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是天意的安排?


    當一件事情難以分辨是好是壞,無法判斷將會帶來什麽樣的影響、引向哪種結果之時,我們會說這大概就是天意的安排。


    二十年前,扶蘇初回世間。


    凝視著世間翻天覆地的變化:高樓林立、空中的飛機、地麵急速奔馳的高鐵,高速公路縱橫連嶽,汽車穿梭在城市之中;巨大的煙囪高高聳立不停地向空中吐著熱氣,灼熱、刺鼻的不知名液體流向山川湖泊,不及年的樹木大片砍伐,從未見過無法被大地轉化的各種複雜物質堆積成的垃圾山...


    三百餘年的沉睡冥想,再度被喚醒回歸世間,大變樣!一切都那樣新奇,與以往任何一個時期都有著天壤之別。四處遊蕩的扶蘇,如同一個無知的‘神’,觀察著這個嶄新的世界。


    那也是一個深夜,某個城市的角落裏,一處村落小院燈火孤零昏暗,周遭寂靜無聲。


    一抹像抖落了千年汙塵一般濃濁的惡靈氣息,盤恒在小院上方。扶蘇不喜歡惡靈,這些墮落了的靈魂以噬魂為生,從此不可入輪回,隻能以最卑劣的肮髒姿態藏匿偷生。


    世間萬物皆有道,他早在沉睡前便已鮮少對人類施出援手,因為他知道每個人的生命各有因由,即使此時救得了事後呢,短短數十上百載的生命過後軀體一樣得麵臨消亡。


    但是就在他轉頭打算離開時,突然心念一動不自覺地朝那處飄了過去。那股子汙濁似乎感覺到了他的靈力氣息,瞬間疾馳逃離。


    小院裏空無一人,屋內隻有一絲微弱的氣息。進內看到屋中的小床之上,血泊中躺著一個已失去呼吸的孕婦。


    可憐的人!


    他淡漠地轉身,正當離開,便看到了蒙毅從屋角處透牆而過,來到床邊。


    哦,當時他還不叫蒙毅。


    那時他還是個隻有編號沒有名字的,陰差!


    “何太平,女,癸醜年,己末月,庚午日生,丁醜年,己酉月,戊寅日卒於生產。”


    陰差蒙毅麵無表情地核對著命箋內容,剛剛死去的女子魂魄自身體中抽離淒慘地懸在床畔看著自己。


    與大多數的亡魂不同,因難產新死的婦人很清醒知道自己遭遇了什麽。


    她平靜又悲傷至極,哭著哀求“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吧!”


    陰差不為所動,手握一支通體全黑沒有雜質斑紋的細小狼毫,正欲畫上印記,卻被突來的一道靈力打斷了動作。


    陰差的工作便是將每個軀體死去的靈魂,確認身份後勾勒做印記之後引渡其前往亡者世界,這中間的順序不能出錯,更不能被打斷。


    “亡者靈魂需及時引渡,不容插手。”仍是麵無表情地對突然現身的扶蘇說道。


    “求求你了,讓我把孩子生下來吧!求求你了…”女子魂魄哭著不斷哀求道。


    “這個孩子也死了嗎?”扶蘇問道。


    陰差機械地回答“沒有記錄。”


    “即然沒有記錄,那孩子便不應該死。”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出於什麽心理,扶蘇想或許隻是不忍心看到那個可憐的孩子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吧。


    “亡者時辰不可誤。”陰差隻忠於職責,沒有感情。


    繼續說道沒有意義,扶蘇釋出靈力將女子的魂魄送回軀體,為她爭取生下孩子的時間。


    意外,往往就是這樣發生的!


    陰差沒有情感,隻管職責所在,提筆欲將被送回軀體的女子魂魄抽離。一個推,一個拉,沒有更多的話便打了起來。


    爭鬥中,那隻細小的狼毫筆,被扶蘇靈力震飛,好死不死地落到了一片血汙中。瞬間,一陣血色煙霧冒將而起。


    陰差好似被人點了定身穴一動不動站在原地,血色霧氣升起後將他圍於當中。


    扶蘇看著眼前的怪異局麵,也是有些無措,他本好意,卻似乎無心辦了壞事。


    很快地,渡者陰差消失在這片血霧中。


    一切發生的很快,時間不多,卻剛夠那個暫時活過來的女子用最後的所有氣力,挽救自己的孩子。


    嬰孩的哭聲響徹整個院落...


    扶蘇見陰差莫名消失,無奈又懊悔自己的莽撞,迅速離開小院人家。


    正當他頹自悔過匆匆前行的當兒,一個熟悉的、隔了兩千年未見的身影,自暗夜裏向他追來。


    陰差沒有記憶、感情,且除了亡者界中人之外,在普通人類及靈力者眼中陰差的形象都是一模一樣的。類似於假身,或者說這是陰差的‘統一工作服’?!


    生來就是陰差?還是曾經也作為一個人存在過?扶蘇對陰差了解不多,便也無從得知。


    “公子,扶蘇!”


    “蒙,蒙毅!”他驚愕地看著追到麵前的中年男子。


    原來,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蒙毅死後並沒有洗靈轉世入輪回,而是徘徊於亡者界虛空的某處地方許久。那是一個沒有時間概念的地方,某一天他的記憶突然消失,模樣也被改變了。


    這位曾經的秦國上卿,成為了一名隻有編號沒有記憶感情的渡者陰差。


    這真是一份漫長的工作啊!


    足足近千年,直到與扶蘇相遇。


    小院內,扶蘇不慎擊落的勾魂金烏掉進血汙。這無心之失卻造就了蒙毅複歸原魂。後來兩人曾就此事討論過,那勾魂金烏筆恐怕不僅是陰差行使職責的工具,更是封禁陰差原神的器物。


    解禁之後蒙毅恢複了原本的相貌,同時也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一切,匆匆追上了扶蘇。


    兩千年間,扶蘇曾無比期盼能見到曾經的故人。但時間越久,他便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而在這張曾出現在夢中無數次的麵容真實來到麵前時,扶蘇心底除了說不出的激動與悲愴外,曾堅持的執念悄然蘇醒。


    扶蘇的執念同樣亦是蒙毅的!


    之後,歸來的二十年間,蒙毅一刻不停四處奔走,依著扶蘇費盡心力尋到的蛛絲馬跡展開調查。天涯海角,上窮碧落下黃泉,能到達的地方絕不放過。


    雖然他曾是陰差,對洗靈河有一定的了解,但他也隻是一個核對亡者身份靈魂的工具而己。而且,他還隻是個低階陰差。


    所以,二十年過去了,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了靈光乍現的生門,他怎能放棄!就算魂魄飛散,也要放手一博。


    因為哪怕自己飛灰煙滅,還有扶蘇,他一定能做到的。一定能!


    但此時,蒙毅恨透了自己的無能。不僅沒能擊破生門外的結界,還令扶蘇因急於救自己將矅石也給融了。


    天地之間獨一無二的矅石,除了凝結靈魂與修補靈體的作用外,最大神奇之處便是具備感應生門的靈力。


    “你在就好。”扶蘇全然不在意。


    說話之間,雪地之中,金屑光芒再起,一行三人回到了潤廬後院。


    “蒙毅...蒙大哥,沒事兒吧?”除了愧疚感,喬子夜的心底升起一種奇怪的失落感。


    雖然知道蒙毅是扶蘇在人世時最好的兄弟朋友,但是好歹自己才是之後陪伴扶蘇身邊時間最久的人呐。


    “不礙事。以後還是叫我蒙毅。”


    “...好。”喬子夜見扶蘇沒有表示反駁,點頭應下。


    “子夜,你也歸去休息罷。”


    遠邊天際露出綻青蒙灰一片,魚肚白是沒看見但離初矇的時辰也不遠了。


    看著麵露疲色的喬子夜,想到他剛剛在湖旁被洗靈河的威嚴靈力壓迫到跪地且呼吸困難;再看靈魂被震蕩受損差點裂成碎片的蒙毅,扶蘇突然覺得都是自己執念過甚才造成了這樣的局麵。


    麵上無甚變化,然,心底懊悔之意油然升起。


    “我沒事兒,不用擔心。行,這樣,你們先聊會兒,肯定有些話要說,說完就休息會兒,我午後再過來。”


    喬子夜知道自己該在什麽時候做什麽事。並沒有因為心中的疑問與好奇,強留下來糾纏。


    盡管關於洗靈河,關於入口,關於剛剛發生的一切,以及扶蘇接下來有何計劃與安排,等等,他有一麻袋問題等著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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