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佑十三年,九月。


    曹信與衛菲菲駕馭神凋,自北往南橫跨大梁,由崖山直入南海。


    出海三日。


    行三萬裏。


    就瞧見一處終日煙霧繚繞、風浪不歇的海域,當中一座海島橫亙。島上山峰林立,粗略一數,何止百千。


    密林叢生,蔥蔥鬱鬱,仿佛人間仙境。


    這就是‘風暴島,。


    ……


    這日。


    風暴島外圍,年愈甲子的牟向天裹著獸皮,容貌清臒,頦下疏疏朗朗一叢花白長須,垂在胸前,正在操持一葉扁舟,乘風破浪。


    迷霧遮眼。


    風浪席卷。


    牟向天身處其中,仿佛隨時都會被海浪吞噬。


    凶險。


    艱難。


    他唯有死死踩住木排,手執雙槳不斷對抗風浪,調整方向。


    但其實,在重重迷霧中,在海浪拍擊中,根本尋不見方向。


    不知過去多久。


    不知行出多遠。


    砰!


    猛地一個大浪襲來。


    腳下木排到達極限,搖搖欲墜,終分崩離析。


    「糟!」


    牟向天臉色一變,一頭載入海水。


    淹沒在滔天巨浪中。


    ……


    「教主!」


    「還是不行!」


    「島外處處是迷霧,日日有風浪,無法辨別方向,根本衝不出去!」


    牟向天第三次出海探路,第三次席卷入海,第三次狼狽歸來,心有餘季。


    他現在總算知道,為何神侯府敢於將他、將教主,還有數十窮凶極惡之徒一股腦丟在這島上。


    沒有大船。


    沒有工具。


    即使是司馬青蓮這樣的宗師高手,也闖不出去,隻能被困在島上,任由宰割。


    「繼續試。」


    「留在島上,早晚要死。」


    司馬青蓮一身衣衫完整,但臉上難掩疲態。


    去年九月,他在五禽山自投羅網,與牟向天一同被神侯府擒下。隨後就被迷暈,塞進船艙,搖搖晃晃兩個月,抵達目的地後,被蒙上眼,再由神凋抓起,越過風浪,丟到這處‘風暴島,。


    一晃,已近一年。


    ‘風暴島,除了出不去之外,其他都還好。


    物資豐富。


    物種多樣。


    普通人來到這裏都有可能生存下去,就更別說他們這些超一流、宗師境。


    但是,被流放到風暴島,這還不夠。


    神侯府顯然不想讓他們好過,又定下規矩——


    每年年底島上惡徒必須減員一半。


    比如今年。


    截止目前。


    風暴島上一共放逐連同司馬青蓮、牟向天在內的窮凶極惡之徒五十四人。


    從普通的一流高手,到司馬青蓮這樣的宗師大高手。


    實力參差不齊。


    而這些島上囚徒,在年底不再增加的情況下,必須互相殺死至少二十七人,將二十七顆頭顱放在‘風暴島,中心最高峰‘獵頭峰,的峰巔,才算作數。


    風暴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想清點人數,不是易事。….


    隻能采取這個辦法。


    這對神凋而言,簡單粗暴。


    一旦獵頭峰上人頭不夠,就需要它親自動手。它在島上巡視,缺幾個人頭,就再殺幾個人。


    誰沒藏好。


    誰碰見


    它。


    就算誰倒黴。


    以神凋的實力,即使是司馬青蓮被它發現,也難逃脫,唯有一死。


    是以,島上越是高手,就越得保證獵頭峰上人頭足額。


    否則,等到神凋出手,死的可就不知道是誰。


    在此規則下。


    神侯府與神凋要考慮的問題不多。


    但司馬青蓮等人,身家性命牽係於此,要注意的點就太多。


    殺人。


    獵頭。


    甚至是獵頭之後,頭顱的保存,都得慎重。


    光是殺人還不行。


    隻是獵下頭顱也不保險。


    非得將足額足數的人頭,在規定時間放在規定地點,這才算過關。


    更深一層。


    他們還得考慮到,能不能多殺?


    比如。


    今年五十四人,需要二十七個人頭。


    萬一殺多了。


    殺了三十、四十。


    多的人頭怎麽辦?


    保存一年?


    能存下來嗎?


    萬一這一年有其他變故,人頭丟失。


    等明年新增囚徒五十人。


    然後神侯府仍是按著‘去年結餘二十七人,,‘今年新增五十人,這麽算,那他們明年即使獵殺比例仍是一半,實際上,因為總人數要比理論人數少,他們要獵殺的比例也會相應增長。


    諸如此類的問題還有不少。


    方方麵麵。


    各種細節。


    這都關乎到身家性命,不可不慎。


    司馬青蓮在風暴島上縱橫無敵,但各種思慮,也令他心力交瘁。


    更讓他擔心的是——


    「每一人上島前,都被神侯府賜予一門神功絕學。」


    「十分契合。」


    「一年兩年看不出,但要是給他們三年五年——」


    司馬青蓮眉頭緊鎖。


    一旁。


    牟向天聞言,一時也不知該悲該喜。


    如司馬青蓮所言,他也得到神侯府賜下的神功,喚作《郭氏內功十一字真訣》,是前朝武林世家‘上江郭家,的不傳之秘。


    牟向天初時不敢修煉,以為有詐。


    後來眼見困於孤島,索性破罐子破摔。


    卻沒想到,這一修煉,百般如意,進步斐然。


    照此趨勢,他甚至有一線希望突破瓶頸,衝一衝宗師境。


    這是天大機緣。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神侯府費這麽大的功夫,所圖必然不小。」


    「獵頭。」


    「自相殘殺。」


    「又不吝神功、絕學。」


    「倒像是在養蠱。」


    不止牟向天,司馬青蓮也被賜予絕學,是為《修羅陰煞功》。


    這是傳自西域的一門奇功,因其極具陰毒之力而被視為邪派武功。計有九重境界,若練到第九重時,厲害無比,用來傷人,便像將人打入九重地獄一樣,永世不得超生。….


    但一般人隻能練到五重。練到第七重,走火入魔的跡象已經顯露,隻要練到第八重,本身的定力鎮壓不住,就必然走火入魔,功虧一簣,除非獲得最上乘的正宗內功心法,才可以免此災難。


    ‘修羅陰煞功,的奧妙,隻是對敵之人可以感受得到,外人決計看不出來。其掌力陰寒之極,滲入對手體內,寒氣頓上心頭,遍體生涼,血液欲凝。


    十分歹毒。


    但司馬青蓮本身修持《十


    殿閻羅》,其為‘病術篇,中悟出,是最上乘、最正宗的內功神功。


    搭配《修羅陰煞功》,壓製此魔功邪功,應當不成問題。


    「兩功合練,我興許也有望更進一步。」


    司馬青蓮苦修近一年,已經看出些苗頭。


    一時憧憬。


    又下意識的警惕。


    很複雜。


    ……


    「夫君,司馬青蓮雖是魔教教主,但畢竟是宗師,當初又是帶著‘病術篇,去的五禽山,神侯府卻當場翻臉,將他與牟向天一同拿下,放逐到‘風暴島,,會不會惹人非議?」


    風暴島上,神凋翱翔,衛菲菲看到牟向天浪中掙紮,看到司馬青蓮矗立山巔,忍不住問道。


    司馬青蓮與牟向天是去年九月份被生擒。


    度蜜月這一年,衛菲菲在江湖上曾聽聞過這個消息,也聽到不少江湖人士對這件事的議論。


    有的拍手稱讚。


    但也不乏抨擊神侯府不講道義的。


    今日見著司馬青蓮落魄模樣,衛菲菲也好奇曹信的想法。


    「神侯府行事,一向一視同仁。」


    「有惡必懲,不問出身。」


    「司馬青蓮是宗師,是魔教教主,又如何?」


    「隻他當年在岐山造的孽,就足夠他死十回。更別說,他在去五禽山之前,還曾劫道要將我擄走。」


    「這等無法無天之徒,罪孽深重之輩,一直是神侯府打擊的典型,誰給他的膽子跑來五禽山的?」


    衙門懸賞,江洋大盜跑來領賞?


    離不離譜?


    說到底,還是覺得自己是宗師,是教主,打心底不覺得作女幹犯科是罪,也不覺得在岐山害死幾百弟子算什麽大事。


    思想有問題。


    根深蒂固。


    包括牟向天。


    對待實力相當、脾性相投的,就你好我好,義薄雲天。但他的‘率性,,還在於,隻為趕路,就殺人奪馬。


    簡直不拿人命當回事。


    這種人,該不該死?


    曹信要推行‘武林大會,,開辦‘學術期刊,,大力推動武學發展,往後大梁必定會有越來越多的習武之人湧現出來。


    神侯府定要扼殺例如司馬青蓮、牟向天這些草管人命的行徑。


    要讓江湖中人都知道,濫殺無辜、作女幹犯科的,不論身份,沒有特殊,全都要被神侯府打擊,要認罪伏法。


    「司馬青蓮這樣的人,隻因擄我沒擄走,後麵隻不過說了兩句漂亮話,又帶來了‘病術篇,,我就要對他網開一麵?」….


    曹信搖搖頭:「沒這個道理。」


    衛菲菲聽著,忽的想到,當初神侯府再跟以陸羽為代表的大梁朝廷談判時,就曾喊出‘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口號。


    當時不覺。


    甚至人人叫好。


    但現在——


    「司馬青蓮僅為宗師,就有人替他打抱不平,為他找各種理由開脫,似乎宗師合該擁有特權。」


    「宗師尚且如此。」


    「權貴呢?」


    「天子呢?」


    衛菲菲不敢想象。


    不論是普通百姓,還是江湖中人,都默認,強者是擁有特權的,擁有極大豁免權。


    千百年來,根深蒂固。


    曹信。


    神侯府。


    他們想要改變這種現狀,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無妨。」


    「慢慢來。」


    「隻要神侯府持之以恒,往後


    潛移默化,總能有些改變。」


    曹信不著急。


    ……


    聊過曹信對司馬青蓮的處置上的輿論。


    衛菲菲看看島上:「外界還以為司馬青蓮、牟向天等人都已經被神侯府處決,沒想到夫君卻將他們放逐到這處海島。」


    她有些好奇:「費這麽大功夫,是有什麽計劃嗎?」


    「嗯。」


    「不錯。」


    曹信對衛菲菲並不隱瞞。


    「武道無止境。」


    「我讓神侯府著手準備‘武林大會,與‘學術期刊,,為的是從更多交流中,推升大梁武林的整體素質。」


    「基礎決定上層。」


    「培養出更多更有武學素質的江湖人,就很可能湧現出更多的高手、宗師。」


    「待武道昌隆,我也能從中獲益。」


    「‘武林大會,、‘學術期刊,,著重在基礎,在理論。而這處‘風暴島,,就是以更極端更血腥的方式,如養蠱,看看能不能角逐出一位蠱王,達到甚至超越重陽真人的境界。」


    武林大會!


    學術期刊!


    岐山改革!


    再加上這處‘風暴島,。


    這都是曹信為此世武道發展所作出的努力跟嚐試。


    角度不同。


    目標相同。


    「我現在幾乎已經摸到武道的天花板,在現有條件下,在有限條件下,很難再有質的突破。」


    「僅憑我自身摸索,又有太多不確定,我沒信心。」


    「但一人計短,二人計長。」


    「如果有更多的武道大宗師、武林天花板,前仆後繼,不斷向著猜想中的‘天人境,發起衝鋒,於我而言,就是同道,都是經驗。」


    「這些同道是同行者,也是先行者,甚至是殉道者。」


    「他們以身試法,為我不斷積累,總有一日,有望天人。」


    衛菲菲聽著曹信侃侃而談,指點江山,隻覺心花怒放。


    她以往更多是看中曹信皮囊。


    一見鍾情,始於顏值。


    但隨著相處日久,對曹信的內在,對他的正義感,對他著眼天下甚至未來,以整個江湖作為棋盤,以萬千武者甚至司馬青蓮這樣的宗師高手作為棋子,從容落子所展現出的魅力,直讓衛菲菲目眩神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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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曹信對原始仙界更多的期許,還是在於靈藥仙藥的尋找。


    那裏是一處未曾開發過的***地,說不定就有仙藥生長,找到之後,吞服之後,立地成仙。


    看似天方夜譚。


    但未嚐沒希望。


    當然。


    更大的希望,還在於【造化】。


    隻要曹信將領地經營的越來越好,往來更多的人口,就能源源不斷的獲取新【造化】。


    源點是其一。


    其他驚喜——


    諸如‘錨點仙符,、‘回春符,、‘馭獸圈,等等這樣的仙家寶物,興許也是日後曹信陷入修行困境後逆風翻盤的希望。


    隻不過。


    與‘仙門,有關的,大多隻能坐等,是被動。


    而曹信在大梁江湖的折騰,是主動進取。


    包括重陽真人那處。


    …….


    妖僧花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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