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一連三日頻頻引天下熱議,就好像是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麵,雖然水花不大但泛起的漣漪卻引人注目。


    左旗宗閣老的府上近日也是熱鬧,翰林院的學士不約而至。戶部、兵部、禮部三位尚書也是天天拜訪。


    左旗宗這人可謂是朝陽王朝萬千讀書人眼中的傳奇。當年憑著兩廣進士的身份特錄翰林院,又因為寫的一手好青詞被老皇帝忠愛。短短兩年便成了翰林院首待招。


    朝陽十三年,官任兵部尚書。受皇帝密旨大刀闊斧的進行軍政改革。自將軍位一路往下到最小的都尉無一免過,兵權稀釋不說。就連駐地、掌兵部隊首領皆五年一換防,三年一換任。


    這不僅加強了朝廷對地方武將的約束,而且還讓混吃等死的軍功後代再無可乘之機。若手上沒點真功夫,別說刮民脂水,就連官帽都戴不安穩。


    更重要的是左旗宗所頒一係列新軍政不單單解決了征戰時期遺留下的軍權個人化。還有就是讓大將軍李悍手中的十萬精兵變成了除去本家護衛隊後的一萬而已。


    老皇帝這才能睡得著,李悍一日重兵在手,他趙忠嬴一日就在龍床上睡不安穩。


    到朝陽十五年,左旗宗任進內閣。七年後熬死了老閣老成為朝陽王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品大員。


    明麵上擺出的是左旗宗清正廉潔,大有作為。其實和後宮的麗妃脫不了幹係。


    這位麗妃是左旗宗叔伯的女兒,因為其父取了一位胡人小妾。這才讓這個混血的嬌女有了力壓後宮的芳容。


    麗妃的父親是前兩廣總督,政績上雖說對朝廷沒有太大的功勞。但一身勤勤懇懇這才成就了“今科狀元看兩廣”的盛世。


    麗妃十六歲被巡視兩廣的老貂寺看中,回宮之後在老皇帝耳邊吹了半個月的風。說是那兩廣總督的幼女可是賽若天仙,後宮佳麗雖多。但是與此女子一比,那即是燭光撼晴陽。


    老皇帝雖是表麵拒絕,但每每被這身旁老服侍一說。心裏也就開始打起了算盤。一直到麗妃十七歲那年,老皇帝起駕兩廣。還未將這麗妃帶進宮中,便已賜麗妃之稱。


    本門可羅雀的總督府瞬間就成了香餑餑,文武百官逢年過節的那個不親自登門叩禮。


    樹大招風,京官哪裏容的下這二品總督。再加上那麗妃不知有什麽床上的功夫,短短一年兩廣總督便被受出兩字兵符。


    這可好?兩廣的駐軍還不夠?還要送上可臨時借兵的兩字兵符?那廣州和廣豐兩州的左家人過兩年豈不是要騎在脖子上拉屎了。


    朝中以黃世昌為首的世襲派,及劉文軒為首的內閣新派頭一次聯名上書。劉文軒借工部尚書的便利,對兩廣進三年的水利維修及日常開支動了手筆。


    兩派以內閣、刑部、工部、吏部及各路京官百餘號人聯名上書。史稱百人上書。


    三年貪汙黃金三十萬兩的帽子扣在了兩廣總督的身上,再加上工部遞上去的鐵證。老皇帝心裏知道這些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大局為重。最終削去兩廣總督爵位,賜其告老還鄉。


    這處罰對於百人來說簡直是驚掉了下巴,朝陽律令凡為官者貪汙受賄超過二十萬兩黃金便就是誅九族的大案。


    如此可見這麗妃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聰明的黃世昌拍了幾句馬屁就將此事放下。而劉文軒還是不甘心,假借京兆尹府縣令的手又上了一封秘信。


    結果第二日這縣令的腦袋就搬了家,罪名是越級上報目無法度。


    劉文軒比黃世昌這種人聰明,前科狀元的腦子不會被驢踢過。皇帝更不是傻子,區區京兆尹府的秘信還送不到他皇帝老兒的桌案上。


    兩個聰明人同時選了一個聰明的做法,那就是殺掉那個本該背鍋的人。你劉文軒好好的給朕處理問題。而皇帝則是繼續該怎麽寵幸誰就繼續寵幸。


    明眼人細細推敲,左旗宗的仕途之所以能走的如此坦蕩,大概也和老皇帝對左家的愧疚是分不開的。


    左府中,左旗宗正躺在院中的紅木搖椅上皺著眉頭思索著如何落下一顆子。左府管家走了過來。雙手一舉道:“大人,兵部尚書將潘求見。”


    左旗宗笑了笑道:“這潘大人連著三日都往我這跑,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算了,讓他進來吧。”


    管家前腳走,將潘後腳就跑進來了。肥頭大耳的將潘今日穿了件紅色的錦袍,臉上的汗和油混在一起。樣貌要多醜陋就有多醜陋。


    要不是將潘那死去的兵部尚書父親打好了底子,再加上這胖子雖然有些笨。但是聽話,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不然左旗宗這個要麵子的人絕不對讓此人跟在身後。


    左旗宗笑了笑,將旁邊桌子上的茶杯端了起來。略微遲疑後依舊將茶杯遞了過去道:“急什麽?大熱天的。剛好這茶涼了,去去暑氣。”


    將潘坐在旁邊的石凳上,一口氣喝幹了杯中的茶水後愜意的哈了一口氣。然後捏著袖子將堆滿褶皺的臉擦了擦。


    左旗宗有些不耐煩道:“將大人,要不要我吩咐下人給你備好熱水?”


    將潘無賴的笑了笑道:“我這不是怕掃了大人的雅興嘛。蜀王遞上來的折子,西域吐蕃又有動作。說是去年蜀中大澇死去了太多軍士,要擴軍五萬。要錢,要令。”


    左旗宗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麵無表情的問道:“你說該如何。”


    將潘出了一口濁氣道:“李悍已死,本該設州的西蜀由於李懷安的世襲。這下就徹底讓李家人成了土皇帝。雖說李易沒有太大的膽子,但是懷仇在心得李懷安不一定能幹出什麽事來。如此一來,李易明麵上向朝廷要五萬的準。但是私下裏不知道要軍備多少。如此一來,若是將折子遞上去,矛盾就拋給了大人。那索性將此事先壓著。”


    左旗宗無奈的搖了搖頭,這笨死的將潘就是不開竅。左旗宗扶著把手坐起道:“你說對了一半。但是錯的太離譜。李懷安是否有那個膽子先不說,蜀王的民心是李易提著腦袋換來的。就算李懷安世襲王位,蜀中也沒幾個將軍會服他。再說李易,當年王翰書一劍入北安。那是李易擋著皇上那自己的命換了皇上的命。


    你小子知道半隻腳踏進指神界的劍那麽好接?五千禦林軍都沒接住,單單就李易的肉體凡胎抗下來了?蠢貨,李易的腰間藏著的九幽劍抗下來的。這天底下至陰的劍,最適合刺殺的劍到頭來卻被一劍斷了。諷刺過後就是心驚,要不然我這閣老早就被當年的科舉大滿貫當了。皇上不放心將此人放在身邊啊。”


    將潘瞪著眼睛道:“這麽說,若不是當年的王翰書。行刺的人就是李易?”


    左旗宗搖了搖頭道:“這隻是個假設。但是因為當年王翰書是李悍的軍師,三人又是好友。所以誰都沒法想到王翰書活活把李易刺成了半個閹人。如此推論,李易至少當時還未有弑君之心。”


    將潘點了點頭,又擦了擦汗道:“那這折子遞上,由內閣審批?”


    左旗宗無奈的歎了口氣道:“內閣要是定了此事,無異於把本官推上了風口浪尖?現在是朝廷覺得欠李家人,但又暗地裏把李家人看作眼中釘。難道讓我去徒手拔釘子?”


    將潘委屈的笑了笑,低聲道:“那如何是好?”


    左旗宗道:“明日早朝,直接在殿上遞上去。軍務之事你兵部尚書本就有權直接上奏。如此,皇上自然有辦法。你就別操心了。”


    將潘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裂開嘴後本就小的眼睛被肥肉堆得緊剩餘一個縫。可能是阻擋了自己的視線,將潘將眼睛用力睜大後道:“不愧是閣老,下官佩服。”


    左旗宗又躺在搖椅上,閉著眼道:“沒事就先回去吧,近日煩心事太多了。”


    將潘張了張嘴,然後又閉上了。靜靜的坐在凳子上看著假寐的左旗宗。


    可能是胖子的喘息聲太大,左旗宗皺著眉看向將潘道:“還有什麽事嗎。”


    將潘撓了撓後勁,試探的說:“閣老,黃世昌上去親自去了趟小人的府邸。”


    左旗宗猛然坐了起來道:“他找你做什麽?”


    將潘道:“遞了一份折子,為其婿替代李悍鎮守東塞涼州的事。還有就是要其婿升二品武將!”


    左旗宗一掌拍在搖椅上站起來罵道:“老不死的東西!李悍到死才封了個忠勇將軍的一品位。他張自言東越之戰畏軍不前。不治他的罪已是萬幸,還有臉來邀功!蛀蟲!碩鼠!”


    將潘戰戰兢兢的站在一旁,結結巴巴的說:“可東越王子的人頭確實是張自言砍下的,也是張自言簽訂停戰協議。”


    左旗宗跺著腳道:“那是張悍用自己和一萬精兵用血鋪成的路!”


    將潘向問詢趕來的管家招了招手,從管家手中接過一盞茶雙手捧著端給了左旗宗。然後扶左旗宗慢慢坐下後道:“閣老別生氣,黃世昌雖然在朝中資曆深。但是年邁昏庸。黃黨倒牌的日子越來越快了。比不得蜀王。所以小人也是想著將此事壓著,裝糊塗這事下官最擅長不過。讓他張自言進退不行,也看看這黃世昌的臉皮有多厚。”


    左旗宗聽完將潘的話後慢慢平靜了下來,喝了一口茶後點了點頭道:“哎,五十的人了。還是沉不住氣。將潘你這法子不錯,就依此辦吧。另外與外人提起莫要說半點。就是翰林院、禮部、戶部都不能說。免生事端。”


    將潘彎著腰諂媚的笑道:“這閣老放心,下官心裏有數。”


    左旗宗點了點頭道:“臨走前帶上點韓霖送來的江南雀舌。今年新出的伢子,刮刮你一身的廢油。”


    將潘就差跪在地上就左旗宗叫上一身爸爸了,好像左旗宗送了他將潘一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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