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萊尼亞街區。


    綠孔雀街212號,警安分局。


    淩晨三點。


    碳化燈的光線一如既往的蒼白,小房間,硬板床,灰色牆,紅木桌,四處都被照得明亮且冷。


    對麵的兩位警察穿著黑色製服,戴著卡其色肩章和袖飾,頭頂紅白格寬簷帽。


    “你們好,埃倫斯警官,還有這位警察先生。”


    範寧拿起桌麵上的豎紋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水。


    這特麽和自己剛穿越過來時有什麽區別…


    連杯子的款式都沒換…


    “卡洛恩·範·寧先生,沒想到又見麵的這麽快。”


    “發生這種事情,大家都不想的。”範寧的表情很無奈。


    “我確認一下,是你在學校值班亭報的警,你們在家兩人,闖進去的人是你開槍射殺的,對嗎?”埃倫斯警官手持鋼筆,看不出有什麽表情。


    “是的。“範寧點頭。


    “你先簡短講述一遍事情經過。”


    “我們先是分房而睡,我察覺有異樣搜索無果後,謹慎起見留在了希蘭房間,然後這個人闖入,用致命方式攻擊我們,我們予以躲避和反擊,混亂中他的左輪手槍被我們搶奪,隨即我開槍射殺了他。”


    範寧描述地非常簡要,而且字麵意思完全沒有違背事實。


    “你平時住在哪裏?”埃倫斯警官盯著範寧。


    “東梅克倫區,倫萬大道115號的公寓。”範寧答道。


    “那為什麽你今晚選擇了住希蘭家裏?你們是什麽關係?”


    “當然是因為之前那些事件...您應該知道情況,就和第一次見麵時我的敘述一樣,我作為老師最親密的學生,本就經常在他家留宿,平日和希蘭關係也較為熟稔,今晚是她守完靈後回家住的第一晚,我的留宿出於保護的目的,畢竟我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男性,遇到突發情況多少有些反抗之力。”


    “你說你起初察覺到了異樣,你是怎麽察覺的?”


    “我說不上來,但家中有人潛入多少有些直覺,雖然我也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神經過敏。”


    “他是怎麽進入房間的?”


    “我也說不上來。”


    “怎麽會說不上來?門?窗?提前伺伏?總有一處吧。”


    “我們搜索一圈後,回房重新入睡,在迷迷糊糊時,突然就被襲擊了,他怎麽進來我的確說不清楚。”


    兩位警官對視一眼。


    “他是怎麽襲擊你的?”


    “起初是刀,我僥幸躲過後,再是手槍。”


    “他朝你開槍了嗎?”


    “開了。”


    “幾槍?”


    “五槍。”


    “你為什麽記得這麽清楚?”埃倫斯警官追問道。


    “因為我是在他裝填第二輪彈匣後,把左輪搶奪下來的。”範寧說道,“他打光了彈匣的子彈,其中除了他預留的防誤擊位,應該是五枚。”


    “那後來你朝他開了幾槍?”


    “一槍。”


    “你會用槍嗎?你們自己是否有持槍?”


    “非常不熟練,沒有持槍,幾年前我父親有過槍,接觸過幾次。”


    “他開了五槍,你們都沒中彈,你開了一槍,就直接打爆了他的頭?”


    “他怎麽樣我不清楚,不過我在搶奪之後,開動扳機的瞄準距離非常近,再加上一點運氣成分。”


    “希蘭期間做了什麽?”


    “我不太記得,太混亂了,起初應該受到了一些驚嚇,不過我們在地上四處摸刀子或手槍時,她應該參與過。雖然她年紀小但畢竟也清楚,如果不把武器搶到自己手中,就有生命危險。”


    ……


    離範寧附近不遠的另一間談話室。


    希蘭披著倉促換上的女式褐色風衣,過肩的秀發有點亂,臉色發白得厲害。


    她雙手十指相扣,放在小腹附近,大拇指不停地互相擠壓。


    對麵也坐著兩名警察。


    “冷靜,我要冷靜…”


    “按照卡洛恩說的,我是完全的受害者,沒作出任何有爭議的行為。”


    範寧最後的話一直在她心裏重複:


    “警察可能會盤問很多細節,但重點不是我的射殺行為是否違法!灰衣人闖入我們家裏,是毫無疑問的侵入行為!他們的目的就是看是否存在神秘因素!”


    “你就如實回答想得起來的,如實告知想不起來的,隻需要忽略掉那幾個因素……不要有心理負擔覺得自己在隱瞞什麽!你嚇得要死,能開口跟他們說話就不錯了!”


    “我出來的時間會比你晚一些,你出來後按照我交代的做就行,然後在大廳接待室休息等我,不要離開警安分局…對了,我們先去樓下撿一下那把刀,放回現場。”


    桌子下麵,小姑娘風衣下的光潔小腿緊緊並攏,酒紅色的小皮靴尖頻頻點地。


    她不停地做著深呼吸,心跳頻率慢慢降了下來


    “希蘭·科納爾,對吧?”對麵的警官開口。“你和卡洛恩·範·寧是什麽關係?”


    “他是我爸爸的學生。”


    “為什麽是正好今天,你讓他跟你住在一起?”


    “我爸爸葬禮剛結束,家裏我害怕。”


    “卡洛恩為什麽能察覺到異樣來你房間?”


    “我不知道。”


    “那個人是怎麽進房間的?”


    “我不知道,我睡著了。”


    “兩個人是怎麽搏鬥的?


    “具體的我不知道。那個人朝我開過槍,然後我被卡洛恩撲倒了,再然後他們就扭打了起來。”


    “那你後來在幹什麽?”


    “我後來和卡洛恩一起試圖在亂中搶奪武器,因為我知道不拿到就會死。”


    “最後卡洛恩開槍射殺那個人時,那個人處在什麽狀態?”


    “我不知道,太亂了。我隻聽到槍聲然後就結束了。”


    在希蘭的各種不知道中,對麵手中的鋼筆飛快地書寫記錄。


    這邊的對話結束地非常快,警察也清楚這隻是個柔柔弱弱的可憐小姑娘。


    最後警察告訴希蘭,對範寧的調查還需要時間,短則天亮,長則幾天,可以先送她回去。


    希蘭表示自己不敢回家,無處可去,要留在這裏等。


    然後她被安置到了值班室的一張可以躺的柔軟沙發上,警察還貼心地提供了一張薄毯子。


    範寧這邊,最初談話結束後,埃倫斯警官給了他一會小憩的時間,在硬板床上。


    隨著警方在現場偵測、處理、調查、盤問的進度向前推進,陸續有人找範寧進一步核實情況,所以他的睡眠被打斷過幾次。


    總體來說,效率已經大大地超過了這個時代警安力量的平均水平。


    畢竟這棟房子三天前才死過人,而且與之關聯的還有另外好幾條人命。


    清晨七點半左右時,他們為範寧提供了一次茶水和麵包。


    多少休息了一會,範寧連續幾次使用饋贈能力後枯竭的靈感恢複了不少。


    希蘭也以就近用餐的說辭出過一次門——實際上她是自由的,嘴裏就隨口一說,值班警察順口“哦”了一聲。


    這一帶她非常熟悉,用了五分鍾的時間步行到有公用電話的報刊亭,按照範寧交代的內容撥打了東梅克倫區凱茲頓街道43號的電話,然後回到警安分局繼續等待。


    直到離報警已經過去了七個多小時,上午十點。


    範寧的房門再次被推開時,他看到了兩個新麵孔,以及在門短暫開閉間,外麵走廊簇擁等待的一眾警察。


    其中一人同樣是警服穿著,肩章的警銜圖樣雖然範寧不懂,但明顯更為繁複,級別更高,甚至範寧猜測他比這個街區警安分局的局長等級還要高。


    但這個警官隻是坐於次位。


    落座於自己正對麵的男子,相比於旁邊這位表情苦大仇深,一副領導模樣的警官,他顯得年輕得多。


    “邁耶斯·本傑明。”男子的聲音有很重的鼻音,直接報出姓名。


    範寧打量著本傑明,灰色風衣,白手套,銀灰軟氈帽,額頭寬闊,眼神冷峻,手上握著一隻深紅色煙鬥。


    來了,終於見到了特巡廳的人。


    他早有預料。


    “範寧先生,三個問題,結束你就可以離開。”本傑明簡短開口。


    “本傑明先生請說。”範寧與他對視。


    “一,你是有知者嗎?”


    我去...這麽直接的嗎?


    問答是,還是不是?還是回答“不懂你在說什麽”?


    表情管理應該是為難,還是茫然,還是坦然?


    此刻的範寧,顯然有點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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