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真君府中,楊嬋靜靜地站著。那門外的嘶吼聲,砍殺聲早已經愈演愈烈。楊嬋甚至看到千年以前自己親手栽種的巨木微微傾斜,轟然倒塌。</p>


    掀起的沙塵從她的身旁卷過,可擋在身前的吳龍就是不讓,一步不讓。</p>


    遠遠地,她看見楊戩縱身衝上了天空,又手持三尖兩刃刀直刺了下來。一道衝擊波撒開。擋在楊嬋身前的牆與門都微微顫動了,好像隨時都會倒塌一般。緊接著傳來的,是鵬魔王的嘶吼聲。</p>


    門外,多目怪高聲呼喊道:“聖母大人!臣來接您了!”</p>


    許久,楊嬋望著吳龍道:“哥哥有傷在身,打不過他們的。讓我出去。多目怪不忠於他們兩個當中的任何一個,但他絕對忠於妖族,不會對我怎麽樣的。”</p>


    吳龍低聲道:“三聖母還是不要為難末將了。”</p>


    “讓!”</p>


    一聲叱喝之下,那門外的多目怪迅速捕捉到了楊嬋的位置,連忙伸手一掌拍出去。頓時,整個牆壁都倒塌了。</p>


    在那沙塵之後,隻見楊嬋和吳龍,以及其他的一眾灌江口兵將都靜靜地站著。</p>


    楊嬋快步與吳龍擦肩而過,這一次,吳龍沒有再阻止了。因為他看到圍牆外的楊戩已是傷痕累累,單膝跪地,一縷鮮血從嘴角緩緩滑落,就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一般。</p>


    “走,他們現在在哪裏?”幾乎沒有停留地,楊嬋與多目怪交錯而過的同時已經騰空而起。</p>


    見狀,在場的妖將也連忙一個個脫戰。多目怪和鵬魔王以及獅駝王迅速跟了上去。</p>


    “剛剛收到的消息,他們都在西牛賀洲。”</p>


    “我們現在過去。”</p>


    “諾!”</p>


    一下子,所有的妖將都撤離了。一片狼藉的二郎真君府外,隻剩下一眾傷痕累累的灌江口將士,以及,楊戩。</p>


    那梅山七聖一個個都呆望著眼睛,似乎在等著他親口說出那個必然的決定。</p>


    “隨她去吧,沒必要徒增傷亡了。”</p>


    聞言,一眾將士才一個個鬆了口氣。</p>


    就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楊戩拄著三尖兩刃刀,一瘸一拐地朝著府邸走去。一路苦笑著。那背微微駝著,遠遠看去,竟充斥著一種無力感。</p>


    誰能想到呢?昔日的三界戰神,也有這樣的一幕。</p>


    ……</p>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玄奘,看著倒地的猴子,看著六耳獼猴,腦海之中一片空白。</p>


    此時此刻,唯獨六耳獼猴在笑。大概在他的心目中,無論如何,勝利都已經是囊中之物了吧……</p>


    玄奘的每一步都是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一般。</p>


    那不遠處的天蓬微微張開了雙手,卻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去扶。</p>


    猴子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麵帶笑容。那是一種疲憊到了極致,解脫了的神情。</p>


    六耳獼猴回頭看了玄奘一眼,輕笑道:“你以為他是在對你說嗎?也許,他是在對我說呢?”</p>


    “對誰說,有那麽重要嗎?”猴子淡淡回了一句:“我,累了。”</p>


    聞言,六耳獼猴不由得蹙起了眉頭。</p>


    身後,玄奘還在一步步向西。</p>


    蒼茫天地間,狂風卷著細沙從他的袖間撫過。那上麵早已沾滿了斑斑血漬。</p>


    西行一路,走到這一步,還會有什麽結果嗎?沒人知道,可是他必須要走下去。</p>


    大雷音寺中,如來麵帶微笑地微微顫動嘴唇。陣陣經文誦讀聲頓時響起了。那是如同午夜細雨一般的細微聲響,甚至於稍微一個不注意,就會忽略。</p>


    然而,正是這樣輕微的誦讀聲,卻直達百裏之外,遁入玄奘的腦海之中,如同無數的細絲一樣將他團團束縛住,一點一點地勒緊。</p>


    又是無數的影像在玄奘的腦海中浮現了。</p>


    他看到了自己自縊身亡的母親被懸在房梁上,看到渾身是血的父親臨死前不甘地望著自己,看到自己的外祖父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對自己橫眉以對……</p>


    就在所有人的麵前,玄奘微微睜大了無神的眼睛,張大了嘴巴。</p>


    那是直達心扉的痛。</p>


    “你想普渡眾生,可是,你渡了自己了嗎?”</p>


    “你的紅塵真的斬斷了嗎?”</p>


    “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可是你的師傅呢?如果你倒在這裏,他怎麽辦?”</p>


    玄奘看到一手養大自己的法明師傅在佛前伴著青燈長歎,在寒夜的威風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去,直到化作一堆枯骨。</p>


    頓時,玄奘的眼淚如同決堤一般無聲無息地流淌。</p>


    此時此刻,他睜著眼睛,卻再也看不見周遭的事與物,那神識已經被徹底地束縛在了意識的深處。</p>


    在場的,每一個都呆住了。</p>


    腦海中,所有的景象都停止了。四周的光影都一下暗淡了下來。</p>


    玄奘呆呆的站著,他微微抬起的腳頓在了半空,沒有落地。</p>


    虛空之中,一把雕刻著怒目佛陀的匕首出現了,緩緩地來到玄奘身前。</p>


    “心痛嗎?隻要一刀。心死了,就不會再痛了。”</p>


    玄奘呆呆地看著那一把懸浮的匕首,微微顫抖著。</p>


    如來輕聲歎道:“不如,成佛吧。”</p>


    ……</p>


    “成佛?”通天教主哼地笑了:“玄奘成佛了,他就輸了。那猴子也輸了。六耳獼猴,又何嚐不是輸了呢?”</p>


    “我們,也輸了。”元始天尊低頭抿了一口茶,目光冷淡。</p>


    老君輕聲道:“別急,八百年的執念,沒那麽容易化解的。”</p>


    ……</p>


    此時此刻,西牛賀洲戰場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天庭。所有的眼睛都在看著,每一個人都在竊竊私語著。</p>


    “玄奘成佛了,那西行不就徹底失敗了嗎?”</p>


    “聽說那妖猴護送玄奘西行,就是為了讓玄奘扳倒如來佛祖。這樣一來,他可就真輸徹底了。”</p>


    “他輸了又怎麽樣?輸了對我們有好處嗎?我們天庭,還不是照樣要看人臉色?”</p>


    “看佛門臉色總比看那妖猴臉色好吧?你是沒經曆過六百多年前的事情。我可是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怕。”</p>


    “那也是。哎……總比被那妖猴做大的好。”</p>


    “那如果輸了,他最終會怎麽樣?”</p>


    “聽說兩個會有一個被天劫吞噬,另一個,會留下來成佛。”</p>


    清心靜靜地聽著,緩緩地站了起來。那目光似乎都有些恍惚了。</p>


    一旁的雀兒靜靜地坐著,一言不發。</p>


    清心呆呆地眨巴著眼睛道:“我……想去找他。”</p>


    “去吧……”</p>


    這大概也是注定的吧。雀兒、風鈴、清心,誰能安靜地坐在這裏等著他的死訊呢?</p>


    如果真的有,大概就是空有雀兒記憶,卻不是真身的自己了吧。</p>


    雀兒微微低頭,淡淡抿了口茶。</p>


    “替我……跟師傅說一聲。”</p>


    “好。”</p>


    轉過身,清心騰空而起,朝著下界而去了。</p>


    ……</p>


    涼亭內,普賢遙望遠處變幻莫測的天空道:“他還會繼續向西嗎?”</p>


    一旁的正法明如來閉口不言,隻是靜靜地坐著。</p>


    “等吧。”地藏王悠悠道:“無論如何,結果,已經快要出來了。這才第一輪呢,即便能過,也不一定是他想要的。”</p>


    此時此刻,小小的涼亭之中,已經聚齊全了佛門的四大佛陀:普賢、文殊、地藏王、正法明如來。連帶的,還有一個靈吉佛。</p>


    ……</p>


    一片黑暗之中,法明那蒼老的身影出現在了玄奘麵前,拄著拐杖輕聲道:“紅塵苦海,不如成佛啊。”</p>


    </p>


    轉眼之間,法明消失了。轉而出現的是金池長老,他握著缽,微微顫抖著說道:“玄奘法師既然能點醒貧僧,為什麽自己不成佛呢?”</p>


    一瞬間,法明的身影又化作了昔日大唐天牢中正法明如來所化的獄卒,隔著圍欄叱道:“玄奘,事到如今,還不放下執念!”</p>


    陣陣幻覺接踵而至,玄奘死死地閉著眼睛,可卻依舊躲不開。</p>


    蓮台之上,如來微微張口,輕描淡寫地又一次說道:“不如,成佛。”</p>


    頓時,玄奘的身軀微微一顫。(未完待續。)--(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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