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豔陽天，萬裏無雲。</p>
六月就要到了，早晨的風帶著暖意，升高的溫度讓鳥兒躲在樹蔭下，啄著地麵的米粒。</p>
呂息洗漱完畢後專挑這種陰涼的位置行走，腳步聲嚇走了這群避暑的鳥，它們振翅飛向高空。</p>
“恭喜你，小呂，不對，是我們的烈陽金菊武士。”院長就在院子裏晨練，笑著對他打招呼。</p>
“院長，早。”呂息笑著回答。</p>
這不是今早他聽到的第一聲祝賀，早在出門的時候，就被一群孩子圍上了，吵著鬧著要聽戰場上的故事。</p>
在福利院裏，他在孩子們中的聲望已經從‘尊敬’上升到了‘崇拜’。</p>
“授勳儀式在下個月，做好出席典禮的準備了嗎？”院長問。</p>
“就是隨便走個過場。”呂息夾著書本，忽然停下腳步，“怎麽沒看到林語？她的身體還好嗎？”</p>
“還好，昨天她雖然動用了喚靈，但及時用藥物遏製了病情，現在應該沒起床呢。”</p>
“那我就不打擾她了，先去上課了。”呂息慢悠悠地往出走。</p>
“今晚早點回來，大家要給你舉行慶祝儀式。”院長說。</p>
她目睹瘦削的背影遠去，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幽幽地歎息了一聲。有一件事她撒了謊，隻希望這個謊言晚點被識破。</p>
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們開始籌備今晚的慶祝儀式了，這是曆來的傳統，每當有孩子獲得榮譽，都會展開小型的歡慶。</p>
人來人往，橫幅拉起，彩色的氣球招展，風裏都洋溢著笑聲。</p>
無獨有偶，遠在千米之外，都德安全局辦公室裏，也在籌備一場慶祝酒會。</p>
孫九合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他沒有回身居高俯瞰這座城市，而是手持一份文件，正是授勳名單，臉上的笑容幾乎掩蓋不住。</p>
“主任，這是今晚慶祝酒會的邀請名單，你看還有需要補充的地方嗎？”</p>
王睿就站在辦公桌的對麵，從藍色的文件夾中抽出一張薄薄的紙，上麵寫滿了名字。</p>
她今天化了澹妝，精致的妝容讓她看起來更年輕了，絲毫看不出特工的氣質，更像是出席社交晚會的名流。</p>
王睿同樣懷著喜悅，她也得到了兩枚勳章。對不缺錢、不缺權的世家子弟來說，榮譽才是最重要的。</p>
有了這些榮譽，她在安全局的晉升會更快，在家族的地位也會提升。</p>
“把加冕者的名字劃掉。”孫九合凝視這份名單，澹澹地說。</p>
今晚這場酒會聲勢浩大，各路議員、各大家族的負責人、媒體等悉數到場，是難得的歡聚場麵。</p>
“他現在還執行潛伏任務，沒必要引人注意。”這是安全委員會主任給出的解釋。</p>
“好。”王睿拿起那張文件，重新塞回藍色的文件夾裏，舊事重提。</p>
“上次暗鴉給他的任務是潛伏到局裏，什麽時候開展這項計劃？”</p>
“等到統考結束，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公布，對整個都德宣告這是我們的新晉特工。暑假是很好的時間，否則嚴寬、白青青他們幾個總煩我。”</p>
孫九合放下手裏的授勳名單，在下屬麵前，哪怕心裏再怎麽激動，也要保持不動聲色。</p>
不過多年的夙願一朝實現，他縱使再怎麽掩蓋，麵容上滿是得意。</p>
“那我就不打擾了，主任。”王睿快步離開。</p>
她走後，辦公室重新恢複了寂靜。孫九合再次拿出將那份授勳名單，盯著最上麵的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拍了拍自己滿是皺紋的臉。</p>
他拉開抽屜，取出了一張泛黃的照片。</p>
“兄長，你看到了嗎？”孫九合翻轉照片，正好對著那份授勳名單，“我做到了。”</p>
照片已經上了年紀，還是黑白的款式。裏麵是勾肩搭背的兩個青年，站在一株榕樹下，稚氣未褪。</p>
左側的少年雖然稚嫩，但依稀可見眉宇中的狠厲，眼窩極深，光照不進去，漆黑的童孔總給人深深的壓迫。</p>
而右側的少年要開朗很多，一口白牙，看起來是個樂天派。</p>
“四十四年了，我終於做到了，現在我擁有男爵的爵位，沒有人敢看不起我了，我們再也不用從垃圾桶翻食，與野狗爭搶。”</p>
回顧孫九合的一生，的確可以算是勵誌故事。</p>
他自由失去雙親，被哥哥拉扯大，什麽樣的苦都吃過。後來兩兄弟一起加入安全局，雖然一人早夭，但另一人坐上了今天的位置，如今還被封了爵，不久之後就能去上議院任職。</p>
這才是階級的躍遷，沒有什麽貴人，隻憑他自己。</p>
如今孫九合堪稱功成名就，愈發懷念自己故去多年的兄長。長兄如父，沒有哥哥，他早就淪為惡犬的食物了。</p>
“這就夠了嗎？”正在緬懷兄長的孫九合，忽然聽到有人說。</p>
他立刻警覺起來，環顧四周。</p>
聲音來自背後，一個瘦削的背影正在落窗前，俯瞰這座城市。</p>
“哥哥？”孫九合永遠無法忘記這個背影，正是這個瘦削的肩頭，背著他踏過都德的大街小巷，隻為討一口飯。</p>
他揉了揉眼睛，嘴唇都在顫抖。</p>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個背影，可到半路又縮了回來，用敬畏的眼神看著他。</p>
背影終於轉身，他的容貌和照片上的無異，隻是不笑了，而是一本正經地看著孫九合，再次詢問。</p>
</p>
“這就夠了嗎？”</p>
五個字，如同重鼓擂在孫九合的心頭，讓他的呼吸都不順了。</p>
夠了嗎？</p>
他問自己。</p>
當然不夠，當年兄弟倆的宏願是改變都德的貧困，讓人老有所養，老有所依，讓所有像他們這樣貧苦的孩子都吃飽飯。</p>
可現在呢？雖然都德街道煥然一新，可貧困消失了嗎？</p>
治安好了嗎？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不還是過著揮金如土的奢靡生活？</p>
孫九合憤怒地一捶椅子扶手，他無顏麵見兄長。</p>
當然不夠，但他無能為力。他沒爹沒媽沒背景，唯一的親人死在任務裏，能走到今天全憑不擇手段，也算身居高位，但無法改變現狀。</p>
細數多年累積的功勳，早就可以擺脫這個可笑的位置，去京府、去上議院，去更高更廣的地方大施拳腳。</p>
可他就是不行，前兩年就有東州呂氏的子弟進入東州安全委員會，這個下屬的履曆和他相比連渣都算不上，可現在已經爬到了他的上麵，見了麵還要對曾經的下屬陪笑。</p>
“我們兄弟想要得到的，從來沒失手過。過去如此，未來也如此。”兄長的教誨再次在孫九合耳邊響起。</p>
“可是我……”</p>
孫九合囁嚅嘴唇，這一刻他不是安全委員主任，而是多年前那個犯錯的孩子。</p>
他已經竭盡所能了，這次獲勳封爵已經是上天的卷顧，再進一步難於登天。</p>
“你是不是忘記我是怎麽死的了？”</p>
“不！不要說了！我不想聽！”孫九合連忙捂住耳朵，已經忘記多年的夢魔又在心裏瘋了似的生長。</p>
“我並不怪你，隻是想提醒你。你是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如今我們的心願尚未達成，你怎麽可以放棄？再來一次，成功者，總要站在失敗者的屍體上。”</p>
孫九合怔怔地看著那份授勳名單。</p>
他聽出了言外之意，這次授勳是因為保衛了都德，如果立下更大的功勞呢？沒有機會，不會創造機會嗎？</p>
“是我殺了你。”他忽然說。</p>
“對啊，我親愛的弟弟，殺死他們，就像當年你殺死我一樣。你連我都能殺，那些普通人算什麽？”</p>
他忽然大笑起來，孫九合猶豫了一會兒，隨後也跟著笑。</p>
那種癲狂的、暢意的笑聲，配合安全委員會主任眼中妖異的紫色，宛如妖魔。</p>
欲望一旦被勾起，就再也沒有辦法祛除了，沒有得到，就不會失去。不曾擁有，就不會奢求更多。</p>
這就是欲壑難填。</p>
“從血庫中調來守護者們的血液樣本。”孫九合抓起電話，低聲下令。</p>
六月就要到了，早晨的風帶著暖意，升高的溫度讓鳥兒躲在樹蔭下，啄著地麵的米粒。</p>
呂息洗漱完畢後專挑這種陰涼的位置行走，腳步聲嚇走了這群避暑的鳥，它們振翅飛向高空。</p>
“恭喜你，小呂，不對，是我們的烈陽金菊武士。”院長就在院子裏晨練，笑著對他打招呼。</p>
“院長，早。”呂息笑著回答。</p>
這不是今早他聽到的第一聲祝賀，早在出門的時候，就被一群孩子圍上了，吵著鬧著要聽戰場上的故事。</p>
在福利院裏，他在孩子們中的聲望已經從‘尊敬’上升到了‘崇拜’。</p>
“授勳儀式在下個月，做好出席典禮的準備了嗎？”院長問。</p>
“就是隨便走個過場。”呂息夾著書本，忽然停下腳步，“怎麽沒看到林語？她的身體還好嗎？”</p>
“還好，昨天她雖然動用了喚靈，但及時用藥物遏製了病情，現在應該沒起床呢。”</p>
“那我就不打擾她了，先去上課了。”呂息慢悠悠地往出走。</p>
“今晚早點回來，大家要給你舉行慶祝儀式。”院長說。</p>
她目睹瘦削的背影遠去，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幽幽地歎息了一聲。有一件事她撒了謊，隻希望這個謊言晚點被識破。</p>
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們開始籌備今晚的慶祝儀式了，這是曆來的傳統，每當有孩子獲得榮譽，都會展開小型的歡慶。</p>
人來人往，橫幅拉起，彩色的氣球招展，風裏都洋溢著笑聲。</p>
無獨有偶，遠在千米之外，都德安全局辦公室裏，也在籌備一場慶祝酒會。</p>
孫九合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他沒有回身居高俯瞰這座城市，而是手持一份文件，正是授勳名單，臉上的笑容幾乎掩蓋不住。</p>
“主任，這是今晚慶祝酒會的邀請名單，你看還有需要補充的地方嗎？”</p>
王睿就站在辦公桌的對麵，從藍色的文件夾中抽出一張薄薄的紙，上麵寫滿了名字。</p>
她今天化了澹妝，精致的妝容讓她看起來更年輕了，絲毫看不出特工的氣質，更像是出席社交晚會的名流。</p>
王睿同樣懷著喜悅，她也得到了兩枚勳章。對不缺錢、不缺權的世家子弟來說，榮譽才是最重要的。</p>
有了這些榮譽，她在安全局的晉升會更快，在家族的地位也會提升。</p>
“把加冕者的名字劃掉。”孫九合凝視這份名單，澹澹地說。</p>
今晚這場酒會聲勢浩大，各路議員、各大家族的負責人、媒體等悉數到場，是難得的歡聚場麵。</p>
“他現在還執行潛伏任務，沒必要引人注意。”這是安全委員會主任給出的解釋。</p>
“好。”王睿拿起那張文件，重新塞回藍色的文件夾裏，舊事重提。</p>
“上次暗鴉給他的任務是潛伏到局裏，什麽時候開展這項計劃？”</p>
“等到統考結束，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公布，對整個都德宣告這是我們的新晉特工。暑假是很好的時間，否則嚴寬、白青青他們幾個總煩我。”</p>
孫九合放下手裏的授勳名單，在下屬麵前，哪怕心裏再怎麽激動，也要保持不動聲色。</p>
不過多年的夙願一朝實現，他縱使再怎麽掩蓋，麵容上滿是得意。</p>
“那我就不打擾了，主任。”王睿快步離開。</p>
她走後，辦公室重新恢複了寂靜。孫九合再次拿出將那份授勳名單，盯著最上麵的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拍了拍自己滿是皺紋的臉。</p>
他拉開抽屜，取出了一張泛黃的照片。</p>
“兄長，你看到了嗎？”孫九合翻轉照片，正好對著那份授勳名單，“我做到了。”</p>
照片已經上了年紀，還是黑白的款式。裏麵是勾肩搭背的兩個青年，站在一株榕樹下，稚氣未褪。</p>
左側的少年雖然稚嫩，但依稀可見眉宇中的狠厲，眼窩極深，光照不進去，漆黑的童孔總給人深深的壓迫。</p>
而右側的少年要開朗很多，一口白牙，看起來是個樂天派。</p>
“四十四年了，我終於做到了，現在我擁有男爵的爵位，沒有人敢看不起我了，我們再也不用從垃圾桶翻食，與野狗爭搶。”</p>
回顧孫九合的一生，的確可以算是勵誌故事。</p>
他自由失去雙親，被哥哥拉扯大，什麽樣的苦都吃過。後來兩兄弟一起加入安全局，雖然一人早夭，但另一人坐上了今天的位置，如今還被封了爵，不久之後就能去上議院任職。</p>
這才是階級的躍遷，沒有什麽貴人，隻憑他自己。</p>
如今孫九合堪稱功成名就，愈發懷念自己故去多年的兄長。長兄如父，沒有哥哥，他早就淪為惡犬的食物了。</p>
“這就夠了嗎？”正在緬懷兄長的孫九合，忽然聽到有人說。</p>
他立刻警覺起來，環顧四周。</p>
聲音來自背後，一個瘦削的背影正在落窗前，俯瞰這座城市。</p>
“哥哥？”孫九合永遠無法忘記這個背影，正是這個瘦削的肩頭，背著他踏過都德的大街小巷，隻為討一口飯。</p>
他揉了揉眼睛，嘴唇都在顫抖。</p>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個背影，可到半路又縮了回來，用敬畏的眼神看著他。</p>
背影終於轉身，他的容貌和照片上的無異，隻是不笑了，而是一本正經地看著孫九合，再次詢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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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夠了嗎？”</p>
五個字，如同重鼓擂在孫九合的心頭，讓他的呼吸都不順了。</p>
夠了嗎？</p>
他問自己。</p>
當然不夠，當年兄弟倆的宏願是改變都德的貧困，讓人老有所養，老有所依，讓所有像他們這樣貧苦的孩子都吃飽飯。</p>
可現在呢？雖然都德街道煥然一新，可貧困消失了嗎？</p>
治安好了嗎？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不還是過著揮金如土的奢靡生活？</p>
孫九合憤怒地一捶椅子扶手，他無顏麵見兄長。</p>
當然不夠，但他無能為力。他沒爹沒媽沒背景，唯一的親人死在任務裏，能走到今天全憑不擇手段，也算身居高位，但無法改變現狀。</p>
細數多年累積的功勳，早就可以擺脫這個可笑的位置，去京府、去上議院，去更高更廣的地方大施拳腳。</p>
可他就是不行，前兩年就有東州呂氏的子弟進入東州安全委員會，這個下屬的履曆和他相比連渣都算不上，可現在已經爬到了他的上麵，見了麵還要對曾經的下屬陪笑。</p>
“我們兄弟想要得到的，從來沒失手過。過去如此，未來也如此。”兄長的教誨再次在孫九合耳邊響起。</p>
“可是我……”</p>
孫九合囁嚅嘴唇，這一刻他不是安全委員主任，而是多年前那個犯錯的孩子。</p>
他已經竭盡所能了，這次獲勳封爵已經是上天的卷顧，再進一步難於登天。</p>
“你是不是忘記我是怎麽死的了？”</p>
“不！不要說了！我不想聽！”孫九合連忙捂住耳朵，已經忘記多年的夢魔又在心裏瘋了似的生長。</p>
“我並不怪你，隻是想提醒你。你是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如今我們的心願尚未達成，你怎麽可以放棄？再來一次，成功者，總要站在失敗者的屍體上。”</p>
孫九合怔怔地看著那份授勳名單。</p>
他聽出了言外之意，這次授勳是因為保衛了都德，如果立下更大的功勞呢？沒有機會，不會創造機會嗎？</p>
“是我殺了你。”他忽然說。</p>
“對啊，我親愛的弟弟，殺死他們，就像當年你殺死我一樣。你連我都能殺，那些普通人算什麽？”</p>
他忽然大笑起來，孫九合猶豫了一會兒，隨後也跟著笑。</p>
那種癲狂的、暢意的笑聲，配合安全委員會主任眼中妖異的紫色，宛如妖魔。</p>
欲望一旦被勾起，就再也沒有辦法祛除了，沒有得到，就不會失去。不曾擁有，就不會奢求更多。</p>
這就是欲壑難填。</p>
“從血庫中調來守護者們的血液樣本。”孫九合抓起電話，低聲下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