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臨近夜晚十點。


    餐廳的客人們已經等了一個半小時,江雪明還是沒回來。


    步流星和主廚師傅在廚房裏收拾最後幾道菜。


    江白露往大客廳和花園繞了好幾個來回,滿心好奇的看著水族箱裏各種海魚。


    九五二七和三三零一兩位侍者幫忙給盅湯看火,一點都不著急,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小七,你那個乘客怎麽這麽磨蹭?不會出事了吧?”


    “能出什麽事嘛!雪明先生很溫柔的!他給我吹頭發的時候特別小心,超級暖!”


    ......


    ......


    就在這個時候。


    步流星招呼看護的阿姨,把最後的菜肴呈上桌。


    他向眾人問:“齊活了!明哥回來沒有?”


    話音未落,看見側邊門廊江白露跑了回來,一邊跑一邊喊,“回來了回來了!我哥回來了,開飯開飯!”


    眾人端坐在餐桌前安靜地等待著。


    他們聽見重物拖地的聲音。


    他們看見,江雪明喘著粗氣,滿頭大汗從側道退行,剛剛從屏風退出來半個身子。


    江雪明問:“你們還在等誰?”


    “呃...”步流星有種不好開口問的意思,因為雪明那個架勢真的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


    阿星的內心一通揶揄。


    最後還是問了好。


    “你還好吧?明哥?那個...我教練和兩位老師呢?沒有一起來嗎?”


    “哦!”江雪明慢慢把李宗竹拖進餐廳,手法和凶殺案裏處理屍體的光景一樣。


    撞見這一幕,餐桌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隻有白露神色如常,像是對哥哥非常了解,化身狂暴幹飯組長,給每個組員都盛上飯。


    沒人敢大聲喘氣,也沒人說話。


    三三零一麵露驚恐之色,貼在小七的耳邊,超級小聲的形容著。


    “七啊...你確定這是你剛才說的那個...溫柔得連你頭發都不敢亂梳的暖男嗎?”


    七哥嘴角抽搐著,同樣超級小聲的回答。


    “男人有一點點秘密,會變得更迷人......就和我以前的數學老師一樣,我上課的時候,覺得他有很多很多秘密,整個高中我都沒搞明白這些秘密。”


    江雪明把李宗竹老師抱上客位。大家才發覺,李老師還是清醒的,隻是非常的虛弱。


    “謝謝啊...徒弟。”聽李老師喉嚨中傳出嘶啞的道謝,眼窩深陷嘴唇開裂,沒有了血色。努著身子撐起雙臂強要作揖,滿是江湖人的體麵。


    江雪明也回了個禮:“不客氣,老師,您辛苦了。”


    步流星依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接著追問:“明哥,我健身教練,還有給你做射擊測驗的劉老師呢?”


    “哦...”江雪明想回答。


    李老師虛弱地搶答:“那倆混蛋一個跑的比一個快,也不帶上我......”


    江雪明跟著解釋:“劉老師來搏擊場館看了一眼,突然接了個電話,說老婆要生產,就先走了。”


    “那是喜事啊!我能給寶寶打紅包了!我當叔叔了!以前都是我喊別人作阿叔,現在我也是長輩咯!”步流星一聽立刻開心起來,又問:“那劉老師回家了,周教練呢?”


    李老師接走白露遞來的碗,眼懷感激的抿了口參湯,恢複了一點力氣。


    江雪明跟著答道:“周教練也說他老婆要生孩子,還是雙胞胎難產的情況,非常急。”


    “哦!也是好事!”步流星笑嘻嘻的拍著手,也沒覺得哪兒不對:“好耶,又可以給寶寶打紅包了,雙喜臨門。”


    一家人整整齊齊坐下,阿星坐在主位,熱情地給客人們夾菜,念叨著家裏長短。


    “我媽咪沒回來,在外麵旅遊,我這個人呢,大大咧咧的,就隨便做了點,別嫌棄哈。”


    “花蟹和白灼菜心是我做的,其他都是嬸嬸們的手藝,有奶華吐司、叉燒肉、蘆筍蘑菇,大菜是老山參燉豬展湯,這個不是佛跳牆哦,但是我媽咪會燉佛跳牆,回頭讓她做給你們喝,很好喝的,我能吃這麽多,長這麽高這麽壯,多虧她廚藝好。”


    步流星說完幾句客套話,就開始和白露搶菜吃。


    小妹一點也不見外,跟著老哥在hk也沒去過什麽高檔餐廳,在飯桌上和阿星哥哥成了對手。


    江雪明一邊收拾自己的飯食,一邊幫李老師添杯弄盞端飯夾菜。


    李宗竹老師還奇怪——這個學生怎麽突然有人情味起來了,表情慌亂領了雪明的好意,“謝謝...謝謝你啊。”


    江雪明微笑著,用公筷往李老師碗裏多送了幾條山參,“不客氣,希望老師能快點恢複過來,以後還有很多要請教的地方......”


    李宗竹臉色一變,眼神變得極為驚恐。


    江雪明接著念叨:“我還想提升一下自己的骨質密度,搏擊對打裏,抗擊打能力很重要,疼痛會讓我的肌肉痙攣,我曾經因為劇烈的疼痛,腹部痙攣嘔吐出來,這是很危險的情況。


    如果要訓練,得讓骨頭在一次次擊打中產生裂隙,裂隙增生新的骨質,從而變得更堅固,這是一個長期過程,肌肉的神經末梢也會慢慢壞死衰退,最後減弱痛覺,是這個道理吧?老師?所以我以後還會經常找你......”


    “別別別別...別在飯桌上談工作。”李宗竹說話都撒湯流水了:“好好吃東西...”


    江雪明隻是感歎:“可惜...健身教練走得早,不然我還能在健身房折騰一會。”


    餐桌上的客人們,聽見江雪明和李宗竹老師的悄悄話時。整個餐廳都充斥著一種詭異的氣氛。


    步流星也聽明白了,似乎是雪明大哥把兩位老師折騰得不成人形的事情,健身教練更是收到風就回家生孩子去了。


    吃飽喝足之後,眾人在客廳散開,該休息休息,該閑聊閑聊。


    江雪明單獨把李老師扶回了房間,在老師悚然戰栗的表情中,珍而重之的道了一句晚安。


    走出房門,走進長廊時。


    他心想,這位李老師真的很專業,也很負責,如果按照搏擊訓練課的收費標準聘用這位老師,估計賬上的七百萬也撐不了多久。


    他已經擬定了長期的訓練計劃,對於自己的能力有了一個比較準確的認知。需要強化的部分,就是這副缺少力量骨骼脆弱受傷怕疼的身體。


    ......


    ......


    在衛生阿姨的引導下。


    他回到了步流星給他安排的房間。


    那是個兩室一廳的獨間,除了臥室還有個小書房。


    書房裏有電腦和手繪板,像是阿星特地給雪明準備的——阿星知道雪明會畫畫。


    書房的落地鏡可以打開,裏麵是一道無障礙閣道,直通妹妹白露的房間,隻需要十幾秒,他就能趕到白露身邊。


    這條閣道的左手邊是花園,右手邊則是通向大門出口的道路,遇見險情可以跳下去,但是有五米多高,直接跳下去恐怕會受傷,一般人也爬不上來。


    ......


    ......


    雪明觀察完室內環境,又看了一眼時間。


    十一點十五分,決定洗澡換衣準備睡覺。


    不一會,浴室就傳出淅瀝瀝的水聲。


    就在這個時候——


    ——小七鬼鬼祟祟的從白露的房間摸過來了。


    白露小聲提點著:“我哥在洗澡,你抓住機會...”


    “多謝!”小七從包裏掏出奶糖,往小姑子手裏塞。


    在七哥躡手躡腳推開落地鏡時,雪明早早準備好的報警器響了。


    鏡子的邊角牽動棉線,手機被細線拉動摔在地上,發出警報聲。


    小七當時就愣住了,她沒想到雪明先生會幹出這種事情,又回頭看了一眼白露妹妹。


    白露聳肩,眼神無辜無助。


    小七隻得硬著頭皮往前看。


    她立刻看見——


    ——江雪明聞聲推開浴室,隻露出一條門縫,擱著老遠和小七對視著。


    從那條門縫中,小七看見了充滿血絲的,疲憊又恐怖的眼神,仿佛隨時都準備吃人。


    “嘿嘿嘿...不好意思...”七哥尷尬地笑著,一邊往後退:“我這就出去...我這就...”


    江雪明一字一頓:“你從哪邊出去?”


    七哥立刻調頭:“哦!我以後再也不進白露房間了...我...我走這邊,走正門。”


    等七哥去搗鼓房間的大門門鎖時。


    雪明先生喊住了小七,有要事相詢。


    “你等一下,我有點事情和你商量。”


    ......


    ......


    七哥坐在書房的小桌板旁玩手指頭。


    她坐立不安心事重重,像個幹了壞事等待班主任批評的學生似的。


    之前雪明先生道破她的身份時,她心裏那叫一個不踏實。


    要說過去的事,她也隻是車站裏一個收風賣信的小嘍囉,給上頭那些大人物遞遞紙條,送送茶水。


    比如最近車站裏來了什麽人,這個人看上去好不好欺負,行動的路線,住在哪裏等等等等,這就是七哥以前賴以為生的行當。


    也叫作[報童]——


    ——她也給不少犰狳獵手當過報童,後來做了汙點證人,車站抓了不少二五仔,她就舍下了以前的名字,在墾荒隊伍裏蹲了幾年班房,幹了好幾年苦力,刑滿釋放之後,她改頭換麵成了侍者,變成了九五二七。


    想到此處,七哥心裏開始著急。


    她捂著額頭,覺著這段黑曆史要是讓雪明知道了,恐怕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哪怕他回到車站,做的第一件事也是要求boss給他換個沒有犯罪案底的侍者。”七哥細細呢喃著,急切地攥著手,指甲在掌心摳出印子來。


    “阿星的侍者在嗎?”江雪明還在洗澡,隨口問:“如果在的話,也把她一起喊過來吧,客氣一些,我有事情要向你們請教。”


    “哦哦哦...”七哥心裏好受一些了,雖然不知道雪明先生要問什麽,現在她這個壞學生好歹有了個伴,“那姑娘叫三三零一,喊她三三就好了。”


    ......


    ......


    兩位侍者姑娘在雪明先生的門外竊竊私語。


    七哥緊張地問著:“三三啊...你說他是不是猜到我的身份了?他之前就隱約和我套過話,可機靈了。”


    三三:“隨遇而安。”


    七哥還是不放心:“我感覺我現在就和壓根沒複習但是期末考試已經結束等待老師下死亡通知書的壞學生似的...”


    三三推了推眼鏡,無所謂的態度:“那個不叫死亡通知書,那個叫成績通知單,也叫父愛母愛函。”


    七哥接著說:“你看我,好好看著我。我漂亮麽?”


    “非常漂亮,簡直和王祖賢一樣好看。”三三對著七哥一通誇誇攻擊:“我和你一起在墾荒隊裏吃土板磚的時候,就覺得你在吃土的時候是最漂亮的。”


    七哥疑惑:“為什麽是吃土的時候?”


    三三坦言:“因為那個時候你光顧著吃土了,沒空開口說話。”


    “嗯...嗯!”七哥抿著嘴,也沒把好姐妹貧嘴那幾句放在心上,像是下定決心:“我要和他坦白...我...”


    三三揮了揮手,要七哥稍安勿躁。


    “別著急呀。看你這副慌亂的樣子,把人家當高數老師的緊張態度。


    你這個成績單不是還能自己改麽?雪明老師在心裏給你這位壞學生打了不及格的分數,你也能一通胡吹海侃天花亂墜,在試卷上加個零這種操作不是說來就來?”


    七哥定下心神,掏出化妝鏡往臉上撲粉補眉。


    “好...”


    ......


    ......


    兩人緊接著聽見雪明房間裏的水聲停了,換成換衣服別扣子的摩挲輕響。


    江雪明的聲音從門內傳出。


    “久等了,二位進來吧。不好意思,我今天運動量有點超標,想整的幹淨體麵一點才好見人。”


    “喂,小七啊。”三三在推門之前,又叮囑了一句:“等會見老師的時候,你可千萬別太激動,一上來就把事情全招了。咱們一起蹲過班房,作為你的好姐妹,一定會幫你打掩護的。”


    “嗯嗯嗯...”七哥又成了狂暴磕頭組長:“一定一定。”


    兩人推門而入。


    水霧繚繞的房間裏——


    ——留著洗發水和沐浴露的香味。


    月光透過露台的鐵欄杆,灑在書房前。


    小七望見,江雪明就坐在書房的桌板旁,換了一身正經的衣服。修身的長褲緊緊裹著臀腿,赤著腳踩在地板上。


    他身上的襯衫還沾著些水汽,頭發沒完全幹,皮膚是白裏透紅幹幹淨淨,再也不像油煙廚房忙活的牛雜販子了。


    那個男人神情嚴肅,緊緊盯著繪板。


    空調的冷氣吹出來,他的嘴微微張開,跟著呼吸吐出白霧,唇齒咬著筆杆,右手的淤痕還沒完全散開,他像是遇見了難題。


    小七當時眼一直腿一蹬,倒在了好姐妹的懷裏。


    三三連忙抱緊了小七:“不至於吧?姐妹?”


    “確實有點誇張了。”小七還是有種目眩神迷的感覺,又站直了偷偷說:“但是這老師也太頂了吧?!”


    江雪明對門口的兩位侍者說起正事。


    “我之前答應過阿星,要幫他去車站開一家咖啡廳,這個月中旬我決定回車站一趟,找boss談一談武裝雇員證件的事情,哪怕它要我繼續乘車也沒關係,我要拿到這張證件,犰狳獵手也不會主動找我這個武裝雇員的麻煩了。


    另外關於這個咖啡廳,我對室內設計這方麵不是很懂,隻畫了個草圖。如果要在車站開店,食品衛生還有選址租金這些問題,我得向你們請教。”


    雪明剛運動完,吃過飯洗了個熱水澡。


    空調依然散不開他身上殘留的熱量,腦袋裏還有這些雜事,也讓人心煩意亂的。


    解開了領口的扣子,胸膛半隱半現,他對著耳畔扇風,隻希望能涼快一些。


    “這些事情我希望你們不要和阿星說,在裝修完工之後,他是獅子座的,馬上就到他的生日了,我想給他個驚喜,兩位聽清楚了?為什麽都不說話?”


    小七捂著鼻子,一言不發。


    三三遞手帕:“你流鼻血了嗎?”


    小七神色如常:“沒有,那是眼淚。”


    三三翻了個白眼:“你這個五官分布也算挺清奇的。”


    “是感動的,懷念的眼淚。”小七擦幹淨鼻血,沉浸在十六歲的中學回憶裏:“這就是師生戀的感覺嗎...”


    江雪明捧起繪板,轉頭看過去,一副不知所雲的樣子。


    小七默默念叨著:“他真溫柔,他真貼心,他真可愛...”


    三三低頭在員工記錄本上寫道。


    “她真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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