話題,安德魯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仔細思考之後他也發現這個問題的確是向著他,或者說向著他們這個種族詢問的。


    “我們的生命很漫長,但是在追逐感情,追逐愛情之後,我們的生命又極度短暫。


    我知道我馬上就要死去,但是我對她的愛戀隻會更加炙熱,在我死去之後,她或許會愛上別人,亦或許再也無法愛上別人。


    但是我能留給她足夠追憶半生的美好,你們人類即便擁有健全的感情又如何,你們的愛情全都是虛幻!


    你們那漫長的數十年的愛情,到頭來不過都是爭吵、憎恨、厭惡和分分合合罷了,將這些東西冠上愛情的名目,然後讓這愛情有了苟延殘喘的理由。


    嗬嗬!


    可笑!


    我有一個月,那我就用這一個月去奮不顧身的相愛,讓這一個月的愛戀平均到千年的人生之中都讓每一天充滿了甜蜜。


    讓這份甜蜜的愛戀伴隨著我的愛人度過她的餘生。


    我每天都為她寫信,這些信件足夠讓他每周收到一封直至終老長眠。”


    說到這裏,安德魯很驕傲,他走到童昭的身邊,站在天台上麵對著夕陽,如同將人類整個族群踩在腳下。


    “越是短暫的東西越是美麗!


    最美的文章也不比過寥寥數語的詩句精彩,忙忙碌碌的作者寫出幾百萬的恢弘長篇卻永遠比不過‘生如朝華絢爛’令人神往。


    看著吧,趙靈和那名為俞磊的小子之間懵懂的愛情會讓你切身的明白。


    你那數千年的人生,不過是垃圾桶底從未清理的陳年汙垢!”


    說完,安德魯就憤憤地轉身離去,獨留童昭一人在天台上欣賞不見夕陽的落寞昏後。


    童昭隻是靜靜的感受著晚風,然後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少女穿著校服,看上去平凡無奇。


    照片上的麵孔模糊,就像是從某張合照上麵扣下來放大的圖片。


    俞磊或許認識照片上的人,但他已不再有機會辨認。隻因這張照片在童昭的笑容中,隨著晚風飄散。


    “短暫而美麗啊~


    不過我的人生太長啦,即便是絢爛美麗到極致的東西也填補不了這些吧。”


    ······


    這一縷晚風飄了許久,觸動了寢室窗口的風鈴,換來了桌前少女的淺笑。


    ······


    “這次好像是我錯了呢······”


    “雖然短暫,但······”


    “足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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