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寧頓街遊蕩的老鼠算是開胃前菜,溫斯頓一棒送它歸西。


    淚之城莎士比亞大墓園裏的假死怪魚也隻能算作蒙恩聖血的失敗試驗品,已經死在步流星的鐵騎士輕劍之下。


    對於南海城的吸血貴族來說,這些連正式扈從都算不上的爪牙,隻是鮮血交易中滋生的灰色產業,無論地上還是地下,都有它們的勢力,雜魚嘍囉的輻射範圍涵蓋大半個英國。


    ......


    ......


    莎士比亞大墓地裏——


    ——從一片濃霧中,步流星舉起鮮紅的人頭提燈,回到了侍者身邊。


    三三零一還在處理屍體,察覺到熟悉的靈壓之後立刻回頭詢問。


    “你剛才去哪兒了?”


    阿星拉起麵具,笑嘻嘻的說:“我聽見槍聲,就立刻跑去路邊看熱鬧,果不其然有怪物在害人!”


    三三零一:“然後呢?”


    礦燈帽下的潔西卡長官生無可戀,滿臉是血:“然後這家夥一個無畏衝鋒,把我從白皮膚的混血黃種人變成了塗油彩的印第安人。”


    三三零一將屍體踢進埋骨深坑,有種哭笑不得的窘迫感,掏出抹布和酒精給潔西卡長官擦臉,那粗魯的動作就像是在給照明工具做保養。


    潔西卡腆著一副臭臉:“你是認真的嗎?侍者大人?我這輩子沒受過這委屈,麵膜裏的酒精會讓我的臉掉皮——疼疼疼疼疼!”


    三三零一滿臉歉意:“你忍一下...我手邊沒有其他清潔液。”


    阿星立刻說:“潔西卡長官!要不我帶你回受洗池?給你洗個臉?”


    潔西卡怒喝:“然後用洗腳水給我洗頭嗎?你倆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真的好後悔啊!我為什麽要湊這個熱鬧啊!”


    話音未落,從埋骨地的深坑中隱約能聽到點動靜。


    三三零一踢下去的屍體似乎沒有死透——


    ——阿星掏出野狼ace對著坑口隨手送去成片的銀質鹿彈。


    隻需一槍,墓地重回寂靜。


    三三老師與阿星說起正事:“剛才你在入口處遇見的怪物...”


    阿星:“死透了。”


    三三:“沒有留活口的意思?”


    阿星滿眼無辜:“它不打算給我這個機會呀,我趕到現場的時候,就聽見它[哇嗚啊,吃掉吃掉]的吼叫聲——要是再慢幾秒,估計又是一條人命在我麵前消失,我不會手下留情。”


    三三略加思索,最後垂頭喪氣。


    “好吧...咱們接著等,我已經通知其他同事,他們會傳出消息,說其他拋屍地的靈災濃度已經超標,這幾天莎士比亞大墓園的客人會變得非常多,咱們肯定能有所收獲。”


    “還是你厲害!”流星立刻變成誇誇人:“三三老師,如果你嗅見奇怪的味道,就為我指出方向。”


    三三零一沒有變成狼人模樣,依然用著人類的皮囊,免得被其他乘客當做災獸——她看見阿星這副發自肺腑天真浪漫的表情,沒來由的跟著笑出聲。


    潔西卡翻著白眼:“真的嗎?你們認真的嗎?在這裏?給我整個防毒麵具或者燈罩什麽的行嗎?”


    流星撓著鼻頭,與潔西卡長官說。


    “你不要礦燈帽了?我這裏還有摩托車頭盔...”


    潔西卡催促:“趕緊的!給我換上!我不想搞得滿臉是血了。”


    流星低聲嘀咕著:“明明是長官你自己說的...烏漆嘛黑什麽都看不見...”


    潔西卡奮力搖晃著腦袋,雖然隻剩下半截脖子,還是要把所有吃狗糧的憤怒都釋放出來。


    “你們再多說兩個故事版的陰間愛情故事,我就立刻自戳雙目呀!”


    短短半年不見,潔西卡長官的中文越來越流暢,阿星隻是一個勁的樂嗬,手腳麻利的給長官換了個帶擋風罩的頭盔。


    三人就近找了個小墓碑坐下,在黑暗中聽聲辨位,嗅空氣中的毒瘴惡臭,若是有槍聲或血液的味道就立馬動身。


    三三老師坐在阿星身邊時,有種莫名安心的感覺,她低聲與阿星念叨著。


    “你很厲害...要我來對付這些怪物,恐怕也得花上不少時間。”


    阿星依然是咋咋呼呼的大嗓門:“當然了!我那麽刻苦的練功,就是為了這一天!”


    三三老師想聽的不是這個,於是她就換了個角度問,是詭計多端的大狼狗。


    “坐在你身邊的時候,我很有安全感。”


    從摩托車頭盔中傳出潔西卡長官的乞求:“給我弄副耳塞吧!求求了!拜托了!”


    最後的結束詞都換成日文的敬語。


    阿星撓頭不解:“潔西卡長官?為什麽呀?我還指望你聽聲辨位,給我說點有用的提示呀!以往都是明哥與我說這些事,為我指明正確的道路,後來又有傑森大哥和我作配合,現在你們是我的耳朵和鼻子,我隻知道往前衝鋒,總得有人告訴我應該在什麽時候停下吧?”


    三三老師抿嘴偷笑,看著一頭霧水的步流星,不想多做解釋,隻覺得這個男孩子真的很有趣。


    說起明哥,阿星又忍不住隱隱擔憂著。


    “我們遇見的敵人大多都已經失去神智,看上去腦子不太好使,就一個字——菜!這些怪物和嫂子說的使用槍械團隊作戰的吸血鬼完全不是一個東西,照我的理解,明哥在地麵遇上的敵人恐怕要更機靈,更狡詐,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潔西卡長官立刻說:“江雪明肚子裏的花花腸子多著呢!”


    三三零一接著說:“你的大哥,是我在地下世界見過的,最凶最狠的人,他應該...”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星撇嘴擰眉,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要是明哥一個人就把所有問題都搞定了,我在這個黑不隆咚的墓地裏打醬油,那事情就太壞了。”


    三三零一和潔西卡都不說話了——


    ——倆姑娘琢磨著,這家夥是不是狂戰士血統。


    阿星有理有據的分析著:“我與這些怪物交手,鐵騎士能輕而易舉的撕開它們的身體,按照明哥的手法,無論是用棍棒或是血狼之眼,要擊碎它們的獸身也不是什麽難事,再厲害的吸血鬼也是肉做的,你們知道為什麽我的盲文卡片上作戰技能是[s],卻沒有到達明哥與嫂子的[規格外]嗎?”


    三三零一想起好閨蜜的狠厲手段,似乎能理解阿星的憂慮。


    阿星接著說:“因為他們兩個根本不會講任何武德,我在麵對可愛的女孩子,或是看上去威脅不大的目標,麵對長著水汪汪大眼睛的貓貓狗狗時,我都會猶豫不決,幾乎是大腦的本能讓我的身體產生一瞬間的凝滯——可是麵對形態怪異腫脹恐怖的怪物時,我就沒有任何顧慮,明哥說過,這是我的弱點,很可能會變成我的死門。”


    三三零一立刻說:“對,小七從來沒有這種顧慮。哪怕長著彭於晏的臉,隻要是敵人,她能第一時間踢出斷子絕孫的腿法。”


    流星非常認真,煞有介事接著說:“明哥為這次旅途準備了很多東西——上一回打骷髏會,我們與文不才先生討來的彈藥裝備是相形見絀,這回我穿著閃蝶衣裝,感覺自己變成了一輛全副武裝的坦克。”


    潔西卡的聽覺異常敏銳,抽空與流星說。


    “四點鍾方向,朝反斜坡打一顆閃光彈。”


    三三零一也聞到了氣味。


    “有蟾蜍青蛙的尿液騷臭。”


    流星第一時間得令,抬起野狼ace的槍口,流暢的換上備彈匣。


    彈頭在墓碑石刻上彈跳,落進背風坡道的坑口,從中突然跳出一頭巨大的蛤蟆——


    ——它吐著長舌,像是鞭子在胡亂抽打著墓碑的板料,一對蛙眼因為受了強光刺激流出淚水。背脊上的藍綠色紋理透出熒光。


    不過一秒的功夫,大蛤蟆在半空轉向,叫一顆獨彈頭轟碎了肚腹,躺在野地裏一動不動生機盡失,最終背皮上的熒光也消散——死透了。


    流星收好槍械,接著與三三說:“這套裝備讓我感覺自己有如神助,如果是赤手空拳,我看見這種帶毒屬性的怪獸肯定跑得飛快——明哥現在是完全體,已經和成長期的數碼寶貝不一樣了。”


    在強烈的光源下,潔西卡望見阿星這嫻熟的射術,如吃飯喝水一樣隨手槍斃怪獸的利落動作,腦袋瓜裏思考著。


    ——這對兄弟到底經受了怎樣的殘酷訓練,幾乎與死偶機關的作戰表現判若兩人。


    緊接著她聽見墓園入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立刻打起精神。


    “六點鍾方向,有東西過來了,是三條腿的!腳步很輕,好像有尾巴,還是一樣,先丟一顆閃光彈過去,看看是什麽玩意。”


    步流星正準備舉槍——


    ——三三老師按住步流星的槍口。


    “不,應該是侍者,我嗅見香水的味道,雖然靈壓很奇怪,不像人類——但是沒有惡意。”


    黑暗之中亮起一團溫暖的火光。


    羅伯特·唐寧的地龍侍者就此現身。


    她搖頭晃腦,在黑暗中保持著快速移動的優雅步態,臉上有急切的表情,撞見小墓碑排排坐的主仆二人時——地龍小妹幾乎嚇得臉色蒼白。


    她記得阿星身上的氣味,一輩子都忘不了。


    在獸欄裏,這殺星像是噶韭菜似的,光是奔跑起來,就能撞碎兄弟姐妹的骨頭。


    “請請請請問...”地龍妹妹的舌頭牙齒都開始打架,“你們有沒有看看看看見我的雇主?金色頭發的...英國人...”


    三三零一搖搖頭,與侍者同事說:“沒有,或許在墓園更深處。要幫忙嗎?我們陪你一起去找?”


    地龍小妹立刻拒絕,她不願與流星同行:“不用了...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去...”


    隨著那條粉紅色的大尾巴消失在道路遠方。


    三三零一看見雇主的狼頭麵具跟著一搖一晃的地龍尾巴,腦袋都快擰成一百二十度的詭異角度。


    潔西卡:“哈哈哈哈哈哈!這什麽塑料主仆情?”


    三三老師一巴掌把流星的麵具給打正。


    阿星解釋著:“不是...我就看一眼。”


    ......


    ......


    此時此刻,已經臨近夜晚十一點。


    在安靜祥和的地表世界。


    在倫敦的皇家自由醫院。


    江雪明剛剛離開警局,手中提著一袋資料,踏進醫院的大門。


    他對最近六個月的失蹤案進行篩查,選出其中最可疑的幾個案例,與醫院相關的嫌疑人或者受害人,查到了一個名字叫[瑪利亞·布魯斯]的紅發女人。


    與前台值班的小妹打過招呼,雪明立刻將資料袋裏的照片亮出來。


    “這個女孩子,原本是這家醫院的實習生,對嗎?”


    他與護士露出和善可親的笑容,是營業性質極強的假笑。


    護士小妹沒有起疑心,看見照片時皺起眉頭。


    “對,瑪利亞在王醫生手下實習,是兒科護士。”


    雪明問:“確定是她嗎?”


    護士答:“確定...我記性很好的,她這頭紅發羨慕死我了,特別漂亮。”


    雪明拿出其中一張照片——照片上的紅發女子,正是溫斯頓在肯寧頓街頭撞見的陪酒女:“為什麽她後來不幹了?”


    護士小妹心不在焉的說:“她給院長寫匿名信,說王醫生這個人有問題...”


    江雪明:“什麽問題?”


    護士接著解釋:“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辦公室戀情職場騷擾之類的混賬事情...”


    江雪明:“這位醫生還在醫院嗎?”


    護士立刻點頭:“在的。”


    江雪明掏出另一張照片——是瑪利亞·布魯斯在浴缸中割腕自殺的刑偵留檔資料,“你們對這件事怎麽看?”


    護士倒抽了一口涼氣,立刻追問:“她死了?她想不開自殺了?為什麽呀?難道是因為院長偏袒那個混賬嗎?這姑娘怎麽這麽傻呀?”


    江雪明:“這是去年九月份的案件。”


    護士非常驚訝:“怎麽會!我上個月還和瑪利亞打過電話!”


    江雪明:“你們當時聊了什麽?”


    護士努力回憶:“大概是...在談她最近的生活。”


    江雪明:“然後呢?”


    護士的表情變得嚴肅凝重:“她說她已經走出陰霾,要開始新的人生。她在肯寧頓四區的水手酒吧賣唱,還與我哭訴...在醫院度過的半年,是她人生中最恐怖最可怕的時光——全都因為那個兒科醫師。”


    江雪明收回照片,與護士小妹送去一張鈔票。


    “謝謝,我明白了,幫我聯係一下這位醫生,他姓王?全名叫什麽?”


    護士立刻說:“要幫忙掛號嗎?掛兒科?您有孩子了?”


    江雪明斜著眼,從大衣裏掏出警官證,是七哥早早準備好的假證件,與護士說:“我像是兒童嗎?”


    護士立刻老實了不少:“哦哦...那我幫您聯係王成桂!太好了!這家夥終於要遭報應了!”


    江雪明突然改口:“不,你隻需要告訴我他在幾樓,我自己去找吧。”


    護士小妹立刻扮作一副穩重可靠的語態:“嗯!我明白,長官您要秘密行動是嗎?”


    “他在幾樓?幾號房?”


    江雪明當著複讀機,心中琢磨著,要不要下回辦事的時候,找張人皮麵具當做偽裝,以往他對自己的顏值沒什麽直觀的好惡感受,如今辦起事來,這張臉顯得有些多餘。


    護士撐著下巴,心不在焉的指著電梯。


    “四樓,四零四!樓道指示牌上寫著呢!要我和你一塊去嗎?我知道路!警官?我能找你要電話號碼嗎?”


    “謝謝。”江雪明又塞出去一張鈔票,留下七哥的電話號碼,與護士囑咐:“這是我的聯絡方式,拜托,不要跟過來。”


    說完這些——


    ——江雪明提著行李包登上電梯。


    不過一分鍾的功夫,走過長廊,他看見井字樓的綠化植物園,還有右手側的幼兒病房。廊道的盡頭就是醫師的診療室。


    雪明心中暗想——


    ——瑪利亞·布魯斯自殺之後死而複生,繼而變成失蹤人口,與這位王成桂醫生肯定脫不了幹係。


    這家夥是一個兒科醫師,吸血鬼最喜歡的,是孩童新鮮幹淨的血源。


    雪明係上閃蝶衣裝的領巾圍脖,敲了敲辦公室的門,用蹩腳的韓語作問候。


    “王醫生,我來找您辦事。”


    門內傳出低沉的男聲回應。


    “請進。”


    江雪明推門而入——


    ——立刻便嗅見濃烈的血腥味。


    往前看去,清冷的大燈照在診療室的床台簾幕。


    醫師戴著口罩,坐在電腦桌前,像是剛剛做完工作。


    那便是王成桂醫生,一個為血族幹活的幫派骨幹。


    江雪明找了個幹淨的座位坐下,安靜自然的等待著。


    “先生?你也是韓國人?我這裏是兒科,你沒帶孩子來?”沒等王醫生問個仔細。


    江雪明開門見山,直入主題——


    “——您就不能收收味兒嗎?專業一點?我在門外都能聞見動刀放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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