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冬夜寒冷異常,到了晚上十一點多時,細雨又開始下了起來,並逐漸夾雜起了窸窸窣窣的冰渣子聲。


    遠離了教會的馬車,範寧的身影在幾次彈跳間落地。


    這是他的靈性發生本質改變後,連同“鑰”相指揮之力發生的變化——“燭”之戰車以外的次要變化——現在指揮之力可以憑空作用在自己身上各部位,就算淩空飛行也不是難事。


    實際上範寧覺得指揮之力更實用的地方,還是在於其無形無色,這直接導致了他可以用“畫中之泉”殘骸肆意進行偽裝,別人能看到什麽色彩,推斷出什麽特性,全憑範寧一時的心情。


    當下,在範寧的控製下,後方幾個落腳點燃起的“浮誇”熊熊大火暫時隨之隱去。


    他沿著空無一人的街道緩步行走,雨珠順著禮帽帽簷滴落,其中夾雜著一些近乎透明的眼珠子。


    這次信使返回的時間久了點,離自己那條「再往後欠一欠」的消息送出過了三個多小時,顯然,羅伊並不是第一時間回複的。


    範寧伸手將其抓住,讓淡金色的字跡在手掌上顯現出來:


    「說的是人話麽,再欠下去你還得起?」


    看到這第一句,範寧有那麽一瞬間產生了錯覺,覺得羅伊所評價的還有自己別的方麵.


    「你看到這條消息時也許已經睡了,今天接待晚宴的氣氛變化.戲劇性還挺強的,那個歐文你知道吧,特巡廳安排監管連鎖院線的,起初一番殷勤,令人生厭,後來談起了一些涉及利害關係的正事,似乎觀感正常了些,但一想到背後特巡廳的那副嘴臉,還是令人生厭。」


    「今晚還認識了一位叫拉瓦錫的神父,中年紳士,年紀和我爸差不多,高位階實力,比我肯定要強,講究禮法,道德正直,過分古板,嗯,怎麽說呢?簡直就是一本行走的人形《啟明經》.教會對他頗為重視,可能是大器晚成類型的?我也覺得如果他當司鐸,至少萊畢奇教區占一個考察名額絕無問題。他的一首即興管風琴作品我也看了,中古風格,的確不錯,但對我來說,不如你當時彈的那首《名字太長記不清了鍵盤變奏曲》。」


    「洗漱,睡覺,晚安。」


    寂靜空曠的鮮花廣場上,範寧邊走邊細細讀著,他覺得如果羅伊活在自己前世,在優雅的社交場合氣質的另一麵,多少是個吐槽小能手。


    字跡在浮動中出現了幾秒滯留,又現出來兩段:


    「泡澡發呆中,又想多寫一點。回旅館時汽車繞了路,在鮮花廣場下車呆了一會,很失望,一方麵是天氣不佳,好冷好冷,另一方麵,沒有詩歌裏三兩閑敘的市民、持燭約會的戀人、載歌載舞的街頭樂師和色彩繽紛的花火,連一束微微的光都沒有,市長要派人拉亮廣場的煤氣燈讓我看看,我表示還是別浪費昂貴的戰時能源了.」


    「感覺自從那個夏天過去後,一切都在變得糟糕,當然,我們在做的事有意義,會幫到越來越多的孩子們,不過,這裏不用來,也不用遺憾。」


    “但我來了,是不是很神奇?”


    範寧停下腳步,在寒冷雨夜中環視著這昏昏沉沉的萊畢奇鮮花廣場,想象著穿風衣長靴的羅伊小姐在不久前,可能站在一處磚石上氣惱跺腳的模樣。


    空地上什麽也沒有,除了堆著一些由粗大木頭和鐵絲網繞成的路障。它們在視野中像一個個泥巴糊起的土墩,沒有徹底擋住行路,但也不是讓人很舒暢。


    這是當局為防止民眾暴亂而設置的,當然,萊畢奇作為戰線大後方的城市,實際上的氣氛暫未到這麽嚴重,它們更多的是按照上麵規定而預先準備的“應急設備”。


    「有個事情需要麻煩一下你,我需要搜集一些關於所謂“蠕蟲”或“蠕蟲學”的情報。」


    範寧剛將信使派入星界,又入夢將其抓了回來。


    不太好。之前可以提,之後也可以,唯獨現在去提,時間的巧合有些過於離奇了,羅伊肯定會對這小城裏司鐸身亡的事情有所耳聞。


    在該回複什麽讓她明天起來看的問題上,範寧考慮了一會,最後問了一個既和今天晚宴有關聯,又不違和的、應該關心的、容易引到其他話題上的問題:


    「你什麽時候會考慮晉升邃曉者呢?」


    又考慮到她回得多,自己的話則太少,範寧認真想了想,最後實際送出去的是:


    「你分享的我都有看。說起來你什麽時候會考慮晉升邃曉者呢?」


    信使剛剛鑽入雨簾中消失不見,一束強光燈就籠罩了範寧全身,並將他的影子拉長著投到了十米開外牆壁附近的一堆垃圾清運車上。


    “什麽人?現在是宵禁時間,舉起手,走過來!”甕聲甕氣的男子聲音喊道。


    這是個手握電筒、腰間別槍的肥胖軍官,他一照一喊,左右兩個士兵就端著步槍對準了範寧。


    但範寧還未開口,那堆同樣被照亮的垃圾清運車裏,倒是先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聲。


    範寧早察覺到那裏有兩個流浪者在翻垃圾,此時均瑟瑟發抖地站前了幾步,是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和一位年輕的母親。


    兩人冒著宵禁的風險半夜出來尋找事物,但從情況來看似乎運氣不怎麽好,母親的手腕似乎還被玻璃一類的東西割傷了,血汙在單薄的衣衫上凝了一大片。


    “宵禁不算作立的約。”範寧抬了抬手,作出了控製火焰在掌上燃起的樣子,一陣暖流迅速驅散了這兩人身上的寒意,隨即溫和示意她們無需害怕,“這國度從來都是神定立律法,祭祀設謀略,先知說預言,凡是他們所指教的,都照他們所斷定的去行,凡不是他們所指教的,勿要理會任何一句話。”


    麵對黑洞洞的槍口,他衝著中間那軍官招了招手:


    “你們且拿出一些麵食或肉食,給她們吃,再拿一些水來,給她們喝。”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舊日音樂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膽小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膽小橙並收藏舊日音樂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