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垂,慕霞灼灼。</p>


    玉林觀內的一間廂房內,一道清脆的女聲傳出。“大哥哥送你禮物,還不快謝謝大哥哥?”</p>


    “謝謝大哥哥…”</p>


    稚氣的童聲接踵響起,刁秀兒捧著一匹上好蜀錦做成的手帕,笑逐顏開。</p>


    “出去玩吧,娘還有事與你大哥哥商量。”任蔓輕推了下刁秀兒的肩膀,刁秀兒點點頭,迅速的跑開了。</p>


    </p>


    待得她的腳步聲消散,此間典雅的廂房中,“啪嗒”一聲,任蔓當即跪在了柳羽的身前,聲音雖低柔,卻仍帶著無限的愧疚之意。“公子,我…我對不起你!”</p>


    “怎麽?”柳羽顯得很澹定,主動詢問:“是官府將你們母女帶走那次?”</p>


    這話脫口…</p>


    任蔓能感受到柳羽言語間露出的疏離態度下,依舊彬彬有禮的教養。</p>


    “是陛下…是當今陛下在打探公子的消息,他們以…以秀兒相要挾,我…我沒得選!”</p>


    講到這兒,任蔓已是咬住嘴唇,麵上掛著淚水,望著廂房內的孤燈,渾身不自禁的打著寒顫。</p>


    刁秀兒,是她的弱點!</p>


    當然…</p>


    她也知道,泄露出有關公子的一切,這無異於背叛。</p>


    原本以為,公子該劈頭蓋臉的責罵她一番,哪曾想,柳羽一如既往平靜的問道:“你能確定皇宮中詢問你的那位,就是天子?”</p>


    “多半是了。”任蔓不敢撒謊。“他身著紅黑相見的袍子,所有人都對他很畏懼,除了天子怕…怕不會再有別人。”</p>


    柳羽眉睫一跳,眸中閃過一道如刀鋒般尖銳的亮光,也不知道這亮光是因為任蔓的背叛,還是因為天子的問詢。</p>


    “我知道了,既陛下向你打探過我的消息,那勢必不會是最後一次,若是陛下再問詢於你,任姑姑就大大方方的講述給他最真實的就好,無需誇大,也無需隱瞞!”</p>


    “這件事兒,你就當沒有告訴過我,以後也不許再提了!”</p>


    這…</p>


    任蔓怔怔的看著柳羽,心裏仍有些不明白,但出於對公子的信任與尊重,她還是點了點頭。</p>


    不過,很明顯能感受到,柳羽的語調中漸漸的溫和了不少。</p>


    其實…</p>


    吸引天子的注意,本就是柳羽計劃的一步!</p>


    天子會派人暗中調查他,柳羽也算到了,畢竟這位天子對生意有著異乎尋常的熱衷,囤積胡器時規模不大,不會吸引到他的注意,囤馬就不一樣了!</p>


    這是早晚都會發生的,隻是沒想到這麽快。</p>


    有任蔓將這裏的情報告訴天子也好。</p>


    至少,這樣可以避免天子的懷疑,讓天子知曉,無論是他柳羽,還是天師道,與天子是有著相同的目的。</p>


    這點很重要。</p>


    沒有哪個帝王,會喜歡用自己無法把控的人或者勢力。</p>


    任蔓反倒是可以作為這個橋梁。</p>


    當然,任蔓的弱點太明顯了,也太容易被利用了,誠如荀或所言,千萬不能對她委以重任。</p>


    “陛下都問我…”任蔓就打算細細的把天子的問詢講述給柳羽。</p>


    柳羽卻是擺擺手,他一邊拉起任蔓,一邊張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是陛下問的,便無需告訴我,再說…咱們也沒做什麽需要隱瞞的。”</p>


    “可是…”任蔓還想開口。</p>


    就在這時,刁秀兒在院外喊道:“娘,我困了!”</p>


    柳羽微微一笑。“去陪她吧…”</p>


    任蔓應了一聲,站起身,轉向柳羽:“多謝公子了。”</p>


    說著話,她緩緩走出了此間廂房。</p>


    倒是柳羽,徐徐行至窗前,看著任蔓抱起女兒回屋休息,看到刁秀兒手中緊握的蜀帕,他輕呼口氣,旋即把眼眸上移,眺望向天穹。</p>


    “如果陛下提前就調查於我,甄家囤驢的消息,他勢必是知道的,那麽…壟斷整個大漢的驢子的便是他了吧!”</p>


    柳羽眼眸微眯…</p>


    莫名的生起一抹擔憂。</p>


    刻意的囤驢,會不會讓這位天子錯過了什麽,比如…太過刻意,反倒是錯過了“坐驢車”,反倒是導致“驢”的價格沒有暴漲上去。</p>


    天子劉宏不會這麽笨吧?</p>


    話說回來,這位天子都能在皇宮中搞出一條商業街了,應該沒那麽笨吧?</p>


    想到這兒,柳羽那清澹的目光中,略微多出幾許冷峭的味道,不由自主踱了幾步。</p>


    當然…</p>


    比起劉宏能不能意識到這驢子的巨大商機,柳羽遐想更多的是,天子劉宏會如何看待他這個麒麟才子呢?</p>


    應該不會把他當成一個威脅吧?</p>


    畢竟…他如今的人設像極了‘聚寶盆’!</p>


    而眾所周知,天子劉宏愛財如命。</p>


    那麽…</p>


    若天子劉宏有意將他收入麾下,之後入朝堂的計劃,就更一帆風順了吧?</p>


    …</p>


    …</p>


    洛陽,蔡府。</p>


    穿過正廳的後院,高高聳立的桐樹下,有齊腰高的叢灌隔開的一塊塊兒格地,每個格地間,分別有假石山、清石池、秀亭閣!</p>


    此時…</p>


    便在這格地之間,蔡邕與橋玄每人使著一柄木劍,舞的虎虎生風…</p>


    說起來,兩人還是年輕時習練過“君子六藝”,年齡上來了,就再沒舞刀弄槍過。</p>


    可兩人比劍的動作倒是頗為淩厲,一陣刀光劍影後,橋玄與蔡邕心照不宣的收勢。</p>


    彼此互視一眼…</p>


    旋即“哈哈哈”的大笑起來。</p>


    蔡邕當先開口:“桓帝時期,鮮卑、南匈奴以及高句麗國一同叛亂,在邊境一帶燒殺搶掠,那時…太尉、司徒、司空、大將軍共同舉薦‘橋子’為度遼將軍。橋玄在職三年,邊境安定無事,竟不曾想,這二十年過去了,橋子的武藝風采依舊!”</p>


    說著話,蔡邕向橋玄拱手,欽佩之情溢於言表。</p>


    “哈哈…蔡子也不簡單嘛。”橋玄朗聲道:“世人隻知蔡子在詩、書方麵的造詣,卻不知曉‘君子六藝’中‘騎’、‘射’二項,蔡子也是出類拔萃。”</p>


    不怪橋玄與蔡邕彼此互誇。</p>


    這很符合大漢文官的特性。</p>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p>


    通俗點兒說,那就是上馬能打仗,下馬能理政,上炕認識娘們,下炕認識鞋,一個個都是茅坑拉屎臉朝外的鐵血真漢子!</p>


    “終究是老了。”蔡邕搖搖頭道:“要不是那柳觀主提及,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拿起劍了!”</p>


    感慨過後,蔡邕與橋玄行至一旁的石亭,一邊走,一邊補上一問。</p>


    “我與橋子是因為‘文略’待罪在家,‘武略’可非你我之長啊!偏偏那柳小觀主之言,你、我將以‘武略’官複原職?橋子信麽?”</p>


    蔡邕意味深長的問出這麽一句。</p>


    哪曾想,橋玄卻“哈哈…”一聲,爽然笑出聲來。“若是蔡子不信,又緣何於這假山之旁習練這武技呢?”</p>


    講到這兒,他一捋胡須。“若真如柳觀主之言,你、我修文治丟官,卻以武略重拾這官銜,傳出去,也不失為一樁佳話吧?啊…哈哈哈哈!”</p>


    說著話,橋玄亮起了拳頭,朝蔡邕比劃了一下。</p>


    兩人四目相對。</p>


    哈哈哈,彼此間又爽然的笑出聲來。</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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