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儼那狹長的雙眸始終一眨不眨的緊盯著秦霜,仿佛生怕錯過她每一個帶有破綻的表情。


    頂著被袁儼打量的目光,那目光犀利非常,好似能看透人心。


    袁儼緊盯著她,她同時也緊盯著袁儼。


    她原隻是下意識的看向袁儼,殊不知,袁儼那雙幽深的眸子,如同一窩深潭漩渦一般,她竟然差點兒生生陷了進去。


    啪嗒!


    隨著燭光跳躍,蠟油輕輕的爆了一聲,秦霜醒悟過來,將眸子移開。


    “我不知道會有危險,更不知道凶手是是誰,至於原因……”秦霜重新抬眸看向袁儼,表情凝重,“大太太一直對我心懷怨恨,要說是出自她的手筆,也不是不可能!”


    袁儼探究的目光在一息之後,終於從秦霜身上移開。


    他聲音冷冽,眉頭微擰,稍顯猶豫之後,才終於道:“你家大太太自然脫不了幹係,不過這幕後黑手,我懷疑是太子!”


    “太子?”秦霜稍微沉吟了片刻,便已經了然,“是我疏忽了!”


    如果沒有重生,她自認為不過隻是一個普通的深閨女子,在整個京都城,渺小得像隻螻蟻,不管是誰,隻要輕輕一用力,就可以將她捏死!


    從第一次碰到太子開始,她就應該懷疑,隻是那個時候,她壓根兒就沒有放在心上,才會有了第二回金閣寺一遇,甚至,解簽被他撞見。


    這個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可能,她也不能保證,自己這點兒小秘密,會瞞得過權傾天下的太子,更何況,袁儼這個活生生的例子,現在就坐在她的眼前。


    “不過慶幸的是,你依舊安好!”


    袁儼似乎還沒意識到,秦霜卻冷不伶仃被這麽一句有點兒曖昧的話,衝得像是整張臉都充了血似的,兩頰浮起一片嫣紅,像是要滴出血一般。


    見了秦霜的異樣,袁儼才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轉移話題道:“這段時間你就在靈隱寺好好休養,等身子康複之後再回府不遲,我會派人保護你,至於太子那邊,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他有第二次動手的機會!”


    秦霜聽了不由得心中一暖,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好默默的點了點頭。


    驀地,她忽然想起楊家翻案一事,試著問道:“楊家的事情,你查得怎麽樣了?”


    說到這個,袁儼眉頭擰得更緊了,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常色,“楊家的事情,比我了解到的要複雜得多,急不得,我打算等秋後親自去一趟雲南,到時候,你也可以一起去!”


    “可是我從來都沒有去過楊家,對楊家的案件,根本沒有任何幫助!”秦霜猜想袁儼是借著她重生的事情,給案件提供一些線索,可事實是,楊家除了楊氏,對她來說,都是一片空白。


    “不為這個!”袁儼麵部仍舊像覆了一層冰霜,他緩緩起身,看了一眼秦霜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正要轉身離開,秦霜將他叫住。


    “等等!”


    袁儼重新看向她,秦霜嚴肅且鄭重的道:“就在這兩年,北方會有突厥侵犯,燒殺搶掠,無所不為,而眼下兵部又握在了太子手中,各個地方軍也都大部分由太子轄製,太子的性情和為人,想必你或者是铖王都要比我更清楚,你,要多加小心、防範!”


    感覺言辭有些不妥,秦霜又加上防範兩個字。


    說是防範,不如直接說這是個機會,趁著這個機會,將兵部和部分地方軍抓在手裏,恐怕這也是铖王和袁儼一直想做的吧。


    等阿雲端了粥來,秦霜喝了小半碗才又重新睡下。


    夜色籠罩著山林,袁儼就著夜色下山。


    長遠已經在山腳下等著他,袁儼從長遠手中接過韁繩,利落的翻身上馬,打著馬飛速的趕往京都。


    他沒有回大理寺,而是直接奔往铖王府。


    铖王還在書房處理公務,案邊是一盅早已冷透了的燕窩粥,他麵上攏著濃重的疲倦,眼瞼下更是一片烏青。


    來人稟告說大理寺少卿袁大人求見,他頭也不抬的就道:“讓他進來!”


    小廝打了簾子,一身微涼露氣的袁儼從外頭進來,恭敬的朝铖王行禮。


    铖王放下手中的折子,親自上前虛扶了一把,兩人就都在一旁的軟榻上入座。


    袁儼瞥了一眼旁側一臉為難的铖王親隨朱熙,目光又落到了那一盅原封不動的燕窩粥上,心裏便已經有了幾分計算。


    “太子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竟然出手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實在是令人不齒!”铖王淺啜一口清茶,語氣微含怒氣。


    秦霜遇刺的事情,袁儼沒打算瞞著铖王,再說,也根本沒必要瞞他,铖王這話,一方麵是對太子的不滿,另一方麵,也是委婉的安撫袁儼。


    此事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再說,袁儼已經安排了暗衛保護秦霜,铖王表不表明態度,都有他的立場,因此,袁儼並沒有多在意。


    “剛從靈隱寺回來,晚膳都還未用,想著有件急事要和王爺稟告,就匆匆趕來,不如叫人做些熱食送來,先叫我墊墊肚子!”


    铖王微微一愣,接著嘴角揚起一個細小的弧度,“也好!”


    這兩個字一從口中吐出來,親隨朱熙立刻鬆了一口氣,忙吩咐了小廝去準備飯食。


    諾大的一個铖王府,廚房什麽沒準備好,隻要主子吩咐,立刻就有得吃,才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飯食就給送了來。


    都是熱騰騰的,一碗雞絲麵,一碗鮮肉餛飩,兩盅燕窩粥,一疊素菜餃子,一碟子五香醬牛肉,外加各色新鮮點心。


    兩人麵前各放了一個小碗,铖王伸手示意,“邊吃邊說!”


    朱熙親自上前來給铖王盛了一碗餛飩,眼看著铖王一口一口的吃了,總算是撥開雲霧見月明。


    “今年春闈的監考官定了沒?”


    铖王許是真的餓了,方才愁緒好像隨著袁儼的到來瞬間煙消雲散,胃口大開,很快就將一碗餛飩給吃完,朱熙巴不得铖王多吃一點,又主動給他加盛了一碗麵條。


    袁儼慢條斯理的吃著燕窩粥,聞言,放下勺子道:“定了,戶部尚書李海聲!”


    “李海聲?”铖王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他家的幾個兒女,倒是個個出眾的,不過我聽說大公子李璨珩倒是與太子十分投緣!”


    “是!”袁儼如實道:“李海聲雖然左右不靠,但李璨珩卻是個不容小覷的,十歲就中了童生,後來又在秋闈上一舉奪得解元,估計今年春闈定要下場的!”


    “太子結黨營私,往年的春闈秋闈,不知叫他撈了多少,今年,也該改改了,哪裏就能叫他一直這樣如意下去!”铖王語氣冰冷,如寒潭深冰。


    袁儼眸子閃了閃,“皇上正當壯年,太子不知收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府上二公子今年也要下場?”铖王覷了一眼袁儼,他說的自然是袁偵。


    隻見袁儼微不可察的僵硬了一下,接著就伸手從身邊小廝手中拿過帕子,拭了拭嘴角,坐直身來,語氣幾乎沒有任何波瀾。


    “他是否下場,與我也並無幹係!”


    铖王了然,從朱熙手中拿了帕子,兩人又都漱了口,揮手叫人將剩下的碗碟都撤了下去,小廝又重新奉了茶水上來。


    “嚐嚐這茶,今年新進的貢品!”铖王撥著茶葉,抿唇笑著看向袁儼。


    “我得了信兒,河中的保安軍竟然叫一群匪患給打得潰不成軍,這次來,我就是為著這事兒的!”袁儼緊繃著臉,透著隱隱的怒氣,冷峻得不像話,“沒想到地方軍在太子的轄製下不過短短幾年的功夫,竟然潰爛至此!”


    铖王麵上掠過一絲驚訝,微微泛白,但很快就又恢複了常色,“遲早的事,若不是太子屬意,這樣的事情,哪裏會發生!”


    袁儼點頭,然後又搖著頭笑道:“要是路上一切順利的話,想必折子明日一早就可以遞到禦前了,聽說太子早幾天就已經開始整頓,隻是這樣臨時抱佛腳,真是難為他了!”


    “確實!”铖王也勾了勾唇角,嗓音卻異常冷清,“折子務必得順利的遞到禦前!”


    話音剛落,他忽的話鋒一轉,又道:“河中的匪患,選個合適的人過去,一路沿著渭河一直往上,一個漏網之魚也不能有!”


    “是!”袁儼眯起眸子,沉吟了片刻,便道:“鄭旭如何?不偏不倚!”


    鄭旭是京城禁衛軍中的都指揮使,深得皇帝信重,是少數中手握兵權,卻沒有被招攬到太子麾下的猛將,為人十分剛正不阿,是個直腸子。


    這樣的性子,隻要沒有歸攏到太子一黨,就算是我軍,袁儼看人最為精準不過。


    “鄭旭?”


    铖王隻喃喃一聲,便一口定音,“好,就他了!”


    飯得一口一口的吃,路得一步一步的走,铖王就算是胃口再大,一口也吃不成個胖子,單是渭河一帶,就足夠啃上一些日子了,等處理完渭河一帶的地方軍,再做其他打算。


    袁儼從铖王府出來,立刻吩咐長遠帶人出城去將送軍報的平安護送到京都,隻要人進了京都,就算是那人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天子腳下截下軍報。


    長遠立刻起身集結人馬,袁儼又命人尋來長安,命長安去尋鄭旭,交代好細枝末節,長安就咻的一聲,隱入到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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