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子夜收到蒙毅發來的信息是淩震三點,他並不是一個晚睡的人。


    正相反,他是一個非常自律的人。


    一個被‘平凡’逼迫得極致自律的人。


    他不是扶蘇那樣神奇的存在,也不是素璃那樣的夜遊者背負著某種使命責任。他沒有,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平凡的會生老病死的正常人。


    當然這是指他在這近兩千年來的時間裏存在的方式很平凡,但是,他的靈魂一點也不尋常。


    同樣是轉世入輪回,可他卻從未去過洗靈河!


    為什麽知道這一點呢?因為他帶著近兩千年的記憶,每一次輪回,經曆的每一世,他都清清楚楚記得。


    而他最厭煩,甚至痛恨的就是每一個人生的開始——嬰兒時期,試想想把一顆擁有千年記憶的靈魂一次又一次裝進一具脆弱幼小的軀體中,不能言語,行動不自由。


    那是一種多麽痛苦的領悟,而這麽痛苦的領悟他己嚐了無數次。無…數…次!


    所以他是真的挺惜命的。


    扶蘇常常嘲笑他明知道死亡不過是軀體消亡、靈魂轉換的一個過程,何必那樣緊張兮兮地過活。動不動就去醫院做個大檢查,不抽煙不喝酒,保持運動健身。這是因為他要盡可能地將每一個人生拉得長一些,從而減少重新當小孩的次數。雖然,他也知道這樣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他曾無數次檢閱自己的前前前前前前…世,到底做錯了什麽,要用這樣的方式懲罰他。人人都害怕死亡,而自己卻連這最基本的‘福利’都沒有,從靈魂不能清零的角度來看,他並沒有真正死亡過。


    人人都怕去洗靈河,可他心裏是多麽渴望能真正的重新出發啊!


    再不濟,像扶蘇那樣當個千年老僵屍,擁有一具不生不死,不老不腐的軀體多好哇!


    所以,當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著微信上蒙毅的信息時,瞬間清醒。


    內容很簡短:洗靈河,轎子雪山,慧女弱湖。靈門將現,速來!


    從床上蹦起身,迅速穿上衣服,拿上車鑰匙。


    是啊,沒有辦法,他隻是個凡人,不能像扶蘇那樣突然出現。想到這裏,他心裏的怨念又多了一重。


    “寅時,你居然還沒睡。”扶蘇坐在後院牆頭曬月光,看到頂著一頭亂發急匆匆跑上山來的喬子夜,訝異道。


    “扶蘇,洗靈河,蒙毅來信。”大概是因為太激動,又或者有些許緊張,喬子夜聲音顫抖。


    扶蘇自牆上飄落下來,在這樣的時刻,他依然保持著淡然,平靜地看著喬子夜手機中蒙毅傳送過來的地圖。


    “好。”


    “扶蘇,你有辦法打開生門?”


    “試過就知道了。”語氣裏仍是篤定的平靜。


    關於洗靈河他找遍了各種古書,但都鮮有痕跡,僅在大荒經中廖廖記載了一筆,循著那個線索找到了進入洗靈河的可能性。


    沒有十足的把握,但無論如何放手一試便知。


    扶蘇轉身麵對山牆,右手抬起手指迅速在空中劃動,山牆像被空氣割裂出一道窄窄的長方形,形狀的周邊冒著半透明泛著些許金色光芒的碎屑,向四周擴散飄去,然後又消弭於無息。


    扶蘇伸手推開那道閃著奇異光線的門,喬子夜微微顫抖著雙手,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激動、緊張、慌亂、不知所措,還有些,恐懼!


    子夜心中隱隱地害怕某些事情的發生,但他相信扶蘇。雖然扶蘇總是看上去淡淡的,對待他也似乎漫不經心多過噓寒問暖,但他相信他。


    他知道不論發生什麽事,扶蘇都是那個會護他周全的人。


    穿過那道門,一座明亮的雪山展現在眼前。


    山脈沿著天際婉蜒曲折,積雪倒映著天空中懸掛的圓月,露著半透不透的銀妝。就是這樣的顏色將黑夜劃破,將三月的寒風包圍。


    有雪,不大。自看不見的半空飄落,猶如微弱的星光墜入蒼茫。如回歸到了遠古的寧靜,天地間沒有一絲生氣亦非廖落的死寂。


    喬子夜緊了緊臨時披上身的外套,此時已經無法形容自己身體的感受。除了刺骨的寒冷,還有一股莫名的難以抗拒的力量悄無聲息地將他包圍。


    蒙毅站在這片明亮雪山中最明亮的一處。那是一片湖,像一麵映射著天空的鏡子,又似一塊靜靜地凝視著世間的剔透玉石,靜諡且詭譎。


    “湖中?”在喬子夜驚愕觀察的時間裏,扶蘇已經環湖四周搜尋了一圈,此時正懸在湖中心的半空中,月光照耀下的扶蘇,宛若天神降世。


    “應當是。找了這麽久,之前在易武的白沙河時,矅石開始有感應,猜測是兩處水源的牽連關係。來到轎子雪山,矅石的光芒更甚,隻是一直沒有確定位置,近到湖畔矅石的能量異動得厲害。”蒙毅的聲音低沉厚重。


    說話同時,蒙毅揚起手中一道灰墨色的煙霧,順著這道煙霧看去,一塊黑得發亮的玉石正忽明忽暗地閃著墨色光芒。如果在普通的黑夜裏或許發現不了它的異常,但在這銀妝素裹的雪境中卻尤為耀眼。


    扶蘇手中金光靈力源源不斷釋出,牽引著墨玉的灰霧來到所在的湖心上空。


    灰霧漸漸彌漫開來,將整片湖籠罩於其中。自湖心中泛出一圈波紋,緩慢擴大、散開,又一圈波紋漾出、擴大、散開。在第九個波紋散開之後,湖麵又恢複如初歸於平靜。


    夜空,雪地,再一次陷入遠古的寂靜之中。


    喬子夜遠遠地看著懸在月夜半空的扶蘇,又看了一眼在湖畔單手高擎著灰墨色玉石的蒙毅。


    他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等待,他隻能等待,像過去的每一個瞬間。


    扶蘇也在等待,等矅石的能量再次引動生門的感應,等那個感應來臨的瞬間。


    腦海中閃過喬子夜日間的問話:你真的想好了嗎?


    他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真正思考過這個問題。


    一個又一個身影從腦海中劃過,父親、晨曦、蒙恬,趙高、胡亥、李斯…


    無論過去多久,任憑時間流逝,不管走到哪裏,他,都忘不了那個風聲戾起的午後。


    他,他們,所有人,他都不曾忘卻,也不願忘卻。


    yong,湖底漾開一輪波紋,勝有聲似無聲。


    開始了!伴隨著震蕩感,扶蘇知道,等待的時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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