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吧?兩位的信息絕對處於最吸睛的位置。”馬克得意一笑。


    海報采用了當下較流行的音樂會曲目單設計風格:澹色背景、黑體藝術字、古典裝飾框...


    內容是霍夫曼唱片公司三季度上新的一批唱片營銷信息,而範寧、希蘭和聖來尼亞交響樂團音樂會的那張唱片,無疑占據了其中最大號的字體和最顯眼的位置。


    不僅用噱頭十足的幾組關鍵詞和數據,強調了其藝術造詣和市場號召力,而且指出兩人是公司最新納入的合作藝術家,簽約類型直接是“偉大”簽。


    霍夫曼唱片公司在普通簽約合同之外,從下到上還有三個等級:“著名”簽、“偉大”簽、“大師”簽,或可對應英文的“famous”、“great”、“master”,範寧之前為兩人談下的合作方式,已經達到了“great”的區間。


    看著範寧神情極度認真,一眨不眨盯著海報,馬克趕緊重新提醒道,“所以,什麽時候來公司詳談下一張唱片的出版計劃?在下幫二位提前安排一下。”


    他投入這麽多廣告費,自然是為了抬身價,但為的不是這一張唱片,由於之前愚蠢的合作模式,導致這張唱片之後的銷售額和自己沒有一點關係了。


    那晚音樂會結束,馬克戰戰兢兢地去和上司匯報,由於過於出眾的成績和共享的榮譽,上司態度總體溫和,但字裏行間的施壓暗示,已經充斥著整個洽談室。


    ——下一張唱片趕緊談妥,損失必須一並賺回來,你明白我意思吧!?


    範寧終於抬頭:“也許是一張鋼琴獨奏的錄音室唱片,考慮像上一場音樂會那樣的附贈幾首小曲。”


    “我聽說了您在詩人巴薩尼吊唁會上演繹的那首神奇的大型變奏曲。”馬克眼神一亮,“當然我這裏還有另一個建議,或許您可以重新來一場《d大調第一交響曲》的商演,我相信同樣會有大量樂迷為之買單...”


    “所以你準備貼在哪列?”範寧回到原先話題,“據我所知地鐵係統共有24趟列車。”


    目前這條線路往返+緩衝的全周轉時間是2個小時,運營間隔則為5分鍾一趟,其互不幹擾的隔距運行依賴差分機的精確計算和口令員的調度操作。


    “我們支付的廣告費僅包含其中的9號和10號車次,外加附贈市中心鬱金香廣場站的小部分欄位。”馬克說到這作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所以說他們簡直在漫天要價,奈何這大半年來它表現出的流量無可匹敵...如果有別的選擇,當初在談判席上,我一定會當著鐵路公司那幫黑心家夥的麵撕掉合同草擬稿!”


    “或許其他合作商家也是這麽想的。”範寧搖頭一笑,“介意我們跟你一起體驗下自己的廣告進入公眾視野的過程嗎?”


    “當然歡迎。”馬克趕緊表示,然後他又再次打量了幾眼對方兩人的神情和姿態,斟酌著開口道,“不過,我這邊有一個小小的建議。”


    “哦?”


    “兩位現在正處在名氣急劇增長的上升期,會有越來越多的民眾或樂迷認出你們的身份,會有越來越多的各類媒體追逐你們的動態...”


    他帶著煞有介事的真誠又委婉的語氣:“以你們俊男美女的優雅氣質和光鮮形象,在共同出行的場合,嗯...今天大家即將同行,不再屬於此範疇了,這個主要指私底下僅有二人的出行,尤其是在公共場合,想避免意外誤會的麻煩,或減少被上到花邊新聞的風險的話,最好是盡量避嫌或做點偽裝處理。”


    一旁的希蘭聽著聽著逐漸瞪大了雙眼。


    “當然這隻是我的個人猜測...”說到這馬克又幹咳了兩聲:“呃,另一種可能性是,這並非誤會,那麽在下的建議,也是要尋求專業的經紀團隊,按照科學的傳媒規律,將二位的親密關係逐步爆出以製造恰當的噱頭,而非在民眾和媒體間自發野蠻生長。”


    最後他訕訕一笑,眼中彌漫著屬於金鎊的光芒:“如此方能讓二位未來的演出票房及唱片利潤達到最大化的程度,盡可能讓大家把口袋裏的錢都給掏出來...此類專業業務也是我們公司所擅長的。”


    “是個中肯的建議。”範寧的表態讓馬克一時沒明白,這到底是對應自己的哪一段建議。


    “嗚!——”


    高昂尖銳的鳴叫聲響起,蒸汽列車車頭打著幾束刺眼的白光,拖著一大長串車廂從隧道遠方呼嘯而來,噴著滾滾煙氣,逐漸哐當哐當地停穩。


    “確定一列列車僅有五節車廂?從外麵看起來得有二三十節。”範寧打量著眼前這列如鋼鐵怪物般的蒸汽巨械。


    盡管相比於前世的地鐵,它動力原始,速度平平,但無論是長寬高都大了太多太多,龐大身軀各處裸露著鋼鐵管道,縫隙中掛滿碳渣和黑灰,冷卻水不住地朝著軌道滴落。


    排隊中的幾人登上列車。


    ……


    “亞岱爾先生,這是否是用作地鐵通風或排出列車蒸汽的部位呢?”


    靠北的托納來森站,瓊的精神未見疲憊,目光正凝視著地上一個黑洞洞的深坑。


    其直徑約為二十厘米,位於蒸汽風機房與隧道交界處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若不是瓊憑借自己接近中位階的傷口感知能力,讓工作人員清運走那些堆放的建築垃圾,肯定發現不了它的存在。


    “它們一般都是向上走的,至少是開於側方。”盧的語氣也很疑惑,“等等吧,我已經叫人去核查它是否是最初設計方案中的建造內容了。”


    這坑的內壁有些粗糙不平的泥漿感,放眼望去漆黑不見底,但其直徑又過小,不像是可以讓人類通行的秘密通道。


    剛剛幾人就近找了根所能找到的最長金屬棍,但沒有捅到底,它的深度至少超過了五米。


    “亞岱爾先生,最初該站點的設計圖紙上的確有這個坑洞的標識,所以它應該是曾經施工隊裏麵的勞工自己挖的。”一位帶著安全帽的技術工作人員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所以,用途?”盧盯著他問道。


    “沒有標明任何用途,就是一個圓形小圖桉。”


    “這以前是誰設計的,誰審核的?”


    “或許難查,至少一時半會難查,而且哪怕存在不規範審批我們也難以追究責任。”


    “把曆年所有相關的公文往來、會議紀要、支付票據、審批和驗收單全部翻出來,一個一個簽名環節全部翻出來,找不到?”盧加快了語速。


    技術人員有些犯難地提醒道:“亞岱爾先生,這條地鐵線從新曆882年就陸續開始動議,886年就完成了先期設計工作,嚴格來說離現在已經有三十多年曆史了,哪怕是從動工開始算起都過了13年...您應該清楚當年帝國工業發展突飛猛進時,各種台賬留存、審批管理和風控手段做得有多不規範...”


    “這不會是什麽隱秘組織唆使挖的吧?”為首的警官嚐試著問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盧皺眉盯著這個黑洞。


    “而且...”技術人員欲言又止。


    “還有什麽?”


    “而且設計圖紙上,類似的標識不止一處,最近這一帶至少有五六處。”技術人員的語氣也帶上了疑惑。


    這什麽意思?土撥鼠嗎?


    盧眉頭凝成一團:“如果連這都是隱秘組織幹的,那隻能說明特巡廳那幫家夥的數據嚴重不準,觸禁者數量或為官方有知者三分之一?我看是三倍吧,難怪大家疲於救火,躲在四五百萬人口的工業城市下水道中的老鼠,邃曉者也無可奈何...”他隨即皺眉作出決定,“既然用途不明,管它們動機何在,先都封了,用膠,或者覆點什麽玻璃、板材都行。”


    “好的。”


    就在這時,公眾站台方向隱隱約約的喧嘩聲,突然上升了幾個幅度。


    “那邊怎麽回事?過去看看。”盧帶著幾人移步,另外的工作人員開始尋找封口材料。


    “總監先生,10號列車停在了離當前站點1公裏遠處,因為動力出現了莫名其妙的故障,所以候車的乘客出現了騷動...”一分鍾後,負責聯絡的工作人員帶來消息。


    “都九點了,高峰期按理說已經過了,怎麽人還越來越多了。”盧按了一下懷表,然後看了看分流警戒線外一浪接過一浪的人頭。


    “或許是閉幕式?因為上一站是鬱金香廣場站,離國立音樂廳不遠。”工作人員猜測道。


    乘客想去哪就去哪,想什麽時候出發就什麽時候,總沒有理由一個個盤問。


    “而且又是動力故障?”盧望著隧道盡頭的方向,一公裏的距離,但較為筆直,視野盡頭的車燈依稀可見。


    “...是,不過原因已經排查出來,偶發的小問題,二十分鍾內可以修複。通知了循環圈內的其他列車,也強調了車上的乘客不要擅自下車在隧道內步行。”


    望著人山人海的乘客,盧心中升起一股荒唐的感覺。


    原因倒是立馬找到了。


    不過,自己這是跟動力故障杠上了嗎?


    ……


    南邊,諾伯溫采石場站點的列車緩緩啟動。


    範寧和希蘭兩人拉著扶手麵對麵而站。


    座位早就被占滿,如此大尺寸的車廂,站著的乘客不至於全身都貼在一起,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平均不足一步,放眼望去每節車廂人數穩穩過百,這還是由於限流的緣故。


    “你剛剛說的‘中肯的建議’是什麽意思?”希蘭覺得有些拘束,想聊點什麽。


    “讚同馬克的論述專業性的意思。”範寧立馬答道。


    兩人沉默了片刻。


    “我是第一次坐地鐵,你是嗎?”她換了一個無聊的話題,並開始覺得剛剛自己的問法不太合適。


    “我也是第一次。”範寧應完後,思考著這個回答嚴不嚴謹。


    “那我們是不是沒有一起出過遠門?”她又問道。


    “幾天前不是一起出發來聖塔蘭堡的嗎?”範寧有些疑惑。


    “好吧,那你覺得現在這種過擠的體驗,是不是不如馬車或汽車舒服?”


    “我覺得挺好。”


    “哦。”


    希蘭拉著頭上的扶手,澹定地與範寧對視,擠上車的乘客越來越多,兩人貼麵的距離也越來越近,呼吸可聞。


    “範寧先生,我們需要從最後方車廂一路張貼過來。”這時馬克從人群中擠到了兩人中間,“你們有興趣從頭開始體驗嗎?”


    “沒興趣。”少女頃刻間答道。


    “好的,好的,沒關係,過會就會貼到第一節來。”於是馬克再次開始朝後方擠,“這是個細致活,位置要正,粘貼要牢,不能出現卷邊或折角,乘客實在太多,得花點時間...啊,抱歉,先生..,”


    “你怎麽了?”範寧發現她肌膚中的殷紅從臉頰一直蔓延到鎖骨可見。


    “啊?我是在想這種神奇的地下軌道交通係統。”希蘭將目光移開,看了幾秒窗外極速掠過的隧道牆壁上的煤氣燈光後,才重新落向範寧的臉,“你知道它們是怎麽被建出來的嗎?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為什麽弄出了如此龐大的地下工程,上方卻依舊是往常大都市的模樣呢。”


    “你想得過於神奇了。”感受著少女清甜的呼吸,範寧眨眼而笑,“他們稱之為‘明挖回填’法,看似是什麽專用名詞,其實就是用你首先就能想到的最暴力方式直接挖掘出來的。”


    “那是什麽?”列車在下一站經停,旁邊一位乘客起身,希蘭在避讓間貼在了範寧身上。


    “這裏有一個座位,女士優先。”範寧提醒她。


    “你快說呀...啊,我動作慢了。”希蘭繼續追問,於是座位幾秒後被別人占了。


    “先把馬路上的建築全部拆了,然後挖一條巨大的壕溝,再用磚塊水泥封頂並對溝壑進行回填,最後在重建地上的建築和交通設施。”範寧簡明扼要地向她描述。


    前世倫敦的第一條地鐵采用同樣工藝,隻修了6公裏出頭,7個站點,而這個舊工業城市的人們將暴力美學發展到了極致,初次就一口氣挖了超過20公裏,設置了16個站點,並且,車造得有點大。


    “啊,好浪費的巨幅破壞。”她感歎道,然後拉開距離。


    “是啊,這種技術有待更新,代價太高,風險太大,原先的地表建築會讓挖掘工程的地基不穩,而且聖塔蘭堡令人頭痛的天氣會時不時造成坑積水和土層的疏鬆垮塌,為了把蒸汽列車產生的濃煙排出地下,隧道建成後還需鑽出通風孔聯接地麵的井蓋...”


    所以此前議會中的保守派,也包括大多媒體民眾,對它未來預期的最常見論調就是“乘客要麽被塌方埋死,要麽被蒸汽濃煙毒死。”


    其建成可謂經曆了重重質疑和多方阻撓,動議時這一世範寧還沒出生,從設計到論證到開工再到竣工,一晃已經是穿越之後,他才在教室裏讀到地鐵試運營的新聞。


    其怡人的體驗立馬讓市民態度發生了180度大轉彎,相比於每天乘著馬車在癱瘓的交通裏焦慮數著懷表,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般的事物,它馬上成為了帝都交通的命脈組成部分。


    “這位先生,您可能需要起下身,我們在張貼海報。”


    列車往前行駛了一係列站點後,馬克終於又回到了範寧和希蘭兩人所在的車廂。


    在一位穿高領便裝的紳士站起後,工作人員墊了幾張舊報紙在凳子上,然後踩了上去,抄著卷尺和膠水開始比劃起來。


    “多謝,多謝。”擠在人群中的馬克不忘做了個微微鞠躬的姿勢。


    “不客氣。”對方看著那張黑白海報被按在牆上,下意識吐出了一個簡短的詞組。


    於是另一側聽見聲音的範寧,眼睛中光芒一閃而過。


    “有什麽不對嗎?”察覺到異樣的希蘭,貼身悄悄問道。


    由於騰開了一塊位置,人群的擠壓在向外傳遞。


    範寧順勢湊到了她耳朵旁,壓著嗓子低聲道:“剛剛那個聲音,好像是‘體驗官’埃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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