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來還？”</p>
薛瑞聞言差點一驚，狐疑的看著趙瑾瑜：“你該不是想趁機要挾我，想讓我以身相許吧？”</p>
“呸，你想什麽呢，我是說，要幫你解決這個麻煩，不知道日後要給我惹多少麻煩，難道你不應該為此負責嗎？”</p>
趙瑾瑜紅著臉啐了口，頗有些惱火的解釋道。</p>
“負責，我肯定負責！”</p>
薛瑞才知道她是這個意思，忙不迭的保證。</p>
他心裏很清楚，如今京城內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推高糧價大賺一筆，要是趙家幫朝廷把糧價壓下去，肯定會得罪多少人。</p>
再者，趙家隻是一介商賈之家，如果展示出足以改變京城局勢的能量，日後難免會引起朝廷猜忌，沉萬三前車之鑒猶在眼前，這個風險可不是誰都能承擔的。</p>
聽他答應，趙瑾瑜十分滿意，對薛瑞叮囑道：</p>
“我現在就去找我娘商量，待會小雀送來衣服，你穿上趕緊走人，免得別人說閑話。”</p>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p>
薛瑞期盼道。</p>
隨後，趙瑾瑜就去了母親住處。</p>
東廂的暖閣裏，早已燒著了地龍，即使外間寒風呼嘯，屋中卻溫暖如春。</p>
王氏靠在榻上，支著頭正在小憩。</p>
聽到腳步聲，王氏抬頭瞟了一眼，見是趙瑾瑜進來，不由抱怨道：</p>
“瑜兒，你怎麽穿這身就過來了，外麵天寒地凍的，受了風寒該如何是好？”</p>
趙瑾瑜解下披風，遞給旁邊伺候的侍女，轉頭對王氏笑道：“娘，我剛練完劍，一點都不冷。”</p>
“女孩子家家的，整天舞刀弄槍的作甚，以後還怎麽找婆家……快過來暖暖。”</p>
王氏把女兒拉上暖榻，用被子裹住才問道：“你連衣裳都不換就來找為娘，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p>
“倒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p>
趙瑾瑜搖搖頭，隨口問道：“娘，咱們家有那麽多地，囤的糧食應該不少吧？”</p>
王氏還以為她擔心自家糧食不夠吃，笑著說：</p>
“放心吧，咱們家少說還有幾千石米麵雜糧，養活府中上下跟各鋪子掌櫃夥計沒問題。”</p>
</p>
“才幾千石啊？”</p>
趙瑾瑜微微有些失望，她也就是這兩年才學著打理生意，對窖冰業務外的事了解不多，先前她隻知道家裏有百十傾田地，估摸著拿個兩萬石沒問題，不曾想還差許多。</p>
王氏看著女兒，狐疑道：“你怎麽突然關心起這個了？”</p>
“是這樣的，先前薛瑞上門，說是遇到了麻煩，想請咱家幫忙，我尋思他能遇到什麽要緊事，便點頭答應下來了，誰知……”</p>
“他讓你幫什麽忙？”</p>
王氏十分好奇。</p>
“他說前幾日那場大火，跟他有很大關係，如今糧價暴漲，百姓受難，他很自責，所以在想辦法幫朝廷平抑糧價。”趙瑾瑜蹙眉道。</p>
王氏一聽是這事，奇怪道：“這大火又不是他放的，為何要自責？再說了，平抑糧價的事，自有朝中諸公想辦法，怎麽輪也輪不到他啊。”</p>
“我聽他說，至少要投放二十萬石平價糧才能見效，可現在朝廷隻能拿出十萬石，尚缺一半，先前吳姨已經答應他拿兩萬石糧食幫朝廷紓困，剩下的您能不能想想辦法，幫他一回？”趙瑾瑜搖著王氏胳膊道。</p>
王氏麵色無奈：“咱們又不像國公府，還有幾個糧行，就算把咱們倉中口糧全放出去，那也於事無補啊，你說怎麽幫？”</p>
趙瑾瑜挽著母親手，試探道：“咱家在京裏不是有很多故交麽，娘能不能跟那些叔伯打個招呼，想必籌措個十萬石糧食，還是很輕鬆的吧？”</p>
“胡鬧！”</p>
王氏突然把手從女兒懷裏抽出來，惶急道：</p>
“咱家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要動用這些人脈，咱們韜光養晦豈不是白費了，要是被宮裏知道，又得憑空生出多少事端來？”</p>
趙瑾瑜直起身，不服氣道：“娘，再過兩月，就要改元景泰了，咱們還用怕那老妖婆？”</p>
“你……”</p>
王氏忙捂住女兒嘴，低聲教訓道：</p>
“不許胡說，雖然現今換了皇帝，可若是那位回京，這日後江山誰說了算還不一定。</p>
再說，不論是誰做皇帝，她依舊是宮裏說一不二的主兒，咱們何苦再去撩撥她？</p>
萬一那些故交被她盯上，日後他們豈能好過，你忘了娘跟你講的胡皇後舊事了？”</p>
“咱們還要退讓到何時？”</p>
趙瑾瑜咬著銀牙，恨聲道：</p>
“先前她要拿女兒去跟那老蠻賊和親，要不是薛瑞向朝廷建言，使得朝野上下一致反對，恐怕娘都見不著女兒了。</p>
再說，薛瑞隻是個小小的天文生，都知道要幫朝廷紓困，咱們身為皇親貴胃，有能力幫百姓們渡過難關，卻見死不救，是不是太鐵石心腸了些？”</p>
提起和親之事，王氏對女兒的不滿頓時煙消雲散，她歎氣道：</p>
“這些年有太多的人被害，娘心中實在難安，是以才退避三舍，給剩下的人一點喘息之機，娘知道你對薛瑞很感激，但若是為了幫他暴露了那些人的存在，萬一引起宮中注意，不知又會害死多少人。”</p>
“娘，咱們處處退讓，總有一天會無路可退，與其受別人擺布，還不如奮起反抗，爭取一些主動權，還有，先前薛瑞已經答應過，因此事產生的所有後果，他都會負責到底！”</p>
趙瑾瑜握著拳，神色頗有些激動。</p>
王氏搖頭道：“薛瑞還比你小上幾個月，就算有幾分聰明才智，可又怎能敵得過宮中那位，現在薛瑞勢單力薄，如何能負得了責，我看你還是勸他不要摻和這事了。”</p>
“娘，您別看薛瑞年幼，可據女兒觀察，他前途不可限量，剛才他還告訴我，說前些天在德勝門，還被皇……皇上賜宴，而且連兵部於尚書、禮部胡尚書，左都禦史陳大人都對他讚賞有加。</p>
要是咱們幫了他這一回，恐怕就連戶部金尚書也要對他另眼相看，您想想，他才十四歲的年紀，就簡在帝心，還被九卿中的好幾位大人另眼相待，日後是不是前途無量？”趙瑾瑜掰著指頭，數著薛瑞的好。</p>
“竟有此事？”</p>
王氏深居簡出，還是第一次聽到薛瑞竟然有這麽大能耐，一時間驚訝的合不攏嘴。</p>
“這還不算什麽，據我所知，朝廷兩次大捷，都有薛瑞的功勞，也就是虜賊未退，朝廷還沒敘功，所以他做的很多事都沒人知曉。</p>
也就女兒時常關注他的一舉一動，這才對他了如指掌，再說了，光是他出的收購田宅的主意，就讓咱家賺了幾萬兩銀子，現在咱們幫他這回，他豈能不感激涕零？”</p>
趙瑾瑜表情略顯得意，就像是撿到了一個寶貝。</p>
“如果真像你這麽說，那他還真是了不起。”</p>
王氏點點頭，忽然看向女兒，緊張道：</p>
“瑜兒，你老實跟為娘說，你是不是對他有了私……有了好感，這才一門心思的想幫他？”</p>
倒不是王氏懷疑，而是趙瑾瑜自持身份，平日裏高傲得很，幾乎沒人能入她的眼。</p>
在她麵前，趙瑾瑜還從來沒這麽誇過一個人，尤其對方還是男子，這不得不讓她浮想聯翩。</p>
趙瑾瑜聞言，得意的表情頓時一滯，隨即紅頭脹臉的埋進母親懷裏，頗有些難為情的扭來扭去，半天才甕聲道：“他現在才配不上我！”</p>
王氏一聽就明白了，撫著女兒秀發，傷感道：</p>
“你的婚事就連為娘都做不了主，日後還得看宮裏的意思，你還是盡早斷了念想為好。”</p>
聞言，趙瑾瑜身子一顫，隨即又軟在母親懷裏，重新安靜下去。</p>
思索了良久，王氏喚來丫鬟，吩咐道：“取紙筆來，我要寫幾封書信。”</p>
趙瑾瑜爬起來，驚喜道：“娘答應幫薛瑞了？”</p>
“娘是在幫你。”</p>
王氏沒好氣道：“真是女大不中留，既然你都有了主意，娘說什麽也要出點力，若是真有薛瑞飛黃騰達的一天，希望他不要忘了你的好。”</p>
“薛瑞才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娘放心就是。”</p>
趙瑾瑜喜滋滋道。</p>
半個時辰後，七八封書信被趙府下人送到京城不同地方，很快，京中蟄伏的一些力量被陸續喚醒。</p>
……</p>
次日一早，薛瑞收到了趙瑾瑜的信，信中寫道：十萬石糧食，悉數存入倉中，隨時可以動用。</p>
在後麵，還寫著一些倉庫的位置和糧米數量。</p>
這短短的一封信，著實把薛瑞震到了。</p>
如今，除了那些準備大發橫財的糧商，想在短時間內籌集十萬石糧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p>
這趙家平日不顯山露水，也不涉足糧食生意，竟能在半天時間籌夠如此之多的糧食，這執行力恐怕比得上官府。</p>
看來真如吳氏所說，這趙家背後隱藏的勢力，完全不是他現在看到的這冰山一角。</p>
確認了這個好消息，薛瑞當即去了兵部，跟於謙說了此事。</p>
先前薛瑞說他要去想辦法，於謙也隻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對他能籌到多少糧食並無多少期待。</p>
現在聽他親口說出來，讓於謙覺得很不可思議。</p>
“部堂，此事千真萬確，那趙家雖然不做糧食生意，但和許多豪紳都有交情，要籌到這麽多糧食雖然有些麻煩，對他家卻不是什麽難事。”薛瑞拍著胸膛保證道。</p>
於謙見他這麽肯定，才放心了些，思索道：“有了這十萬石糧食，再加上戶部拿出的那些，想必能將糧價壓下不少。”</p>
“不止二十萬石，英國太夫人還答應配合朝廷，平價賣出倉中兩萬石糧食，這樣算下來就有二十二萬石了。”薛瑞忙補充。</p>
“那就更好了！”</p>
於謙撫須笑道：“先前大司徒還跟我抱怨，說我再不打退瓦剌，京城便要浮殍遍地，有了這二十多萬石糧食，城內就能多安定些時日，給徹底殲滅虜賊爭取時間。”</p>
大司徒是戶部尚書的別稱，現在由金廉擔任，平抑糧價之事也由他負責。</p>
“那朝廷何時開始放糧？”</p>
薛瑞又問。</p>
“現在還未下值，你隨我去一趟戶部，跟大司徒當麵說一下此事，看他如何籌劃吧。”</p>
於謙戴上官帽，領著薛瑞去了戶部。</p>
薛瑞對戶部印象不太好，先前戶部主事韓左勾結糧商，扣發了欽天監官生俸祿，讓他們父子被人指指點點了好久。</p>
後來韓左事發，這些被扣的俸祿才得以下發，不過虛報的那部分還是被戶部扣除。</p>
少了這些進項，官生們自然會有怨言，好在薛瑞給他們發了購糧打折券後，眾人才皆大歡喜。</p>
無論如何，薛家都吃了大虧，他對戶部自然沒什麽好印象。</p>
進了戶部，薛瑞碰到一個官員就覺得是個貪官，連禮都懶得行，大搖大擺的走過去。</p>
好在他跟在於謙身後，倒也沒人敢質問尚書這個小跟班，讓他一路招搖的進了戶部大堂。</p>
能做到一部尚書的人，年紀都不會小。</p>
金廉年近六旬，看著瘦骨嶙峋，臉上留著一些因操勞過渡而留下的疲態，眉宇間有著化不開的愁緒。</p>
進了大堂，於謙和金廉落座，薛瑞則站在於謙身旁。</p>
讓人上了茶水，金廉好奇道：“於大人，今日怎麽得空到我戶部來了，前幾日不是剛發了糧餉嗎？”</p>
於謙搖頭道：“金兄，我今日來並非督餉，而是給你來送送財童子的。”</p>
金廉瞟了薛瑞一眼，苦笑道：</p>
“於大人，你莫非是在拿我開玩笑，要知道，你身邊這位可不是什麽送財童子，而是催命閻王！”</p>
顯然，前幾日在德勝門城頭上，金廉已經記住了薛瑞，知道他就是舉告韓左等官員勾結糧商，促使朝廷給他們定了死罪的真正推手。</p>
於謙撫須笑道：“大司徒此言差矣，貪官人人得而誅之，他隻是恰逢豈會罷了，我先前之言並非兒戲，或許大司徒所憂之事，此子真能幫上一些忙。”</p>
“果真？”</p>
金廉還是有些不信，滿臉狐疑的看著他。</p>
薛瑞拱手道：“大司徒，學生得知朝廷正在籌集糧食，便說服了一些義商，籌集了十多萬石糧食，幫朝廷平抑糧價。”</p>
“這些義商有什麽條件？”</p>
金廉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皺眉問道。</p>
商人逐利，這是天性，如果沒有好處，有多少人會上趕著幫朝廷解決麻煩？</p>
依金廉所想，這些商人這麽積極，恐怕是想跟朝廷談條件，或是免除多少年門攤稅，或是付給高息，總之不會讓朝廷白得好處。</p>
然而，薛瑞卻搖頭道：“大司徒多慮了，這些義商願意平價放糧，卻不是為了向朝廷討要好處，而是心憂百姓，不想有人凍餒而死罷了。”</p>
“果真？！”</p>
金廉猛然站起身，驚喜的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p>
“大司徒不信的話，可派人隨我去糧倉查驗！”</p>
薛瑞鄭重道。</p>
“此等要事怎可假於他人手，老夫要親自去看看，才能放心！”</p>
金廉顧不得儀態，撩起官袍下擺，激動的跑到門口，讓人準備馬車。</p>
薛瑞聞言差點一驚，狐疑的看著趙瑾瑜：“你該不是想趁機要挾我，想讓我以身相許吧？”</p>
“呸，你想什麽呢，我是說，要幫你解決這個麻煩，不知道日後要給我惹多少麻煩，難道你不應該為此負責嗎？”</p>
趙瑾瑜紅著臉啐了口，頗有些惱火的解釋道。</p>
“負責，我肯定負責！”</p>
薛瑞才知道她是這個意思，忙不迭的保證。</p>
他心裏很清楚，如今京城內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推高糧價大賺一筆，要是趙家幫朝廷把糧價壓下去，肯定會得罪多少人。</p>
再者，趙家隻是一介商賈之家，如果展示出足以改變京城局勢的能量，日後難免會引起朝廷猜忌，沉萬三前車之鑒猶在眼前，這個風險可不是誰都能承擔的。</p>
聽他答應，趙瑾瑜十分滿意，對薛瑞叮囑道：</p>
“我現在就去找我娘商量，待會小雀送來衣服，你穿上趕緊走人，免得別人說閑話。”</p>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p>
薛瑞期盼道。</p>
隨後，趙瑾瑜就去了母親住處。</p>
東廂的暖閣裏，早已燒著了地龍，即使外間寒風呼嘯，屋中卻溫暖如春。</p>
王氏靠在榻上，支著頭正在小憩。</p>
聽到腳步聲，王氏抬頭瞟了一眼，見是趙瑾瑜進來，不由抱怨道：</p>
“瑜兒，你怎麽穿這身就過來了，外麵天寒地凍的，受了風寒該如何是好？”</p>
趙瑾瑜解下披風，遞給旁邊伺候的侍女，轉頭對王氏笑道：“娘，我剛練完劍，一點都不冷。”</p>
“女孩子家家的，整天舞刀弄槍的作甚，以後還怎麽找婆家……快過來暖暖。”</p>
王氏把女兒拉上暖榻，用被子裹住才問道：“你連衣裳都不換就來找為娘，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p>
“倒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p>
趙瑾瑜搖搖頭，隨口問道：“娘，咱們家有那麽多地，囤的糧食應該不少吧？”</p>
王氏還以為她擔心自家糧食不夠吃，笑著說：</p>
“放心吧，咱們家少說還有幾千石米麵雜糧，養活府中上下跟各鋪子掌櫃夥計沒問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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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幾千石啊？”</p>
趙瑾瑜微微有些失望，她也就是這兩年才學著打理生意，對窖冰業務外的事了解不多，先前她隻知道家裏有百十傾田地，估摸著拿個兩萬石沒問題，不曾想還差許多。</p>
王氏看著女兒，狐疑道：“你怎麽突然關心起這個了？”</p>
“是這樣的，先前薛瑞上門，說是遇到了麻煩，想請咱家幫忙，我尋思他能遇到什麽要緊事，便點頭答應下來了，誰知……”</p>
“他讓你幫什麽忙？”</p>
王氏十分好奇。</p>
“他說前幾日那場大火，跟他有很大關係，如今糧價暴漲，百姓受難，他很自責，所以在想辦法幫朝廷平抑糧價。”趙瑾瑜蹙眉道。</p>
王氏一聽是這事，奇怪道：“這大火又不是他放的，為何要自責？再說了，平抑糧價的事，自有朝中諸公想辦法，怎麽輪也輪不到他啊。”</p>
“我聽他說，至少要投放二十萬石平價糧才能見效，可現在朝廷隻能拿出十萬石，尚缺一半，先前吳姨已經答應他拿兩萬石糧食幫朝廷紓困，剩下的您能不能想想辦法，幫他一回？”趙瑾瑜搖著王氏胳膊道。</p>
王氏麵色無奈：“咱們又不像國公府，還有幾個糧行，就算把咱們倉中口糧全放出去，那也於事無補啊，你說怎麽幫？”</p>
趙瑾瑜挽著母親手，試探道：“咱家在京裏不是有很多故交麽，娘能不能跟那些叔伯打個招呼，想必籌措個十萬石糧食，還是很輕鬆的吧？”</p>
“胡鬧！”</p>
王氏突然把手從女兒懷裏抽出來，惶急道：</p>
“咱家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要動用這些人脈，咱們韜光養晦豈不是白費了，要是被宮裏知道，又得憑空生出多少事端來？”</p>
趙瑾瑜直起身，不服氣道：“娘，再過兩月，就要改元景泰了，咱們還用怕那老妖婆？”</p>
“你……”</p>
王氏忙捂住女兒嘴，低聲教訓道：</p>
“不許胡說，雖然現今換了皇帝，可若是那位回京，這日後江山誰說了算還不一定。</p>
再說，不論是誰做皇帝，她依舊是宮裏說一不二的主兒，咱們何苦再去撩撥她？</p>
萬一那些故交被她盯上，日後他們豈能好過，你忘了娘跟你講的胡皇後舊事了？”</p>
“咱們還要退讓到何時？”</p>
趙瑾瑜咬著銀牙，恨聲道：</p>
“先前她要拿女兒去跟那老蠻賊和親，要不是薛瑞向朝廷建言，使得朝野上下一致反對，恐怕娘都見不著女兒了。</p>
再說，薛瑞隻是個小小的天文生，都知道要幫朝廷紓困，咱們身為皇親貴胃，有能力幫百姓們渡過難關，卻見死不救，是不是太鐵石心腸了些？”</p>
提起和親之事，王氏對女兒的不滿頓時煙消雲散，她歎氣道：</p>
“這些年有太多的人被害，娘心中實在難安，是以才退避三舍，給剩下的人一點喘息之機，娘知道你對薛瑞很感激，但若是為了幫他暴露了那些人的存在，萬一引起宮中注意，不知又會害死多少人。”</p>
“娘，咱們處處退讓，總有一天會無路可退，與其受別人擺布，還不如奮起反抗，爭取一些主動權，還有，先前薛瑞已經答應過，因此事產生的所有後果，他都會負責到底！”</p>
趙瑾瑜握著拳，神色頗有些激動。</p>
王氏搖頭道：“薛瑞還比你小上幾個月，就算有幾分聰明才智，可又怎能敵得過宮中那位，現在薛瑞勢單力薄，如何能負得了責，我看你還是勸他不要摻和這事了。”</p>
“娘，您別看薛瑞年幼，可據女兒觀察，他前途不可限量，剛才他還告訴我，說前些天在德勝門，還被皇……皇上賜宴，而且連兵部於尚書、禮部胡尚書，左都禦史陳大人都對他讚賞有加。</p>
要是咱們幫了他這一回，恐怕就連戶部金尚書也要對他另眼相看，您想想，他才十四歲的年紀，就簡在帝心，還被九卿中的好幾位大人另眼相待，日後是不是前途無量？”趙瑾瑜掰著指頭，數著薛瑞的好。</p>
“竟有此事？”</p>
王氏深居簡出，還是第一次聽到薛瑞竟然有這麽大能耐，一時間驚訝的合不攏嘴。</p>
“這還不算什麽，據我所知，朝廷兩次大捷，都有薛瑞的功勞，也就是虜賊未退，朝廷還沒敘功，所以他做的很多事都沒人知曉。</p>
也就女兒時常關注他的一舉一動，這才對他了如指掌，再說了，光是他出的收購田宅的主意，就讓咱家賺了幾萬兩銀子，現在咱們幫他這回，他豈能不感激涕零？”</p>
趙瑾瑜表情略顯得意，就像是撿到了一個寶貝。</p>
“如果真像你這麽說，那他還真是了不起。”</p>
王氏點點頭，忽然看向女兒，緊張道：</p>
“瑜兒，你老實跟為娘說，你是不是對他有了私……有了好感，這才一門心思的想幫他？”</p>
倒不是王氏懷疑，而是趙瑾瑜自持身份，平日裏高傲得很，幾乎沒人能入她的眼。</p>
在她麵前，趙瑾瑜還從來沒這麽誇過一個人，尤其對方還是男子，這不得不讓她浮想聯翩。</p>
趙瑾瑜聞言，得意的表情頓時一滯，隨即紅頭脹臉的埋進母親懷裏，頗有些難為情的扭來扭去，半天才甕聲道：“他現在才配不上我！”</p>
王氏一聽就明白了，撫著女兒秀發，傷感道：</p>
“你的婚事就連為娘都做不了主，日後還得看宮裏的意思，你還是盡早斷了念想為好。”</p>
聞言，趙瑾瑜身子一顫，隨即又軟在母親懷裏，重新安靜下去。</p>
思索了良久，王氏喚來丫鬟，吩咐道：“取紙筆來，我要寫幾封書信。”</p>
趙瑾瑜爬起來，驚喜道：“娘答應幫薛瑞了？”</p>
“娘是在幫你。”</p>
王氏沒好氣道：“真是女大不中留，既然你都有了主意，娘說什麽也要出點力，若是真有薛瑞飛黃騰達的一天，希望他不要忘了你的好。”</p>
“薛瑞才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娘放心就是。”</p>
趙瑾瑜喜滋滋道。</p>
半個時辰後，七八封書信被趙府下人送到京城不同地方，很快，京中蟄伏的一些力量被陸續喚醒。</p>
……</p>
次日一早，薛瑞收到了趙瑾瑜的信，信中寫道：十萬石糧食，悉數存入倉中，隨時可以動用。</p>
在後麵，還寫著一些倉庫的位置和糧米數量。</p>
這短短的一封信，著實把薛瑞震到了。</p>
如今，除了那些準備大發橫財的糧商，想在短時間內籌集十萬石糧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p>
這趙家平日不顯山露水，也不涉足糧食生意，竟能在半天時間籌夠如此之多的糧食，這執行力恐怕比得上官府。</p>
看來真如吳氏所說，這趙家背後隱藏的勢力，完全不是他現在看到的這冰山一角。</p>
確認了這個好消息，薛瑞當即去了兵部，跟於謙說了此事。</p>
先前薛瑞說他要去想辦法，於謙也隻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對他能籌到多少糧食並無多少期待。</p>
現在聽他親口說出來，讓於謙覺得很不可思議。</p>
“部堂，此事千真萬確，那趙家雖然不做糧食生意，但和許多豪紳都有交情，要籌到這麽多糧食雖然有些麻煩，對他家卻不是什麽難事。”薛瑞拍著胸膛保證道。</p>
於謙見他這麽肯定，才放心了些，思索道：“有了這十萬石糧食，再加上戶部拿出的那些，想必能將糧價壓下不少。”</p>
“不止二十萬石，英國太夫人還答應配合朝廷，平價賣出倉中兩萬石糧食，這樣算下來就有二十二萬石了。”薛瑞忙補充。</p>
“那就更好了！”</p>
於謙撫須笑道：“先前大司徒還跟我抱怨，說我再不打退瓦剌，京城便要浮殍遍地，有了這二十多萬石糧食，城內就能多安定些時日，給徹底殲滅虜賊爭取時間。”</p>
大司徒是戶部尚書的別稱，現在由金廉擔任，平抑糧價之事也由他負責。</p>
“那朝廷何時開始放糧？”</p>
薛瑞又問。</p>
“現在還未下值，你隨我去一趟戶部，跟大司徒當麵說一下此事，看他如何籌劃吧。”</p>
於謙戴上官帽，領著薛瑞去了戶部。</p>
薛瑞對戶部印象不太好，先前戶部主事韓左勾結糧商，扣發了欽天監官生俸祿，讓他們父子被人指指點點了好久。</p>
後來韓左事發，這些被扣的俸祿才得以下發，不過虛報的那部分還是被戶部扣除。</p>
少了這些進項，官生們自然會有怨言，好在薛瑞給他們發了購糧打折券後，眾人才皆大歡喜。</p>
無論如何，薛家都吃了大虧，他對戶部自然沒什麽好印象。</p>
進了戶部，薛瑞碰到一個官員就覺得是個貪官，連禮都懶得行，大搖大擺的走過去。</p>
好在他跟在於謙身後，倒也沒人敢質問尚書這個小跟班，讓他一路招搖的進了戶部大堂。</p>
能做到一部尚書的人，年紀都不會小。</p>
金廉年近六旬，看著瘦骨嶙峋，臉上留著一些因操勞過渡而留下的疲態，眉宇間有著化不開的愁緒。</p>
進了大堂，於謙和金廉落座，薛瑞則站在於謙身旁。</p>
讓人上了茶水，金廉好奇道：“於大人，今日怎麽得空到我戶部來了，前幾日不是剛發了糧餉嗎？”</p>
於謙搖頭道：“金兄，我今日來並非督餉，而是給你來送送財童子的。”</p>
金廉瞟了薛瑞一眼，苦笑道：</p>
“於大人，你莫非是在拿我開玩笑，要知道，你身邊這位可不是什麽送財童子，而是催命閻王！”</p>
顯然，前幾日在德勝門城頭上，金廉已經記住了薛瑞，知道他就是舉告韓左等官員勾結糧商，促使朝廷給他們定了死罪的真正推手。</p>
於謙撫須笑道：“大司徒此言差矣，貪官人人得而誅之，他隻是恰逢豈會罷了，我先前之言並非兒戲，或許大司徒所憂之事，此子真能幫上一些忙。”</p>
“果真？”</p>
金廉還是有些不信，滿臉狐疑的看著他。</p>
薛瑞拱手道：“大司徒，學生得知朝廷正在籌集糧食，便說服了一些義商，籌集了十多萬石糧食，幫朝廷平抑糧價。”</p>
“這些義商有什麽條件？”</p>
金廉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皺眉問道。</p>
商人逐利，這是天性，如果沒有好處，有多少人會上趕著幫朝廷解決麻煩？</p>
依金廉所想，這些商人這麽積極，恐怕是想跟朝廷談條件，或是免除多少年門攤稅，或是付給高息，總之不會讓朝廷白得好處。</p>
然而，薛瑞卻搖頭道：“大司徒多慮了，這些義商願意平價放糧，卻不是為了向朝廷討要好處，而是心憂百姓，不想有人凍餒而死罷了。”</p>
“果真？！”</p>
金廉猛然站起身，驚喜的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p>
“大司徒不信的話，可派人隨我去糧倉查驗！”</p>
薛瑞鄭重道。</p>
“此等要事怎可假於他人手，老夫要親自去看看，才能放心！”</p>
金廉顧不得儀態，撩起官袍下擺，激動的跑到門口，讓人準備馬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