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房梁將屍體砸的麵目全非,憑借身形僅能判斷出這是個半大的孩子。由於天氣轉暖,屍體已經腐爛,四周爬滿蛆蟲,散發出一股和空氣極像的惡臭。


    “我就說這臭味是屍臭吧!”胡大說道。


    “不應該啊,即便這裏是臭味的源頭,那怎麽解釋整個村子都是這種味道?又怎麽解釋村裏的香椿都變臭了呢?”羅二皺著眉。


    “老人家,最近村子裏有丟孩子的嗎?”木衍向老村長問道。


    “沒有,沒聽說誰家的孩子丟了。”


    “您好好想想,臨近村子呢?”


    “這……臨近村子也沒聽說啊?”老村長說道。


    “看屍體的腐爛程度,估計死了很久了,至少一兩個月。”兔子仙說道,“那時候大人還沒來郾縣上任呢!”


    “羅二,你可有什麽印象?之前有沒有人到衙門報過案?”木衍問道。


    “回大人,上任縣令昏庸無道,是以百姓之間有了冤情案子都不會來衙門,要麽裏長鄉長解決,若是族內的事情,自然有族中長老。”


    木衍皺眉:“這就麻煩了。”


    “如今大魏動蕩,邊疆戰事不斷,郾縣也有不少逃難而來的人,這些人皆不在戶籍造冊之內,更是麻煩。”羅二解釋道。


    “那豈不是查不出這孩子的身份了?”胡大說,“仙哥,你是神仙,有什麽辦法嗎?”


    “我的眼睛隻能看出凡人有沒有作過惡,並不能知曉過去未來。這孩子生前沒做過壞事。”


    “仙哥,你修為不夠啊,嘖嘖嘖——”羅二笑道。


    “他是怎麽死的?”木衍問道。


    “凍死的。”兔子仙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你是怎麽看出來的?”胡大問道。


    “很簡單,你看他穿的這麽少,郾縣雖在南疆,但冬天也會飄雪,就這點兒衣服剛剛避體,怎麽能熬得過冬天。”


    “那為何不是被掉落的房梁砸死的呢?”


    “屍體蜷縮成一團,若是房梁掉落,即便他沒有察覺,一下斃命也不是這種形狀。”木衍解釋道,“小仙兒除了能辨善惡,還可以知曉亡者死因,所以之前他說衙門可以沒有仵作。”


    “對,就是這樣。愚蠢的凡人。”兔子仙得意地朝羅二和胡大搖搖兔耳朵。


    “胡大,回去叫人,收拾一下把屍體帶回衙門。”木衍說道。


    “好的大人。”


    胡大離開後木衍一行人又去了幾戶村民家,詢問關於那廢棄院落的事情,順便瞧了瞧已經變臭的香椿樹。正當準備離開之時,有一位婦人叫住了他們。


    “大人,小人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年前的時候,村裏不時有逃難的人來乞討,這些人裏有個孩子,那孩子第一次來的時候抱著一個沒幾個月大的娃娃。我見他可憐,給了他個窩窩,打那以後,他隔三差五地來敲我家的門。咱窮苦人家,原本就沒多少口糧,我就跟他說,你到城裏去討飯還能給的多一點。後來下了一場雪,就沒再見過他。大人今天這麽一說,怕不是那死去的孩子就是他。”


    木衍和羅二對視了一眼。


    “多謝。”羅二向婦人道謝。


    “看來這孩子跟村子裏奇怪的味道沒有關係,回去找個地方葬了他吧。”回去的路上,木衍感慨道。


    “大人心善,又是從京城來的,殊不知那荒郊野嶺的亂墳崗有多少像他這樣餓死他鄉的。如今這世道,活著的人都不如百年前的一條狗。”羅二說道。


    兔子仙見氣氛有些低沉,跳到羅二的肩膀上,用前蹄摸摸羅二的頭:“別這麽難過,本仙不是下凡來拯救蒼生了麽!”


    “把你的髒爪子拿開,剛剛在地上碰了那麽多髒東西……”羅二一臉嫌棄地躲開。


    “你敢嫌棄我?信不信我把你的衣服當抹布?”說著,兔子仙便在羅二的身上來回跳,給他那潔白的衣袍印了許多“梅花”。


    “你知不知道,作為一個還未成親的男子,我可是要自己洗衣服的!”羅二拎起兔子仙的兩隻耳朵,“你給我等著!等你化成人形,看我不好好收拾你!非得讓你給我洗一個月,不,一年的衣服抵債!”


    “大人你看,羅二又欺負我!”兔子仙用羅二的衣服擦幹淨了自己的蹄子,這才跳到木衍的懷裏告狀。


    “好啊你,惡人先告狀。你過來——”羅二說著又要去拎兔耳朵。


    “好了,你們倆別鬧了。小仙兒,你說說對於今天的事情有什麽看法?”木衍出手製止了這一人一兔的打鬧。


    “第一,如果那老頭說的屬實,那問題就出在消失的臭椿樹身上。一棵樹憑空消失,唯一的可能就是樹已經成精,但這種可能性沒有,因為那樹也就活了十幾年,怎麽可能成精?”


    “那第二呢?”


    “第二,就是這棵樹真的成精了。那麽它背後肯定有個厲害的主,至少沒被我察覺出來。讓一棵十幾歲的樹成精,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兩點有什麽區別?”羅二問道。


    “自然有區別,如果是第一種的話,對方我可能還打得過,如果第二種的話,那我肯定打不過。”


    “就你這水平?還好意思說自己是來拯救蒼生的?”羅二搖頭感慨。


    “若非人為,小仙兒你也沒辦法了嗎?”木衍問道。


    “哎呀,我餓了,我要回去吃胡蘿卜。”兔子仙煩躁地跳到馬車的角落,耷拉下耳朵,“這些問題太頭疼了,吃飽了再說。”


    回到衙門後,正瞧見卜三一臉疑惑地端著一筐椿樹芽往泔水車倒。


    “三弟,好好的你把它扔了作甚?”羅二問道。


    “早上摘的時候還好好的,不知怎麽變臭了。”卜三說,“真是奇了怪了。”


    木衍沉思了一下,說道:“卜三,你去看看樹上的葉芽是不是也變臭了?”


    “啊?大人,這該不會和白山村有關係吧?”卜三突然反應過來。


    “現在還不知,先去確認一下。”木衍說道。


    “三弟,我和你一起。”羅二說完,又看向兔子仙,“仙哥,要不要一起?”


    “不去不去,我去找夫人。”兔子仙耷拉著耳朵往後院走去。


    “他這是怎麽了?”卜三問道。


    “遇到難題,受打擊了。”木衍搖頭,“好了,忙你們的去吧。他自己去找夫人開導一下一會兒就好了。”


    兔子仙一路走到後院,正瞧見爾雅紮著袖子在侍弄她的小菜圃。剛入春,菜圃裏還是一片泥土,爾雅將布袋裏的種子撒在挖好的坑裏,百裏和挑一跟在她身後埋坑。


    爾雅瞧見兔子仙蹲在一旁,放下手中的活計,整理了一下衣袖,朝他走來:“怎麽了小乖兔?”


    “沒什麽,夫人。”


    “你看你,兔耳朵都趴下來了,還說沒什麽。”爾雅摸摸兔腦袋,“等過幾天啊,我就把這片菜地種滿胡蘿卜好不好?到時候,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一個隻啃一口都可以!”


    “這麽一大片全是胡蘿卜嗎?”一聽到胡蘿卜,兔耳朵動了動,不過很快有耷拉下來。


    “好啦,你要是不想說呢,我也不問。走,我今日炸了胡蘿卜丸子,去嚐嚐?”


    兔子仙點點頭。


    夜晚,兔子仙怎麽也睡不著,他一隻兔悄悄爬到房頂上發呆。被摘禿了的椿樹在他眼前隨風晃蕩著僅剩的幾個葉芽,天上一輪圓月照耀著清冷的地麵。兔子仙躺在瓦片上,望著那輪明月,突然就想到了以前在廣寒宮的日子。


    “夫諸你個大壞蛋!把我丟到凡間,還封了我大半的仙術!”兔子仙越想越生氣,白日裏的事情讓他感覺自己的能力受到了侮辱,於是他朝著月亮叫喊起來。


    明明知道自己再怎麽叫喊,那個人也聽不見,可兔子仙還是要說。對,就是聽不見才要說,這樣他就沒辦法拎著自己的耳朵拿桂樹枝打屁股。


    “上神有什麽了不起啊,總有一天我也會曆劫成神!”


    “小東西,你可不能成神——”一聲熟悉富有磁性的爽朗笑聲從身後響起。


    兔子仙下意識地往後躲:“夫諸?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來看看你啊,小東西。”一位身穿白衣的俊美男子從天而降,他的頭上長著四隻泛著白色柔和光芒的鹿角。正是鹿神夫諸。


    “切,誰要你來看,我好著呢!我跟你說,這凡間的胡蘿卜可比你種的仙草好吃多了。”


    “你的耳朵都拖到地上了,還說好著呢,誰信。”


    “那也不要你關心。假仁假義,黃鼠狼給雞拜年!”


    “哈哈哈,我的小東西,你生氣的樣子真可愛。”夫諸又響起了他那明亮的笑聲。


    兔子仙呲牙咧嘴地盯著他。這人,啊不,這神真是,他往這兒一站,竟奪了天上圓月的風姿,看來廣寒宮沒了他真失色不少。


    夫諸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臉上還帶著笑,兩頰的酒窩若隱若現。


    “笑裏藏刀。”兔子仙腹誹道。同時又暗自自卑,明明同樣是神仙,自己的長相怎麽就和他差了何止十萬八千裏呢。


    “我才沒有生氣。”兔子仙氣餒地趴下,“我就是遇到難題了,你會好心幫我嗎?”


    “說說吧。”夫諸在他身邊坐下。


    於是,一神一兔伴著皎潔的月光開始了徹夜長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兔子衙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於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於桑並收藏兔子衙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