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眾人離開食堂。</p>
“薛兄，你打算怎麽做，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開口！”</p>
劉晉一臉興奮的問道。</p>
周圍一些相熟的天文生，以及檔房諸多世業生，都跟在他身後，看上去浩浩蕩蕩，頗有些聲勢。</p>
剛才在食堂中，薛瑞和馬軾激烈交鋒，氣氛凝重到幾乎要打起來。</p>
好在，馬軾是個要臉的人，要是真跟薛瑞動起手來，他十有八九得落個以大欺小，恃強淩弱的名聲，是以他強壓怒火，撂下一句“那就拭目以待”的狠話，就帶著一些交好的天文生離去。</p>
馬軾剛回欽天監就找薛瑞的茬，原因有二：</p>
第一點就是覺得薛瑞慣會嘩眾取寵，在監中搞什麽新式通軌算法推廣，成不成另說，光這噱頭就足夠引得監中官生側目，而他隨軍出征半年多，在年輕一輩天文生心中威望大減，如今回來，正需要一個立威的好機會，隻要將薛瑞打壓下去，那他依舊是欽天監最耀眼的佼佼者，那些新晉天文生，都會成為他的擁躉。</p>
第二點，他聽說薛瑞很擅長蠱惑人心，跟他父親薛元皓聯合起來，竟然在朝中鬧出了不小動靜，連皇帝都對他青眼有加，監中這些隻會逢迎拍馬的官員，還私下承諾若是監官有缺，會讓薛瑞優先補錄，這顯然會威脅到自己的前程，如果讓薛瑞的新式通軌推廣失敗，他就會成為監中笑柄，讓所有官生抵觸，日後爭搶官員補錄名額時，光憑自己優秀的履曆，就足夠碾壓這個毫無資曆的新人。</p>
麵對馬軾的挑釁，薛瑞自然不會退讓。</p>
正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p>
如果這次選擇退卻，那他這麽久積攢的威望必定大跌，日後還怎麽在欽天監混下去？</p>
聽劉晉詢問，薛瑞回頭掃了一眼眾人，沉吟道：“自然是先去打聽消息了，你們先散去吧，我去監正值房一趟，問問朝堂上的情況。”</p>
眾人依言散去，薛瑞到了許惇值房，叩門而入。</p>
監中官員都有小灶，不過今日情況有些特殊，所以官員們的小灶沒開起來，許惇等人隻能湊合著跟天文生吃大鍋飯。</p>
許惇的心情顯然不好，剛才隻是草草吃了幾口，就回了值房。</p>
薛瑞進去時，許惇正坐在書桉後，低頭看著一疊曆稿。</p>
作為一名天文官，同時還是掌欽天監事的最高領袖，他有義務推陳出新，改進曆算之法，向所有前輩們一樣，為天文曆算的發展貢獻微薄的力量。</p>
今年編撰的曆稿，采用的是去歲曆書中剛修改的北京晝夜時刻值，然而，在他看來這本是極為合理的改動，卻被許多人認為這是取禍之道，甚至有人稱這個改動，就是釀成土木堡之變的根本原因。</p>
如果是外人倒也罷了，那些人聽信謠言，胡亂攀扯，將改曆和土木堡之變聯係起來，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p>
但監中的部分官員和天文生竟然也這樣認為，尤其是那個叫馬軾的天文生，仗著自己不輸於眾官員的優秀藝業，竟在朝廷上當眾拆他的台，引得眾多官員都相信了他的說辭，一時間不少官員都要求許惇修改曆書，免得再惹出災禍。</p>
麵對氣勢洶洶的大臣們，許惇感受到了無比強大的壓力，還好朱祁玉沒有當場拿主意，要不然他也隻能屈從，將天下百姓用的晝夜時刻改回南京的時值。</p>
</p>
等薛瑞行過禮，許惇才問道：“先前本官見你和馬軾在爭論什麽，結果如何了？”</p>
“監正，那馬軾反對學生推廣新式通軌，揚言由他在一日，學生便不能成事。”薛瑞歎息道。</p>
“這馬軾……唉，不提也罷，休說你那新式通軌，光是這曆書中小小的改動，就引發一場軒然大波，本官現在也頗為頭疼，究竟是繼續上書堅持己見，采用新值，還是順從官員們的意願，沿用以往的時刻值呢？”許惇表現的很糾結。</p>
薛瑞沉聲道：“陛下尚未下旨，說明此事還有轉機，若是能說服陛下，官員們的意見其實並不重要。”</p>
“說服陛下，談何容……莫非你有了主意？”</p>
許惇苦笑的表情忽然一變，繼而驚喜的問道。</p>
薛瑞點點頭，道：“學生倒是有個想法，不過還得了解一下今日朝堂上的情況。”</p>
“那本官就說與你聽。”</p>
許惇迫不及待將朝堂上的事說了一遍。</p>
聽完，薛瑞麵色倒是緩和了不少，在朝堂上，那嶽正和馬軾一唱一和，還真將土木堡之變和改曆之事扯到一起，又讓從土木堡死裏逃生的欽天監五官司曆陳淼出麵，證明這兩件事的關聯性，極力勸說官員們相信。</p>
這三人一番言辭，讓許惇等人氣急敗壞，可一時間，他們又找不出什麽反駁的論點，隻能對三人怒目而視。</p>
這個陰謀論很有扇動性，還真讓不少大臣們相信這兩件事有關係，紛紛出班支持嶽正等人的言論。</p>
不知朱祁玉出於何種考慮，竟然罕見的沒有聽取官員們的建議，隻說是容後再議，便宣布退朝了。</p>
聽完後，薛瑞隱約猜到了朱祁玉為何沒有拍板的原因，便對許惇道：“監正，既然他們以土木堡之變反對改曆，那咱們不妨挖個坑，看他們敢不敢往下跳！”</p>
“此話怎講？”</p>
許惇目露精光，頗有些熱情的問道。</p>
薛瑞先去關上門，才低聲道：“監正應該知道，土木堡之變早已蓋棺定論，始作俑者便是那權閹王振擅權，從而導致土木堡之變發生，那些官員說改曆是土木堡之變發生的原因，這豈非是想幫奸黨翻桉？陛下之所以沒有當場拍板，恐怕就是出於這個考慮，若真將土木堡之變的責任歸咎於改曆之事，那被殺被貶的奸黨豈不是都成了無辜之人？咱們隻需要抓住這點，就能讓那些支持改曆之人唯恐避之不及！”</p>
“嘶——”</p>
許惇聞言頓時驚得目瞪口呆，他實在沒想到，薛瑞竟然想了這麽一個陰毒的主意，這要是放在洪武年間，怕是又要起大獄了。</p>
還好，今上待人寬厚，此時又值國朝動蕩之時，應當不會為此事大開殺戒。</p>
想到自己今日在朝堂上受盡了委屈，許惇一拍桌桉，恨聲道：“也罷，既然他們不仁，就休怪本官不義！”</p>
說完，許惇就拿起毛筆，開始寫奏疏。</p>
幫著磨墨的薛瑞不由暗想，無論是改曆還是推廣新通軌算法，都有助於這個時代天文曆法的進步，任何試圖阻止的人，都是在開曆史的倒車，這是絕對無法容忍的事！</p>
“薛兄，你打算怎麽做，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開口！”</p>
劉晉一臉興奮的問道。</p>
周圍一些相熟的天文生，以及檔房諸多世業生，都跟在他身後，看上去浩浩蕩蕩，頗有些聲勢。</p>
剛才在食堂中，薛瑞和馬軾激烈交鋒，氣氛凝重到幾乎要打起來。</p>
好在，馬軾是個要臉的人，要是真跟薛瑞動起手來，他十有八九得落個以大欺小，恃強淩弱的名聲，是以他強壓怒火，撂下一句“那就拭目以待”的狠話，就帶著一些交好的天文生離去。</p>
馬軾剛回欽天監就找薛瑞的茬，原因有二：</p>
第一點就是覺得薛瑞慣會嘩眾取寵，在監中搞什麽新式通軌算法推廣，成不成另說，光這噱頭就足夠引得監中官生側目，而他隨軍出征半年多，在年輕一輩天文生心中威望大減，如今回來，正需要一個立威的好機會，隻要將薛瑞打壓下去，那他依舊是欽天監最耀眼的佼佼者，那些新晉天文生，都會成為他的擁躉。</p>
第二點，他聽說薛瑞很擅長蠱惑人心，跟他父親薛元皓聯合起來，竟然在朝中鬧出了不小動靜，連皇帝都對他青眼有加，監中這些隻會逢迎拍馬的官員，還私下承諾若是監官有缺，會讓薛瑞優先補錄，這顯然會威脅到自己的前程，如果讓薛瑞的新式通軌推廣失敗，他就會成為監中笑柄，讓所有官生抵觸，日後爭搶官員補錄名額時，光憑自己優秀的履曆，就足夠碾壓這個毫無資曆的新人。</p>
麵對馬軾的挑釁，薛瑞自然不會退讓。</p>
正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p>
如果這次選擇退卻，那他這麽久積攢的威望必定大跌，日後還怎麽在欽天監混下去？</p>
聽劉晉詢問，薛瑞回頭掃了一眼眾人，沉吟道：“自然是先去打聽消息了，你們先散去吧，我去監正值房一趟，問問朝堂上的情況。”</p>
眾人依言散去，薛瑞到了許惇值房，叩門而入。</p>
監中官員都有小灶，不過今日情況有些特殊，所以官員們的小灶沒開起來，許惇等人隻能湊合著跟天文生吃大鍋飯。</p>
許惇的心情顯然不好，剛才隻是草草吃了幾口，就回了值房。</p>
薛瑞進去時，許惇正坐在書桉後，低頭看著一疊曆稿。</p>
作為一名天文官，同時還是掌欽天監事的最高領袖，他有義務推陳出新，改進曆算之法，向所有前輩們一樣，為天文曆算的發展貢獻微薄的力量。</p>
今年編撰的曆稿，采用的是去歲曆書中剛修改的北京晝夜時刻值，然而，在他看來這本是極為合理的改動，卻被許多人認為這是取禍之道，甚至有人稱這個改動，就是釀成土木堡之變的根本原因。</p>
如果是外人倒也罷了，那些人聽信謠言，胡亂攀扯，將改曆和土木堡之變聯係起來，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p>
但監中的部分官員和天文生竟然也這樣認為，尤其是那個叫馬軾的天文生，仗著自己不輸於眾官員的優秀藝業，竟在朝廷上當眾拆他的台，引得眾多官員都相信了他的說辭，一時間不少官員都要求許惇修改曆書，免得再惹出災禍。</p>
麵對氣勢洶洶的大臣們，許惇感受到了無比強大的壓力，還好朱祁玉沒有當場拿主意，要不然他也隻能屈從，將天下百姓用的晝夜時刻改回南京的時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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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薛瑞行過禮，許惇才問道：“先前本官見你和馬軾在爭論什麽，結果如何了？”</p>
“監正，那馬軾反對學生推廣新式通軌，揚言由他在一日，學生便不能成事。”薛瑞歎息道。</p>
“這馬軾……唉，不提也罷，休說你那新式通軌，光是這曆書中小小的改動，就引發一場軒然大波，本官現在也頗為頭疼，究竟是繼續上書堅持己見，采用新值，還是順從官員們的意願，沿用以往的時刻值呢？”許惇表現的很糾結。</p>
薛瑞沉聲道：“陛下尚未下旨，說明此事還有轉機，若是能說服陛下，官員們的意見其實並不重要。”</p>
“說服陛下，談何容……莫非你有了主意？”</p>
許惇苦笑的表情忽然一變，繼而驚喜的問道。</p>
薛瑞點點頭，道：“學生倒是有個想法，不過還得了解一下今日朝堂上的情況。”</p>
“那本官就說與你聽。”</p>
許惇迫不及待將朝堂上的事說了一遍。</p>
聽完，薛瑞麵色倒是緩和了不少，在朝堂上，那嶽正和馬軾一唱一和，還真將土木堡之變和改曆之事扯到一起，又讓從土木堡死裏逃生的欽天監五官司曆陳淼出麵，證明這兩件事的關聯性，極力勸說官員們相信。</p>
這三人一番言辭，讓許惇等人氣急敗壞，可一時間，他們又找不出什麽反駁的論點，隻能對三人怒目而視。</p>
這個陰謀論很有扇動性，還真讓不少大臣們相信這兩件事有關係，紛紛出班支持嶽正等人的言論。</p>
不知朱祁玉出於何種考慮，竟然罕見的沒有聽取官員們的建議，隻說是容後再議，便宣布退朝了。</p>
聽完後，薛瑞隱約猜到了朱祁玉為何沒有拍板的原因，便對許惇道：“監正，既然他們以土木堡之變反對改曆，那咱們不妨挖個坑，看他們敢不敢往下跳！”</p>
“此話怎講？”</p>
許惇目露精光，頗有些熱情的問道。</p>
薛瑞先去關上門，才低聲道：“監正應該知道，土木堡之變早已蓋棺定論，始作俑者便是那權閹王振擅權，從而導致土木堡之變發生，那些官員說改曆是土木堡之變發生的原因，這豈非是想幫奸黨翻桉？陛下之所以沒有當場拍板，恐怕就是出於這個考慮，若真將土木堡之變的責任歸咎於改曆之事，那被殺被貶的奸黨豈不是都成了無辜之人？咱們隻需要抓住這點，就能讓那些支持改曆之人唯恐避之不及！”</p>
“嘶——”</p>
許惇聞言頓時驚得目瞪口呆，他實在沒想到，薛瑞竟然想了這麽一個陰毒的主意，這要是放在洪武年間，怕是又要起大獄了。</p>
還好，今上待人寬厚，此時又值國朝動蕩之時，應當不會為此事大開殺戒。</p>
想到自己今日在朝堂上受盡了委屈，許惇一拍桌桉，恨聲道：“也罷，既然他們不仁，就休怪本官不義！”</p>
說完，許惇就拿起毛筆，開始寫奏疏。</p>
幫著磨墨的薛瑞不由暗想，無論是改曆還是推廣新通軌算法，都有助於這個時代天文曆法的進步，任何試圖阻止的人，都是在開曆史的倒車，這是絕對無法容忍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