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人無忠信,不可立於世]


    [——程頤]


    ......


    ......


    [part一·火人的孩子]


    在寒冷的澡堂大街,流星和威廉隔著十數米的距離遙而相望。


    他們像是兩個憨厚耿直的小孩子,要舉行一場公平公正的決鬥。


    “步流星,很高興認識你。”威廉的手掌攥成拳,沒有取槍的意圖,“就在剛才,你既沒有趁我放水方便時偷襲,也沒有利用茅廁裏肮髒的糞水來攻擊我——說實話,這些惡心到極點的東西任誰來了都會害怕。如若你是個卑鄙無恥趁人之危的小人,我都不敢想自己會落得何種淒慘的下場。”


    威廉舉拳慶賀,為自己的死裏逃生感到慶幸。


    “我真走運!能遇上你這種對手!真是太幸運了!”


    流星大笑,滿嘴的大白牙在防彈盔麵罩裏閃閃發光,他粗眉毛大眼睛跟著笑容一顫一顫的,“別跟我客氣!”


    威廉接著說:“我奉命前來抓蘇聯人,你並不是我的目標——”


    “——你不想和我打一架嗎?”流星立刻打斷道:“我才懶得管你要去抓誰呢!威廉!你說的事情太複雜了!這天寒地凍的鬼地方讓我的腦子運轉速度都變慢了!”


    這下給威廉整不會了,他並不想傷害這個耿直又天真的大男孩。


    按照年齡來算,他今年一百四十四歲,照巨人後裔的生長周期來算,與阿星年齡相彷。


    “步流星...你是個智人,而我是巨人,我想智人都是機靈又狡猾的,是群居動物,你卻沒有呼叫同伴,要與我一對一打上一架嗎?”


    威廉驚訝得合不攏嘴,看向興奮好戰的流星,雖說這小子的身高接近兩米,可是無論從臂展、體重還是元質能量的差距來說,威廉眼中的阿星依然是智人——智人與巨人的生存手段是完全不同的,智人和巨人的狩獵方式也完全不同。


    一個智人居然想要和巨人扳手腕。


    威廉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給我整點辣的!威廉!”流星躍躍欲試,把狼頭麵具戴上,玫瑰輝石在閃閃發光,可是還沒到滿功率運轉的地步:“你吃過幾個人?又殺過幾個人呢?把你做過的壞事都和我說說吧!像是炫耀戰功那樣,把你做過的混賬懊糟事都講出來,我要揍扁你!然後變強!”


    雅文吧


    阿星的想法非常簡單,就這種體型巨大的單位,簡直是最佳的練功對象。


    明哥已經快要破繭成蝶,可是他阿星還處在化蛹期寸步未進,有種強烈的危機感幾乎要將他逼瘋。


    雖然三三零一反複與流星說過——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車站乘客晉升蛻變的過程都是這樣,急不來的。


    ——不要把江雪明的蛻變效率當做參考值。


    可是流星能聽得進去的話,他就不是步流星了。


    紅石人要在熱烈的決鬥中完成蛻變,是癲狂蝶最喜歡的宿體。


    他們戰勝強敵之後高昂熱烈的情感能促使靈體變得更加強大,紅石人常有,可是願意與紅石人決鬥的敵人可不常見。


    威廉就像是一塊新鮮可口的食材,流星能從這位巨人身體中感受到非常強大的元質能量。


    這家夥的身高超過三百三十公分,核心力量應該接近兩噸。


    裸露的手臂皮膚有許多疤痕,特別是鼻頭的那一條血痂橫紋,像是棕熊留下的爪印。


    是個很好的對手!


    是個很棒的老師!


    就在這個時候,威廉捂著額頭,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看向多功能通訊終端,距他離開兵站執行任務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分鍾,要是在此處浪費太多時間,恐怕克裏夫參謀會掐著表來扣工資。


    “流星...”


    威廉的內心一點戰火都燃不起來,望見阿星摩拳擦掌的樣子,就像是你的低年級學弟摩拳擦掌要與你決鬥,要問“咱們學校誰說了算”一樣幼稚。


    威廉說:“我沒有吃過人,也沒有殺過人。”


    步流星一個箭步衝到威廉麵前,揮出去的拳頭生生刹在半路。


    他滿臉愕然,狼頭麵具的玫瑰輝石光源也跟著熄滅了,“啊?”


    威廉撓著太陽穴處的斑駁亂發,有些不好意思。


    “事實上,我是為了尋找父親的陵墓,與天國階梯的人們來到此處,一開始我還以為這些混種巨人是我的胞胎兄弟,可是時間久了...”


    他句下身,打開終端的相冊,拿住流星的下巴,要流星看清楚。


    “——我的眼睛和頭發是[surtr(蘇爾特/史爾特爾)]火巨人贈給我的寶物,可是這些大兄弟要麽是金發,要麽是黑發,他們的眼紋結構也與我不同。”


    流星眯著眼,仔細去看白樺樹部隊的大合照。


    除了威廉大哥以外,其他巨人混種戰士的眼紋都很怪異。


    威廉挺不好意思的,甚至不太確定自己的血統和真身。


    “他們都說自己是[火人]的孩子。搞得我也在懷疑,我爹到底是不是我爹呢?真讓人困擾啊...難道我才是假貨嗎?”


    流星跟著威廉一塊搔頭,想了半天終於說:“我原本也不知道自己親爹是誰,不知道或許是個好事呢?”


    威廉哈哈大笑:“不行的!不可以!我為了這個事情,才來到這裏。”


    “威廉...”流星抓著威廉的molle綁帶,把這個大塊頭的腦袋拉低,湊到跟前小聲說:“你真的沒有吃過人嗎?”


    威廉粗大的眉毛緊擰,像是聽見什麽不可思議的事。


    “我沒有那種能力,智人為了防止自相殘殺同族相噬,顱腦和神經中樞都有朊病毒,或許授血的個體還有薪王能承受這種冤魂怨毒的惡念——我一點都不喜歡人肉,沒有吃人的能力。”


    說罷,威廉從攜行包裹裏掏出兩顆凍裂的西瓜,像是啃蘋果一樣往嘴裏送。


    “我喜歡甜食,冰凍的好吃。”


    說罷將另一顆西瓜塞到流星懷裏。


    流星看著這腦瓜一般大小的水果,有種無從下口的感覺。


    “威廉,咱們真的不能打上一架嗎?”


    他像個在玩具店門前走不動路的小孩子,與威廉說。


    “機會難得呀!你說你要去抓蘇聯人?尹布大哥是我的好朋友,你要把他抓走嗎?抓去幹什麽?”


    威廉立刻變得愁眉苦臉:“抓去換錢。”


    流星立刻說:“你很缺錢嗎?”


    威廉幹脆蹲下,與流星一起坐在大浴場的外牆地台前。


    “沒有錢我寸步難行,乘車要買雙份的票,吃東西得付五倍的菜錢,哪怕住旅館,我也隻能睡在地毯上,要是打鼾驚擾了其他客人,老板還要我賠錢。”


    流星努著嘴:“你把尹布大哥抓走了,天國階梯的人會怎麽對待他呢?”


    “沒準會吃了他。”威廉如實答道:“以前克裏夫參謀吩咐我幹類似的事情,我都會問,要抓活的還是死的,如果要抓活的,我就去偷去搶,青金衛士會把我送進拘役所監禁——等我刑滿釋放,克裏夫參謀也不會責怪我,他覺得我們這群巨人腦子多少都有點問題,出這種意外是正常的。”


    威廉想了想,接著說。


    “如果隻要死屍,那就更簡單了,隨便找個刑場或墓地挖一條屍體回去,將它毀得不成人形,克裏夫參謀知道我的能耐,我的手裏通常都留不下完整的屍首。”


    流星疑惑:“他就沒懷疑過你?”


    威廉:“其他混種巨人都喜歡偷吃,送到克裏夫參謀手上的東西,要麽缺胳膊少腿,要麽腦袋都沒了,隻能送去廚房當軍糧食材,我隻需要做得比別人好一點就行。”


    說到此處——


    ——威廉愁眉苦臉的,握住胸前的符石念叨著。


    “這麽個鬼地方,我怎麽給你的尹布大哥找替死鬼呢?”


    流星突然開竅了:“你隻是缺錢對嗎?”


    “對,我隻是缺錢...”威廉愣住。


    流星立刻把hc卡塞給威廉。


    “威廉!這裏邊有很多很多錢!是輝石貨幣喔!我不記得多少了!應該還有十來萬吧!都給你!都給你了!”


    威廉眼睛瞪得像銅鈴——


    ——十幾萬的輝石貨幣對他來說,得在克裏夫參謀這裏幹上好幾年。


    深淵鐵道的乘客們都這麽有錢嗎?


    威廉從來沒想過去車站工作,一旦踏進傲狠明德的地盤,他就沒辦法去尋找父親的陵墓了,再也不是自由之身了。


    “步流星!你真的要給我那麽多錢嗎?”


    阿星一點都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拿去拿去拿去!隻要你願意和我打架!我聽你話裏的意思,你跑了那麽鬼遠,和一群莫名奇妙的假巨人混在一塊,給食人魔幹活,就是為了找爸爸——我兄弟之前也在尋親來著,我知道你們的難處,正義的我不能坐視不管!”


    “謝謝!”威廉伸出手。


    阿星與之擊掌相握。


    阿呆和阿瓜就這麽擁有了更長久的友誼。


    “那麽我們先打架?”威廉把身上的火器都放下。


    流星要威廉別急:“等等!你先想辦法把我激怒了!不然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呀!”


    沒有輝石的增幅,流星的肉身賬麵數據根本就不是這個巨人的對手。


    他需要憤怒和熱情,需要非常強大的精神能量來刺激肉身。


    威廉打開三防手機,粗大的手指根本操作不來這種精巧的小玩意,他費了老大勁才把聊天工具app給點開,又與流星說。


    “我看過很多電視劇,是不是要像故事裏反派角色那樣,先對你嘲笑幾句,貶低你,語言攻擊你,然後桀桀桀桀的怪笑幾聲呢?你會生氣嗎?”


    流星對這類情節沒什麽感觸,完全不在乎。


    得想個簡單直接的辦法——阿星以前試過很多種方法來保持憤怒,聽各種讓人氣憤的新聞或故事,現在他都有點麻木了。


    這是非常危險的信號,如果不能喚醒輝石,恐怕流星得去找靈翁換個石頭。


    兩個大個子低頭對著小手機看了又看,終於找到點管用的。


    那是拳擊比賽裏的挑釁手段,要親吻拳台上的對手,是終極侮辱。


    威廉臉色一變。


    “不可以。”


    阿星躍躍欲試:“試試吧?”


    威廉:“不行,不可以,我還沒遇見命中注定的巨人姑娘。我不能把我的吻交給你。”


    阿星狠厲威脅:“我可是把所有錢都交給你了哦!人無忠信,不可立於世!”


    威廉咬緊牙關,低頭就往阿星的臉頰來了一嘴。


    “生氣了嗎?”


    流星當時懵了一下,緊接著心底莫名奇妙的怒火往上竄。


    “可以可以可以...”


    他戴上狼頭麵具,靈體從手掌鑽出,給威廉點了個讚。


    “能行!真的能行!威廉大哥!我感覺超級火大!力量湧上來了!”


    就在此時——


    ——就在此刻。


    威廉要阿星先別動手,他感覺到一種更加可怕而殘忍的靈壓,就在不遠處武器庫房的大門前。


    它來自災獸的後裔,非常特殊。


    流星回過頭,就看見三三零一的嘴巴長得極大,兩眼失神。


    半狼妹的表情非常精彩,一旁夏夏老師抬手把後輩的嘴給合上了。


    夏夏小聲與三三說:“你的雇主,似乎受到了敵人的魅惑。”


    三三零一把兜裏的槍掏出來,拉栓上膛一氣嗬成。


    阿星和威廉屁滾尿流的鑽進男廁所,聽爆米花似的機槍掃射子彈爆鳴,大浴場的鏤空壁畫被打得稀碎,遺落在門廊前的西瓜被子彈轟得炸裂翻飛。


    就看見這兩個大個子貼著糞坑的狹窄廊道,躲在結實的鋼梁立柱旁,隻差一步就會跌進糞坑淹死。


    威廉低下頭與流星說:“這法子行不通,你家婆娘的火氣比你大多了。”


    流星抬起頭與威廉喊。


    “別出聲!再往前一步就是地獄啊!”


    ......


    ......


    [part2·大靈堂]


    過了半個小時。


    傑森一行人終於搞明白這個巨人混種戰士的成分——


    ——步流星的耳朵變大了,臉上有好幾個口紅印。


    是三三零一留下的領土記號。


    阿星就像是一頭壯碩的獼猴,叫三三零一揪出一對紅腫的招風耳,隻得委屈巴巴的看著侍者姑娘。


    半狼妹先是用人形態,給自己補了網紅壞女人專用口紅色號,對著阿星左右臉頰各來了一嘴。


    緊接著換成半狼形態——


    “——這個可以,這個可以。”阿星兩眼一亮。


    沒等他說完,三三零一按住阿星的腦袋在額前留下狼吻的印記。


    夏夏老師在一旁看得眯眼抿嘴想偷笑,往嘴裏加了顆糖果。


    一行人急匆匆的往人民英雄紀念碑趕,傑森與尹布對這個新來的巨人傭兵很不放心,畢竟在一個小時之前,這個看上去天真無邪的巨人,還是天國階梯的兵員。


    到了人民英雄紀念碑前,為蛙人部隊收屍的巡邏兵員在此地留守,看見白樺樹的巨人來了,紛紛敬禮避讓。


    他們的數目不多,隻有八人。


    威廉大聲喊:“列隊!”


    這些食人魔便乖乖聽話,如同聽見了克裏夫參謀的親口喝令那樣。


    威廉是克裏夫參謀最青睞,最喜歡的工具人。如此忠誠的巨人戰士,是天國階梯的榜樣。


    士兵們等待檢閱,站得筆直。


    然後發生了什麽呢?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地上多了七具扭曲的屍體,還有一個半死不活的。


    每個蛙人班組都配有一位重甲攻堅手,這個人活到了最後。


    臨死之前,這位戰士還在不停的咒罵威廉。


    “你這個叛徒!到底是什麽魔法迷了你的魂!?難道你不再信仰太陽了?”


    威廉提著這兩百多斤的大漢,輕輕一扭,與擰開可樂瓶蓋似的,敵人的脖子跟著發出骨裂清音。


    “我早就想這麽幹了!你一定要問清楚理由的話...”


    威廉大哥與阿星露出爽朗的笑容,比出大拇指點讚,要和屍體說清楚來龍去脈。


    “他給的好多啊!”


    ......


    ......


    傑森捂著額頭。


    尹布大哥與傑森一樣,捂著額頭。


    兩人終於打消了心底的不信任。


    隻是他們不敢相信,這麽一位援兵,是流星在上廁所時撿到,用鈔能力和親吻儀式誆來的,頗有一種兒戲的感覺,非常夢幻,很不真實。


    尹布大哥順著人民英雄紀念碑的石台,找到一處風琴浮凋,緊接著抽出鋼筆,在浮凋的活門機關上按出《喀秋莎》的音符。


    這個密碼很簡單,在尹布年幼時,也有許多熱愛學習與文藝的孩子能跑進人民英雄紀念碑的靈龕堂口裏,去參拜先烈。


    除了市政廳以外,這裏是整個rsh最神聖的地方,不能在此處大聲喧嘩,也不能接近靈龕,不能觸碰靈位。


    如果傑森說的沒錯,地下城市的入口很可能就在這裏,除了祭拜活動以外,執政官和各部門的領導得為先烈英靈清掃灰塵,這些政要官員每周都會進入靈堂。


    手風琴的聲音停下了。中心廣場的大凋像漸漸往下沉,讓出一條兩車道大小的寬闊道路,這條地下通道的入口有四米多高,幾乎能走貨運卡車。


    兩側的橙色安全燈亮起來,逐輪照亮通向靈堂的平坦道路。


    沒有樓梯或扶手,這條路就像是小區裏通向地下車庫的路引,除了燈光和限速路標,隻剩下一道道減速帶。


    威廉從沒見過蘇聯人的工業設施,喃喃念道:“真神奇...”


    人們一聲不吭往裏走,順著陡峭的坡道一路往下,大約走了六十多米深,兩百多米遠,能看見道路兩側的政治宣傳畫,還有小孩子們的隨筆塗鴉。


    尹布大哥從密密麻麻的塗鴉中尋到活門機關的複位按鈕,將門扉關上。


    再往前,就看見一個約有八米多高的三角體水晶台,矗立在隧道的盡頭。


    這個透明的水晶台裏,堆砌著兩噸多重的骨灰,無論是地表的還是地底的,無論是病逝或是戰死的,無論是修鐵路的工人,還是rsh的曆代執政官,最終都會回到這塊巨大的白水晶中。


    靈龕前方有中俄雙語標注的歡迎詞。


    “我曾在地球上存在過,唯有此事,請你銘記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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