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在地獄行走，晨尹感受到“拯救”的呼喚愈是強烈。</p>
那神性也愈漸濃鬱。</p>
穆爾在前麵引路，沒多過久，他們看見灼熱滾燙的岩漿，一隻人頭雞身的龐大生物臥在一塊浮岩上，它的身體被烘烤得色澤光亮。</p>
晨尹看見數十隻小雞，圍繞在它的身下，不斷啄食那香氣四溢的軀殼。</p>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穆爾指著那頭生物，道：“那是雞人，它原本隻是普通的公雞，受了不知哪位真福點化，成了雞人。”</p>
“它又為何墜入地獄？”</p>
“噢，它還是雞的時候，吃了主人家剩下的烤雞肉，”穆爾拿自己另一半下顎，大笑道：“那恰好是它媽媽的，媽媽，它嚐到了媽媽的味道。”</p>
詩人扶正因大笑而差點脫落的下顎。</p>
他又開口道：“因為這個罪，它得受被自己的子女啄食肉體的苦。”</p>
那人頭雞身的生物忽地尖聲嚎叫，原來是有一隻小雞，啄破了香脆的表皮，咬到裏頭的內髒。</p>
“尊貴的您，您要嚐嚐這肉嗎，我保證肉質鮮美，它的脆皮和嫩肉，可是這地獄為數不多的享受。”穆爾殷勤地說道。</p>
晨尹搖搖頭。</p>
他們繼續前進。</p>
走過凝固的玄武岩，越過滾燙的岩漿。</p>
聽到鐺鐺的聲音，響個不停。</p>
穆爾抬起頭，驚呼自己立在高大的陰影裏。</p>
晨尹也抬頭望去，有個巨人鐵匠，他跪在地上，以鐵塊蒙麵，封住眼睛和嘴部，雙手放入岩漿的飛瀑。</p>
</p>
他注意到那兩位，擰過頭，看了過去。</p>
晨尹看向穆爾。</p>
穆爾沒有直接介紹，而是朝他叫喚：</p>
“你這不知罪的鐵匠，</p>
打造無數神兵利器，</p>
又奪去了多少生靈性命？”</p>
巨人鐵匠聞言，痛苦地擰動鐵塊蒙住的頭顱，他將雙手舉起。</p>
手心滿是岩漿，他抓住粗大鐵塊的邊緣，將鐵塊燙得又紅又軟，就在剛才，還冷得發硬。</p>
他生生地將鐵塊從臉上拔下，連著皮肉扯出，泊泊流血的麵孔裏，</p>
不知多少肉塊凝聚，沒有生氣。</p>
那駭人的頭骨裸露，他麵對著穆爾和晨尹。</p>
“你不用說，你不用說，</p>
光是天使神靈，便三十又有一，</p>
我痛苦，我愧疚，</p>
每日每夜不得安寧。”</p>
說著，他將蒙麵的鐵塊，放到岩漿裏。</p>
等著燒軟後，再貼到臉頰，往眼睛和嘴巴一送。</p>
他貼上鐵塊，又將那罪孽的手，浸泡滾燙岩漿內，接受洗禮。</p>
巨人不再理會穆爾和晨尹。</p>
走過巨人鐵匠，及其那岩漿飛瀑。</p>
穆爾作著向導，帶著晨尹，往下走了又一重。</p>
迎麵看見萬千奔馬，以上萬條鐵鏈，將一個瘦骨嶙峋、披蓋華衣的人，拖在滿是尖刺的大地上，不斷地劃破他的肌膚，削去本就不多的皮肉。</p>
“我無罪、我無罪，我是他們的王，他們的王！”那人如此淒嚎。</p>
那身著華衣的人，將渾身的血都幾乎流幹了，尖銳的地刺，都沾滿了血跡。</p>
“你為何墜入地獄？”晨尹朝他問道。</p>
那人被疼痛折磨，沒法聽到。</p>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詩人指著他，</p>
“他沒法回答您，您且聽我說。</p>
他本是部落英雄，卻聽信蠱惑，</p>
以為人們必須要有國王，這是最大的過錯。</p>
又是驕橫又是貪欲，毀了人們天生的美德。</p>
天上降下雷霆，本欲警示，他卻錯以為在加冕他的國。</p>
他成世間第一位王，</p>
所以落得此等結果。”</p>
晨尹凝視著那華衣之人，發現鏈接他與鐵鏈的，是王冠形狀的枷鎖。</p>
他雙手抓緊那枷鎖王冠，死死抓著，絕不鬆動。</p>
“什麽時候，他將這整一重地獄染紅，</p>
什麽時候，他就贖清了自己的罪過。”</p>
穆爾總結地說。</p>
詩人走上前，雙指扣上，放到嘴邊，拿那半邊下顎，吹響起錯調的哨。</p>
兩匹奔馬脫離了韁繩，踏著尖刺，來到他們之前。</p>
晨尹和詩人坐上奔馬。</p>
他們在尖刺的大地馳騁，看見不知其數的受難靈魂。</p>
地獄又往下了一層。</p>
一陣陣陰風掠過。</p>
晨尹和詩人下了駿馬，把它們趕了回去。</p>
詩人對這裏似乎很熟悉，他跑在前頭。</p>
晨尹和詩人從土丘走下。</p>
他們聽到遠遠地，一聲幽幽長歎。</p>
那是個遊俠被綁在石碑上，被一個個小孩子打扮的肉塊提劍穿刺。</p>
詩人說自己不認得他，要親自去問。</p>
他們走了過去，即使被劍刃不斷穿刺，遊俠也隻是歎息。</p>
“你為何墜入地獄？”晨尹問道。</p>
見到有來客，遊俠幽幽地開口說：</p>
“你們不像此地魂靈，應是無辜之人，</p>
但終會墜入地獄，即使像我這樣有善心。”</p>
穆爾不滿，揚聲道：“注意你措辭，她可是信仰的君，拯救的主。”</p>
“你做了什麽？”晨尹問道。</p>
“你們瞧這些刺我的孩子。”被縛的遊俠說著，“我原本是他們的恩人。”</p>
“恩人？”穆爾不解道，他掃視那些穿刺遊俠的幽魂們，</p>
“分明是怨仇一件，</p>
這些幽魂如此憤恨。”</p>
遊俠又是歎氣，滿目皆悲，</p>
“這些孩子，都是妓女的種。</p>
常常露宿街頭，活在歧視中。</p>
他們好可憐，他們好可憐。”</p>
這更叫晨尹和穆爾不解。</p>
“我是倫索的遊俠，旅途腰挎長劍，</p>
趁著夜，我刺死他們，流了一地的血。”</p>
穆爾大聲尖叫，罵道：</p>
“你為何屠戮這些孩子，你為何如此卑劣？”</p>
“我分明幫他們解脫，他們真的好可憐！”</p>
遊俠大聲駁斥道。</p>
“這明明是好事一件，怎麽誰都不能理解？”</p>
遊俠哭訴著，又是長歎：</p>
“他們反而要將我穿刺折磨。</p>
罷了罷了，世人都是善惡不辨，</p>
無人如我，敢於將雙手弄得汙穢不潔。”</p>
晨尹和穆爾不再理會遊俠。</p>
繼續向下，他們去將剩下的地獄都看見。</p>
這幽冥之國，擁有各種各樣的罪孽。</p>
不得超脫的魂靈們，慟哭遍野。</p>
他們走到最後一重地獄，緊閉的青銅大門前。</p>
那有條地獄三頭犬。</p>
它有三個咽喉，油汙而黝黑的胡須，無數鬼魂在它腳下匍匐。</p>
它享受著沉眠。</p>
晨尹抬頭看向似曾相識的青銅大門。</p>
其門扉兩側，凋刻著詩篇。</p>
【通過我，進入痛苦之城；通過我，進入永世淒苦之深坑；通過我，進入萬劫不複之人群。】</p>
這出自《神曲》。</p>
晨尹隱隱對苦難之主的身份，有了猜測。</p>
穆爾凝視門邊的三頭犬。</p>
“它是最後一重地獄的看門狗，守著苦難之主最珍愛的地獄。”穆爾介紹道，“我們偷偷過去，不要將它驚醒。”</p>
走過如此多重地獄，這時，晨尹卻沒有繼續跟著穆爾前進。</p>
她隻是問道：“穆爾，你是為何墜入地獄？”</p>
穆爾霎時渾身激顫。</p>
“你為何稱呼我為信仰的君，拯救的主？對於我，你知道些什麽？”</p>
聞言，穆爾小心翼翼道：“您真要我回答？”</p>
“回答我。”她語調平靜。</p>
“我為何墜入地獄...”穆爾沉吟片刻，緩緩道：“我有我的過錯。”</p>
“什麽過錯？”</p>
“我向天使求問過。”詩人勾起那一半下顎，擠出笑容，“而且欺瞞了您，我其實名叫卡爾。”</p>
“我想與偉大的您，做場交易。”</p>
那神性也愈漸濃鬱。</p>
穆爾在前麵引路，沒多過久，他們看見灼熱滾燙的岩漿，一隻人頭雞身的龐大生物臥在一塊浮岩上，它的身體被烘烤得色澤光亮。</p>
晨尹看見數十隻小雞，圍繞在它的身下，不斷啄食那香氣四溢的軀殼。</p>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穆爾指著那頭生物，道：“那是雞人，它原本隻是普通的公雞，受了不知哪位真福點化，成了雞人。”</p>
“它又為何墜入地獄？”</p>
“噢，它還是雞的時候，吃了主人家剩下的烤雞肉，”穆爾拿自己另一半下顎，大笑道：“那恰好是它媽媽的，媽媽，它嚐到了媽媽的味道。”</p>
詩人扶正因大笑而差點脫落的下顎。</p>
他又開口道：“因為這個罪，它得受被自己的子女啄食肉體的苦。”</p>
那人頭雞身的生物忽地尖聲嚎叫，原來是有一隻小雞，啄破了香脆的表皮，咬到裏頭的內髒。</p>
“尊貴的您，您要嚐嚐這肉嗎，我保證肉質鮮美，它的脆皮和嫩肉，可是這地獄為數不多的享受。”穆爾殷勤地說道。</p>
晨尹搖搖頭。</p>
他們繼續前進。</p>
走過凝固的玄武岩，越過滾燙的岩漿。</p>
聽到鐺鐺的聲音，響個不停。</p>
穆爾抬起頭，驚呼自己立在高大的陰影裏。</p>
晨尹也抬頭望去，有個巨人鐵匠，他跪在地上，以鐵塊蒙麵，封住眼睛和嘴部，雙手放入岩漿的飛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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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意到那兩位，擰過頭，看了過去。</p>
晨尹看向穆爾。</p>
穆爾沒有直接介紹，而是朝他叫喚：</p>
“你這不知罪的鐵匠，</p>
打造無數神兵利器，</p>
又奪去了多少生靈性命？”</p>
巨人鐵匠聞言，痛苦地擰動鐵塊蒙住的頭顱，他將雙手舉起。</p>
手心滿是岩漿，他抓住粗大鐵塊的邊緣，將鐵塊燙得又紅又軟，就在剛才，還冷得發硬。</p>
他生生地將鐵塊從臉上拔下，連著皮肉扯出，泊泊流血的麵孔裏，</p>
不知多少肉塊凝聚，沒有生氣。</p>
那駭人的頭骨裸露，他麵對著穆爾和晨尹。</p>
“你不用說，你不用說，</p>
光是天使神靈，便三十又有一，</p>
我痛苦，我愧疚，</p>
每日每夜不得安寧。”</p>
說著，他將蒙麵的鐵塊，放到岩漿裏。</p>
等著燒軟後，再貼到臉頰，往眼睛和嘴巴一送。</p>
他貼上鐵塊，又將那罪孽的手，浸泡滾燙岩漿內，接受洗禮。</p>
巨人不再理會穆爾和晨尹。</p>
走過巨人鐵匠，及其那岩漿飛瀑。</p>
穆爾作著向導，帶著晨尹，往下走了又一重。</p>
迎麵看見萬千奔馬，以上萬條鐵鏈，將一個瘦骨嶙峋、披蓋華衣的人，拖在滿是尖刺的大地上，不斷地劃破他的肌膚，削去本就不多的皮肉。</p>
“我無罪、我無罪，我是他們的王，他們的王！”那人如此淒嚎。</p>
那身著華衣的人，將渾身的血都幾乎流幹了，尖銳的地刺，都沾滿了血跡。</p>
“你為何墜入地獄？”晨尹朝他問道。</p>
那人被疼痛折磨，沒法聽到。</p>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詩人指著他，</p>
“他沒法回答您，您且聽我說。</p>
他本是部落英雄，卻聽信蠱惑，</p>
以為人們必須要有國王，這是最大的過錯。</p>
又是驕橫又是貪欲，毀了人們天生的美德。</p>
天上降下雷霆，本欲警示，他卻錯以為在加冕他的國。</p>
他成世間第一位王，</p>
所以落得此等結果。”</p>
晨尹凝視著那華衣之人，發現鏈接他與鐵鏈的，是王冠形狀的枷鎖。</p>
他雙手抓緊那枷鎖王冠，死死抓著，絕不鬆動。</p>
“什麽時候，他將這整一重地獄染紅，</p>
什麽時候，他就贖清了自己的罪過。”</p>
穆爾總結地說。</p>
詩人走上前，雙指扣上，放到嘴邊，拿那半邊下顎，吹響起錯調的哨。</p>
兩匹奔馬脫離了韁繩，踏著尖刺，來到他們之前。</p>
晨尹和詩人坐上奔馬。</p>
他們在尖刺的大地馳騁，看見不知其數的受難靈魂。</p>
地獄又往下了一層。</p>
一陣陣陰風掠過。</p>
晨尹和詩人下了駿馬，把它們趕了回去。</p>
詩人對這裏似乎很熟悉，他跑在前頭。</p>
晨尹和詩人從土丘走下。</p>
他們聽到遠遠地，一聲幽幽長歎。</p>
那是個遊俠被綁在石碑上，被一個個小孩子打扮的肉塊提劍穿刺。</p>
詩人說自己不認得他，要親自去問。</p>
他們走了過去，即使被劍刃不斷穿刺，遊俠也隻是歎息。</p>
“你為何墜入地獄？”晨尹問道。</p>
見到有來客，遊俠幽幽地開口說：</p>
“你們不像此地魂靈，應是無辜之人，</p>
但終會墜入地獄，即使像我這樣有善心。”</p>
穆爾不滿，揚聲道：“注意你措辭，她可是信仰的君，拯救的主。”</p>
“你做了什麽？”晨尹問道。</p>
“你們瞧這些刺我的孩子。”被縛的遊俠說著，“我原本是他們的恩人。”</p>
“恩人？”穆爾不解道，他掃視那些穿刺遊俠的幽魂們，</p>
“分明是怨仇一件，</p>
這些幽魂如此憤恨。”</p>
遊俠又是歎氣，滿目皆悲，</p>
“這些孩子，都是妓女的種。</p>
常常露宿街頭，活在歧視中。</p>
他們好可憐，他們好可憐。”</p>
這更叫晨尹和穆爾不解。</p>
“我是倫索的遊俠，旅途腰挎長劍，</p>
趁著夜，我刺死他們，流了一地的血。”</p>
穆爾大聲尖叫，罵道：</p>
“你為何屠戮這些孩子，你為何如此卑劣？”</p>
“我分明幫他們解脫，他們真的好可憐！”</p>
遊俠大聲駁斥道。</p>
“這明明是好事一件，怎麽誰都不能理解？”</p>
遊俠哭訴著，又是長歎：</p>
“他們反而要將我穿刺折磨。</p>
罷了罷了，世人都是善惡不辨，</p>
無人如我，敢於將雙手弄得汙穢不潔。”</p>
晨尹和穆爾不再理會遊俠。</p>
繼續向下，他們去將剩下的地獄都看見。</p>
這幽冥之國，擁有各種各樣的罪孽。</p>
不得超脫的魂靈們，慟哭遍野。</p>
他們走到最後一重地獄，緊閉的青銅大門前。</p>
那有條地獄三頭犬。</p>
它有三個咽喉，油汙而黝黑的胡須，無數鬼魂在它腳下匍匐。</p>
它享受著沉眠。</p>
晨尹抬頭看向似曾相識的青銅大門。</p>
其門扉兩側，凋刻著詩篇。</p>
【通過我，進入痛苦之城；通過我，進入永世淒苦之深坑；通過我，進入萬劫不複之人群。】</p>
這出自《神曲》。</p>
晨尹隱隱對苦難之主的身份，有了猜測。</p>
穆爾凝視門邊的三頭犬。</p>
“它是最後一重地獄的看門狗，守著苦難之主最珍愛的地獄。”穆爾介紹道，“我們偷偷過去，不要將它驚醒。”</p>
走過如此多重地獄，這時，晨尹卻沒有繼續跟著穆爾前進。</p>
她隻是問道：“穆爾，你是為何墜入地獄？”</p>
穆爾霎時渾身激顫。</p>
“你為何稱呼我為信仰的君，拯救的主？對於我，你知道些什麽？”</p>
聞言，穆爾小心翼翼道：“您真要我回答？”</p>
“回答我。”她語調平靜。</p>
“我為何墜入地獄...”穆爾沉吟片刻，緩緩道：“我有我的過錯。”</p>
“什麽過錯？”</p>
“我向天使求問過。”詩人勾起那一半下顎，擠出笑容，“而且欺瞞了您，我其實名叫卡爾。”</p>
“我想與偉大的您，做場交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