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先生,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來自黃金鄉太陽報業的小記者坐在魔術都市巴拉鬆的vip特約茶室裏,她逮住了大衛·維克托,準備整點新鮮的采訪記錄,好讓她貧瘠的靈魂多出來一些靈感,保住這份工作。


    她的名字叫雲卿,優雅且文靜,中國人。


    她的雙手枕在大腿上,朝大衛·維克托正向對坐,手裏的紙和筆是她的武器,記者證和照相機是她的門麵。


    “維克托先生?”


    維克托老師一動也不動,墨綠色的瞳孔失去了焦點,好像依然還在拆解薪王的故事,要把麥德斯腦袋裏的血漿片合集都理清楚,從中挑選出合適的素材。


    過了很久很久,幾乎有三十秒那麽久。


    “你說吧。”維克托終於醒覺,開始應答。


    這種敷衍且拖慢的態度讓雲卿很不爽——她的職業生涯中從未見過如此傲慢的采訪對象。


    “維克托先生,我要提醒你,接下來你我的對話都會登上報紙,每一天都有四十多萬個地下世界的居民購買這份報紙,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


    維克托說了句廢話:“這代表有四十多萬個地下世界的居民購買這份報紙?”


    雲卿氣得發抖:“這很重要!”


    維克托:“所以呢?”


    雲卿:“所以請你認真起來,在我向你提出問題時,你要立刻回答,否則.”


    “等等,請等一下。”維克托同樣拿出記事本,掏出學生們送的鋼筆:“記者小姐,我為我的怠惰道歉,就在剛才的兩個小時裏,似乎一直都有特殊的靈感在幹擾我的思緒——就好像所有事情都發生過了,我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之前的行為,讓我抓不住重點,注意力渙散,找不到集中精神的法門。”


    “維克托先生”雲卿皺著眉:“你最近生病了?與薪王的決鬥耗光了你的精神力嗎?”


    “不,絕非你猜測的那樣。”維克托同樣翹著二郎腿,將手背枕在大腿上,與小記者針鋒相對,“我們直入主題吧。”


    就在這一刻,雲卿從這位vip身上感受到了驚人的氣勢。


    仿佛這家夥在接受采訪時,不是什麽簡簡單單的一問一答,而是你來我往的決鬥辯論。


    雲卿:“維克托先生,有許多讀者對你的私生活非常感興趣,傳聞你是個同性戀”


    維克托:“不,不是的。”


    雲卿:“請不要打斷我。”


    維克托:“在你接著胡編亂造之前,我必須打斷你。”


    雲卿:“可是維克托先生,你經常背著侍者獨自出行,這不符合車站的規定,或許我能撈到其他料?難道你很討厭女性?”


    維克托:“我十分尊重女性。”


    “大衛·維克托,麵對我的采訪時是冷嘲熱諷,根本就沒把我這個小人物放在眼裏。”雲卿立刻開始寫寫畫畫:“他有兩位年輕力壯的男性學生,有個失散多年的親密男朋友,與新認識的薪王麥德斯·布魯諾橫穿一千多公裏,從幽深黑暗的尼福爾海姆徒步走回了黃金鄉,整個故事裏沒有我們的尋血獵犬女士任何戲份,我很難不去懷疑.”


    就在此時,維克托捏住了雲卿的筆杆子。


    “請不要這麽寫。”


    雲卿抿嘴微笑:“為什麽?筆是我的。”


    維克托:“可是你筆下的角色,你筆下的故事是我的。”


    雲卿:“我有胡說八道嗎?我寫的東西不對?不是事實?”


    “首先——”維克托指向這記者春秋筆法下的諸多錯誤:“——我這兩位學生很年輕,但不是年輕力壯,我第一次遇見江雪明時,他的肌肉質量和身高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其次,我與文不才不算親密,我要糾正這一點,我愛他。”


    雲卿捂著嘴:“哦!”


    維克托接著說:“這種愛意超越了愛情,我們互有救命之恩,互相塑造彼此的人格——在這方麵我要提醒你,很多男同性戀的情感保質期都非常短,在這個圈子裏,超過一周的感情都算傳統婚姻中的[金婚]。”


    “看來您與文不才有一段牢不可破的[鑽石婚姻]。”雲卿歪著嘴,動不了油性筆,就打開錄音筆。


    維克托連番指正,一絲不苟。


    “以及麥德斯·布魯諾——我帶著他從尼福爾海姆回到黃金鄉,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讓我十分惱火,我得護著他的安全,還要時時刻刻提防這家夥對我發起華麗的背刺,最後還要去照顧這個孱弱無力,在極端環境中死去活來的拖油瓶。我幾乎背著他走完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也不像你說的是一千多公裏,我們走了四百多公裏,隨後推著輪椅跑完了接下來的路程。”


    雲卿眯著眼,對罔顧事實胡說八道的行為沒有半點羞恥心:“你願意為他做這麽多事,要親手把他送到刑場,你們倆一定有點什麽故事吧?”


    “這條新聞值多少錢?”維克托反問。


    雲卿:“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維克托:“我問你,這條新聞值多少錢?”


    雲卿:“不是的,維克托先生,不”


    維克托把筆杆子的歸屬權重新交到雲卿小姐手裏,順手掐滅了錄音筆的電源。


    他打開walkman,放進一卷空白的磁帶,並且開始錄音。


    暗紅色的輝石立刻開始燃起金紅色的烈焰,看得出來,他很生氣,卻像是寒冷的井水,再也不開口說話了。


    雲卿:“我們的讀者隻想聽實話像你剛才說的[這條新聞值多少錢]這種事,這樣的錄音恐怕不能放進新聞裏。”


    “記者小姐,我與你都是靠紙和筆討生活。”大衛·維克托立刻開口說道:“我認為文字和語言是擁有魔力的,每一個字寫出來的時候,都飽含作者的精神力。我尊重你的職業,也尊重你本人,可是你卻從未有尊重我的意思。僅僅是因為初次見麵時,你向我發著牢騷,說著自己時間不多了,我卻讓你空等了三十秒?隻因為這三十秒鍾嗎?”


    雲卿開始緊張,卻矢口否認:“不不是這樣。”


    “你的文字強而有力,每天要讓四十萬個人聽信你的故事。”維克托低下頭,眼睛就立刻藏進了柔韌卷曲的金發中,隻露出淩厲的幽光:“這是一種怎樣神奇的力量呀”


    雲卿:“呃維克托先生,我一直都認為,你的作品能受人追捧,恐怕和你的魂威脫不了幹係吧?要說用筆來創造奇跡,我這種小嘍囉在你麵前算哪根蔥呀?”


    維克托:“為什麽這麽說?”


    “我在采訪你的讀者時,不止一次被他們奇形怪狀興奮異常的反應嚇到。”雲卿說起這些事的時候,有種莫名驚恐的感覺:“我至今仍然不敢去讀你的書,在準備這場采訪的時候,甚至不知道從何談起——隻能從你的私生活裏找點樂子。”


    維克托:“不,與你的揣測恰恰相反。”


    雲卿:“你沒有運用魂威的力量?你的作品”


    維克托昂首挺胸,高高仰起頭顱。


    “我的魂威十分危險,故而一直都將它當做敵人看待——它就像魔鬼,時時刻刻與我吐露讒言,如果我將作品交給它來撰寫,或許會收獲更多的讀者,收獲更多的財富,如果真的將它當做我藝術生命的一部分,恕我無法接受。”


    “為什麽?”雲卿不理解:“你明明可以壓製薪王,用這種力量隨便寫幾個故事,也許”


    “到此為止吧。”維克托敲下walkman的關機鍵:“你想要的答案,恐怕我給不了。”


    “不!不!不不不!維克托先生!”雲卿急了,連忙站起身:“請不要提前中止采訪,我還得回去和主管交差。”


    “那麽我問你,雲卿女士。”維克托重新坐下:“你認為這份工作的意義是什麽?給你一份薪水?或是將它當做奮鬥終身的事業?給你帶來幸福,並且直達天堂的工具?用來改變命運的一次絕佳機會?”


    雲卿思前想後,終於顫顫巍巍的說:“我喜歡這麽幹。”


    維克托:“為什麽呢?為什麽你喜歡這麽幹?”


    雲卿:“因為.因為我很好奇”


    維克托:“不要對我說謊,沒有人可以欺騙我。”


    雲卿惡狠狠的說:“我喜歡看大人物出醜的樣子,看他們難堪,就像是一窩螃蟹,總有出類拔萃的螃蟹要爬出籮筐,這時候我就會夾住他們的腿——狠狠的夾住!”


    維克托:“很強烈的自毀欲,是非常棒的寫作素材,還有其他的嗎?”


    雲卿又接著說:“如果能換一些錢那是最好了,要是有許多人與我一樣,對這些雞毛蒜皮的花邊新聞感興趣,就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一定會很開心吧。”


    “所以我說,你在我這裏找不到答案。”維克托雙手交叉靠在腿上,終於將身體陷入沙發中,完全放鬆了:“我是你夾不住的螃蟹,或許你可以去其他vip那裏碰碰運氣,關於我的私生活,你這位賞金獵人應該找不到什麽可以攻擊的弱點。”


    雲卿興奮的問:“魂威呢?您偷窺了那麽多人的故事。”


    “地獄高速公路嗎?”維克托捏著下巴:“我不想改寫別人的人生,盡管它是如此強大,可以改寫別人的想法,憑空創造出一段故事,查驗他們的記憶——但是這種力量非常可怕,我對這方麵的事情守口如瓶,要將收集來的素材完全改寫,不留任何痕跡,最終變成我的故事。”


    說到此處,維克托合上日誌本,不再去窺探雲卿女士的內心了。


    “我剛才已經將你這本書完全讀透了,你所用[偷窺]一詞並不正確,我是光天化日之下,像是搶劫犯一樣,將你的記憶拷貝了一份,在你還沒有任何知覺的時候,搶劫的行為已經完成了。”


    雲卿瞪大了眼睛:“你”


    “放心吧。”維克托比作噤聲的手勢:“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包括你與主管肮髒的錢權交易,你對其他人的采訪報道,你的栽贓陷害或法律訴訟,這些事情我都不會說出去——不過它們很有趣,應該能撐起四十六頁的短篇。”


    “你這家夥.你.”小記者站起身,收拾好所有東西,立刻匆匆離場。


    直到維克托嘟著嘴,終於將所有不滿,所有難為情都寫在臉上。


    “這種時空擾動的特殊靈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有閃蝶在閃動翅膀,我已經連續說了很多很多回廢話了。”


    “真是令人惱火。”


    雪明孤身一人登上了飛機,再過四個小時,他就要回到hk——將至關重要的紅山石送回boss手中。


    在機場道路外圍,他沒有遇上伍德·普拉克,那幾頁家書安安靜靜的躺在垃圾桶裏,變成了碎紙,即將送去火力發電站,變成寒冷島國的電暖能源。


    剛剛坐下,伍德老師姍姍來遲,這家夥撓著後腦勺,一副自來熟的樣子。


    “兄弟,靠走道是我的位置。”


    江雪明正準備往裏邊坐。


    伍德立刻說:“沒關係,我不去廁所,在機場就解決了,你坐外邊吧,等會方便你去上廁所,我也想看看冰島的夜景。”


    江雪明點了點頭,客套的笑著,就給這位同行者讓出一個身位。


    伍德老師擠了進去,緊接著扒在窗戶前一個勁的往外瞅瞅。


    江雪明很好奇:“大哥,你和我一個叔叔長得很像。”


    伍德頭也不回:“我有那麽老嗎?”


    江雪明:“隻是臉型像,他脖子上沒你那個紋身。”


    伍德:“你們中國人看外國人都臉盲,我看你們中國人也都是一個樣——就和人看狗似的,除了花色和毛發形狀能認出來點明顯特征,大抵都是臉盲。”


    江雪明:“也對哦”


    伍德:“小兄弟,你去哪裏?”


    江雪明:“hk”


    伍德:“我也去hk,你是九界車站的嗎?”


    江雪明:“是的.”


    伍德:“我是一位列車長,這是我的工作證,咱倆緣分一場,遇上麻煩了打我老婆電話。”


    江雪明疑惑的接走證件:“為什麽要打大嫂的電話?”


    “因為我老婆總覺得我在外麵鬼混,她不安心。”伍德笑眯眯的說:“你給她打電話,把原因講清楚就行了。”


    江雪明:“您在外鬼混?要我給嫂子打電話直接說?可我不是男人嗎?”


    伍德沒有講話,單單扮了個鬼臉,把包裏的可樂遞過去,算是見麵禮。


    江雪明也沒過多追問,恐怕地下世界的人們,特別是vip,都算性情古怪的家夥,個性極為強烈,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儀式感也不稀奇。


    不過幾分鍾的功夫,他喝完了可樂,隻覺得膀胱要爆炸,立刻朝著廁所去。


    飛機已經開始滑行——


    ——弗拉薇婭剛開始營業,就要乘客們乖乖坐好。


    雪明的臉色極為難看,弗拉薇婭看見這小帥哥朝著廁所相位猛衝,就要攔在路中間,隻見一條鋼鐵臂膀輕輕撥弄了那麽一下。


    幾乎是本能驅策著靈體,要趕開這位攔路虎,帶著甜美笑容的空乘小姐立刻被強大的靈體掃開,回過神來時,弗拉薇婭已經找不到江雪明的人了。


    受了靈體的推搡,她隻覺口幹舌燥,眼皮打架,一路扶著旅客們的座椅靠枕回到客服房室,連安全教育課都沒工夫上了,一屁股坐在小桌板前,立刻開始呼呼大睡。


    頭等艙中的六十三興奮異常——


    ——他能感覺到江雪明的魂威已經發揮了作用,靈壓中帶有芬芳甘甜的奇異味道,是閃蝶振翅時灑下的鱗粉,就像花蜜一樣令人心醉。


    “我過去了,杜蘭,為我作預警。”


    杜蘭女士發動[時間線]的能力,小白蛇不情不願的咬上六十三的脖頸。


    “江雪明很急切,他忘記鎖門,你可以直接推開廁所大門,然後攻擊他,逼迫他催動靈體釋放魂威的力量。但是.沒有紅山石的加持,我不敢肯定這就是真實的未來。”


    六十三快步往前,已經急不可耐。


    “沒關係,隻要他無法殺死我,無法在瞬間殺死我,我就能倒轉時間,再來一次。這種生死一瞬的危機場景,已經在我的生命中體驗過無數次了,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全身而退——杜蘭,你現在終於認命了?”


    杜蘭沒有說話,回答六十三的隻有倔強的眼神。


    六十三不屑的冷哼:“無所謂,我們二零零六年再見。”


    十秒鍾過去——


    ——六十三推開廁所的大門,依然能聽見雪明開閘放水的聲音。


    緊接著,這位六十多歲的老流氓瞪大了眼睛,就看見雪明舉著可樂瓶,往馬桶中緩緩傾倒液體的一幕。


    可樂瓶身的包裝紙上,留有伍德·普拉克寫下的醒目字跡。


    [保護好紅山石,小子,飛機上或許有敵人。]


    哪怕伍德·普拉克失去了所有記憶,他依然能感受到江雪明身上屬於傲狠明德的靈壓,他用這種最原始,最簡單的文字傳訊,為六十三寫下了故事的最終章。


    須臾之間——兩個靈體發生了劇烈的碰撞!


    [後悔藥]的鐵拳猛然轟向江雪明的腦袋,緊接著被一條皎潔無暇的鐵臂抓住!


    從雪明的側臉猛然探出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鐵盔顱腦——


    ——它就像是一隻貓貓鋼鐵俠,與原本方方正正的金屬靈體完全不同,流線型的盔甲包裹成一顆埃及貓的腦袋。好似氮化鈦的燦爛金色雙瞳死死盯住敵人。兩隻耳朵聳立著,像是時時刻刻在偵聽敵人的動向。


    前凸鼻子之下分瓣嘴微微張開,是齜牙咧嘴的好戰之姿。


    “我成功了.”六十三失神的一瞬間——


    ——也是致命的一瞬間!


    隻見這頭鐵貓探出左臂,尖銳的四趾擰成拳頭!從指縫中迸發出潔白的光焰!


    “砰——”的一聲!


    就像是拉滿的彈弓,敲碎了六十三的魂威,穿透[後悔藥]的軀幹,直中六十三的麵門!


    回到過去!


    要回到過去再看一眼!


    六十三如此想著,迷茫的眼神隻能窺見飛射而出的斷牙與血。在意識即將離體而去之前,他還能發動魂威的力量,回到四個小時之前,好好休息一會,重新看一眼江雪明身上強大的靈體!


    一切都在複原。


    一切都如他心願。


    眼看斷牙飛來,要重新回到嘴裏——


    ——六十三卻驚訝的發現,凝滯的時空中,這顆牙齒被江雪明的靈體死死抓住,怎麽都回不到嘴巴裏了!


    這是什麽力量?為什麽?


    為什麽[後悔藥]對他無效了?


    江雪明的靈體似乎意識到了[後悔藥]的特殊之處,可是它也無法抵抗時空倒轉的力量。


    它的手掌發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最終從掌心迸發出靈體破碎的光焰,斷牙猛的鑽出,連帶江雪明的手掌一起打穿!最終回到了六十三的嘴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我的[後悔藥]是無敵的!”


    六十三從說話漏風的狀態中脫離,終於獲得了無與倫比的安心感。


    他能察覺到萬事萬物都在飛退——


    ——江雪明那個小子已經退下飛機,而自己的肉身也迅速複原。


    至於靈體的損害,也能在四個小時之中慢慢修複,慢慢還原。


    他與杜蘭一路退出飛機,回到貴賓候機廳中,他一步步退回沙發,開始假寐,最終又退出大樓,坐上吉普車。


    直到這個時候——


    ——六十三終於警覺,有些事情不太對勁。


    眼看吉普車一路往回,死去的司機終於在[陰陽魔界]的啃咬下“死而複生”。


    司機又開始與弗拉薇婭調笑,用色情的眼光去掃視這空乘小姐姐的好身材,開著過分的玩笑。


    路邊的伍德·普拉克狠狠對吉普車罵了幾句,說著一定要報仇的事。緊接著車長就從地上爬起,踩中杜蘭女士投擲出去的易拉罐。


    杜蘭聽見司機與弗拉薇婭出言不遜,她怒不可遏,將飲料瓶接回手裏,把肚子裏的酒全都吐了回去。


    “不對勁啊!這不對勁!”


    六十三開始惶恐,無與倫比的陌生感讓他開始隱隱不安。


    [後悔藥]不是隻能倒轉四個小時的時間嗎?!


    四個小時隻有四個小時!


    明明隻能是四個小時!


    白露留下的遺言錄音,總時長就是四個小時!


    可是眼前這一幕幕又是怎麽回事?!


    “魂威!你給我聽話!快停下!快停下啊!”


    等待——


    ——無窮無盡的等待。


    [後悔藥]沒有回應六十三,它就像是忠心耿耿的守護神,哪怕胸腔已經被江雪明的靈體轟碎,依然漂浮於六十三身側,要將時間倒轉到宇宙盡頭那樣,不曾停止。


    眼前的浮光掠影一閃而逝,無窮無盡的時間在瘋狂的倒轉。


    六十三一開始是驚慌,而後已經麻木。


    他這麽想著——


    ——已經記不清自己活了多久,或許往回跑,也是一種好事。


    隻要能記得正確的方法,催生步流星,塑造另一個江雪明,找到杜蘭和弗拉薇婭,就能再次創造這種[成功案例]。


    至於時間[往前]或是[往後],已經沒有意義了。


    隻要他腦袋裏的記憶還存在,就不必去擔心.不必


    六十三的大腦凝滯了——


    ——因為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不知道倒轉了多少多少年,穿越了多少多少回。


    他猛然從這場芬芳幻夢中驚醒,在一道平麵鏡前醒覺——


    ——氣溫保持在三十一攝氏度,衡陰市平陽縣城旁的農業大學門口人聲鼎沸,忘憂奶茶店之外排起一列長龍。


    六十三看向曲尺櫃台旁側,前台小妹的補妝鏡,在這麵鏡子裏,照出了他十七歲的稚嫩臉龐。


    他輕輕撫摸著這張臉,卻感覺如此的陌生。


    前台服務員喊道:“雪明哥哥!你快起來!葉老板要是抓住你偷懶,他會生氣的!”


    “哦!喔!”六十三猛然站起,突如其來的暈眩感是那麽的恐怖,這副肉軀常年營養不良,好像風一吹就會倒。


    他的臉上還留著紅印子,是枕住手臂時壓出來的印記,像是一個耳光。


    葉北從庫房裏走出,望見雪明這個小家夥時,就與前台妹妹說。


    “你都大一了,他才十七歲,你喊個什麽雪明哥哥呀?就知道裝嫩。”


    前台小妹聽見了,立刻與葉老板吐舌頭扮鬼臉,一邊給外邊的客人遞奶茶和小吃。


    “小子,你這一天到晚呀。”葉北坐到六十三身邊,拍了拍肩:“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知道你家裏的事情,但是年輕人應該多一點朝氣,你還沒長大呢”


    六十三抱住葉北遞來的茶杯,不知道說什麽好。猛然想起——


    ——[後悔藥]留在江雪明靈體手臂上的[fe33031]。


    還有


    葉北起身去招呼客人,與六十三多說了一句。


    “想變成愁眉苦臉的大人,你還早著呢。”


    緊接著六十三就摸到大茶壺下邊的新手機,這是他來到奶茶店打工的第一天,有新的手機和新的號碼,養父母也找不到他,隻有白露知道這個號碼。


    六十三順著通訊錄打過去。


    “白露.”


    “哥!我上課呢!~”


    “白露,我.”


    “有要緊事兒嗎?爹找到我們了?他跑到縣城外邊來找我們了?”


    “不是.我.”


    “別別別,要不是這檔子事兒我就掛了,明天就是模擬考,老師看過來了!下課你會來接我不?”


    “我會的!我會的.我一定會的.我.”


    電話那頭傳來執教老師的怒吼。


    “江白露!————”


    六十三蜷縮在外賣寄送處的大理石台子上,毒辣的太陽將石台子曬得滾燙,他也隻是佝著腰,想把頭盔和手機都抱在懷裏,哽咽著流下熱淚,一遍遍反複的說,反複的提醒,反複的要自己保持[正常],保持自然的心。


    “抬起頭,抬起頭。”


    “往前走。”


    伍德·普拉克推開飛機廁所的大門。


    江雪明驚魂未定——


    ——他抱住六十三的肉身,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車長!這家夥是誰?為什麽要攻擊我?”


    伍德不假思索說:“可能是蝙蝠俠?”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呀?”江雪明無法理解。


    伍德低下頭,仔細觀察著六十三的臉。


    “要不然他怎麽一直在笑呢?肯定是遇上宿敵了——你給他喂了什麽神經毒氣嗎?讓他變成狂笑之蝠了。”


    江雪明匪夷所思:“我不理解,這家夥一進門來就要打我!我立刻還手,他挨了我一拳,就睡著了?”


    伍德·普拉克敲了個響指。


    “先帶回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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