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歌手曾經去過無數個城市,遇到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每天的收入大不相同,但基本也很少遇上出手就扔出張百元鈔的知音。


    這個時候,他是快樂的。然而,快樂總是很短暫的。


    “再唱一次唄”…


    當流流歌手將同一支歌唱到第五次的時候,整個人已經不太好了。


    不是說一百塊錢不值他唱五次,藝術嘛,不能用金錢來衡量對吧。


    可是,這位小姐姐,再好聽也不帶人聲單曲循環的呀!


    流浪歌手一臉無奈地看著眼前的‘知音’,心說您喜歡聽,回家電腦上載下來,愛聽五百次都行啊。確定您是來捧場,不是來砸場的嗎?


    “桑夏,桑夏。”白素璃實在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前摟住她,往人群裏拖。


    “噯,撒手,拽我幹嘛…呀…”


    流浪歌手用感激的眼神看向那個把這位‘知音’拖走的女孩,終於鬆了一口氣。好險,歌唱事業差點就此毀於一旦。


    喬子夜和蒙毅兩人抱手捂著臉跟在身後,簡直無語到了極點。


    出離了悲催的歌手賣藝範圍後,桑夏很快地再次融入到夜市的繁華中。


    “咦,這是什麽?他會戲法嗎?”指著一個正在吹糖人的老人問道。


    人群裏有人發出笑聲,被嘲笑的本人則完全沒有一點自知。猶自探直脖子,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老人將一團琥珀色的液體,吹成一隻半透明的小動物形狀。


    “哇!”桑夏學著先前在歌手那兒路人的鼓掌,拍著雙手,“厲害厲害,這個法術不錯喲。”


    “哈哈哈…”圍觀的人群又是一陣笑聲。


    子夜和蒙毅兩人走到一旁的角落裏,不想靠這個傻子太近。連小孩子都在嘲笑她啊,他們可不想受牽連被群嘲。


    吹糖人的老人將完成品插到木架上,笑著對桑夏說:“女娃娃,俺這個叫吹糖人兒,是非物質文遺產,不是啥戲法。”


    桑夏來勁了,“哦,不是戲法啊。那,是什麽法術嗎?”


    老人嗬嗬笑得滿臉褶子,繼續吹起另一團液體。


    桑夏歪著頭看他又吹出一隻半透明小動物形狀,想了想,說:“你這個法術變的不像呀,白素璃,你看,是不是不像,還是我在夢境裏造的小鳥更像吧…唔…”


    素兒臉都綠了,立馬再次捂住她的嘴,拖出人群。


    素兒嚴肅地盯著她,認真說道:“你不能在人類世界裏說那些事情,包括扶蘇所有人在內,不同於普通人的事情,都不能說,明白了嗎?”


    “好好,知道了。”


    看著她滿口應著一嘴的棉花糖,素兒實在無法確定她是不是真的聽懂自己的說話了。


    幸好,雖已過了元月的熱鬧,但夜市從來都不乏人走動。說不上人山人海,卻也遊人如織。期間有不少遊客拿著相機,不停地拍著古色古香的街景。


    也好在人多,熙熙攘攘的,並沒有誰在意到桑夏的說話。


    離開糖人鋪子,眾人心想真不能再整出什麽幺蛾子了。真是幾百年的老臉,都丟盡了啊…


    正當所有人都提心吊膽的當兒,便看她咬完最後一口棉花糖後,興衝衝地紮進夜市琳琅滿目的攤鋪中間,大喊,“啊,啊,自由真好。哈哈哈…”


    素兒和子夜趕緊拿手捂住臉。這次,連素兒都不想再去搭理那個傻子了。


    從街頭一路丟臉丟過來,身上帖滿了眼珠子了。還不是扶蘇那種被女子們仰慕的眼珠子,都是赤果果的鄙視和嫌棄啊…


    路人果然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那個‘神經病’,這是哪個精神病裏放出來的啊?!!


    蒙毅無語地上前一把拉住她,拖出來,“你再這麽不聽話,現在就回家。”


    “撒手。信不信我揍你。”桑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為何,蒙毅竟覺得有些滲人,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結果,手一鬆開,桑夏就又喜笑顏開歡脫地撒腿跑了。


    逛個夜市跟行軍打仗似的。一群人回到潤廬後都累的不行了,倒在沙發上沒好氣地看著買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玩意的桑夏。


    扶蘇一路無言,在他心中始終盤繞著曾經那個她的笑顏。


    她在暗夜裏挽著他的手,聽他說曾去過一場演唱會,她也駐足在街頭聽著遠處的歌手,然而難得的夜遊也因為遇上了熱娜的亡魂而匆匆結束了…


    分身說的沒錯,她是自由的,而他生生地剝奪了她的自由。


    桑夏來到這座美麗的城市,卻隻能公司、山頭兩點一線,像一頭被困的小鹿。


    偶爾帶著她出遊,就興奮得像從牢籠裏放風的囚犯。


    雖然這麽想並不是很合適,雖然曾經的她也沒怎麽真的抱怨過他不肯放她自由。但此時扶蘇心裏是有些遺憾的,他還沒來得及帶她去看更多的風景、更美的河山呢…


    曾經有人說過,不自由毋寧死。


    自由是什麽可貴啊。可是他真的沒辦法給她自由,他再也承受不了失去她的傷痛了。


    如果她沒有醒來,他會在林地裏守著她、陪著她。


    隻要子夜等人平安無事,他會永遠都不離開林地的。


    可是她醒了,醒了他便要守好她。


    再也,再也,不能讓她發生什麽意外了。


    其實,眾生不都是這樣嗎?為了自由而生,卻一輩子桎梏於生之牢籠。


    想要更大的自由,拚命工作,然而最終真正能獲得自由的又有幾人?


    凡是尋常人家,不說掙紮求存、卻亦為了能生活得更好一些,而自願放棄自由。


    不是因為人們喜歡被約束、被管控,這個世界本就沒有真正的自由可言。


    兩千年前如此,兩千年後亦如此。將來或許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沒有約束的世界是可怕的!


    而他,就是她的約束。


    為了讓她活,他隻能成為了她的約束!


    “白素璃。”桑夏在餐桌上擺弄著一堆物什喊了聲,躺在沙發上的素兒正閉著眼休息呢,聽聲扭頭看過去。


    “你過來。”


    這個桑夏,說話永遠都是這樣直接而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不是吩咐不是命令,就是極純粹的表達。聽著也沒有讓人心裏很不舒服,但也有點兒怪怪的。


    素兒走過去,“何事?”


    “給你的。”桑夏頭也沒抬還在整理,一隻手舉著。


    素兒疑惑地接過去一看,是一串墜著粉色水晶的發圈,掛著兩縷一指長的墨綠色細綢,小小的、很精致。


    素兒……


    不明白為何她突然會給自己一個發圈。沒來得及開口問,桑夏又頭也沒抬地喊了聲“喬子夜。”


    子夜一臉茫然走過來看向素兒,兩人交換眼神。


    子夜:什麽情況?


    素兒:我也不知道啊。


    “你的。”子夜從桑夏手裏接過一隻u型靠枕。


    子夜……


    接下去是收到一隻牛仔布做的錢包的蒙毅,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扶蘇倒是不在意自己為什麽沒被點到名,桑夏自己先做了說明,“我看了她帖在書桌上的紙片,這些都是她想送給你們的。”


    大家也都明白這裏所說的‘她’指的是誰,紛紛沉默不知作何應答。


    “現在我暫時頂用了這具身體,就當完成她的心願吧。


    雖然我也不欠她什麽,但怎麽說也是因為她,我才能到這個世界上來看看的。


    噯,你們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原本跟打完一場仗似的三人,怨氣頓消,三雙眼裏都蘊著層薄薄的霧氣。


    不是他們易感,誰都沒想到,這個完全不同的桑夏,會有這麽細膩的一麵。


    短短幾天的接觸,她的不諳世事,她令眾人抓狂的一言一行,都讓大家對她留下了不是太好的印象。


    雖不至於說討厭,可是前後對比之下,這個桑夏就著實太不可愛了。


    突然來這麽一下,確實出乎意料,也讓他們頓時意識到一個問題,她也是有思想、有意識、有自己獨立行為能力的。


    她不是那個桑夏,他們怎麽能將自己對原本那個桑夏的思念執念,強加在這個她身上呢?


    “那個誰。”她望向站在壁爐旁的扶蘇,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她想給你的東西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該買哪一樣比較好。而且,買完這些東西,我的錢就花光了。”


    扶蘇難得對她露出笑臉,搖搖頭,“無礙,有心了。謝謝。”


    他不在乎,此時想的是她趕緊加房睡覺去。


    “桑,桑夏,那個,謝謝。”蒙毅憨憨地攥著手裏的錢包,木訥地吞吞吐吐道了個謝。


    “嗨,多大事兒。你每天做飯給我吃,應該我對你說謝謝。”桑夏站起身豪氣地拍了拍蒙毅的肩,轉身走上樓梯。


    扶蘇朝素兒遞了個眼神,於是四個人就在客廳裏靜坐下來。隻等著樓上消停之後,探夢境。


    暗夜裏,四個鬼崇的身影悄悄俯在房門前,仔細地聽了聽裏間的動靜,確認已經毫無異動後,推門進房。


    素兒並未選擇實體入夢,而是驅靈力意識遁入。


    雲山霧海,煙波浩渺。


    薄薄的紫蘊在皎潔的白裏,一片空曠陌生從未見過的林地;


    天空中懸著一輪碩大的圓月,遠處有水聲,近處風中遊蕩著輕盈的笑聲;


    月下一圈空地,周邊高大的林木參天聳立,枝葉茂密得世間罕見;


    而這樣罕見的巨樹,卻在這處空間裏舉目望去成片生長著;


    虯枝與綠葉織就的樹網,像一張懸於低空中的大床,潔白的花兒綻放著似乎在迎風輕舞,花團錦簇中一截破玉石散發著朦朧的幽光…


    無數螢光從四麵八方飄遊過來,將素兒圍在中間。


    “你是誰呀,你是誰呀?”


    “你從哪兒來的呀?”


    “你會唱歌嗎?”


    “你會跳舞嗎?”


    “樹新娘,樹新娘,你怎麽變了模樣啦”…


    螢光近到眼前,素兒這才看清,原來螢光是從這群扇動著透明小翅膀的可愛生靈身上散發出來的。


    像極了扶蘇所說的小精靈…


    遠空,一隻拖動著長長白色氣浪的白鳥,快速飛過來。盤旋在樹床之上,沒一會兒便落下,爪子抓在虯枝上歪著鳥頭咕嚕咕嚕發出聲響,兩隻綠豆大小的鳥眼看著她…


    素兒奇怪極了。


    桑夏的夢境怎麽又換了模樣?


    不再是通往亡者世界的五個門,也沒了那片織田溪流瓦舍人家,這是哪兒呢?


    正奇怪著,便聽到一個聲音響起,“布風。”


    聲未落,白鳥展開長長的翅膀‘呦嗚’一聲飛起。


    素兒皺著眉,抬頭順著白鳥飛身的方向看去。


    一個水藍色的身影,從那輪碩大的圓月中緩緩飄落下來。


    “桑夏!”素兒有些激動地喊了一聲。


    水藍色身影飄落下,坐在樹床旁,兩腿掛在外頭晃晃悠悠,白鳥親昵地靠在她身邊。


    桑夏摸了摸白鳥的腦袋,扭頭看向素兒,“你怎麽老是喜歡到我夢境中來呢?”


    素兒失望地垂落下眼眸,不用說,這不是那個可愛的小桑夏。


    甚至不用多說一句話,光看她那一臉寡淡的神情,素兒就已經分辨出來了。


    “我就是想看看,她會不會在夢境裏出現。”素兒坦言道,語氣裏滿滿的失落。


    “哦,那真是抱歉。又讓你失望了。”桑夏嘴上這麽說,但是並沒有半分愧疚之意。


    素兒看了她一眼,心說我看你一點都不覺得抱歉。


    暗暗歎了口氣,確認了這點之後,她也不再抱有什麽僥幸了。


    也飄落下坐在樹床邊緣,看著這片美得猶如仙境般的地方。


    突然她覺得有些不太對的地方。這是夢境啊,可是夢境中為何會有如此濃鬱的靈力氣息。


    而且,靈力顯然不是從這個桑夏身上散發出來的。


    她細細體會了一下,確定是來自這片仙境之地。


    這就更奇怪了!


    夢境是夢主記憶,或者說意識裏虛幻出來的,並非實境。


    如果不是夢主具有靈力,那夢境的虛幻也不可能有靈力存在。


    但在這個夢境裏,素兒竟然感受到了極為濃鬱的靈力。


    作為夜遊者存世幾百年,素兒從未在世間任何地方,感受過如此旺盛且源源不斷的靈力。


    所以,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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