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過的微風一瞬間將暮希及鹿澤包裹起來,像是巨人的手將他們牢牢抓住。


    A先生的衣袍如雲朵般漂浮在空中,他修長的手指不斷地交織舞動著,而周圍消失的一切正在以緩慢的速度慢慢恢複,一磚一瓦一牆壁,像是時光逆流般重新建立。


    暮希與鹿澤根本來不及反應。


    暮希睜大眼睛,呼吸因為惶恐而變得急促,哭腔裏夾雜著巨大的悔恨,“不要!”


    A先生的臉色漸漸蒼白,俊美的容顏仿佛灑上了白霜,星眸般的瞳孔漸漸失去了光澤,輕啟著薄唇,聲音輕柔的像夢一般,“除了我,你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鹿澤拚了命掙紮隻是徒勞,他沒想到眼前這個邪惡血腥的男人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喉嚨被卡住了,鹿澤握緊了拳頭,愧疚與難過充斥著胸腔。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無奈及渺小。看著那個漂浮在空中的男人,這一刻他真的輸給了A先生。


    “暮希,鹿澤,你們要真實的活著。”A先生從喉嚨裏發出微弱的聲音,他絕美的容顏,此刻綻放的笑容,讓世間萬物都失去了顏色。


    暮希再也抑製不住心底的難過,嚎啕大哭,“一定會有辦法的,你快住手!”聲音被風聲割據著,斷斷續續。


    黯淡的眸子緊緊盯著暮希,“你終於舍不得了嗎?也好,這樣你就會永遠記住我。”慘白的唇幾乎接近透明,哪怕快消失了也不忘在暮希麵前貧嘴。


    “你回來啊!我會永遠記得你。”心裏像是被掏出一個巨大的窟窿,鮮血淋漓。


    鹿澤狠狠拽住暮希,“你往前走,隻會讓他前功盡棄。我們之間誰也不能活!”


    殘忍的話語卻無比現實。


    沒有人能料到意外來的如此觸目驚心。


    所有的悔恨都在這一刻堆積在胸膛,咆哮的野獸掙脫內心的牢籠,所有禁錮的枷鎖在這一刻被釋放,身體中被壓抑許久的能力如同噴泉般湧了出來。


    暮希一瞬間掙脫了風的枷鎖,她剛躍出一步,被鹿澤牢牢抓住。


    A先生的身體漸漸透明,而整個幻境被重新建造,他拚盡了一切的力氣朝著鹿澤大喊:“帶她走!”


    有氣無力的聲音絲毫沒有任何穿透力,落在鹿澤耳朵中卻有千斤重。


    鹿澤猛拽著暮希直接通往唯一的出口,暮希的頭不停地回頭張望著,她知道就算衝過去也無法彌補,也許他會被永遠的困在幻境裏。


    而下一秒的聲音,讓暮希如釋重負。


    “我會回去找你……”


    聲音落下時,暮希的手中出現了A先生常戴的耳釘,她緊緊拽在手心中,再也沒有回過頭。


    A先生看著鹿澤與暮希的身影消失在盡頭,他全身的力氣像是被耗盡一般,沒有邊界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他一瞬間從高空跌落,渾身沒有一絲力氣。


    最後那句話不過是為了讓暮希安心離開。


    黑暗裏的他苟延殘喘,連站起來的能力都沒有了,絕望攀上他俊美的容顏,眼看著身體一寸寸消失,他一直在釋放自己的能力彌補這個幻境。


    他會與這個幻境世界同歸於盡。


    他在手心裏凝結出瑩瑩之火,它像微小的星塵照耀著,他甚至還來不及說一句對不起。


    一刹那,黑暗湧進腦子裏,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


    當暮希在回頭的時候,她身後的一切都坍塌了,成為一片黑暗。


    鹿澤直接抱起暮希,他沒想到A先生的選擇如此決絕,一點挽留的餘地都沒有。他小聲的在暮希耳邊說道:“或許,我們能在現實裏找到他的身體。”


    唯一的希望燃起暮希心中的期待,她撲閃著眼睛,她這一刻破涕而笑,“好!”


    兩個人倚靠著牆壁,經曆了一場生死,心境早已不同。


    絕對的實力下,弱者隻有死路一條。


    難過依舊縈繞在二人的心間,整條甬道中漆黑無比,唯一能夠聽見的聲音隻有兩個人的喘息聲。


    暮希忽然意識到什麽,打破了沉寂,“你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鹿澤擰緊眉毛,“艾莎叫我來的,A先生是葉芊叫來的。”


    暮希陷入了沉默,“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我會來這裏,是不是太過巧合?”


    鹿澤一開始也覺得奇怪,為什麽他們兩個會同時出現,而且艾莎和葉芊怎麽會同時通知,事情發生的太過匪夷所思。


    仿佛冥冥之中有隻手在推動著他們不斷朝前走,策劃著這一切。


    一瞬間,兩個人都打了個寒顫。


    就在兩個人冥思著個中環節究竟有什麽問題時,一道光突然亮了起來。暮希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時,一時呆愣,“Z!”


    “A先生呢?”Z先生慌張的模樣打破了以往的形象。


    他粗暴的抓起暮希的領子,“說啊!他在哪?”


    暮希的眼神沒有一絲躲閃,直盯著Z,緊咬著嘴唇,始終沒有說出那句話。


    鹿澤拔出劍朝著Z用力的一斬,無數銀色的絲線像突然生長出的發絲纏繞在劍上,鹿澤用力一擰,所有的絲線崩斷,滑落在地上。


    他的劍放在Z的脖頸處,而Z的餐刀放在鹿澤的心髒處,手腕稍微一使勁,兩個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放開她!”


    “住手!”暮希一聲怒喝,兩人的表情微怔,看著她。


    一道顫顫巍巍的聲音從她的嗓子裏擠出,像是陳述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他被永遠地禁錮在幻境裏,你聽懂了嗎?”


    Z的身形晃了晃,他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他……怎麽可能……會……”聲音顫抖著。


    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狠戾,手上的力氣下重了幾分,暮希纖細的脖頸被捏的通紅,她的身體一瞬間被丟了出去。


    “乓——”重重地跌在地上。


    六把餐刀從他的手中射出,化作六道銀光,拉出細長的絲線,暮希一個翻轉堪堪躲過。


    鹿澤的身影緊隨在Z的身後,筆直的劍分毫不差的插穿了Z的左肩。


    “放了她!”口吻裏容不下一絲拒絕。


    Z沒有回答。


    他的身影快如閃電,無數銀絲密密麻麻生長開來,像是瘋長的野草,無數銀絲輕而易舉的劃破肌膚。


    暮希一躍而起,拔出劍,揮劍一斬,銀芒一閃,千萬根銀絲斷裂,又持續瘋長。


    “兵兵乓乓——”


    “你殺了她,A先生也不會活過來!”鹿澤的手腕用力一轉,纏繞在劍上的絲線全部崩斷。


    暮希修長的脖頸上繞著一圈銀絲,絲線嵌入肉裏不斷有鮮血沁出。而絲線的另一頭被Z捏在手心裏,他繞著手指上的絲線,仿佛在把弄著玩具。


    “如果我早點殺了你,就不會有現在的結局。”他剛預備用力一扯絲線,鹿澤立即斬斷了它。


    暮希舉起纏刃把它放在脖頸處,“如果殺了我,A先生能夠複活,我願意一死!”


    輕薄的刀刃在脖頸處劃出巨大的口子,一道鮮紅的血印不斷滴落血跡,當暮希的手臂動的那一刹那!


    Z丟出了一把餐刀,直接擊中暮希的手腕,她一吃痛,鬆開了手。


    鹿澤終究慢了一步。


    暮希眯著深邃的眼睛,一臉詫異,“為什麽?”


    Z抬起頭,盡量控製著內心激動的情緒,聲音平緩,“我不想他恨我!”從頭到尾他都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與暮希無關。


    暮希猶豫了半響,一直握緊的手從未鬆開,她將手攤開放在Z的麵前,“他留下的!”


    一枚閃耀著藍色光芒的耳釘放入了Z的手中,他微微顫抖著雙唇一直沒有發出聲音,他的目光一直盯著耳釘,像是看最珍貴的禮物。


    Z苦澀的笑了,“這是他留給你的,是他身為院長的全部權限。”


    這句話一出,鹿澤及暮希臉上的表情微怔,他們呆愣地表情足以說明一切。A先生自始自終都未想過要從幻境中逃出,他下決定開始,就已經預料到結局。


    死亡的陰霾如同一層濃鬱的黑霧,籠罩在他們的心頭,胸口壓著一塊巨石無法呼吸。


    從頭到尾沒有人能猜透他的想法。


    暮希忽然想起很久很久的一句話,他說他會證明給她看。她想過無數種方式,卻沒有想到是以死亡來證明。


    沉默是最無聲的刺痛。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Z率先打破了死寂,他臉上的表情又開始凝重起來,“我們一開始就踏上了聖殿之主布好的局。”


    暮希與鹿澤恍然大悟,呆愣數秒,幕後那雙無形的手顯然是聖殿之主。


    那麽所有的一切就可以說通,為什麽貓女像是一早就知道他們三人要來的樣子,甚至強調可以逃出去。


    所以鹿澤才會和A先生同時出現,還有暮希背後時不時的窺視感。無力感及挫敗感在心中揮之不去。


    兜兜轉轉仍在對方的掌控中,像是棋子按照他的詭計而活。


    Z深吸了一口氣,他從未想過反抗聖殿之主,可是在看見那枚耳釘的時候,他仿佛知道了A先生不得不反抗的理由。


    他們都是聖殿之主手中掌握的傀儡,生與死都無法逃脫他的掌控。


    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把他們每個人都當做棋盤上的棋子來玩弄著,按照他的方式苟延殘喘地活著。


    而他大概很久之前就想擺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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