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叭’一聲,壁爐裏的柴火在喬子夜的撥弄下爆出火花。


    搖搖頭,扶蘇覺得楊十七究竟在亡者界是何職司,在人類世界又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這一係列問題都不在自己該考量的範圍內。


    不過,楊十七最後那句話,說得好像很隨意很無心,但扶蘇聽得出來,這是人家在提醒他別去碰某些不該碰的事情。


    不管就不管了,總之,無論如何,扶蘇當下決定還是將這個‘半成品’的新年禮提前送給丫頭吧。


    說起來,幫助海伊提這事兒還是因為桑夏而起的。


    之前兩人因為工不工作的事情鬧了點小情緒,當晚,子夜、素兒兩個臭皮匠費盡心思支了一波招。


    用桑夏在意的事情討她歡心。當然啦,不用討歡心,當晚兩人就柔情蜜意起來了。之後還去了趟歐洲一日遊,並遭遇了‘黏不死’的連環奪命帖,最後還被強製性地接受了一份新婚禮。


    當然了,這些事情,扶蘇也都沒跟子夜提起。還是不要多事的話,子夜那張嘴…


    不管怎樣,那晚商定的計劃經過幾天的布排,最終還是原來的節奏展開了。


    不過,這件事情也讓子夜和素兒兩人無語了好一陣。


    頭天晚上扶蘇和桑夏兩人吹胡子瞪眼的鬧不高興,結果第二天兩人屁事沒有的就又好上了。子夜和素兒遂忿忿不平地決定,今後再也不瞎摻和這倆奇葩情侶之間的事兒了。


    我倆在這撓破頭想法子幫忙,結果你倆那邊吱都不吱一聲就又好上了算怎麽回事兒?


    說好聽點是兩口子耍花槍,說直白點你這就是逗哥們玩呢。


    得虧你倆鬧矛盾的時候我們啥話都沒說,不然這能有好果子吃?


    並不是說兩人不希望他們合好,就是這速度未免太超過了。而且,好容易湊點頭拚出來的妙招,居然沒用上,你說氣人不氣人。


    不過呢,當扶蘇找子夜去一塊兒行俠仗義的時候,他心裏可是樂開花了。


    一來很久沒出去浪了,二來悶的久了心口鬱結找個人撒撒氣兒也好,三來還是證明了妙招是有用處的。


    不然,扶蘇怎麽會沒來由去找那個傻缺麻煩,還不是為了圓桑夏幫人的心願嘛。


    其實在兩人相識的一千多年裏,子夜跟著扶蘇幾乎走遍了天涯海角,幾世裏幫過的人數不勝數。


    但像為海伊提找凶手這種事情,還是頭一遭。


    一直以來他們做的最多的是在戰火紛飛的地方,救助無辜受傷百姓、扶危濟困。


    也曾在匪徒手裏救下被綁架者,還有整船被拐賣的人,這些人如果不是遇到他們,大多命喪他鄉甚至屍骨無存。


    但久而久之,不知何時開始,扶蘇開始厭倦了。


    一次又一次有被救者一而再再而三的索求無度,在他們的眼中,你救了他就要對他的生命負責。


    而且,救了他,還需對他的生活負責。


    吃穿用度扶蘇向來很大方,但就是因為大方更引得大批的所謂難民、流亡者前來尋求庇護。


    哪怕戰爭結束了,哪怕那些人身體已經恢複健康,就是不願意走。


    子夜清楚記得,某一世還曾因為晚發了半天口糧而被救助所裏的‘難民’們圍攻,若不是扶蘇發了怒,當時子夜都以為自己又要入輪回重新投胎了呢。


    也許就在那樁樁件件的事情之後,扶蘇徹底厭倦了。


    他疲倦地拖著同樣疲憊不堪的子夜,從一個城市去到另一個城市,一間一間地關停了救助所。


    遣散時給每個人發放了銀子和口糧,卻少有人道謝,那些人麻木地領著本不屬於他們的東西,漫無目的地離去。


    甚至還有人責罵他們無情冷漠,怎麽可以見死不救。


    見死不救?!嗬,笑話。天災人禍,黃土何處不埋骨。


    活著的人好不容易從戰火裏被挖出來,從最初的感恩戴德漸漸走向心安理得,最終卻觸碰了扶蘇心中的底線。


    子夜知道他倦了、乏了、力有不逮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扶蘇的抱負和夢想,被過去的歲月裏那些自己親手救過、幫助過的人給撕得粉碎。


    看看那些心安理得地活在自己羽翼庇護之下的人們。扶蘇的心,涼透了。


    人性本善還是本惡,這個話題永久保鮮,也永遠沒有正確答案。


    雖然遇到危難他還是會本能地出手相助,但卻再也沒有了熱血。


    他不再主動去到戰火中挽救生靈,也不再斥資築建救助所。


    人類的事情由人類自己解決,滾滾曆史長河中,他早就已經是一抹冤魂了。又哪來的立場,去做這些本不該他來做的事呢?!


    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力挽狂瀾的英雄,每個人都在過著獨善其身的小日子。


    即便知道世間有惡魔,但隻要惡魔不來找自己就好。


    每個人都抱著這種僥幸心理活著,在看到發生在別人身上的可怕事件時,至多也就是動動手指追加個評論,對惡徒語言控訴一番。


    更有甚者,不管青紅皂白,施暴者、受害者一股腦罵。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家人,怎麽罵自己也受不到半分傷害。


    但其實就在他們不明是非曲折,隨意妄下判斷之時,自己也如被惡魔附了身。言語的攻擊指責並不似刀劍加身會割膚流血,但其殺傷力有時比刀劍更可怕。


    這個世界變了,這世上的人也變了。


    麵對當今世道,扶蘇更覺得自己沒有出手的必要。


    但今天,他卻出手了。


    時隔幾百年,子夜仿佛又看到了當初那個熱血仍在,對這個世界抱有美好寄望的扶蘇。


    以前扶蘇總說,我死了,可我希望因為我,他們能好好活著。


    像是彌補心中對當年未能好好保護身邊人的心願,又或者是對自身存在於世間的一種證明。


    總之,不管怎樣,當年的那個扶蘇,在喬子夜心裏是真正的英雄。


    不是因為他有著凡人沒有的靈力,而是他具備了救人的資本然後他就這麽做了。


    扶蘇從不參與戰爭,隻要不是別國來犯,內部數千年以來,你打我、我打你更朝換代的戰爭他都不參與。


    曆史便是在這種你方唱罷我登場中循序漸進的,誰都阻止不了。


    在時間的車輪之下,無有別類。他扶蘇也一樣。


    回到月光林地沉睡了幾百年,再返回世間二十年。在這段漫長的、沉寂的歲月裏,喬子夜幾乎都快要忘了自己也曾是個奔走於戰火紛飛處,救死扶傷的大道者。


    而此時,扶蘇再次站了出來,再次介入到人類的凡塵俗世中。


    喬子夜有種說不清楚的激動興奮,似是心底裏某種力量正在蘇醒。


    他知道扶蘇這次出手不過是為了圓桑夏的心意,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覺得此時的扶蘇才是真正的醒了。


    此時的扶蘇,才是他認識的那個扶蘇。


    那個肯為天下人奔走,不計他人回報的真英雄。


    那個沒有人知道,而他自己也並不在乎的無冕之神!


    曾經的熱血,冷了,可誰說不能再燃心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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