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的雙眼瞬間恢複清明,朝何林和曲善存擺了擺手。


    二人頓時明白過來,朝眾人告了聲罪,轉身出了包房,臨走時,何林笑眯眯地對徐銳行禮,曲善存卻是咬著牙,恨恨地刮了徐銳一眼。


    徐銳雖未扭頭,卻對二人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


    “你最近辦得都是為國為民的大事,這杯我敬你!”


    待兩人離開,裕王終於端起酒杯,也不知是誠心還是諷刺地對徐銳說。


    徐銳啞然失笑,先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手指輕輕敲著桌麵,沉吟不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此時包房的門被人拉開一角,一個伴當打扮的人在門口不住地擠眉弄眼。


    黃正元一見此人,連忙起身道:“對不住,我去處理些事,去去就來。”


    裕王點了點頭,黃正元又朝徐銳和肅王行了個禮,也離開了包房。


    房間裏頓時陷入了一片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裕王歎了口氣道:“今日是我誤會了徐兄,還請徐兄不要見怪。”


    徐銳搖了搖頭:“王爺心裏對徐銳有氣,都是自家兄弟,又何必躲躲藏藏?”


    裕王聞言微微一愣,又沉默下去。


    肅王不耐煩地說:“喂,你們兩個在這裏打什麽機鋒?不就是朝堂上的那點事麽,都是自家兄弟,有什麽不能說的,至於在這陰陽怪氣地相互揣度嗎?”


    “好!”


    裕王點了點頭道:“既然說起此事,我也就有話直說,徐兄近來事忙,可是總不會對朝堂上的事一點不知吧?”


    徐銳點了點頭:“太子與遼王相爭,朝中各派選邊站隊,打擊異己,王爺受兩邊排擠,處境越發艱難。”


    “既然你什麽都知道,為什麽不幫我?”


    裕王問到。


    徐銳搖了搖頭:“你的那幾個忙我幫不了……”


    “幫不了?”


    裕王怒道:“不過都是舉手之勞,如你不願意大可以言明,何必找些借口來推脫於我?


    不錯,我知道你不滿我將何林和曲善存帶來,可是如果你願意幫忙,我又何苦在你我兄弟相聚的場合把這兩個人推薦給你?


    我的侯爺!”


    說完裕王睜大眼睛,與徐銳四目相對,兩人誰也不願退讓,就這麽大眼瞪著小眼。


    肅王剛剛將陪侍的婢女都打發出去,吩咐侍衛守好門口,回來便見二人這副模樣,歎了口氣,在一邊自斟自飲起來。


    半晌,徐銳忽然笑了起來:“王爺,你以為我沒有幫你麽?什麽才算是幫你?禁軍統領就算有兵部推薦,但曆來都是由聖上親自遴選,從沒有人敢插手過問。


    隴西省緊鄰長興,邊軍朝夕可至,曆任布政使表麵上都是經內閣合議給出的人選,實際上還是聖上聖裁,從未有人敢插手。


    這兩個職位看似是塊肥肉,實際上卻是誰也不敢碰的天雷,唯獨王爺你要去插上一手,你就不怕別人問你究竟想幹什麽嗎?


    王爺,你的步子邁得太大,太險,我不答應恰恰才是幫你!”


    裕王聞言,緩緩靠在椅背上,搖頭道:“難道我還不知道這兩個職缺都是天雷麽,可是好位子早都讓大哥和老七搶了,若不是雷又怎會輪得到我?


    何況你的本事我知道,隻要你真的想辦這兩件事,我相信你至少有一萬種辦法能夠辦成,甚至沒有多少後遺症!”


    徐銳啞然失笑:“王爺太高看我了,退一步說,就算我真的有本事辦成這兩件事,但為了你卻不能去辦!”


    “為什麽?”


    裕王直起身子,激動地問。


    “因為我不想眼睜睜看著你往火坑裏跳!”


    徐銳咬著牙,大聲說到。


    二人又是四目相對,相顧無言,房間裏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裕王終於諾開了目光,不解地問道:“為何你便認定那是個火坑呢?”


    徐銳歎了口氣:“縱觀曆史,國本之爭從來都是一個無底深淵,隻要沾上除了最後的勝利者,其他人都要落得個淒慘下場。


    王爺已是龍子皇孫,又是星河集團的大股東,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又何苦還要冒著死無葬身之地的風險去爭?


    雖然你已經踏出了這一步,可是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可我一旦幫你辦成了這兩件事,你就再也別想脫身了,最後隻有累死和被人害死兩條路而已!”


    裕王皺眉道:“我知道你關心我,可為什麽我就非得死,難道我就真的那麽差,連一丁點成功的機會都沒有嗎?”


    徐銳道:“因為你父皇是宏威皇帝!”


    裕王不解道:“這和父皇有什麽關係?”


    徐銳歎了口氣:“知道我為什麽一直極力逃避,不願在此事上選邊站隊嗎?”


    聽到此話,肅王不禁放下了酒壺,認真地向徐銳望去,裕王也皺起了眉頭,搖了搖頭。


    徐銳道:“當今聖上極有主見,而且無論何事都會做好萬全準備才會動手,小到宮中瑣事,大到國家大事莫不如此,國本之事如此重大,你覺得聖上會沒有一點準備麽?”


    裕王不解:“正因為父皇會仔細思量人選,所以我才要去爭啊!”


    徐銳搖了搖頭:“還記得兩年前我向聖上上書的《興國六章》麽?”


    裕王點了點頭:“《興國六章》儼然已經成了父皇新政的綱要,有什麽問題?”


    徐銳道:“所有人都以為是我提出《興國六章》之後,聖上才下了改革變法的決心,其實錯了,是聖上想要天下,有變法革新的需要,我才會向聖上上了那道《興國六章》的奏疏。


    聖上意誌堅定,從來不受外物影響,別人隻能屈從於他的意誌之下!


    正所謂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不能淫、不能移、不能屈的就是意誌,聖上的意誌,一統天下的意誌!


    誰也別想改變聖上的意誌,隻能服務於這份意誌,懂麽?


    一統天下無法一蹴而就,為了這份意誌,聖上一定會選一個能夠秉承他意誌的人,來繼承他未完成的事業。


    另外,這些年來,我猜聖上無時無刻不在思考要如何實施變法,可是一直到了最近才慢慢邁出腳步,為什麽?


    因為聖上在等待時機,要辦大事就必須沉得住氣,受得了委屈,耐得下心去布局!


    他無論做什麽事都會先隱忍不發,從長計議,一點一點占據優勢,然後突然拋出早已計劃好的結果,達成最終的目的。


    所以接班的人選在聖上心裏一定早就有了,隻是他還在觀察,還在磨練,還在等待,或者還在保護,準備在一個適合的時機把這個人推上曆史舞台。


    這個時候越是去爭,便越是令他失望,你明白麽?”


    聽完徐銳的話,裕王頓時臉色慘白,頹然地靠在椅背上:“你說得有道理,可惜晚了,父皇又怎會看不出我已起了奪嫡之心?”


    說著,他忽然慘笑一聲:“不怕告訴你,其實原本我壓根沒想過奪嫡什麽的,之所以真的站出來,也是因為父皇將刑部交給我,給了我莫大的鼓勵……”


    徐銳歎了口氣:“你也不用絕望,聖上將刑部交給你未必不是對你的考驗和磨練,他心裏的那個人未必就不是你!”


    “真的?!”


    裕王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從椅子上竄了起來,一把抓住徐銳的手腕道:“幫我,現在不爭也爭了,你明白的,這種事開弓沒有回頭箭,若是收手隻怕下場會淒慘無比!


    幫幫我,有了你我就有了與太子和老七一爭高下的資本,就有了扭轉父皇心意的能力,我發誓,若真能蹬上大寶,我定會做個好皇帝,不敢說比父皇如何,至少會比太子和老七強!”


    徐銳望著淚光閃爍,一臉期盼的裕王,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見他時的情景,心中不禁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激,原本堅硬的心腸居然破天荒地軟了下來。


    “唉……”


    他深深地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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