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流水潺潺,落英成蹊,刁秀兒時而趴在母親的懷裏,時而又放飛了一般,四處跑動。</p>


    這一對母女正在采集榆欠、桃花、茜草。</p>


    在民間,二月份,除了祭祀土地神、穀物神外,必不可少的幾個工作便是收集榆欠,先蒸一蒸再曬幹,然後儲存起來。</p>


    榆欠在古代,是可以作為一種應急食品的…</p>


    至於桃花和茜草的采集,則是做染色劑。</p>


    隨著玉林觀的道徒越來越多,道袍製作,所需要的染色劑自然也越來越多,這增加了以任蔓為主的女道姑的工作。</p>


    注視著滿樹結出的榆欠,刁秀兒好奇的問道:“娘,昨日去的那個大房子裏,好多姐姐陪我玩…我問她們叫什麽?她們說自己沒有名字,其中一個最漂亮的大姐姐告訴我,可以喚她‘貂蟬’!娘,‘貂蟬’是什麽呀?”</p>


    “‘貂蟬’是宮中女官…”任蔓細細的給女兒解釋道:“執掌、整理那些官員們頭冠的女官便是‘貂蟬’!”</p>


    誠如任蔓所言,在漢代,朝臣戴的帽飾叫做“貂蟬冠”,執掌這些帽飾的便是女官貂蟬!</p>


    刁秀兒大眼睛連連眨動,像是對“貂蟬”這個稱謂很是喜歡。</p>


    “娘,我長大了也要做‘貂蟬’!”</p>


    說著話,刁秀兒坐在了母親的懷裏…</p>


    任蔓今日穿著粗布短衣,還挽著褲角,她抱著貂蟬,似乎…突然間回想起了什麽,回頭望向刁秀兒,頗為嚴肅的說:“昨日的事兒,你不能對任何人提起…”</p>


    “為…”刁秀兒本想問“為什麽呀?”可話到了嘴邊,發現母親那張肅然的麵頰,登時把話全都咽回了肚子裏。</p>


    她隻是小聲的問:“大哥哥,也不能告訴麽?”</p>


    刁秀兒口中的大哥哥自然便是柳羽。</p>


    算算日子,過不了多久,大哥哥就要回來了。</p>


    “大哥哥也不能!”任蔓的語氣無比肯定。</p>


    她回想起,昨日出宮時,那一名首席宦官交代她的話——“今日之事,不可對任何人講起,這既對你好,也對你那位柳觀主好!”</p>


    任蔓不敢大意,這才一臉嚴肅的告戒女兒。</p>


    “我記住了!”刁秀兒小嘴一撅,旋即又笑著跑開了,一邊跑還一邊喊。“娘,你看…你看,好多茜草…我要給娘和大哥哥染新的衣袍。”</p>


    …</p>


    …</p>


    洛陽城東五裏處的一處村落。</p>


    簡陋中透出整潔。</p>


    無極甄家買下了這邊的幾處農莊,連接起來,圍上木樁,便成為了圈馬之地。</p>


    在農莊中,四處可見的是一個個旗幡,上書“上好良馬,每匹售兩百萬錢!”</p>


    要知道,在“董卓鑄小錢”之前,大漢的物價是總體穩定的,這裏的兩百萬錢,論及購買力,約等於後世的600萬元!</p>


    儼然,這賣的已經不是“馬”,而是“寶馬”!</p>


    可與之相伴的,是大漢遠比後世巨大的貧富差距。</p>


    如果說,後世是百分之二十的人坐擁百分之八十的財富;</p>


    那麽,因為土地兼並,因為氏族壟斷一切資源,不誇張的說,在漢末是百分之一的人坐擁百分之九十九的財富!</p>


    當然了…</p>


    因為這裏一匹馬竟敢售價兩百萬錢,引來了大量的“吃瓜”路人!</p>


    起初大家會兒還覺得是噱頭,現在馬的售價也就一匹二十萬錢!</p>


    兩百萬錢…怎麽可能賣得出去?</p>


    這無極甄家的族人是都被馬蹄子給踢傻了吧?</p>


    可…事實上。</p>


    一連十天,這“每匹兩百萬錢”簡直穩定的不得了,生意也是暗澹的不得了,很多吃瓜百姓都紛紛議論,甄家是真的頭鐵!</p>


    反觀甄逸,被別人當成是“笨蛋”已經不是一、兩日,他已經習慣了。</p>


    他甚至回憶起當年。</p>


    那時候,自己“傻乎乎”帶著族人把“胡器”擺到洛陽東市,也是以百倍的價格向外售賣,起初圍觀的人多是嘲諷,可最後他們一個個大跌眼眶!</p>


    當初有多嘲諷,最後就有多震撼!</p>


    那一幕,時至今日,甄逸尤自難忘!</p>


    似乎,那些時日售賣胡器的情景與今時今日,又何其相似呢?</p>


    索性,甄逸也就不在乎周圍人的目光了,盤膝而坐,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佛係販馬的模樣。</p>


    當然了…</p>


    甄逸的心情也不是毫無波瀾。</p>


    兩千多匹馬呀!</p>


    這要真按照柳觀主說的,一匹兩百萬…那他們甄家坐擁的財富將會是…</p>


    “咕冬”!</p>


    下意識的咽下一口口水,果然,夢裏啥都有!</p>


    隻是,現實還是足夠的骨幹!</p>


    胡器暴漲百倍,是因為宮中胡風盛行,可…這馬價,除了朝廷設“騄驥廄丞”、“收郡、國馬”外,也沒啥新的政令。</p>


    而這一條政令已經發布一個月了,從生意的角度,似乎…甄家已經錯過了最佳售賣的時間。</p>


    </p>


    甚至,倘若朝廷取消了這條政令,將郡、國馬再度流通於市場,他甄家勢必會將祖產都賠進去了!</p>


    越想,莫名的越是心有餘季。</p>


    “老爺,快看,有人來了…”</p>


    一名奴仆連忙喚起閉目養神的甄逸…遙指向馬場的入口。</p>


    甄逸眺目遠望。</p>


    果然…見數人眾星捧月一般擁簇著一個男子徐徐而來。</p>


    這男子也不過而立,氣質上卻格外的令人矚目,他穿著極其華貴,但身子有些孱弱,準確的說是有點虛,像是因為某些劇烈的運動提早透支了自己。</p>


    偏偏那一雙眼眸,格外的引人注目,霸道中不失威嚴!</p>


    眾人簇擁著的正是天子劉宏!</p>


    他照例扮演的是陳王劉寵,就連乘坐的馬車上也彰顯出碩大的“陳王”旗幟。</p>


    不過…</p>


    讓劉宏詫異的是,這馬場附近竟圍滿了人!</p>


    儼然…洛陽城內城外的許多百姓都來此圍觀。</p>


    這個,劉宏仔細想想,卻也可以理解。</p>


    俗話說的話,看別人賺錢,比自己不賺錢還難受;同理,看別人賠錢,對於百姓而言,也是一種別樣的快樂!</p>


    儼然…</p>


    這群“吃瓜”百姓都是來見證無極甄家“囤積居奇”,卻最終“聰明反被聰明誤”!</p>


    ——萬惡的商賈啊!</p>


    劉宏很快走到甄逸的麵前,他上下打量甄逸的同時,甄逸也在打量著他,早在他們進門時,就有奴仆來傳報——陳王劉寵來了!</p>


    甄逸自然知曉,這位陳王劉寵與當今天子劉宏關係莫逆,乃是少數握有實權的藩王!</p>


    甄逸不敢怠慢,簡單的打量過來人,就低下了頭。</p>


    ——“下官甄逸,見過陳王!”</p>


    劉宏背著手,一臉玩味的樣子,他行至木欄前,看著圈內的馬兒,口中輕吟。“馬養的不錯,都是上好的良馬。”</p>


    講完這些,他方才回頭。“你便是上蔡令甄逸?”</p>


    “正是!”</p>


    “好好的上蔡令不做,卻做起馬販的生意來了。”</p>


    劉宏這話說的有些慵懶,可甄逸心頭卻是緊張了起來。</p>


    “回稟陳王,下官是參照朝廷頒布的‘予告’,凡是地方考核優異者,每兩年可休五十日長假!故而,趁著長假做些買賣!”</p>


    誠如甄逸所言…</p>


    漢簡《二年律令·置吏律》規定,如果官員離老家二千裏以上,兩年可以探親一次,每次八十天假期。</p>


    除此之外,連續兩年考核優異的,也可以休五十天的長假。</p>


    甄逸利用假期販馬,似乎並沒有違反朝廷律製!</p>


    “本王聽說,為了囤積這兩千匹馬,你不光變賣了甄家所有的生意,就連祖產也賣了九成?可有此事?”</p>


    “是!”甄逸如實回答。</p>


    “那為何?趁著如今馬價高漲,你甄家卻不賣反買呢?”劉宏的目光落在“上好良馬,每匹售兩百萬錢”的旗幡上。“是不是上蔡令有些貪得無厭了呢?”</p>


    有那麽一瞬間,劉宏很想揍這甄逸一頓。</p>


    在他看來…羽兒讓這家夥囤積居奇!</p>


    什麽時候,讓他一匹良馬賣“兩百萬錢”了,人心不足蛇吞象!</p>


    呃…</p>


    甄逸頓了一下,連忙回道。</p>


    “回稟陳王,不是下官不想賣,而是下官的一位小友告訴下官,一匹良馬能賣到‘兩百萬錢’,下官對這位小友的話素來深信不疑!”</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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