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禾身體抱恙的事情是以興師動眾之勢開始,秘而不宣做為結束。因為她的異常並非病症,而是癸水將至。


    不是值得高興的花開有聲,反而風燭之勢。


    這俱原身本來先天不足,後天未補,發育根本還不到開花的時候,但因著宋雲禾前些日子裏服用了大量的修複液,造成了短時間的生物催長,在周山島的時候又心情舒暢,全身放鬆,以至身體分泌突增。


    但這種猶如拔苗助長的情況,卻也是極傷本元的,所以宋雲禾身體難熬,白太醫也多有遺憾,雖然開了藥方滋補,但還是去了小皇帝身邊請罪。


    “下官無能,公主殿下傷及本元,日後恐子嗣艱難,下官隻能全力而為卻無法根治,請陛下責罰。”


    “再無他法了嗎?”宋長臻恨聲。


    “下官醫術未全,下官有罪。”


    宋長臻麵沉如一塊青灰的墓石,從古至今生養都攸關女子的一生命運,無論身份多麽尊貴,無法生育都注定了坎坷多磨,宋長臻不甘,姐姐已經曆盡劫數,應該否極泰來的,怎麽可以毀在這樣的事情上!


    “將公主的脈案抄錄一份給朕,立刻!”宋長臻吩咐,然後用錦囊裝好,連叫了兩聲阿軻,將一方令牌和錦囊都教到他手裏,“速速出海,找到柴彧,將錦囊親自交到他手上,請他無論如何都要尋最好的大夫來!”


    阿軻頷首,拿了東西轉身沒了蹤影。


    “你,大夫來之前細心照料公主,再有參錯,朕砍了你醫術不全的腦袋!”


    白來恙叩道領命,親自去負責煎藥。


    宋長臻一個人靜坐了許久,聽著院子裏人來人往的進進出出,聽到靈蟬給她喂藥,聽到她疼痛難忍的拒絕,聽到靈雀心急的哄騙,明明像是在伺候一個嬌慣的小孩子,可怎麽就長大了呢?


    是他讓她急於表現自己,證明自己了嗎?


    是他在無形中催促著她長大的嗎?


    他明明隻想讓她開心快樂自由的活著的。


    “殿下已經睡著了,陛下可要在此處用膳?”喝了藥宋雲禾終於睡下了,靈蟬過來回話,順便詢問,外麵天色已晚,宋長臻至島上回來還滴食未進。


    “朕回承勤宮。”宋長臻起身,承勤宮是皇帝的寢宮。


    “恭送陛下。”


    宋長臻清瘦的身影夜晚裏拉的更纖長,像一條要抵到路的盡頭的根須,靈蟬跟著送至門口,宋長臻又停了下來,回身吩咐道,“以後公主所詢之事不用盡數相告,憂思傷身,讓她安心養好身體。”


    “是,奴婢知道了。”


    宋雲禾一直被疼痛,煩鬱,各種躁動折磨了十日,才算艱難渡過了人生中的第一個生理期。


    做為曾經的基因人類,女性的生理期是基於生育需求而進行人為調控的,因此而達到女性生育和工作的平衡,所以宋雲禾之前長到二十歲也沒經曆過生理期,從來不知道這是件如此可怕的事情。


    在這十日裏,宋雲禾好多次都想喝修複液,可是白太醫三令五申甚至恐嚇她誤食東西會血崩而亡,靈蟬和靈雀又輪流的守著她,不管她生氣發脾氣,都不給她機會,生生的讓她熬過來,簡直是太沒人性了!


    唯一能讓她慰藉心靈的隻有美食了。


    禦膳房每天都給她做不同的滋補湯,新榨油炒的蔬菜簡直不能更可口了,幾乎讓她感歎自己所有的工作都沒有換來一本農物古籍更有成就感。


    白來恙除了讓她散步不要積食外也不拘著她吃喝,畢竟隻有吃好了身體才能長起來。宋長臻內心也是高興的,大手一揮,讓人專門在露香宮建了小廚房,好讓她什麽時候想吃都能很快吃到熱乎的。


    靈雀還自告奮勇的沒事就跟著廚娘們學做菜,由此開發了一項新技能。


    宋雲禾被此事一折騰,整個人精神萎靡了很長一陣,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暫且擱置。宋長臻得空的時候她就去禦書房看書習字,朝政繁忙她就在自己宮裏教靈蟬和靈雀,數學。


    遠在大海彼岸的柴彧此時已經從涼城繞回福州,帶了永王趙源回京,月前永王體察海上軍勢,一時不察摔進了海裏,小腿骨折還被水中利物劃傷,奇的是兩處傷都是反複不愈。特別是劃傷,腫爛伴有惡臭。


    據說柴皇叔周遊至此特來慰問一下自己的大侄子,才發現傷口潰爛嚴重,伴有惡臭,恐其不治,心生憐憫,請了旨要帶人回京醫治。


    東周皇帝陛下就更是心疼兒子,一邊下旨召其回京就醫,一邊還昭告天下,希望沿路可以有名醫相看。


    所以,原本十天的路程一行人走了一個月才到東京皇城,永王趙源進宮之時看著隻有一口氣還在殘喘。


    “時也,命也。”林牧言微有感歎。


    趙源的二次受傷本就是自己誤傷,柴彧沒想要其性命的,奈何皇帝太過多疑,太子又疲與二皇子纏鬥,拖延了時間,四處所謂名醫又幾翻折騰,才落的現在,人事不省,生死未可知的境地。


    “宮裏那些人又要將賬都算到王爺身上的。”黎羽憤憤然,剛才宮門口皇後娘娘哭的死去活來,眼睛偶爾看向柴彧像恨不得剜出滿身血洞來。


    柴彧早已經習慣這皇城的冰冷,隻淡淡的問了聲單情,“你師兄何時能到?”


    “快馬加鞭子時能到,但恐進不了宮,再拖到明日,師兄也是回天無術的。”單情宗門白霧山,以行醫救人立世,皆是醫武雙全的能人。


    “讓他先到王府,本王等著他。”


    黎羽張嘴就又想說話,被林牧言攔住搖頭示意,柴彧上了靜待多時的馬車,打道回府。


    “王爺就是心軟,救了他,也沒有人會感念。”黎羽還是不吐不快。


    “王爺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不必多言。”


    皇城之中王爺,郡王們的府邸大多位於西城,唯柴彧的親王府是他出生那年,皇帝下旨命工部在東城新建的。其正門五間,正殿七間,前夕護以石欄,殿內屏風以木為框,高八尺,裱絳帛,繡斧紋,隻斧上刀刃處為白色,其餘皆黑色,寶座也黑色,肅穆威嚴,又生冷勿近的氣勢,讓人覺得壓抑。


    王府其它各處風格也都如此,看似奢侈的府邸,讓無數人羨慕又無法豈及的尊貴,其實猶如一座矗立在天地之間,無邊寂靜的活人墓地。


    子夜時分等的人如期而至,柴彧領著人親自入了宮,趙源已經進氣比出氣少,高燒不退,嘴裏糊話都講不出聲了。


    白餘自報家門後,直接提出了截肢,皇後娘娘哭暈了過去,皇帝倒是清醒,立刻就同意了醫治方案,宮裏燈火通明至天亮,趙源才緩過一口氣來。


    “想不到九弟久不出京城,卻也能請的動白霧山的大醫。”東周皇帝守了一夜自己的小兒子,連早朝都停了,卻留下柴彧用早膳,疲憊倦意不散,看似隨意的感歎,卻拉著一竄的話頭。


    “嗯。”柴彧卻隻是輕輕的應了一聲,低頭用膳,沒有要交流的意識。


    “昨天裏你回京,朕顧著小七,便沒召你進宮敘話,也不知你山洪之時受的傷如何了?”東周皇帝契而不舍的繼續找話聊。


    “好了。”柴彧簡明扼要,不急不緩的喝著粥。


    東周皇帝點點頭以示自己放心了,然後又說,“此次結契尋親之事是朕太過關切於你,不曾想累及你的清譽,朕實在過意不去,九弟莫要生朕的氣才是。”


    柴彧端著粥碗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後放在桌上發出輕脆的聲音,又沉默了幾息,像是迫於無奈後的妥協,“本王,無妨。”


    “九弟覺得無妨,朕卻是甚為愧疚,不若朕給您賜婚可好?”東周皇帝麵上真是愧色無疑,言語中卻全是多重試探。


    柴彧抬起頭,眼神冷漠無光,不答反問,“陛下準備給本王賜個男人還是女人?”


    東周皇帝麵色尷尬,仿佛一進不知如何回答。


    “通天寺的正常大師說本王要與陰時陰刻的人結契方能活下來,涼城榮謹之倒是個陰時陰刻之人,還剛好救了本王,那麽巧他還是個好男風之人,如此,陛下,你還要本王如何?”


    東周皇帝意欲解釋,柴彧卻已經起了身,“陛下倒是可以賜個男人給本王,讓本王絕了姓氏,一勞永逸。”


    “朕非此意!”東周皇帝這次是真急了。


    柴彧卻不再理會,拂袖自出宮去了。


    東周皇帝氣的一掌打翻了桌麵湯匙,此次結契的事情本已經計劃好,人選時日都定了,結果跳出個榮謹之,誰能想到陰時陰刻出生的男人也會跳出來搶人!大張旗鼓的說自己是柴皇叔的救命恩人,條條都能對上,非鬧著要跟柴彧回京找通天寺的大師結契。


    後來沒了法子,正常大師隻能自圓其說,結契並非一定姻契,親契也可,還親自去了涼城要給倆位結義,結果榮謹之一個男人尋死覓活的,不願意,還數落皇家背信棄義,好在柴彧性子耐磨,在涼城又待了半月誠意安撫,才將此事平息。


    但,有人之處從不缺流言蜚語,加之柴皇叔早已及冠卻少近女色,所以市井之中也多有懷疑柴皇叔取向一說,損了其多年高潔自律的形象。


    甚至唏噓於柴氏最後這一脈或會斷絕,近而生出更多的陰謀論,東周皇帝雞沒偷成反沾一身毛,氣的恨不得他在外被劫殺了才好。


    結果,一個月,柴彧人連一根頭發絲都沒傷到,自己的小兒子卻半截身子拖沒了,還無處發氣,也是最憋屈的皇帝了!


    不過,柴彧前腳剛走,就有太監悄悄來報,“柴親王府遇刺了。”


    “情況如何?”東周皇帝精神大振,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京城內刺殺柴彧的,不知道是惹到了哪路不怕死的神仙!


    “據說傷亡慘重,柴皇叔的貼身侍衛一大早就帶著傷在外等著,奴才沒讓人進來通報。”太監諂媚道。


    “他身邊的侍衛身手不凡也帶傷來報?嗬,可惜,昨晚應該將他放回去的,殺不了,嚇一嚇也是行的!”東周皇帝惋惜的很,“讓人去打探,究竟發生了何事。”


    “奴才已經吩咐了。”


    “嗯。”東周皇帝點頭,很是滿意奴才們行事。


    柴彧剛一出宮門口,等在車架旁的陸為就奔了過來,柴彧掃了一眼微微挑了下眉,陸為臉上有塊淤青,衣袖也被劃開了,神情十分複雜的欲言又止。


    “回府。”柴彧什麽也沒問,泰然的上了馬車,一路無話。


    直到雙腳都進了柴親王府,陸為才急不可待的低聲回稟,“王爺,海上來人了。”


    柴彧一愣隨即大步向前,“誰的人?”


    “小皇帝身邊的暗衛。”


    話說阿軻奉命出海,人生地不熟的打聽柴彧的真實行蹤是有些費勁的,每次都是前後腳,昨天終於聽到了柴彧回親王府的確切消息,急急的就趕到了京城。


    做為宋長臻身邊首席暗衛的阿軻手持拜帖正常上門是不存在的,自然是悄悄的飛簷走壁進的王府找人,可王府的侍衛們也不是擺設,很快就發現了有外人入府,雙方大打出手,直到黎羽出現倆人打了照麵才認出停手。


    那時柴彧正帶了大醫進宮,阿軻隻說要親自見柴彧,等人回府,結果左等右等都不見人,擔心又出意外失之交臂,非要進宮去尋人。


    黎羽等人自是不能讓他妄動冒險的,所以雙方又交上手來,幾翻惡鬥,眾人齊力才將阿軻綁了起來。


    柴彧看著被綁在椅子上的阿軻,又看看掛彩的眾人,除了無語找不到其它情緒。


    “自今日起,所有人訓練加倍。”


    眾人心中一片哀嚎,可是這樣丟臉的事情,也隻能加倍訓練才有機會找回麵子了。


    “再訓練也沒用。”阿軻十分不屑,身體一發力,捆綁的繩子就被震斷遍。


    眾人低頭,簡直沒臉看,柴彧揮手示意,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


    “秦皇陛下是讓你來示威的嗎?”柴彧坐上主位,麵色平靜,先秦擅武,皇室子弟個個都武藝精湛,先秦二世太子也就是小秦國先祖更是傳為當時天下第一高手,以這樣的的基礎傳承幾百年,宋長臻和手下人的功夫自然隻強不弱的。


    “公主殿下身體有恙,宮裏的太醫無治,陛下請公子務必請最好的大夫前去。”阿軻謹記任務,十分恭敬的將錦囊呈給了柴彧。


    “她病了?”柴彧想起走的時候還是精神飽滿的丫頭,如何就病的不治了?錦囊裏的脈案他一個男人自是看不明白的,讓人招了單情來看。


    單情連看幾遍,都甚未不解,明明是未足之象,怎麽會突然來了葵水,又如洪猛破堤,幹涸之征召,“公主發生了何事?脈像怎麽會如此奇怪。”


    “但請公子為公主尋得最好的大醫。”阿軻隻求不答。


    “可是生死之症?”柴彧看起來麵色並無多大變化,隻主坐上放於身側的左手微微有些細微的僵硬。


    “暫時未及生死,但,公主怕是要吃些苦頭的,再則。”單情微作停頓,看了一眼阿軻,才繼續,“若病根不除,公主日後,子嗣艱難。”


    子嗣?柴彧一時沒反應過來,小丫頭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子嗣是多遙遠的事情?


    單情也未作提醒,隻慚愧道,“屬下並不擅長此病,怕是幫不上忙。”


    “素靈如何?”


    “王爺想讓少主去?”白霧山少主溫素靈,雖名聲在外醫術高超,但一來非疑難雜症不治,二來隨心情醫治,想治就治,不想治刀架脖子上也無動於衷。三來,脾氣火爆,大多病人就算醫好了,精神上畏醫的後遺症也是很明顯的。


    柴彧把錦囊交給單情,吩咐道,“把脈案送去,告訴她病人是本王的王妃。三日內本王要見到她人。”


    快馬加鞭一去一回兩日,柴彧還給了她一日拒絕的時間,結果第二日黃昏一襲水蘭色裙裝的溫素靈就殺到了柴親王府。


    “喪心病狂,喪盡天良,齷齪之極!”溫素靈指著他一連砸了三個響雷,厲聲問道,“人在哪裏?”


    “不在此處。”柴彧淡漠的回答,“你要離開九州一陣子。”


    “離開九州?難不成人已經被你弄死了?讓我去天上醫嗎?”


    “自會有人帶你去。”柴彧指了指兩日不離他左右的阿軻,繼而又叮囑道,“她性子天真妄動,你隻是去醫病,莫要躥著她行差踏錯。”


    “所以你說是你王妃是誆我的?”


    “確實與本王有婚約,此事以後再說。你可有什麽東西要準備?若沒有便跟人走吧。”


    “我是風箏嗎?你想怎麽放就怎麽放?送客還要喝口茶呢?這就趕著我走了?我還要考慮考慮的!”溫素靈心情十分不美好,一頭霧水的事情大多最後的結果都不怎麽好,她才不吃這樣的虧!


    “你既來了,就沒有考慮的餘地。”柴彧眼神示意旁邊的阿軻。


    溫素靈心覺不妙,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就被阿軻鉗製了,“姑奶奶警告你,姑奶奶不高興撒把藥毒死你的!”


    阿軻看了她一眼,溫素靈回瞪他,等著他把自己放下,結果阿軻手起手落,把人打暈過去了。


    柴彧眉毛抖了抖,“轉告你們秦皇陛下,人可以借他用,但必須完璧歸趙。”


    “我會轉告陛下。”陛下會不會答應可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


    宋雲禾對生活中即將會發生的巨變尚未可知,身體的躁動慢慢趨於平靜後,心思又活泛起來。


    她心心念念的燈塔因為皇室接二連三的喪事一直擱置,周山島宋長臻也不讓她去了,整個皇宮她天天跑步都不知道跑完幾圈了。


    連續去了幾天禦書房居然都沒遇到宋長臻,問過靈雀才知道,宋長臻最近幾日都是早朝散後就出宮,近子時才回宮的。


    “外麵出了什麽事情嗎?”宋雲禾問,一國之君天天外出,應該是有大事處理吧?


    可是靈雀搖頭說,“沒聽說有什麽事情,陛下以前也經常出宮的。”


    “是嗎?”宋雲禾持保留態度,她醒來那段時間他可是天天在宮裏,現在幾天都見不到一麵,十天半月都吃不上一席飯。


    “是的。”靈雀頭點的很誠懇,“公主若是想見陛下了,奴婢可以去傳話的。”


    “算了,自然是他的事情更重要。”宋雲禾略有些失落,“原本今日想出宮的。”


    “公主出宮為何事?奴婢能做嗎?”


    “自然是不能的呀。”宋雲禾笑,“你去告訴禦書房和承勤宮的人,陛下今日回來後,無論何時,都來告訴我。”


    “是。”


    宋長臻收到消息趕在酉時回了宮,沐浴更衣後直接去了露香宮,宋雲禾下午跟著靈蟬練了幾招防身術,餓的很,正在廚房看著靈雀炸果子吃。


    靈雀現如今的廚藝比禦膳房的大師傅也差不了多少。


    宋長臻站在門外,看著她一邊燙的丟手又一邊吃的不亦樂乎,滿手的油光,不論皇室公主,便是平常的閨閣女子也不會如此的。


    可是,看著這樣的她心裏就是也能跟著歡快的,仿若天地之間的任何事都比不過她此刻的自在。


    “長姐可能分我一個?”宋長臻淺笑詢問。


    倒把靈雀嚇了一跳,手上的筷子掉裏油鍋裏,油差點賤到宋雲禾身上,忙下跪又是行禮又是請罪的。


    “他又不是要吃你。”宋雲禾笑著逗她,讓她起來繼續,自己跑到宋長臻麵前,“陛下今日可是稀客。”


    “長姐這是在怨我。”宋長臻伸手彈散她發絲上的麵粉,“是我疏忽了。”


    “哼,我都快成海灘上的魚了,陛下卻能天天跑出去。”宋雲禾確實有些困的委屈了。


    “長姐是隻受傷的魚啊,等到身體好了,帶你出去。”


    “我現在已經好了。”宋雲禾伸開雙身轉圈圈。


    宋長臻微側身子避免被她的油手打到,臉上笑意卻越盛,“這可由不得長姐說了算,我得聽白太醫的。”


    “白太醫那是嘴饞我宮裏的吃的,才說我沒好,有借口來把脈吃我宮裏的糖果。”


    “嗯,那他可是犯了欺君之罪,要砍腦袋的。”宋長臻伴裝嚴肅。


    白來恙如果在此定然要哭的叫屈的,天地良心,他哪裏是饞公主的糖果,那是為了公主健康必須對吃食進行鑒別,他可是擔著試藥試毒的各種角色,怎麽可以如此冤枉他,雖然,公主宮裏的糖果也的確好吃。


    宋雲禾被噎的沒辦法後續,她又不想害人,隻得悻悻然,“這動不動就砍腦袋的規矩一點也不好!”


    宋長臻笑出了聲,拍拍她頭,“長姐莫要生氣了,阿軻帶了新的大夫過幾日就回來,定能真的讓長姐好起來,那時我帶著長姐遊遍整個秦國。”


    “你這是在給我許諾嗎?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可是要記在史冊的。”宋雲禾俏皮。


    “嗯。”宋長臻點頭,總有一天他會帶她看盡海上繁華,看盡對岸的天下,會讓她無論身處何地都可以肆意任性,無人敢欺她。


    “我可是記著的。”宋雲禾一點點的怨氣很容易就散去,拉住宋長臻的衣袖閑聊起來,“最近都是早出晚歸,陛下在忙什麽?”


    宋長臻看著袖子上的一雙油手哭笑不得,“長姐回屋洗簌後我們再慢慢說可好?”


    “哦,嗯,我有好多話想說。”宋雲禾鬆了手,跑了兩步又跑回廚房門口,“靈雀,多炸些果子,然後取前些日子裏我們釀的水果酒,我要與陛下小酌。”


    靈雀在廚房裏瑟瑟發抖。皇帝陛下的目光即使不轉過身去也知道肯定厲的像尖刺。


    “朕倒不知,你何時學會了這些心思?”宋長臻拂了拂油折的印跡,看似隨意,卻每一個音節都砸在人心上。


    “奴婢,奴婢如錯。”靈雀僵直的連下跪都做不到,聲音顫抖。


    宋長臻最是容不得擅自行事的奴才,不管最終的結果是如何,隻要偏離了初衷,就會衍生出不盡的麻煩,比如現在的靈雀。


    一個奴婢,一個下人,和主子走的太親近,忠誠看似加固,實則反噬傷主。


    倘若有天她傷她死,於宋雲禾來說,便是傷痛。


    可是做為奴才,下人,沒有誰是可以死,誰不可以死的。


    “再有下次,朕就廢了你,讓你做個名副其實的廚子。”


    練武之人,沒了武功,活著也不過苟且偷生。


    宋雲禾說要小酌實則喝了半缸,滿臉的潮紅,大杏眼水亮水亮的,煞是好看。


    這酒是她照著《齊民物語》上的方法選了水果和靈雀一起研究的,計量溫度發酵的狀態數據她都看的見,所以一次就成功,甘甜果香,度數又低,入口就喝不夠。


    宋長臻品嚐也覺得口味清奇,和平日裏喝過的任何酒都不同,有酒香卻無酒的辛辣,更沒攔著她,等到她微醺時已經遲了。


    “陛下是不是偷偷去泡了溫泉不告訴我?”宋雲禾輕輕嗅了嗅小鼻子,往宋長臻身邊挪了挪,“頭發上都是硫磺的味道。”


    “長姐醉了,剛才才與你說過的,最近都去的郊區軍中,榮將軍欲增新兵,讓我去看的。”宋長臻一邊哄著她一邊示意靈蟬將酒拿走。


    “嗯,文安邦,武定國,全民皆兵是不錯的。”宋雲禾點著小腦袋,身體搖搖晃晃,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


    宋長臻抬著小腦袋卻是順著話問,“所以長姐也是讚同的嗎?”


    “嗯。”宋雲禾半睜著水靈靈眼睛傻笑,“你練武,我教文,我們是文武雙全的姐弟,無敵!無敵。”


    宋長臻握住她揮舞的小拳頭,應道,“嗯,我們定然會天下無敵的。”


    誠然,倆個人的無敵並不是一個意思。


    晚膳還沒開始,就已經在醉酒中結束,宋雲禾睡的香沉甜美,不諳世事,不知道自己無形中承擔了什麽樣的罪孽。


    宋長臻臨走前吩咐靈蟬道,“公主明日起可以出宮,但你要明白哪些地方是不能去的。”


    “是,奴婢明白。”


    “宋夷良如何了?”宋長臻抬腳又順便問了一句。


    “未曾在公主麵前出現過。”


    “哼。”宋長臻嫌棄的嗤了一聲,走了。


    宋雲禾半夜裏醒過來,餓的喝了兩碗粥,腦子裏怎麽也想不起自己和宋長臻聊了什麽,喚了靈蟬來問,也隻說她央了陛下想出宮,陛下同意了。


    所以自己一時高興就又多喝了一些醉的睡著了嗎?宋雲禾不喜歡這樣遺忘的感覺,可又答應了不再隨意吃智腦裏的東西的,想來也沒什麽的吧,宋雲禾回憶以前也不曾有過醉酒亂說話的時候,不過,以後還是不貪杯了。


    第二天宋雲禾起了個大早,吃了早飯帶著靈雀靈蟬出宮去,靈蟬說都是女子怕有不全之處,需要叫了個侍衛同行,宋雲禾覺得挺有道理,召了一個據說是身手最好的。


    “他是不是有些不樂意跟我們出宮啊?”宋雲禾撩著馬車簾子看了幾次,總覺得那人板著臉的樣子很是痛苦一般。


    “屬下們都是聽主子的命令,沒有不樂意的說法。”靈蟬回答。


    “真可憐。”宋雲禾歎道,放下簾子,有些後悔召了別人,誰都有情緒的時候,萬一別人哪裏不舒服,或者就是不喜歡她呢?


    靈雀咬了咬唇,忍住想說話的嘴,這世上任何人可憐都輪不到宋夷良可憐。


    “公主殿下是想去何處?郊區還是市井?”靈蟬問。


    “皇城附近可有蓮清宮的道觀?”宋雲禾問,“我想去看一看。”


    “早幾年還有,現下,應該都讓陛下拆完了吧,公主想許什麽願嗎?”靈雀好奇。


    “就是想去看看他們是怎麽個祈願的。”


    “西郊的望山村還有一個,因為老觀主為救村裏人性命被咬斷一隻手,村民們感恩,特上了請願書,讓老觀主在觀裏養老,附近的村民偶有去祈願的,但與蓮清宮其它道觀並不相同。”靈蟬熟悉整個京城攸關的事情。


    “那我們就去那裏。”宋雲禾當即拍板。


    望山村位於皇城本郊靠山的偏遠位置,馬車搖了一個時辰才到村口,然後路太窄,進不了村,宋雲禾帶著人下車徒步。


    夏日裏的田間山野到處都是綠色,讓人心曠神怡,宋雲禾像隻出回歸自然的鳥兒,想要歌唱一曲,不過村中幾處農家有人好奇的打看,田間的農民也是停手駐足,讓宋雲禾十分的不好意思。


    她還從來沒有和這個世上的平民百姓接觸過呢,這是第一次。


    “他們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啊?”宋雲禾靠近靈蟬悄悄的問。


    “公主殿下放心,今日我們是做的富貴人家小姐出行的打扮,沒有異常的。”靈蟬安撫道,還是第一次知道公主有嬌怯的時候。


    “那你就不要叫我公主殿下啊,他們聽見怎麽辦?”宋雲禾一時又想到自己還是個身份特殊的公主,忙吩咐道,“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我是那個長公主啊。”


    “殿下放心。”靈蟬微微改了口。


    道觀的位置比四處農宅都高一些的山坡上,砌著蜿蜒曲折的石頭台階,幹淨無塵。宋雲禾攀爬的喘氣,身後三人卻如履平地,讓人羨慕。


    白胡子老道人站在道觀門口慈眉善目的等著宋雲禾走近,“貴人自天來,貧道有幸得見,平身多無憾已。”


    “此處是皇城唯有的道觀,貴人道長肯定是見過不少,討喜話說的可是順暢的很。”因著清靈道長先入為主的原因,宋雲禾對蓮清宮是有偏見的,雖然這老頭看起來與清靈道長不同,但宋雲禾防備的很,“我閑來無事,路經此地,聽聞這裏有位道長曾經舍己救人,十分佩服,特來看上一看。”


    “方真擔不得貴人青眼,若不嫌棄,請到觀中喝一盞清茶。”方真道長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另一側的衣袖微微晃動,宋雲禾才發現其手有恙,心知原來這就是道長本人了。


    牌匾上蓮清宮三字陣舊又金亮,宮殿內四處也幹靜整潔,方真自己上了香,並未要求宋雲禾同上,反而請了人進到後麵小院,當真是要煮茶品茗。


    “這觀中就隻有你一人嗎?”宋雲禾好奇道,這與自己想像是中的道觀大為不同。


    “修道之人,清靜無為是本真,自然人越少越靜越妙。”


    “不是供百姓祈願祈福的地方嗎?聽說別處的道觀都是人潮湧動,香煙不斷的,你這裏也太過清寡了。”


    “修道長望長生,自己都未曾得嚐所願,又何以為他們祈願。”方真說起話來溫和的如一位慈祥的長者,手上煮茶,洗茶,盛杯的動作行雲流水,一點也看不出手受傷的影響。


    “這話,卻是很有道理的。”宋雲禾點頭,接過茶水的樣子禮貌了許多,“即不為人祈願,道長平日裏在此做些什麽呢?”


    “誦經,打坐,養性,夜觀天像。”


    “夜觀天像?是看星星嗎?”宋雲禾抬頭看天,肉眼能看到星星上有生物種嗎?不能的吧!


    方真道長笑的像位老父親,“道教一脈,觀星望月以窺天意,求道證道。是以對天象充滿敬意。並非一飽眼福。”


    “蓮清宮的其它道長也同你一樣嗎?”宋雲禾覺得這與自己想像中的迷信邪教完全不同的,“我見過的另外一個道長,就與你不同。”


    “道本道,宮卻非宮,人亦然。”


    宋雲禾似懂非懂,“那蓮清宮是你這樣的道長多還是另外樣的道長多呢?”


    方真道長但笑不語,又為她換了熱茶。


    宋雲禾自問自答,“皇城隻存此一家道觀,想來,自是你這樣的道長極少的。”


    “看來,我確實異想天開了。”宋雲禾又自語道,“好人可保護,壞人可驅逐,強敵隻能強殺。”


    “貴人自是通透。”


    “道長這裏的茶真好喝,我以後可以常來叨擾嗎?”宋雲禾伸出空杯子。


    “貴人不修道,還是紅塵中更為熱鬧。”方真道長笑咪咪的婉拒,卻還是又添了熱茶。


    “我不喜歡熱鬧,我喜歡這裏。”宋雲禾嬌蠻的性子又來了。“我也要在這裏蓋一座房子,看星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貴人想在何處蓋房子自然都是可以的。”方真道長還是笑咪咪。


    宋雲禾此次是聽出話外音了,“你,知道我是誰?”


    “不知,這世上,隻有貴人自己才知道自己誰。”


    宋雲禾回程的路上一直悶悶不樂,回想白胡子道長的話,總覺得另有玄機,她穿越時空之事是有科學依據的,但方真的有些言語卻讓人細思極恐。


    “長姐,你這是要棄我而去嗎?”宋長臻聽到宋雲禾要在那麽遠的地方修宅子,好笑又無奈,“你若喜歡天天去都可以,可不能留駐在外。你是一國公主,流言傳出去,野史都不知道會寫成什麽樣,長姐願意?”


    “那為什麽我上次都可以住在周山島?”


    “那裏都是將士,聽命行事自然可以作到守口如瓶。這與望山村的平民百姓如何能比?若傳出什麽流言來,我當如何處置?”


    “你是又要嚇唬我把他們都殺掉?”宋雲禾嘟著嘴,總是用這一招。


    宋長臻拍拍她的額頭表示自己的生氣,“長組,你要知道,這種事情終歸都是他們承擔罪責的。”


    宋雲禾又一件事情不得不夭折,實在鬱氣橫生,誰也不想搭理的趕人走。


    “姐姐。”宋長臻拉著她,無奈中也帶著身為幼弟的請求,“你莫要生氣,我們再想個折中的法子可好?”


    白太醫說女兒家的病最忌諱胸中氣悶,他不想她舊病未除又增新愁。


    “我知道陛下為難的。”宋雲禾沒甚精神,聲音中的情緒更是低落,“可是,我閑不下來,閑下來,我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為什麽而活。”


    她的靈魂曾經接受的教育,經曆的種種,讓她沒辦法停下來,劫後餘生的歡喜過後是巨大的空虛,飄渺感,沒有個人歸屬,也沒有個人價值,她不知道應該怎麽過這樣的生活。


    宋長臻將她拉進懷裏,輕輕的拍著她,那種孤寂感或許他懂,但一定沒有她多,無從安慰,隻想讓她知道,他不介意的,她活著的意義,價值,歸宿,他通通都會讓她有,隻是,再等等,等他更強大一些!


    “嘖!嘖!嘖!”一陣譏誚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小意煽情,“姐弟二人如此情深意重,幹嘛做姐弟,原地赴死,直接約來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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