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房間裏青燈搖曳,楊戩與猴子麵對麵地坐著,不發一言。</p>


    一旁的敖寸心低著頭,安靜得像隻鵪鶉鳥。門外,楊嬋小心翼翼地趴在門上偷聽。敖聽心靠在牆角發呆,幽幽地歎息。</p>


    小小的房間裏,彌漫著一種無奈的氣氛,讓猴子渾身不舒服。</p>


    就這麽靜靜地呆著,楊戩一直看著猴子。</p>


    許久,猴子終於忍不住說道:“能直截了當點嗎?你這樣我不太習慣。”</p>


    楊戩依舊不緊不慢地打量著猴子,深深吸了兩口氣,似是抑製自己的情緒波動,緩緩說道:“你出身花果山,現為須菩提座下第十個嫡傳弟子,對嗎?”</p>


    “是。”</p>


    “你和嬋兒,發展到什麽程度了?”</p>


    “啊?”猴子一時懵了。</p>


    淡淡地歎息著,楊戩輕聲說道:“你是個妖怪。就算你是須菩提的嫡傳弟子,也還是個妖怪。即便你資質如何好,實力如何強,也還是個妖怪。在天庭眼中,你隻能是個妖怪,這,你懂嗎?”</p>


    這話聽著像挑釁。</p>


    猴子嘴角微微抽搐,咧嘴道:“想打直說,不用扯這些不著邊際的。”</p>


    那手已經摸向了那一柄損壞了的行雲棍。</p>


    楊戩卻是不惱不怒,隻抿了抿嘴唇,平靜地與敖寸心對視了一眼,接著說道:“人與妖怪勢不兩立,這是大勢。”</p>


    “你究竟想說什麽?想說你是人,我是妖,我倆必須幹一架?”</p>


    “嬋兒的出身,你該是知道的。”</p>


    “知道。”猴子越來越聽不懂了,這東扯一句西扯一句,算是怎麽個意思?</p>


    楊戩卻目光低垂,緩緩地述說著:“我母親,因為動了凡心,被天庭鎮壓在桃山下。到最後。身死魂滅。嬋兒是天庭冊封的華山聖母,與我母親一樣,是屬於天庭冊封的神仙。神仙一旦沾染紅塵,姻緣成型。月樹開花,天庭必定不會坐視不管。”</p>


    猴子微微眯起眼睛瞅著楊戩:“能說重點嗎?”</p>


    緩緩地吸了口氣,楊戩道:“我想說,你即便反天,也不會有結果,你懂嗎?天庭的實力,不是區區百萬天軍。若真是那樣,不用你反,我楊戩早動手了,輪不到你。”</p>


    “然後呢?”</p>


    猶豫了許久。楊戩抬起眼來盯著猴子,十分認真地說道:“你們,不會有結果的。”</p>


    “反天有沒有結果,也不是你二郎神說了算,不試試怎麽知道?”</p>


    說完。卻見楊戩依舊靜靜地盯著他。</p>


    這話,怎麽聽著那麽像棒打鴛鴦啊?</p>


    忽然間,猴子瞪大了眼睛,頓悟了。</p>


    “你是指……我和楊嬋……”</p>


    整個房間裏頓時靜悄悄一片。</p>


    楊戩靜靜地注視著猴子,敖寸心靜靜地注視著猴子,麵無表情。</p>


    而猴子卻整個怔住,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p>


    正當此時。那門咯吱一聲推開了。</p>


    門外,楊嬋靜靜地站著,那臉紅得如同一個蘋果。</p>


    邁開腿,她地一步步走進來,看了楊戩與敖寸心一眼,伸手拽住猴子。</p>


    “別聽他胡說。我們走。”</p>


    說罷,扯著猴子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留下楊戩與敖寸心麵麵相窺,長長一歎。</p>


    </p>


    楊嬋扯著猴子走出水簾洞,躍上花果山山頂之時。正是日出。</p>


    漫山遍野艾艾芳草在那晨光中隨著微風起伏。</p>


    “喂,你哥是不是誤會了什麽了?”猴子伸長了腦袋瞧她。</p>


    “是。”楊嬋麵無表情地答道。</p>


    朝陽從東邊海麵的地平線上嶄露頭角,一縷陽光照亮了花果山綿延的海岸線,也照亮了楊嬋的臉。</p>


    那小臉紅撲撲地,神色之中有一絲落寞,一絲無奈。</p>


    眺望著地平線上的朝陽,她一聲不吭。</p>


    “生氣了?”猴子蹭到她身邊,她卻不理會。</p>


    “生氣你好歹讓我知道你生的什麽氣啊。你說你哥誤會……誤會咱倆那啥,你生我氣這合適嗎?”</p>


    “沒生你氣。”</p>


    想了想,猴子狐疑地眯起眼睛,問道:“你不會真喜歡我吧?”</p>


    “誰會喜歡你這糟猴子?你以為我是風鈴嗎?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長啥樣,也就唬唬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可以。”</p>


    楊嬋冷冷地瞥了猴子一眼。</p>


    “沒喜歡就好,沒喜歡就好。”想著,他躡手躡腳地就要開溜。</p>


    “站住!”</p>


    猴子停住腳步回過頭來。</p>


    背對著猴子,楊嬋緩緩歎道:“陪我說說話,好嗎?”</p>


    ……</p>


    房間裏,楊戩靜靜地注視著空無一物的地麵發呆,敖寸心伸長了腦袋看。</p>


    “你說,我們會不會是誤會了?那猴子也實在沒什麽好的,一臉的猴毛,長得又不好看,個子也沒你高。我現在想想也覺得妹子該是不會看上他才是。”她比劃著低聲說:“你就別那麽擔心了,我看剛剛那態度,那猴子完全一無所知的樣子。興許,隻是我們瞎想了。”</p>


    淡淡歎了口氣,楊戩苦笑著說道:“我和他交過手,太乙金仙巔峰修為了。假以時日,便是超過我也毫不出奇。”</p>


    “太……太乙金仙!”敖寸心先是一驚,瞪大了眼睛,半響,又糊塗了,嘖嘖問道:“這,太乙金仙和喜歡不喜歡,有什麽關係嗎?”</p>


    靠在門框處的敖聽心幽幽地說道:“楊嬋姐從小跟著二郎神,看著他一路廝殺過來,在她心目中,自己的哥哥想必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人了吧。這千年,正當花季的女子,沒被天庭冊封也不見戀上誰,該是遇見什麽人都習慣拿來與自己的哥哥比上一比。”</p>


    說到這裏,她掩著唇嗬嗬地笑:“若是要與二郎神比,這天地間的英雄還真找不出幾個,便是那聲名顯赫的天蓬元帥在她眼中,怕也是不過爾爾了。哎……有個太厲害的哥哥也著實不是什麽好事,現在想想,我們東海龍宮那些個太子頓時可愛了不少。孫悟空,那隻猴子。若真是如此厲害前途無量,楊嬋姐便是戀上了也不奇怪。甚至應該說,戀上他,才是合情合理。”</p>


    說罷她掩著唇。笑嘻嘻地盤起手搖搖頭,往門外晃去,隻留下二人呆呆地坐在房內。</p>


    那房門微微晃動這,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p>


    敖寸心的眼緩緩朝一旁瞥去,望見楊戩一臉的沮喪,高高的額頭上散亂的發絲。</p>


    那目光中,盡是無奈。</p>


    “你也別太擔心了。”她輕聲安慰道。</p>


    “現在怎麽辦?”楊戩深深地吸著氣:“到時候月樹花開,難不成我要看著她和母親一樣被壓山下?嗬嗬,然後,再看著我的外甥和我一樣去劈山救母?”</p>


    抿著唇。他忽然感覺,欲哭無淚。</p>


    敖寸心伸手扯了扯楊戩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問道:“要不……我們也反了吧?”</p>


    楊戩呆呆地說道:“神仙不準婚戀,這是鐵律。若神仙婚戀,天道必亂。對這種事。天庭向來不惜代價鎮壓。出手的也絕不僅僅是天軍。”</p>


    撅著嘴,敖寸心幽怨地說道:“你上次不是打贏了嘛?天道關我們什麽事?愛亂不亂。”</p>


    楊戩哼地苦笑了出來:“上次灌江口一戰之後,老君來過二郎真君府。”</p>


    敖寸心握著絹子的手頓時微微一緊,睜大了眼睛。</p>


    撫摸著那一柄三尖兩刃刀,楊戩緩緩歎道:“他深夜到來,跟我在真君府的大廳裏動了手,我隻扛了四回合……還是因為。他讓了我三招。”</p>


    那一夜的凶險,楊戩至今曆曆在目。從未有過的慘敗,完全望不見希望的懸殊……</p>


    擺在檀木桌上的四個陶杯,現場隨手繪製的符篆,一個茶杯接他一招,那最後一個。直接鎖住了他的咽喉。</p>


    那一刹那,他仿佛被推入了冰窖之中。</p>


    行者道他已是三界第一人,在那天道之境麵前,卻依然無力回天。</p>


    “太上,要我接受招安。削減灌江口軍力。還有,休了你。”伸手攬著敖寸心,楊戩抿著唇,微微顫抖著,那眼眶微微發紅:“隻有照著他說的做,才能保住你們。未出手,不過是還沒到出手的時候,並不是真的不管。”</p>


    別人眼中三界第一的武神,顯聖二郎真君,堅強如他,原來也有崩潰的一刹。</p>


    父親身死,母親被壓桃山,年幼的他帶著唯一的親人受盡冷眼,跪在金霞洞前苦苦哀求。</p>


    咬著牙,他承受所有的痛楚,曆盡艱辛,終於修得神通。</p>


    封神一戰,坐冷板凳,卻依舊拿下首功,到頭來,卻隻封了灌江口水神。</p>


    “沒事,神仙都是人變的,隻要我夠強,總有一天,天條還不是我說了算!”他如此對自己說。</p>


    封神那天,在靈霄殿對著自己的仇人叩首,他鎮定自若,可沒有人知道他回去之後在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劃了一刀。</p>


    那一刀,痛入骨髓。</p>


    聽說功可以抵罪,他看到了一線希望。</p>


    要軍功,天庭不撥付軍餉,他就組織草頭神征戰四方。</p>


    要願力,天庭不賜一方福祉,他就親力親為讓一方安康。</p>


    人人都知道灌江口的二郎神有求必應,香火鼎盛。卻不知道他所求者,不過是一家團聚。</p>


    到頭來,卻隻換來靈霄殿上一頓叱喝。</p>


    所有的神仙都在嘲笑他,嘲笑他不識好歹,觸怒龍顏。</p>


    都知道路已經被堵上,可誰知道他的心有多痛?</p>


    衝冠一怒,他摒棄師門,擁兵灌江口揭竿而起,劈山救母,三尖兩刃刀所指處,無人能敵。</p>


    千年了,隱忍著承受一切,換來的不過是日思夜想的母親,身死……</p>


    走到那一步,卻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徒勞。除了遣散眾人,接受招安,他還能如何?</p>


    伏在楊戩的胸口,敖寸心微微抽泣。</p>


    “為什麽不告訴我?對不起……我脾氣壞,嘴又碎,我以為……我以為,你煩我了,不要我了。”</p>


    “我怕你笑話我懦弱。”楊戩輕輕捋著敖寸心的發絲,淡淡地笑著:“你喜歡的是勇敢的二郎神,不是一個懦夫。我怕你……”</p>


    敖寸心緊緊地摟著楊戩,像一隻小貓一般伏在他的懷中:“那時候,玉帝判了灌江口洪澇,父王讓我去給灌江口降雨。你出來趕我,見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我再也離不開你了。那時候,你真的好帥,所以我故意跑慢了,讓你捉住。”</p>


    她甜甜地笑著,枕著楊戩的胸甲回憶著:“後來玉帝改判幹旱,我去降雨,你讓我別去,說我會惹禍上身。可我還是去了。再後來,你說你要娶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背棄西海龍宮嫁給你的時候,我就預了要跟你一起死。”</p>


    “你真傻。”</p>


    “你不也一樣?”敖寸心抹著淚笑嘻嘻地抬起頭來。</p>


    低下頭,楊戩輕輕吻在敖寸心的額頭,抱得很緊。</p>


    “千年,萬年,總有那麽一天,天道會變的。等到那一天,我一定用八抬大轎,到西海龍宮堂堂正正地將你迎回來。”</p>


    “恩。”敖寸心默默地點頭。</p>


    ……</p>


    “喂,不是說說話嗎?怎麽又一聲不吭了?”</p>


    山巔上,猴子瞄著楊嬋問。</p>


    “你答應過我的,隻要我幫你突破修為,你就答應我一個條件。這承諾還作數吧?”</p>


    “當然。”</p>


    “就算會招來殺身之禍,也作數?”</p>


    “額……誰來殺?”</p>


    “天庭。”</p>


    “嘿,他們能殺得了再說吧。況且,現在的情況好像是他們不找我麻煩我也要找他們麻煩。”</p>


    “那就好。”</p>


    “怎麽?想起要提條件了?”</p>


    楊嬋緩緩地搖頭,捋了捋發梢:“還不是時候,再等等吧。”</p>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迎著海風,望著朝陽,笑了。這一刻,猴子卻低下頭,不由得忐忑了起來。</p>


    ps:</p>


    這個加更感謝我的第一位盟主問題儒先生。</p>


    現在隻欠一章加更了……</p>


    不過貌似馬上會欠好幾章,月票馬上就到了,打賞也接近8萬起點幣,馬上夠10萬了……</p>


    壓力有點大……默默碼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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