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脈和動脈完全不同，靜脈管腔粗，管壁薄，彈性小，血流要緩慢許多。靜脈破裂出血無法做到動脈的噴射樣，這就注定了在外傷中，靜脈血更容易殘留在破口周圍形成血凝塊。【1】</p>
血液凝結本身就是一種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製，在受傷出血時血液凝結能堵住血管破口，防止出血。</p>
但對於“痊愈”這個詞來說，血凝塊的存在顯然不太合適。所以在穿越前，卡維遇到這種情況，為了安全起見都會夾閉血管，去除凝塊，然後做修補縫合。</p>
他也遇見過外傷時間偏長，血管靠著血凝塊和自行修複已經做到了完全封堵，為了防止二次傷害才放棄修補的情況。但這隻是一種被動迎合，是有了血凝塊之後的另一種選擇。</p>
這種選擇形成的條件苛刻，而且需要反複檢查無誤之後才能執行。其餘絕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會縫。</p>
現在情況不同了，卡維漸漸適應了19世紀簡陋的醫療條件，任何可以利用的都不能放過。</p>
一旦轉變了觀念，當初的被動就變成了主動，主動去製造血凝塊。因為李本受的是單純的切割傷，血管沒有缺損，血凝塊凝固附著之後完全可以起到堵住血管的作用，然後進一步幫助管腔愈合。</p>
卡維要做的就是什麽都不做，等。</p>
等血液凝固封堵住這條破裂口。【2】</p>
事情在往卡維所希望的那個方向發展，沒過多久，破口周圍原本滲血的位置出血逐漸變緩。五分鍾後，新出現的血凝塊完全封堵住了破口，出血完全消失。</p>
原本血管修補後需要生理鹽水衝洗查看有無破漏，現在也沒什麽幹淨的水，為了防止血凝塊脫落也免了。</p>
處理完血管，剩下的收尾工作就要簡單許多，卡維快速連上了李本斷開的肌肉和皮膚，結束了這台在燭光下完成的頸部切割傷探查術。</p>
整個手術過程從檢查、交涉、腿部縫合、手臂縫合，再到最後的頸部探查，時間也就在40分鍾左右。尤其最後的頸部探查，結束得非常幹脆，時間基本都耗在了那個“等”上。</p>
以至於在維特乘坐著警局馬車趕來的時候，李本還能在別人的攙扶下，靠著另一條好腿一瘸一跳地上馬車。</p>
至今維特還記得諾拉看著李本和卡維時，原本呆滯的眼神忽然變得有神起來的樣子。一個被自己切成血人的家夥，竟然隻用了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就這麽奇跡般地好了起來，任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的。</p>
“早知道卡維醫生那麽厲害，我就多砍他幾刀了......”</p>
想到李本上車時的樣子，諾拉就滿肚子火氣。見她如此，維特不免開解道：“這家夥把事情都說了，加上你和卡維先生的證詞，我覺得可以大幅減刑。”</p>
“所以我才後悔，這矮子還活著！”諾拉有些激動，“我不恨卡維醫生救了他，醫生救人天經地義，但一想到這家夥的臉我就覺得惡心！”</p>
這時在一旁的穆齊爾忽然說道：“隻是現在還活著而已，術後傷口潰爛是常態。別問我是怎麽知道的，我之前就是外科醫生，很清楚傷口潰爛有多痛苦。想想他全身有多少傷口吧，說一句生不如死也不為過。”</p>
話到這裏，諾拉的怒氣才稍稍平息些。</p>
穆齊爾把手裏的屍檢報告給了維特，起身就要往外走：“東西你一起交去局長辦公室吧，我得去趟醫院看看。”</p>
“你去醫院幹嘛？”</p>
“單靠你的描述，我根本沒法想象一個受了如此嚴重外傷的人是怎麽站起來的。”穆齊爾徹底來了興趣，“正巧我還得去給他做傷情評估，這也是法醫的工作之一。”</p>
維特看了眼報告，問道：“你不回家睡覺了？”</p>
“這情況還怎麽休息。”穆齊爾指著維特報告上的那個“重傷”，問道，“身中四刀，脖子也砍了，是個被切成血人的重傷，最後卻自己出了門，還自己跳上了馬車，還有說有笑的，這是重傷？你在逗我？”</p>
“額......”維特看了眼自己寫的東西，也實在不好下定論。</p>
在別人看來隻是件值得驚訝的閑事，到了穆齊爾這路就成了理念上的巨大衝擊，這讓他心緒難平。</p>
好在他並不孤獨，因為同樣難平的還有市立總醫院的外科醫生們。</p>
......</p>
晚上10：18</p>
隨著一位護士進門說了一句來病人了，尹格納茨丟下顯微鏡和病理報告單，匆匆離開了解剖房：“人在哪兒？”</p>
“送去3號病房了。”</p>
“3號？3號是術後休息病房，送去那兒幹嘛？”尹格納茨看了看手邊的綜合病房，“這裏不是有空床麽。”</p>
“是卡維醫生說的。”</p>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麵前站的畢竟是外科主任，護士回頭看了眼遠處3號病房，還是問道：“要不我再把人換回來？”</p>
尹格納茨猶豫了下，搖搖頭：“算了，我去看看，你把綜合病房裏的器械箱拿過來。”</p>
“哦。”</p>
在他印象裏卡維不是一個隨性亂來的人，送去3號肯定有他的理由，尹格納茨還是有些預感的。但預感和現實的差距終究還是太大了，李本身上嚴重的刀傷所應該呈現出的狀態和他本人現在的狀態，完全處於一種分離狀態。</p>
尹格納茨曾經上過戰場，刀劍切割傷並不容易處理。</p>
尤其是李本現在脖子上的這種小切口，視野非常有限。想要找到破裂的血管就必須先二次傷害做大切口，而頸部血管豐富，做大切口本身就會造成更猛烈的出血，然後進入一個死循環。</p>
最要命的是，這個循環死得還特別快。</p>
尹格納茨仔細檢查著李本的脖子，切口大約在8.5cm左右，從左上方切入斜向正中線。皮膚縫合沒什麽可說的，關鍵還是如何止的血：“出血嚴重麽？”</p>
“還行吧，全身出血量估計在800ml左右，頸部應該占了全部的80%。”</p>
800ml，聽上去好像並不算多，但李本的衣服可不是這麽說的。單看那件黑紅色的襯衣就知道傷得有多重，正前方全濕透了。</p>
“才800？”看著李本沒什麽大礙，尹格納茨也不得不信，隻得繼續問道，“傷了哪些地方？”</p>
“頸部最嚴重，頸前肌群全斷了，左側的頸前靜脈和甲狀腺上動脈都斷了，還有好幾根小分支也斷了，頸內靜脈有破裂。”</p>
“頸內靜脈也破了？”</p>
“嗯，大概4mm的破口，我做了簡單的封堵，現在應該沒事了。”卡維輕描澹寫地一筆帶過，“腿上和手臂都斷了一些小動脈，不礙事，現在主要還是他的鼻子和嘴角的咬傷。”</p>
簡單的封堵？</p>
不礙事？</p>
尹格納茨很難理解，一個從沒上過戰場的年輕醫生，是如何在麵對複合外傷時第一時間找到處理順序的。</p>
他可沒有護士，也沒有其他醫生助手，連個幫忙掌燈的人都沒有，條件比戰場還要困難得多。這就好比要在極短的時間內破解一個迷宮，一旦選錯了路，沒有回頭重選的可能。</p>
最為關鍵的還不是選擇哪條路的問題，是如何在如此重壓麵前穩住心態。</p>
尹格納茨當時用了三年的軍旅生涯才剛剛學會凡事保持冷靜，但這離真正意義上的臨危不亂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之後磕磕絆絆了五年，他才勉強做到這一點。</p>
他用了那麽久，卡維又用了幾年？</p>
“老師，有新病人？”</p>
“嗯。”</p>
就在尹格納茨還在疑惑的時候，赫曼走進了病房：“需要幫忙麽？”</p>
幫忙？</p>
這情況還幫什麽忙？</p>
尹格納茨搖了搖頭，徐徐晃動的腦袋裏藏著他的無奈和無盡的好奇：“卡維在現場都縫完了，沒想到新病人剛進醫院還沒睡安穩，就已經走在出院的路上了。”</p>
赫曼有些驚訝，但想到之前的闌尾和剖宮產，驚訝的程度就輕了許多，隻是嗯了一聲就湊上前問道：“是複合外傷？”</p>
</p>
尹格納茨見赫曼沒什麽反應，反而更驚訝了：“一條9cm左右的頸部切口，一條10cm的腿部切口，兩條手臂切口，分別是5cm和3cm。四條切口，總共斷了十多條血管，其中還包括了頸前靜脈、甲狀腺上動脈和頸內靜脈。”</p>
“頸內靜脈也破了？”</p>
赫曼總算露出了該有的表情，尹格納茨的心裏總算舒坦了些。</p>
“主任，你的器械箱拿來了。”</p>
這時護士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也沒看床位上的人，就直接走到病房診療桌上打開箱蓋，準備給他們遞送器械：“鑷子、鴉喙鉗、紗布......”</p>
“不用了，放回去吧。”</p>
“嗯？”</p>
護士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尹格納茨罵出了病房：“門口接手病人的時候也不看看，傷口全縫完了要器械箱幹嘛？”</p>
卡維見他心情不好，連忙岔開話題，描述起了當時縫合時的樣子：“主要是沒傷到大動脈。要是真的傷到頸總動脈，恐怕我連找到目標血管都做不到。”</p>
尹格納茨小心檢查著頸部傷口，然後問向卡維：“頸前靜脈和甲狀腺上動脈都結紮了？”</p>
“嗯，頸前靜脈其實還好，出血量不多，主要是甲狀腺上動脈比較猛，比當初給拉斯洛先生做氣切時傷到的那根還要厲害點。”卡維給了尹格納茨一個直觀比較，繼續說道，“我運氣不錯，馬上就找到了血管位置。”</p>
怎麽又是運氣不錯。</p>
氣切是找破裂血管說自己運氣不錯，莫拉索的傷口愈合也說運氣不錯，剖宮產說運氣不錯，今晚的闌尾診斷說的也是運氣不錯......</p>
一個運氣不錯，兩個運氣不錯......這前前後後都五個運氣不錯了！</p>
尹格納茨已經懶得去吐槽了，也懶得去思考卡維究竟為什麽會那麽厲害。想到自己手裏還沒徹底琢磨透的唇裂修複術，眼裏滿是對外科知識和技術的渴望：</p>
“你就說頸內靜脈是怎麽縫合的？用的是那種縫合針，那種縫合線？”</p>
“哦，我沒縫合。”</p>
這個回答，讓一心想知道答桉的尹格納茨不知道該如何去理解這話的意思：“沒......沒縫合？？？”</p>
“針線太粗，我沒敢縫。”卡維說的是實話，但聽起來總有些怪怪的，“後來我看湧出來的血液越來越少，血凝塊似乎已經堵住了血管破裂口，就沒做縫合。”</p>
“就這麽放著？”</p>
“對，我又檢查了兩分鍾，沒看到出血就縫肌肉了，沒去管它。”</p>
一根直徑1cm的大靜脈在他嘴裏似乎都比不過那些毛細血管，說不縫就不縫。</p>
但事實勝於雄辯，李本的脖子上除了那些幹了的血跡外，看不出有什麽異樣：“難道頸內靜脈真的可以不用縫合的麽......”</p>
“那麽粗的縫合針，縫腸管已經是極限了。”卡維說道，“血管管腔難以承受這樣的操作，一旦內皮再次損傷，再次破裂出現的情況隻會比前一次更嚴重。”</p>
“血凝塊安全麽？”</p>
“還可以吧，總比死在現場要強。”</p>
“好吧。”</p>
尹格納茨沒想到還有這種處理方式，實在大開了眼界。等給李本全身上下都做了些簡單的記錄摘抄之後，他這才把目光放到了赫曼身上：“剛才我在做闌尾的病理切片的時候，你去哪兒了？”</p>
“哦，我出去了趟，找個人。”</p>
尹格納茨直起腰，回頭看了看他：“是希爾斯？”</p>
“......嗯。”</p>
“他準備去哪兒？”</p>
“還沒決定。”</p>
“我猜是格雷茲吧，畢竟那兒出價最高，還能給不少大手術的機會。”尹格納茨毒舌本事盡顯，“今年奧地利的外科死亡率估計又得上升了。”</p>
赫曼沉默不語，不敢多嘴。</p>
“好了，李本先生，你就安心養傷。”尹格納茨歎了口氣，對著卡維說道，“人交給你了，做完那些消毒工作，然後盡快回來，病理上有點發現。”</p>
“哦，不用，我現在就跟你去吧。”</p>
“不上酒精了？”</p>
“嗯。”卡維笑著略微提了提嗓門：“李本爵士的身體非常強壯，我看也沒有消毒的必要了。”</p>
師徒二人兩次提到了李本的名字，這讓某位同樣住在3號病房住院的病人特別在意：“李本？是那個懦夫李本麽？”</p>
血液凝結本身就是一種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製，在受傷出血時血液凝結能堵住血管破口，防止出血。</p>
但對於“痊愈”這個詞來說，血凝塊的存在顯然不太合適。所以在穿越前，卡維遇到這種情況，為了安全起見都會夾閉血管，去除凝塊，然後做修補縫合。</p>
他也遇見過外傷時間偏長，血管靠著血凝塊和自行修複已經做到了完全封堵，為了防止二次傷害才放棄修補的情況。但這隻是一種被動迎合，是有了血凝塊之後的另一種選擇。</p>
這種選擇形成的條件苛刻，而且需要反複檢查無誤之後才能執行。其餘絕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會縫。</p>
現在情況不同了，卡維漸漸適應了19世紀簡陋的醫療條件，任何可以利用的都不能放過。</p>
一旦轉變了觀念，當初的被動就變成了主動，主動去製造血凝塊。因為李本受的是單純的切割傷，血管沒有缺損，血凝塊凝固附著之後完全可以起到堵住血管的作用，然後進一步幫助管腔愈合。</p>
卡維要做的就是什麽都不做，等。</p>
等血液凝固封堵住這條破裂口。【2】</p>
事情在往卡維所希望的那個方向發展，沒過多久，破口周圍原本滲血的位置出血逐漸變緩。五分鍾後，新出現的血凝塊完全封堵住了破口，出血完全消失。</p>
原本血管修補後需要生理鹽水衝洗查看有無破漏，現在也沒什麽幹淨的水，為了防止血凝塊脫落也免了。</p>
處理完血管，剩下的收尾工作就要簡單許多，卡維快速連上了李本斷開的肌肉和皮膚，結束了這台在燭光下完成的頸部切割傷探查術。</p>
整個手術過程從檢查、交涉、腿部縫合、手臂縫合，再到最後的頸部探查，時間也就在40分鍾左右。尤其最後的頸部探查，結束得非常幹脆，時間基本都耗在了那個“等”上。</p>
以至於在維特乘坐著警局馬車趕來的時候，李本還能在別人的攙扶下，靠著另一條好腿一瘸一跳地上馬車。</p>
至今維特還記得諾拉看著李本和卡維時，原本呆滯的眼神忽然變得有神起來的樣子。一個被自己切成血人的家夥，竟然隻用了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就這麽奇跡般地好了起來，任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的。</p>
“早知道卡維醫生那麽厲害，我就多砍他幾刀了......”</p>
想到李本上車時的樣子，諾拉就滿肚子火氣。見她如此，維特不免開解道：“這家夥把事情都說了，加上你和卡維先生的證詞，我覺得可以大幅減刑。”</p>
“所以我才後悔，這矮子還活著！”諾拉有些激動，“我不恨卡維醫生救了他，醫生救人天經地義，但一想到這家夥的臉我就覺得惡心！”</p>
這時在一旁的穆齊爾忽然說道：“隻是現在還活著而已，術後傷口潰爛是常態。別問我是怎麽知道的，我之前就是外科醫生，很清楚傷口潰爛有多痛苦。想想他全身有多少傷口吧，說一句生不如死也不為過。”</p>
話到這裏，諾拉的怒氣才稍稍平息些。</p>
穆齊爾把手裏的屍檢報告給了維特，起身就要往外走：“東西你一起交去局長辦公室吧，我得去趟醫院看看。”</p>
“你去醫院幹嘛？”</p>
“單靠你的描述，我根本沒法想象一個受了如此嚴重外傷的人是怎麽站起來的。”穆齊爾徹底來了興趣，“正巧我還得去給他做傷情評估，這也是法醫的工作之一。”</p>
維特看了眼報告，問道：“你不回家睡覺了？”</p>
“這情況還怎麽休息。”穆齊爾指著維特報告上的那個“重傷”，問道，“身中四刀，脖子也砍了，是個被切成血人的重傷，最後卻自己出了門，還自己跳上了馬車，還有說有笑的，這是重傷？你在逗我？”</p>
“額......”維特看了眼自己寫的東西，也實在不好下定論。</p>
在別人看來隻是件值得驚訝的閑事，到了穆齊爾這路就成了理念上的巨大衝擊，這讓他心緒難平。</p>
好在他並不孤獨，因為同樣難平的還有市立總醫院的外科醫生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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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18</p>
隨著一位護士進門說了一句來病人了，尹格納茨丟下顯微鏡和病理報告單，匆匆離開了解剖房：“人在哪兒？”</p>
“送去3號病房了。”</p>
“3號？3號是術後休息病房，送去那兒幹嘛？”尹格納茨看了看手邊的綜合病房，“這裏不是有空床麽。”</p>
“是卡維醫生說的。”</p>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麵前站的畢竟是外科主任，護士回頭看了眼遠處3號病房，還是問道：“要不我再把人換回來？”</p>
尹格納茨猶豫了下，搖搖頭：“算了，我去看看，你把綜合病房裏的器械箱拿過來。”</p>
“哦。”</p>
在他印象裏卡維不是一個隨性亂來的人，送去3號肯定有他的理由，尹格納茨還是有些預感的。但預感和現實的差距終究還是太大了，李本身上嚴重的刀傷所應該呈現出的狀態和他本人現在的狀態，完全處於一種分離狀態。</p>
尹格納茨曾經上過戰場，刀劍切割傷並不容易處理。</p>
尤其是李本現在脖子上的這種小切口，視野非常有限。想要找到破裂的血管就必須先二次傷害做大切口，而頸部血管豐富，做大切口本身就會造成更猛烈的出血，然後進入一個死循環。</p>
最要命的是，這個循環死得還特別快。</p>
尹格納茨仔細檢查著李本的脖子，切口大約在8.5cm左右，從左上方切入斜向正中線。皮膚縫合沒什麽可說的，關鍵還是如何止的血：“出血嚴重麽？”</p>
“還行吧，全身出血量估計在800ml左右，頸部應該占了全部的80%。”</p>
800ml，聽上去好像並不算多，但李本的衣服可不是這麽說的。單看那件黑紅色的襯衣就知道傷得有多重，正前方全濕透了。</p>
“才800？”看著李本沒什麽大礙，尹格納茨也不得不信，隻得繼續問道，“傷了哪些地方？”</p>
“頸部最嚴重，頸前肌群全斷了，左側的頸前靜脈和甲狀腺上動脈都斷了，還有好幾根小分支也斷了，頸內靜脈有破裂。”</p>
“頸內靜脈也破了？”</p>
“嗯，大概4mm的破口，我做了簡單的封堵，現在應該沒事了。”卡維輕描澹寫地一筆帶過，“腿上和手臂都斷了一些小動脈，不礙事，現在主要還是他的鼻子和嘴角的咬傷。”</p>
簡單的封堵？</p>
不礙事？</p>
尹格納茨很難理解，一個從沒上過戰場的年輕醫生，是如何在麵對複合外傷時第一時間找到處理順序的。</p>
他可沒有護士，也沒有其他醫生助手，連個幫忙掌燈的人都沒有，條件比戰場還要困難得多。這就好比要在極短的時間內破解一個迷宮，一旦選錯了路，沒有回頭重選的可能。</p>
最為關鍵的還不是選擇哪條路的問題，是如何在如此重壓麵前穩住心態。</p>
尹格納茨當時用了三年的軍旅生涯才剛剛學會凡事保持冷靜，但這離真正意義上的臨危不亂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之後磕磕絆絆了五年，他才勉強做到這一點。</p>
他用了那麽久，卡維又用了幾年？</p>
“老師，有新病人？”</p>
“嗯。”</p>
就在尹格納茨還在疑惑的時候，赫曼走進了病房：“需要幫忙麽？”</p>
幫忙？</p>
這情況還幫什麽忙？</p>
尹格納茨搖了搖頭，徐徐晃動的腦袋裏藏著他的無奈和無盡的好奇：“卡維在現場都縫完了，沒想到新病人剛進醫院還沒睡安穩，就已經走在出院的路上了。”</p>
赫曼有些驚訝，但想到之前的闌尾和剖宮產，驚訝的程度就輕了許多，隻是嗯了一聲就湊上前問道：“是複合外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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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格納茨見赫曼沒什麽反應，反而更驚訝了：“一條9cm左右的頸部切口，一條10cm的腿部切口，兩條手臂切口，分別是5cm和3cm。四條切口，總共斷了十多條血管，其中還包括了頸前靜脈、甲狀腺上動脈和頸內靜脈。”</p>
“頸內靜脈也破了？”</p>
赫曼總算露出了該有的表情，尹格納茨的心裏總算舒坦了些。</p>
“主任，你的器械箱拿來了。”</p>
這時護士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也沒看床位上的人，就直接走到病房診療桌上打開箱蓋，準備給他們遞送器械：“鑷子、鴉喙鉗、紗布......”</p>
“不用了，放回去吧。”</p>
“嗯？”</p>
護士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尹格納茨罵出了病房：“門口接手病人的時候也不看看，傷口全縫完了要器械箱幹嘛？”</p>
卡維見他心情不好，連忙岔開話題，描述起了當時縫合時的樣子：“主要是沒傷到大動脈。要是真的傷到頸總動脈，恐怕我連找到目標血管都做不到。”</p>
尹格納茨小心檢查著頸部傷口，然後問向卡維：“頸前靜脈和甲狀腺上動脈都結紮了？”</p>
“嗯，頸前靜脈其實還好，出血量不多，主要是甲狀腺上動脈比較猛，比當初給拉斯洛先生做氣切時傷到的那根還要厲害點。”卡維給了尹格納茨一個直觀比較，繼續說道，“我運氣不錯，馬上就找到了血管位置。”</p>
怎麽又是運氣不錯。</p>
氣切是找破裂血管說自己運氣不錯，莫拉索的傷口愈合也說運氣不錯，剖宮產說運氣不錯，今晚的闌尾診斷說的也是運氣不錯......</p>
一個運氣不錯，兩個運氣不錯......這前前後後都五個運氣不錯了！</p>
尹格納茨已經懶得去吐槽了，也懶得去思考卡維究竟為什麽會那麽厲害。想到自己手裏還沒徹底琢磨透的唇裂修複術，眼裏滿是對外科知識和技術的渴望：</p>
“你就說頸內靜脈是怎麽縫合的？用的是那種縫合針，那種縫合線？”</p>
“哦，我沒縫合。”</p>
這個回答，讓一心想知道答桉的尹格納茨不知道該如何去理解這話的意思：“沒......沒縫合？？？”</p>
“針線太粗，我沒敢縫。”卡維說的是實話，但聽起來總有些怪怪的，“後來我看湧出來的血液越來越少，血凝塊似乎已經堵住了血管破裂口，就沒做縫合。”</p>
“就這麽放著？”</p>
“對，我又檢查了兩分鍾，沒看到出血就縫肌肉了，沒去管它。”</p>
一根直徑1cm的大靜脈在他嘴裏似乎都比不過那些毛細血管，說不縫就不縫。</p>
但事實勝於雄辯，李本的脖子上除了那些幹了的血跡外，看不出有什麽異樣：“難道頸內靜脈真的可以不用縫合的麽......”</p>
“那麽粗的縫合針，縫腸管已經是極限了。”卡維說道，“血管管腔難以承受這樣的操作，一旦內皮再次損傷，再次破裂出現的情況隻會比前一次更嚴重。”</p>
“血凝塊安全麽？”</p>
“還可以吧，總比死在現場要強。”</p>
“好吧。”</p>
尹格納茨沒想到還有這種處理方式，實在大開了眼界。等給李本全身上下都做了些簡單的記錄摘抄之後，他這才把目光放到了赫曼身上：“剛才我在做闌尾的病理切片的時候，你去哪兒了？”</p>
“哦，我出去了趟，找個人。”</p>
尹格納茨直起腰，回頭看了看他：“是希爾斯？”</p>
“......嗯。”</p>
“他準備去哪兒？”</p>
“還沒決定。”</p>
“我猜是格雷茲吧，畢竟那兒出價最高，還能給不少大手術的機會。”尹格納茨毒舌本事盡顯，“今年奧地利的外科死亡率估計又得上升了。”</p>
赫曼沉默不語，不敢多嘴。</p>
“好了，李本先生，你就安心養傷。”尹格納茨歎了口氣，對著卡維說道，“人交給你了，做完那些消毒工作，然後盡快回來，病理上有點發現。”</p>
“哦，不用，我現在就跟你去吧。”</p>
“不上酒精了？”</p>
“嗯。”卡維笑著略微提了提嗓門：“李本爵士的身體非常強壯，我看也沒有消毒的必要了。”</p>
師徒二人兩次提到了李本的名字，這讓某位同樣住在3號病房住院的病人特別在意：“李本？是那個懦夫李本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