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不承認貪墨了二房的財物,不過她給了保證,說是會找府中下人問問,這兩天肯定會有結果。</p>


    念著兄弟的情分上,薛元皓也不想把事情鬧得那麽僵,畢竟在分家的節骨眼上,節外生枝總是不好的,能和和氣氣把事情辦好,也不急於這一天兩天。</p>


    偏院的那些家什,都被趙氏派人收進了倉庫,現在二房回來,自然要物歸原主。</p>


    吩咐下人把東西全搬回去,二房幾人算是輕鬆下來,隻等趙氏把財物歸還,他們就能去租個新宅子住,從此兩房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去過小日子。</p>


    第二天,天還沒亮。</p>


    薛元皓就穿戴整齊,把還在睡夢中的兒子叫醒。</p>


    今天是薛元皓上任的第一天,還有些交接手續要落實,所以得提早去才行。</p>


    昨天薛瑞就跟祖母說了,父親如今有了官身,要去欽天監當值自然不能走著去,需要用府中馬車代步,李氏覺得無所謂,就答應了。</p>


    父子倆到了欽天監,監中已經來了不少人。</p>


    門口,張書辦依舊坐在書桉後,負責監生點卯。</p>


    見薛元皓穿著一身官府,張書辦連忙站起身,拱手道:“小人見過薛大人。”</p>


    “張兄何須見外。”</p>


    薛元皓笑著拱拱手:“今日薛某第一天上值,不知現在到了哪些大人,我也好去拜見一番。”</p>


    “回大人的話,監副和夏官正到了,其餘都還沒來。”</p>


    “那行,我就先去見過監副和夏官正。”</p>


    薛元皓拱拱手,當先入內。</p>


    薛瑞翻開點卯名冊,在上麵畫上自己名字,對張書辦拱拱手,也跟了進去。</p>


    看著父子倆離開的背影,張書辦看著名冊上工整的毛筆字,不禁感歎道:“當日還以為這小子不學無術,不成想竟是裝的,從他最近做的這些事看來,這小子計謀和城府都極深,以後絕非池中之物……嗯,以後對他們父子要更加恭敬些才行。”</p>


    不提張書辦如何作想。</p>


    薛元皓進入欽天監,看到的天文生都圍過來行禮,看他們樣子,對薛元皓態度十分恭敬,一點也不像裝的。</p>


    由此可見,父親在欽天監還是極得人心的。</p>


    而後,薛元皓去拜見上官,薛瑞去檔房布置了今天的教學任務,就去保章正值房等父親交接。</p>


    總得來說,薛元皓上任第一天還算順利,上官們並沒有給他下馬威或者敲打他這些官場陋習,起碼表麵上都很和氣。</p>


    下值後,薛家父子先去了一趟胡府,跟胡中討教了一些問題,隨後,就乘馬車回了明時坊。</p>


    偏院中,柳氏主仆已經整治好一桌酒菜,給上任歸來的薛元皓接風。</p>


    剛吃到一半,忽然有個丫鬟跑來,說是有個姓劉的伯爺來訪,現在人正在堂中等候,薛元柏讓二爺速速去見。</p>


    “姓劉的伯爺?”</p>


    薛元皓搜腸刮肚想了半天,也不記得自己認識人中有個姓劉的伯爺。</p>


    這些日子,薛瑞一直關心朝中局勢,邸報更是每期都沒落過,尋思了片刻,他忽然想起前些天朝廷調整邊關守將職權時,提到過大同總兵官劉安的名字,而劉安正是廣寧伯。</p>


    隻是,這廣寧伯劉安應該在大同鎮守才是,怎麽突然回了京城?</p>


    “莫非是另有其人?”</p>


    薛瑞喃喃自語道。</p>


    薛元皓聽見兒子滴咕,問道:“你知道來者是何人?”</p>


    “我也不確定,不過對方既是勳貴,私見欽天監官,這與朝廷禮製不合,父親應該避嫌才是,免得被人彈劾。”薛瑞提醒道。</p>


    欽天監官雖然屬於文管體係,可不歸吏部管轄,算是隻為皇權服務的官員,從其職權來說,又十分的敏感,一般來說,為了避嫌,朝中文武都不會和欽天監官員往來,若有公事相談,也多是在衙門裏進行,這劉姓伯爺私下來訪,按理說就壞了規矩。</p>


    薛元皓自然懂這個道理,隻是為難道:“也不知對方來意,要是怠慢了,平白樹個大敵。”</p>


    “這樣吧,爹先別出麵,我去見見對方,若是有公事您在出馬,若是私事,我幫您回絕了就是。”薛瑞道。</p>


    對兒子的能力,薛元皓自然不擔心,隻是他擔心的是對方會嫌兒子年幼,要是以為他們故意怠慢,難免會心中不快。</p>


    像這些武夫,可不管什麽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規矩,惹急了拳打腳踢都是常有的事。</p>


    可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讓薛瑞先去看看。</p>


    細心叮囑了幾句,薛瑞就去了主宅正堂。</p>


    砰!</p>


    剛上台階,正堂中就傳出一聲巨響。</p>


    而後就聽有人咆孝道:“豈有此理,這都過了多久了,為何他還不來見,是不是瞧不起本伯?”</p>


    “伯爺息怒,想必人已經在路上了,請稍等片刻……來人,給伯爺換茶!”堂中,傳來大伯薛元柏微弱的聲音。</p>


    “哼,再等片刻,要是再不來,休怪本伯爺亂闖,驚擾了女卷!”</p>


    說話這人嗓門極大,一聽脾氣就很暴躁。</p>


    “此人竟然這版張狂!”</p>


    薛瑞拾階而上,目光探入正堂,就見門內站著兩名軍士。</p>


    在堂上,還有一名身材魁梧,穿著武服的將軍,正不耐煩的來回踱步。</p>


    聽見腳步聲,薛元柏頓時鬆了口氣,討好道:“伯爺,您要見的人來了。”</p>


    聞言,堂上將軍轉頭看向門口。</p>


    待發現隻是一名少年郎,這將軍麵色一沉,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了薛元柏臉上。</p>


    “啪——”</p>


    薛元柏身量不高,略微有些肥胖,被這一巴掌直抽的重心不穩,險些栽倒在地上。</p>


    “將,將軍……”</p>


    薛元柏哪想到來的是薛瑞,一時委屈的想哭。</p>


    雖然和大伯一家不怎麽對付,可這劉姓伯爺實在太過蠻橫,竟然在薛府動手打人,簡直是欺人太甚。</p>


    不過,對方是不講理的武夫,薛瑞也隻能壓下怒火,拱手問道:“在下薛瑞,五官保章正之子,不知伯爺來此有何貴幹?”</p>


    劉姓伯爺皺眉問道:“你一個黃口小兒來此作甚,去把你爹叫來,本伯有事問他。”</p>


    “那請伯爺告知姓名,我也好去轉達給。”</p>


    要想解決問題,必須知道對方來曆,薛瑞自然要問個清楚,也好對症下藥。</p>


    這種場合,自有人捧跟,門口一名軍士傲然道:“好叫你知曉,眼前這位正是朝廷敕封廣寧伯,大同總兵,征西前將軍劉安,劉伯爺!”</p>


    還真是劉安!</p>


    沒想到還真被薛瑞猜著了。</p>


    前些天,鎮守大同總兵劉安下令讓城中官員出城拜謁朱祁鎮,這事被朝廷知道後,郕王朱祁玉下令旨將劉安狠狠申飭了一頓,並給大同其他副官加官進爵,分去了劉安大部分權力,隱隱有將他架空的趨勢。</p>


    對這個安排,劉安心中極其不滿。</p>


    他之所以出城去見朱祁鎮,是打心底裏想把這個任命自己為大同總兵官的皇帝救回來,可惜他一係列計劃都未能實現,最終隻能作罷。</p>


    不成想,劉安將表功的奏折送到京城,卻被朝廷訓斥了一通,認為他這是恣意妄為,置百萬軍民於不顧。</p>


    按他的想法,自己是在執行兵部下達的有關“伺機營救皇帝”的軍令,後麵種種做法都是為了給營救皇帝創造機會,事實證明,大同城堅若磐石,瓦剌人並沒有找到任何可以攻擊的漏洞。</p>


    對於這個解釋,朝廷自然不認可,接下來他又上表解釋,可惜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任何答複。</p>


    劉安心中極其不滿,思來想去,他覺得自己太冤枉了,必須回京城跟郕王當麵解釋才行,自己忙活了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朝廷不給我加官進爵,可皇帝朱祁鎮可是親口答應了,要晉升他為侯爺,這事必須要回去落實才行!</p>


    而後,劉安將城防交給副總兵郭登後,就帶著親兵趕往京城。</p>


    在半路上,劉安聽到朝中官員正勸進郕王登基,禮部連吉日都給定下了,看來大明即將迎來新君。</p>


    劉安得知此事,心中焦急,星夜兼程趕往京城,想在朱祁玉登基前回京,也好在新君登基時朝見新君,若是朱祁玉高興之下,說不定自己晉升爵位的事就穩了。</p>


    可惜,緊趕慢趕,劉安也沒趕上,在朱祁玉登基第三天,他才回到了京城。</p>


    得知大典在前天就結束了,劉安十分失望,沒能給新君朱祁玉第一時間獻上祝福,他現在再去拍馬屁就是錦上添花,恐怕效果不大。</p>


    劉安不知道的是,按照原本的曆史,朱祁玉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初六,而他到京城時才初四,若不是薛瑞打消了朱祁玉的顧慮,他還要拖延幾天才肯答應做皇帝,大典自然隻能定在初六。</p>


    也就是說,劉安沒趕上新皇登基,完全是因為薛瑞改變了曆史的緣故……</p>


    連夜趕路,劉安十分疲憊,見沒有什麽好辦法,也隻能先回了府邸,打算找個合適的機會去見朱祁玉。</p>


    回到府中,跟家人閑談時,劉安聽了些京中趣聞。</p>


    待聽說薛元皓通過天象提前預測到土木堡之變,去阻止英國公張輔出征的事後,劉安頓時驚為天人,認為薛元皓有預測後事的本領。</p>


    說實話,他這次回京請功,其實心裏也很沒底,畢竟答應給他封爵的人已經成了太上皇,又被也先拐去了黑鬆林,根本管不了朝中的事,新朝認不認可太上皇的旨意還是兩說。</p>


    得知薛元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後,劉安心裏頓時敞亮起來,既然自己無法預測到後事變化,不如去問問薛元皓這個專業人士,說不定能給他指條明路。</p>


    打聽了薛府住處後,劉安就帶親兵趕來,打算讓薛元皓給他算算命。</p>


    得知劉安底細後,薛瑞反倒不怕了。</p>


    隻見薛瑞拱拱手,道:“伯爺,我爹身體不適,恐怕無法見客,若是您有什麽事,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或許能解答一二。”</p>


    “你個小兔崽子,在本伯這裏充什麽大個兒,快去把你爹叫來,不來本伯就親自去找他!”</p>


    劉安根本不理薛瑞,陰著臉喝道。</p>


    薛瑞這番話,本就是在委婉拒絕劉安,誰知劉安卻根本不理會,無奈之下,薛瑞隻好道:“伯爺,既然話說道這份上了,那小子就直說了。”</p>


    “有屁快放!”</p>


    劉安冷著臉道。</p>


    薛瑞麵無表情道:“伯爺可知,朝廷律法所載,欽天監官隻為陛下占卜天象,任何官員都不得私下想見,若我沒猜錯的話,伯爺來此,定是來為自己測算吉凶,是也不是?”</p>


    “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知道?”</p>


    劉安一愣,而後板著臉問道。</p>


    薛瑞搖搖頭:“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伯爺私見欽天監官,被朝廷得知,恐怕後果很嚴重。”</p>


    “後果有多嚴重?”</p>


    劉安還真有點不信,自己最多也就是來找個算命先生,哪來的嚴重後果。</p>


    薛瑞沉聲道:“欽天監官占卜天象,乃是極為機密之事,若是天機泄露,有人利用天象作亂,這可是殺頭重罪,就算伯爺沒有這個心思,萬一有人借機攀誣,說伯爺千裏迢迢從邊關趕回來,是心懷異心,伯爺還能解釋的清?就算伯爺不為我爹考慮,也要為自己考慮吧。”</p>


    “按照你這麽說,本伯真就不能見你爹了?”</p>


    劉安聽了也覺得有道理,可他還是不想放棄,畢竟前途事大,冒點風險也是值的。</p>


    </p>


    “伯爺的來意,我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若是信小子的話,就盡快回大同去吧,否則會有殺身之禍。”</p>


    見劉安不肯放棄,薛瑞也隻好故弄玄虛,打算將他嚇走。</p>


    “你說什麽,本伯會有殺身之禍?”</p>


    劉安吃了一驚,目光緊緊盯著薛瑞。</p>


    “小子也略通一些相麵之術,以我觀之,伯爺印堂發黑,頭頂隱有黑氣繚繞,恐有不測之災,對伯爺來說,京城非久留之地,還是盡快回大同鎮去吧。”</p>


    薛瑞緊盯著劉安頭頂,語氣沉重道。</p>


    劉安下意識摸了摸額頭,又看向兩個親兵,問道:“你們看看,本伯是否真如他所說那樣?”</p>


    作為武夫,劉安自然也是個糙漢子,皮膚被太陽曬的黝黑發亮,親兵看了一下,也不確定印堂是曬黑的,為了不擔責任,隻好對劉安道:“伯爺,好像是有點發黑,莫非真有凶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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