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王之王...</p>
當盧克的話語落在這尊名上之時，羅倫的憤慨陡然攀升。</p>
主是愛人的主...</p>
那些真教徒口口聲聲所說主對人的愛，就如同君王愛自己的子民嗎？</p>
羅倫僵住了，而後，他冷冽地笑了。</p>
他知道，這世上絕大多數君王對其國度的愛，遠勝於對子民的愛。</p>
主對天上的國的愛遠勝於對世人的愛！</p>
羅倫兀然以為自己明白了，那個問題的答桉。</p>
主為何將自己救出危難，此時又對自己的遭遇熟視無睹？</p>
自己的父親死了，妻子麵臨難產，自己被圍困於孤城中，族人要被卡米立安人驅逐！要死在那戰場上！</p>
唯有那時，真教徒敬奉的神才會給自己施舍憐憫？領自己皈依，築起她的教堂？</p>
她為何要做如此安排？！</p>
羅倫猛地抬頭，緊盯著燭光後的聖像。</p>
王覺得那聖像的麵目，與諸神並無分別。</p>
她是要讓自己生起至死不渝的臣服，讓自己敬奉，做效忠於這天上君王的子民！</p>
這時，羅倫兀然想起了先王。</p>
數十年前，雷敦人築起敬奉吾王之王的殿堂。</p>
他們由此戰勝了信奉巨人神的莎騎坡人，開辟了雷敦人的王國。</p>
有人說，因吾王之王戰勝了巨人神。</p>
然而...</p>
先王命人皈依吾王之王，又帶領王國從吾王之王改信戰神...</p>
也是因吾王之王被喀爾斯戰勝了嗎？</p>
羅倫童孔猛然一縮。</p>
是不是依舊信吾王之王，雷敦人就會死，而轉而信喀爾斯，雷敦人就能活？</p>
羅倫轉身離去，背對著燭光後的聖像。</p>
他即將加冕，在雷敦人的擁護，登上雷霆堡的高處。</p>
他背負著一個狂悖的答桉，</p>
毅然決然地走向擁護他的雷敦人。</p>
王要向神宣告，</p>
信仰敬奉，與任何神明無關，</p>
信與不信，</p>
乃是人的抉擇！</p>
..................................</p>
..................................</p>
雷霆堡依附山坡而建，狂風呼嘯著，卷起那雷霆堡中的樹木，飛葉隨風亂舞，重重擊打在牆壁上。</p>
雷敦人的意願如同奔流，誰都無法阻止這場加冕。</p>
麻薩非老爺帶領著僅存的二百四十七位獅鷲氏族成員，立在雷霆堡的山坡處。</p>
雷敦人目視著羅倫，他們的王，手持冠冕，緩緩登山。</p>
向來狂躁不安的雷敦人，此時竟闔緊了嘴唇，站在地上，卻遠比在戰船上航行般靜默。</p>
因這是神聖的傳統，讓雷敦人高傲的傳統。</p>
羅倫，正在依照那傳統，在這風暴將臨的時日裏，登上雷霆堡的高處。</p>
麵向天穹，同天上的神明與地上的子民們宣告，</p>
他是雷敦人的新王！</p>
而雷敦人們，將在麵向這位王，立下用鮮血踐行的誓言。</p>
狂風撲打在大地上，雨點落下，隨風紛飛。</p>
羅倫踩在模湖的小道上，路旁盡是野草。</p>
王仰頭望天。</p>
雷霆奏鳴於烏雲之間，耀武揚威、如同恐嚇。</p>
羅倫手捧王冠，迎著紛飛的雨水，明白暴雨將至。</p>
山坡下，雷敦人望著他漸漸向上，直至站到高處才會停下。</p>
不知是誰傳出的消息，卡米立安人似乎知道了他們在這加冕新王。</p>
漸漸地，不知其數的卡米立安人帶著憎恨和不滿，圍住了雷敦人。</p>
在軍官們的令行禁止下，他們沒有向前，隻是嘲弄地圍觀著這群野蠻人。</p>
“滾吧！這是主的大地，不是異教徒加冕的地方！”</p>
“肮髒的異教徒，祝你們全部下地獄！”</p>
“看到那雷霆了嗎？那是主在憤怒，你們必將招致神罰！”</p>
........</p>
數以千計的嘲弄、諷刺，乘著狂風呼嘯襲來，要將這群目視加冕的雷敦人從傳統中擊垮。</p>
乃至於有人等候雷敦人的回擊，以此好在神的麵前，將這群異教徒懲戒，徹徹底底地撇開關係。</p>
他們的言語如同雨勢，起初是紛飛雨點，而後如同傾盆大雨，群情激憤，愈演愈烈。</p>
然而，平日以來易怒的雷敦人們，此時此刻，卻繃緊青筋，靜默地站著，他們屏住了怒意，如豎塔一樣屹立不倒。</p>
雨勢愈來愈大。</p>
那狂風刮來，豆大的水滴如同尖刀，刺痛著每一位雷敦人的肌膚，幾乎深入骨髓。</p>
卡米立安人仍在辱罵、嘲弄。</p>
雷敦人依舊在麻薩非老爺帶領下，靜穆而堅毅地站著。</p>
他人將我們中傷，妄圖將我們擊垮，</p>
隨他們去吧，</p>
因為連死亡無法奪去我們的榮耀！</p>
王迎著雨，目視著雷霆交錯的天空。</p>
他心底的憤慨之火愈燒愈旺，大雨無法將之撲滅。</p>
“主啊！”</p>
“你在做什麽？彰顯凡人難以企及的偉力嗎？”</p>
王迎著天穹，澹澹問道。</p>
“主啊！”</p>
“你看不到我們在受罪嗎！敵人屠殺了他們的同族，犯下滔天的罪孽！我們苦心守禦，卻受瘟疫迫害，饑寒交迫！”</p>
“你看不到誰活在天國，誰又身處地獄嗎？”</p>
王的嗓音大了起來，他手捧王冠，麵朝天穹。</p>
轟然雷鳴，粗大的雷霆從天穹下砸，重重落在不遠處的大地。</p>
巨大的閃光裏，映襯著生靈塗炭的城市。</p>
山坡下的卡米立安人慌張了，他們不約而同地將之視為神的憤怒。</p>
“瀆神！”</p>
“褻瀆之人！”</p>
一時之間，他們指責唾罵起羅倫的狂悖。</p>
王卻屹然不動。</p>
他的追問愈演愈烈！</p>
“你的神跡在哪？在這雷霆，在這暴雨！”</p>
無窮的雷霆在雲間交錯，閃爍，好似在讓天地的眾生匍匐，敬仰神明的偉力。</p>
“主啊！”</p>
“你曾救我於冰天雪地之中，給我莫大的希望，此時又任由我身處絕境。”</p>
王張開雙手，任狂風暴雨捶打，</p>
為人的王追問著神明，</p>
“我臣服、我敬奉，你究竟想要什麽？！”</p>
“你的神跡在哪？”</p>
“為何你要憐惜你的神跡？！你為何不用你的神跡給予世人公道？！”</p>
除了雷霆、狂風、暴雨，神沒有任何回應...</p>
王的雙目湧出淚水，混雜在雨水裏，沒人看到他在哭泣。</p>
他手上的王冠，淒苦而閃亮。</p>
他曾經為神所救，</p>
是聽過神諭之人。</p>
此刻卻雙腳著地，質問天上的神。</p>
“你此刻的神跡又有何意義？你在逼迫我臣服嗎，逼迫我敬奉嗎？”</p>
“原來彌撒不過是另一種牲祭...”</p>
王無不悲哀地說。</p>
山坡下，卡米立安人躁動不安著，他們妄圖登山將這瀆神之人撕碎，但雷霆下砸在山峰上，驚起塵土飛濺，他們害怕著，害怕自己遭這禍殃。</p>
雷敦人齊齊凝視那風暴中的背影。</p>
這群北土人，並未因羅倫的話語與天上的雷霆而感到戰栗，</p>
因那是他們的王。</p>
將在明日與他們並肩作戰，戰死沙場的新王。</p>
那是羅倫王，也是山坡上的孤獨身影。</p>
“所謂彌撒，不過是另一種牲祭，不過是在宣誓臣服！”</p>
那身影無法壓抑住憤慨，</p>
風暴愈來愈大，好似永不停息，萬千雷霆閃爍，神的偉力彰顯在數不勝數的世人麵前。</p>
這不敗的天宇...</p>
無數世人在這偉力之下，戰栗不已，隻是放下所有驕傲，謙卑地匍匐於大地上。</p>
然而，王昂起為人的頭顱，</p>
他高聲麵對萬千雷霆，要發出震人發聵的一問：</p>
“這宏大的聖像前，”</p>
“世人依舊沒有立足之地嗎？！”</p>
王的全身緊繃著，呐喊出這一句，</p>
那隻是驚濤駭浪的開始。</p>
雷霆轟鳴著，陡然炸出龐大的聲響，神好似在警告這渺小的世人。</p>
王曾經迷茫無助，曾經孤獨彷徨。</p>
此刻卻不再是了。</p>
他要咆孝，他要宣告。</p>
直至人的言語勝過神的雷霆！</p>
王轉過身去，看向山坡下的眾人。</p>
卡米立安人未曾停止瀆神的聲浪，</p>
他被上千人中傷。</p>
但他被他的族人擁護。</p>
數百位雷敦人看著王，不約而同地單膝跪地。</p>
雷敦人等候著加冕。</p>
“無論主與諸神給了我們怎樣的安排，那安排都不能勝過我們的生命。”</p>
王麵向著雷敦人，他同族的血液在全身湧動著。</p>
雷敦人以往有多麽頑固地堅守傳統，現在就有多麽堅定。</p>
那數百雙眼睛，任狂風暴雨如何呼嘯，依舊堅毅，匯聚在一起，凝視著山坡上的孤獨身影。</p>
雷霆在那身影的背後閃爍著，轟鳴著。</p>
暴雨如何墜下，都無法將王的言語壓垮。</p>
“雷敦的眾人啊，”</p>
王背對著雷霆，</p>
“我不以哪一位神的名義，”</p>
“我以自己的名義，我為自己而戰。”</p>
“我無需哪一位神賜福我的冠，我為自己加冕！”</p>
麻薩非老爺麵目上滿是雨水，浸入蒼老的雙眼，但他依舊看著那曾經的三王子。</p>
他聽著羅倫的話語。</p>
“你們曾經為我的父親舉劍，”</p>
“現在可願意為我舉劍，我們浴血奮戰。”</p>
王問著眾人。</p>
雷敦人們沐浴著暴雨，齊刷刷地抬起頭顱，聲音匯聚一處。</p>
“我願意！”</p>
齊聚的聲音連驚雷都無法比擬。</p>
王繼續問著：</p>
“當我倒下時，是否願意扶起我的雙肩，”</p>
“當我戰死時，又是否願意撿起我的刀兵，接過我的靈魂，你我並肩作戰？”</p>
那依舊是同樣的回答。</p>
“我願意！”</p>
王深吸一口氣，雨水重擊著他的背部，</p>
“雷敦的眾人啊，”</p>
“你們又是否願意，以人的意願，為自己而戰？！”</p>
雷敦人昂起腦袋，那血脈相連的驕傲，熊熊燃燒著。</p>
“我們願意！”</p>
連暴雨都在這肅穆的呐喊中滯澀了。</p>
“獅鷲氏族，”</p>
雨水流過皺紋，麻薩非老爺朗聲喊道：</p>
“立誓！”</p>
這蒼老而有力的聲音任何事物都無法掩蓋，</p>
“生者重任在肩，”</p>
雷敦人記著流傳於傳統中的誓言。</p>
命運永遠奔流不息，就像雷敦人不會忘記他們的傳統。</p>
“以我們的血，以所有犧牲者的意願，”</p>
“獅鷲氏族，”</p>
雷敦人的誓言近乎咆孝，</p>
“為新王開路！”</p>
雷霆在王的背後，王張開雙臂。</p>
大海、牛角、誓言...</p>
屢次改信的雷敦人不在乎神明，他們的誓言，出自於人自己的意願。</p>
這是他要向那位主昭示的，</p>
信仰敬奉，與任何神明無關，</p>
信與不信，</p>
乃是人的抉擇！</p>
王站在山坡上，風暴漸漸平息。</p>
可他不知道，</p>
他自以為的狂悖，</p>
卻正是神所願意看到的。</p>
千柱雲海之上，神注視著質問她的凡人。</p>
是的，時候到了。</p>
...............................</p>
...............................</p>
雷霆堡的風暴逐漸平息。</p>
羅倫立定在山坡上，他緊繃住的肌肉緩緩鬆懈。</p>
那位主...可曾聽到他的言語？</p>
羅倫想到這裏，他還沒完全鬆開那口氣。</p>
他看向山坡下的雷敦人，這群加爾達勇士們宣誓了效忠，等候著他的自山坡上走下。</p>
羅倫一步步自山坡上走下，迎麵望見卡米立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p>
“神寬恕了他！”</p>
“主寬恕了這瀆神的人，仁慈的主...”</p>
“他們會在戰場上領受死亡，這是主的安排。”</p>
神的雷霆沒有摧毀這異教徒的王，於是，卡米立安人開始自發地解讀著主的意思。</p>
</p>
王望著那些人，他覺得他們可悲。</p>
他知道，這群人不能曉得神的意思。</p>
而羅倫自己，其實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明白神的意思。</p>
但這不重要。</p>
重要的是，自己放下了信仰。</p>
自己在神的麵前，昭示了人的意義。</p>
相比那些解讀神的意思的卡米立安人，他們連他們自己想什麽都不知道。</p>
自己卻知道自己想什麽。</p>
羅倫不再感到疑惑，不再為那糾纏他多日的問題而糾結。</p>
雷敦人紛紛站了起來，麻薩非老爺的臉上垂掛著雨水，他看著羅倫，為這位新王感到驕傲而自豪。</p>
羅倫迎上他們的目光。</p>
明日就要突圍，就要戰死，王很慶幸，自己能在死亡來臨前，將目光從神明的安排上移開，他明白了人的意義。</p>
人不是神，人會質疑，人會不解，</p>
羅倫曾麵對重重迷霧，他為之苦惱，為之糾結，他停了下來。</p>
但現在，他看見了自己想要的答桉。</p>
羅倫想到了虛弱的妻子，她給自己莫大的鼓舞，支撐著自己，這場加冕之後，他想回去看她。</p>
孩子快要出生了，願一切平安。</p>
羅倫走下山坡，他如此作想著。</p>
他的腳落到了大地上，他完全站定，此時回過頭，打算再望一眼那山坡，自己曾在那裏質問天上的神。</p>
然而，王的目光落在天穹上時，</p>
他的心髒開始顫抖，連靈魂也在戰栗，腦袋嗡地一聲。</p>
烏雲撥開而去，天穹煥發出神跡般的金色光芒。</p>
主於風暴後顯現。</p>
當盧克的話語落在這尊名上之時，羅倫的憤慨陡然攀升。</p>
主是愛人的主...</p>
那些真教徒口口聲聲所說主對人的愛，就如同君王愛自己的子民嗎？</p>
羅倫僵住了，而後，他冷冽地笑了。</p>
他知道，這世上絕大多數君王對其國度的愛，遠勝於對子民的愛。</p>
主對天上的國的愛遠勝於對世人的愛！</p>
羅倫兀然以為自己明白了，那個問題的答桉。</p>
主為何將自己救出危難，此時又對自己的遭遇熟視無睹？</p>
自己的父親死了，妻子麵臨難產，自己被圍困於孤城中，族人要被卡米立安人驅逐！要死在那戰場上！</p>
唯有那時，真教徒敬奉的神才會給自己施舍憐憫？領自己皈依，築起她的教堂？</p>
她為何要做如此安排？！</p>
羅倫猛地抬頭，緊盯著燭光後的聖像。</p>
王覺得那聖像的麵目，與諸神並無分別。</p>
她是要讓自己生起至死不渝的臣服，讓自己敬奉，做效忠於這天上君王的子民！</p>
這時，羅倫兀然想起了先王。</p>
數十年前，雷敦人築起敬奉吾王之王的殿堂。</p>
他們由此戰勝了信奉巨人神的莎騎坡人，開辟了雷敦人的王國。</p>
有人說，因吾王之王戰勝了巨人神。</p>
然而...</p>
先王命人皈依吾王之王，又帶領王國從吾王之王改信戰神...</p>
也是因吾王之王被喀爾斯戰勝了嗎？</p>
羅倫童孔猛然一縮。</p>
是不是依舊信吾王之王，雷敦人就會死，而轉而信喀爾斯，雷敦人就能活？</p>
羅倫轉身離去，背對著燭光後的聖像。</p>
他即將加冕，在雷敦人的擁護，登上雷霆堡的高處。</p>
他背負著一個狂悖的答桉，</p>
毅然決然地走向擁護他的雷敦人。</p>
王要向神宣告，</p>
信仰敬奉，與任何神明無關，</p>
信與不信，</p>
乃是人的抉擇！</p>
..................................</p>
..................................</p>
雷霆堡依附山坡而建，狂風呼嘯著，卷起那雷霆堡中的樹木，飛葉隨風亂舞，重重擊打在牆壁上。</p>
雷敦人的意願如同奔流，誰都無法阻止這場加冕。</p>
麻薩非老爺帶領著僅存的二百四十七位獅鷲氏族成員，立在雷霆堡的山坡處。</p>
雷敦人目視著羅倫，他們的王，手持冠冕，緩緩登山。</p>
向來狂躁不安的雷敦人，此時竟闔緊了嘴唇，站在地上，卻遠比在戰船上航行般靜默。</p>
因這是神聖的傳統，讓雷敦人高傲的傳統。</p>
羅倫，正在依照那傳統，在這風暴將臨的時日裏，登上雷霆堡的高處。</p>
麵向天穹，同天上的神明與地上的子民們宣告，</p>
他是雷敦人的新王！</p>
而雷敦人們，將在麵向這位王，立下用鮮血踐行的誓言。</p>
狂風撲打在大地上，雨點落下，隨風紛飛。</p>
羅倫踩在模湖的小道上，路旁盡是野草。</p>
王仰頭望天。</p>
雷霆奏鳴於烏雲之間，耀武揚威、如同恐嚇。</p>
羅倫手捧王冠，迎著紛飛的雨水，明白暴雨將至。</p>
山坡下，雷敦人望著他漸漸向上，直至站到高處才會停下。</p>
不知是誰傳出的消息，卡米立安人似乎知道了他們在這加冕新王。</p>
漸漸地，不知其數的卡米立安人帶著憎恨和不滿，圍住了雷敦人。</p>
在軍官們的令行禁止下，他們沒有向前，隻是嘲弄地圍觀著這群野蠻人。</p>
“滾吧！這是主的大地，不是異教徒加冕的地方！”</p>
“肮髒的異教徒，祝你們全部下地獄！”</p>
“看到那雷霆了嗎？那是主在憤怒，你們必將招致神罰！”</p>
........</p>
數以千計的嘲弄、諷刺，乘著狂風呼嘯襲來，要將這群目視加冕的雷敦人從傳統中擊垮。</p>
乃至於有人等候雷敦人的回擊，以此好在神的麵前，將這群異教徒懲戒，徹徹底底地撇開關係。</p>
他們的言語如同雨勢，起初是紛飛雨點，而後如同傾盆大雨，群情激憤，愈演愈烈。</p>
然而，平日以來易怒的雷敦人們，此時此刻，卻繃緊青筋，靜默地站著，他們屏住了怒意，如豎塔一樣屹立不倒。</p>
雨勢愈來愈大。</p>
那狂風刮來，豆大的水滴如同尖刀，刺痛著每一位雷敦人的肌膚，幾乎深入骨髓。</p>
卡米立安人仍在辱罵、嘲弄。</p>
雷敦人依舊在麻薩非老爺帶領下，靜穆而堅毅地站著。</p>
他人將我們中傷，妄圖將我們擊垮，</p>
隨他們去吧，</p>
因為連死亡無法奪去我們的榮耀！</p>
王迎著雨，目視著雷霆交錯的天空。</p>
他心底的憤慨之火愈燒愈旺，大雨無法將之撲滅。</p>
“主啊！”</p>
“你在做什麽？彰顯凡人難以企及的偉力嗎？”</p>
王迎著天穹，澹澹問道。</p>
“主啊！”</p>
“你看不到我們在受罪嗎！敵人屠殺了他們的同族，犯下滔天的罪孽！我們苦心守禦，卻受瘟疫迫害，饑寒交迫！”</p>
“你看不到誰活在天國，誰又身處地獄嗎？”</p>
王的嗓音大了起來，他手捧王冠，麵朝天穹。</p>
轟然雷鳴，粗大的雷霆從天穹下砸，重重落在不遠處的大地。</p>
巨大的閃光裏，映襯著生靈塗炭的城市。</p>
山坡下的卡米立安人慌張了，他們不約而同地將之視為神的憤怒。</p>
“瀆神！”</p>
“褻瀆之人！”</p>
一時之間，他們指責唾罵起羅倫的狂悖。</p>
王卻屹然不動。</p>
他的追問愈演愈烈！</p>
“你的神跡在哪？在這雷霆，在這暴雨！”</p>
無窮的雷霆在雲間交錯，閃爍，好似在讓天地的眾生匍匐，敬仰神明的偉力。</p>
“主啊！”</p>
“你曾救我於冰天雪地之中，給我莫大的希望，此時又任由我身處絕境。”</p>
王張開雙手，任狂風暴雨捶打，</p>
為人的王追問著神明，</p>
“我臣服、我敬奉，你究竟想要什麽？！”</p>
“你的神跡在哪？”</p>
“為何你要憐惜你的神跡？！你為何不用你的神跡給予世人公道？！”</p>
除了雷霆、狂風、暴雨，神沒有任何回應...</p>
王的雙目湧出淚水，混雜在雨水裏，沒人看到他在哭泣。</p>
他手上的王冠，淒苦而閃亮。</p>
他曾經為神所救，</p>
是聽過神諭之人。</p>
此刻卻雙腳著地，質問天上的神。</p>
“你此刻的神跡又有何意義？你在逼迫我臣服嗎，逼迫我敬奉嗎？”</p>
“原來彌撒不過是另一種牲祭...”</p>
王無不悲哀地說。</p>
山坡下，卡米立安人躁動不安著，他們妄圖登山將這瀆神之人撕碎，但雷霆下砸在山峰上，驚起塵土飛濺，他們害怕著，害怕自己遭這禍殃。</p>
雷敦人齊齊凝視那風暴中的背影。</p>
這群北土人，並未因羅倫的話語與天上的雷霆而感到戰栗，</p>
因那是他們的王。</p>
將在明日與他們並肩作戰，戰死沙場的新王。</p>
那是羅倫王，也是山坡上的孤獨身影。</p>
“所謂彌撒，不過是另一種牲祭，不過是在宣誓臣服！”</p>
那身影無法壓抑住憤慨，</p>
風暴愈來愈大，好似永不停息，萬千雷霆閃爍，神的偉力彰顯在數不勝數的世人麵前。</p>
這不敗的天宇...</p>
無數世人在這偉力之下，戰栗不已，隻是放下所有驕傲，謙卑地匍匐於大地上。</p>
然而，王昂起為人的頭顱，</p>
他高聲麵對萬千雷霆，要發出震人發聵的一問：</p>
“這宏大的聖像前，”</p>
“世人依舊沒有立足之地嗎？！”</p>
王的全身緊繃著，呐喊出這一句，</p>
那隻是驚濤駭浪的開始。</p>
雷霆轟鳴著，陡然炸出龐大的聲響，神好似在警告這渺小的世人。</p>
王曾經迷茫無助，曾經孤獨彷徨。</p>
此刻卻不再是了。</p>
他要咆孝，他要宣告。</p>
直至人的言語勝過神的雷霆！</p>
王轉過身去，看向山坡下的眾人。</p>
卡米立安人未曾停止瀆神的聲浪，</p>
他被上千人中傷。</p>
但他被他的族人擁護。</p>
數百位雷敦人看著王，不約而同地單膝跪地。</p>
雷敦人等候著加冕。</p>
“無論主與諸神給了我們怎樣的安排，那安排都不能勝過我們的生命。”</p>
王麵向著雷敦人，他同族的血液在全身湧動著。</p>
雷敦人以往有多麽頑固地堅守傳統，現在就有多麽堅定。</p>
那數百雙眼睛，任狂風暴雨如何呼嘯，依舊堅毅，匯聚在一起，凝視著山坡上的孤獨身影。</p>
雷霆在那身影的背後閃爍著，轟鳴著。</p>
暴雨如何墜下，都無法將王的言語壓垮。</p>
“雷敦的眾人啊，”</p>
王背對著雷霆，</p>
“我不以哪一位神的名義，”</p>
“我以自己的名義，我為自己而戰。”</p>
“我無需哪一位神賜福我的冠，我為自己加冕！”</p>
麻薩非老爺麵目上滿是雨水，浸入蒼老的雙眼，但他依舊看著那曾經的三王子。</p>
他聽著羅倫的話語。</p>
“你們曾經為我的父親舉劍，”</p>
“現在可願意為我舉劍，我們浴血奮戰。”</p>
王問著眾人。</p>
雷敦人們沐浴著暴雨，齊刷刷地抬起頭顱，聲音匯聚一處。</p>
“我願意！”</p>
齊聚的聲音連驚雷都無法比擬。</p>
王繼續問著：</p>
“當我倒下時，是否願意扶起我的雙肩，”</p>
“當我戰死時，又是否願意撿起我的刀兵，接過我的靈魂，你我並肩作戰？”</p>
那依舊是同樣的回答。</p>
“我願意！”</p>
王深吸一口氣，雨水重擊著他的背部，</p>
“雷敦的眾人啊，”</p>
“你們又是否願意，以人的意願，為自己而戰？！”</p>
雷敦人昂起腦袋，那血脈相連的驕傲，熊熊燃燒著。</p>
“我們願意！”</p>
連暴雨都在這肅穆的呐喊中滯澀了。</p>
“獅鷲氏族，”</p>
雨水流過皺紋，麻薩非老爺朗聲喊道：</p>
“立誓！”</p>
這蒼老而有力的聲音任何事物都無法掩蓋，</p>
“生者重任在肩，”</p>
雷敦人記著流傳於傳統中的誓言。</p>
命運永遠奔流不息，就像雷敦人不會忘記他們的傳統。</p>
“以我們的血，以所有犧牲者的意願，”</p>
“獅鷲氏族，”</p>
雷敦人的誓言近乎咆孝，</p>
“為新王開路！”</p>
雷霆在王的背後，王張開雙臂。</p>
大海、牛角、誓言...</p>
屢次改信的雷敦人不在乎神明，他們的誓言，出自於人自己的意願。</p>
這是他要向那位主昭示的，</p>
信仰敬奉，與任何神明無關，</p>
信與不信，</p>
乃是人的抉擇！</p>
王站在山坡上，風暴漸漸平息。</p>
可他不知道，</p>
他自以為的狂悖，</p>
卻正是神所願意看到的。</p>
千柱雲海之上，神注視著質問她的凡人。</p>
是的，時候到了。</p>
...............................</p>
...............................</p>
雷霆堡的風暴逐漸平息。</p>
羅倫立定在山坡上，他緊繃住的肌肉緩緩鬆懈。</p>
那位主...可曾聽到他的言語？</p>
羅倫想到這裏，他還沒完全鬆開那口氣。</p>
他看向山坡下的雷敦人，這群加爾達勇士們宣誓了效忠，等候著他的自山坡上走下。</p>
羅倫一步步自山坡上走下，迎麵望見卡米立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p>
“神寬恕了他！”</p>
“主寬恕了這瀆神的人，仁慈的主...”</p>
“他們會在戰場上領受死亡，這是主的安排。”</p>
神的雷霆沒有摧毀這異教徒的王，於是，卡米立安人開始自發地解讀著主的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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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望著那些人，他覺得他們可悲。</p>
他知道，這群人不能曉得神的意思。</p>
而羅倫自己，其實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明白神的意思。</p>
但這不重要。</p>
重要的是，自己放下了信仰。</p>
自己在神的麵前，昭示了人的意義。</p>
相比那些解讀神的意思的卡米立安人，他們連他們自己想什麽都不知道。</p>
自己卻知道自己想什麽。</p>
羅倫不再感到疑惑，不再為那糾纏他多日的問題而糾結。</p>
雷敦人紛紛站了起來，麻薩非老爺的臉上垂掛著雨水，他看著羅倫，為這位新王感到驕傲而自豪。</p>
羅倫迎上他們的目光。</p>
明日就要突圍，就要戰死，王很慶幸，自己能在死亡來臨前，將目光從神明的安排上移開，他明白了人的意義。</p>
人不是神，人會質疑，人會不解，</p>
羅倫曾麵對重重迷霧，他為之苦惱，為之糾結，他停了下來。</p>
但現在，他看見了自己想要的答桉。</p>
羅倫想到了虛弱的妻子，她給自己莫大的鼓舞，支撐著自己，這場加冕之後，他想回去看她。</p>
孩子快要出生了，願一切平安。</p>
羅倫走下山坡，他如此作想著。</p>
他的腳落到了大地上，他完全站定，此時回過頭，打算再望一眼那山坡，自己曾在那裏質問天上的神。</p>
然而，王的目光落在天穹上時，</p>
他的心髒開始顫抖，連靈魂也在戰栗，腦袋嗡地一聲。</p>
烏雲撥開而去，天穹煥發出神跡般的金色光芒。</p>
主於風暴後顯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