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玉堂後殿，青蛇出沒，赤帝之子
三國：曹操和劉備扶我登基 作者：牛奶糖糖塘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洛陽南街，袁府。</p>
木棍已經到位，袁家“部曲”中凡是參加這次鬥毆的，均杖三十，罰俸兩月，家法伺候。</p>
一時間，木棍砸在身上的拍擊聲，敲打聲，滿地哭爹喊娘的聲音連續不斷，整個袁府的閣院，宛若一個大型的屠宰場。</p>
區別於尋常的“部曲”，袁術的板子是袁逢親自打的。</p>
一邊打，他一邊疾呼。</p>
——“逆子，逆子！”</p>
——“我打死你這逆子！</p>
一連幾板子下，袁逢都累了，他在仆人的攙扶下，歇息了片刻，然後掄起板子再打。</p>
“啊…爹…”</p>
“爹…啊…”</p>
袁術的哀嚎聲連綿不斷，他也是服了。</p>
想想他幹的這些事兒。</p>
散播謠言，本想讓柳羽的名聲一落千丈，可結果呢？偷雞不成蝕把米，人家擂台打贏了，名聲更甚從前。</p>
氣不過，與其爭辯，又被所有人口誅筆伐。</p>
就連召集“部曲”想要暗中揍他一頓，出出氣，結果被人家一個護衛給撩翻在地，自己的腰都差點斷了，最憋屈的是，哪怕是回到自己家，還得再挨打！</p>
袁術也是醉了，不爭氣的眼淚從眼角落下，順著麵頰滑落到嘴巴裏。</p>
鹹？一點都不鹹！而是苦澀的厲害！</p>
他機關算盡，怎麽最後，挨打的確是自己？</p>
正堂內，袁隗正在招待兩名官吏。</p>
袁隗親自給他們斟上茶，官吏有些受寵若驚。</p>
“兩位，我袁家一貫家教森嚴，逆子無道，竟公然街頭械鬥，這是藐視律法，我袁家決不姑息。”</p>
“袁太傅哪裏的話。”官吏連忙道：“年輕人時而氣盛也是有的，或許…是玉林觀柳觀主的光芒太勝，惹得貴公子一時鬼迷心竅，生出嫉妒之心，小懲大戒即可，無需…這樣。”</p>
說話間，官吏抬眸望向依舊怒氣衝衝的袁逢。</p>
“小懲大戒是司馬府君給老夫和兄長幾分薄麵，可我袁家家法森嚴，該打就打，該罰就罰，不打不成器嘛，還望兩位如實稟告司馬府君，以堵住天下悠悠眾口。”</p>
“一定，一定！”官吏起身，拱手朝袁隗又行了一禮，旋即徐徐離去。</p>
袁隗送他們走出袁府。</p>
回過頭，看了眼尤自一板板砸下的袁逢，搖了搖頭，心裏麵苦澀連連。</p>
而那邊廂，袁府內的一棵歪脖子樹下。</p>
袁基凝著眉，看著三弟袁術受此懲罰，他也痛在心裏，覺得是自己身為兄長，對弟弟有失管教，讓他如此做出如此愚蠢之事。</p>
袁紹則坐在樹枝上，饒有興致的看著袁術挨打，他越挨打，袁紹心裏越是舒服。</p>
從小被這家夥欺負到大，總算是時來運轉了。</p>
“本初…”袁基詢問道：“這官吏都走了，為何爹爹還打的這麽重？咱們要不要去勸勸爹。”</p>
“勸？”袁紹才不想勸呢，打死了最好。</p>
他故作沉吟了一下，旋即才開口道。“大哥，你要知道，打三弟可不是做給司馬府君看的，是讓陛下看的，誰知道這袁府裏有沒有陛下的眼線？”</p>
“我聽到爹與叔父講，方才在西園，陛下本欲重用那立功的柳羽，可爹與叔父當即反駁，愣是讓陛下收回成命，那沒卵子的張讓以此與父親、叔父針鋒相對，說咱們袁家‘有失公允’，說白了，不就是怪咱們‘扶儒抑道’呢？”</p>
“現在的局麵很敏感，多少人盯著咱們袁家呢，宋皇後一桉曆曆在目，父親與叔父都是明白人，知道這種時候該擺低姿態，該示弱，否則方才巷口，父親怎麽會說出那‘長道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呢？”</p>
講到這兒，袁紹頓了一下，一攤手。“當務之急是不能再生事端，三弟犯了大忌諱，若是父親不狠狠的打他，這事兒傳到陛下耳中，那再給三弟用刑的就不知道是何人了？”</p>
經過袁術這麽一分析。</p>
袁基恍然大悟…原來，這“家法”中還牽連著這麽多幹係，是他太天真了。</p>
“唉…”</p>
看著袁術受苦，心善的袁基隻能歎出一聲，咬著牙，感同身受。</p>
倒是袁紹饒有興致的看著屁股都要開花的袁術，心頭喃喃。</p>
——“我愚蠢的弟弟啊，柳羽你也敢得罪？要玩陰的，他就是把你賣了，你還在為他數錢呢。嗬嗬…”</p>
袁紹心頭竊喜，說起來，他與柳羽是認識的，並且很熟，昔日…潛入張讓的莊園，就是柳羽謀劃，袁紹與曹操去執行的。</p>
越是與柳羽接觸，袁紹越是清楚，無論是陽謀還是陰謀，這小子精著呢。</p>
這樣的人，最好，不要成為敵人。</p>
否則，一定會很麻煩。</p>
愚蠢的弟弟呀！</p>
…</p>
…</p>
日已西垂，慕霞灼灼，柳羽站在鴻都門學館的門外。</p>
因為天子在其中，隨行護送的西園軍將所有人攔在外圍，見到一個侍衛頭目，柳羽湊上前去，拿著封信箋。“這位兄台，在下…”</p>
這侍衛頭目冷色回道。</p>
“送信是麽？你知道誰在裏頭麽？還送信？回去吧，明日再送。”</p>
柳羽賠笑道：“這封信很重要，裏麵等待麵聖的人中，有我的一位朋友。”</p>
“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你想送信就送信？還你的朋友，還等待麵聖…這裏麵有朋友的多了去了，若是每個人都托我去送信，那誰駐守在這鴻都門學館的大門？”</p>
油鹽不進哪…</p>
柳羽無奈，隻能強行自報家門。“在下玉林觀柳羽，真有要信要交給荀文若。”</p>
呃…</p>
玉林觀？柳羽？</p>
這倆名字一出，那意義就不同了。</p>
作為西園校尉軍，誰不知道，近來陛下頗為關注玉林觀，頗為關注這位玉林觀主。</p>
還有…</p>
今日擂台，以“道家三才陣”大破南匈奴王子的不正是此人麽？</p>
“原來是柳觀主…”</p>
一下子，侍衛頭目的語氣就和緩了不少。</p>
“現在，能否請兄台替我送這封信。”</p>
“自然。”</p>
侍衛頭目接過信箋，“是交給潁川荀或的是麽？”</p>
“正是。”柳羽不忘補上一問。“陛下在召見他？”</p>
“他還在偏閣中候著，我且先去將信箋交給他。”</p>
“多謝。”柳羽微微拱手。</p>
做完這些，柳羽轉過身便直接回到了馬車裏，吩咐馬夫，“回玉林觀。”</p>
張飛看的真切，“就…就這麽就完了？”</p>
“沒錯。”柳羽頷首。“等著明日陛下的旨意，咱們就能動身了。”</p>
“旨意？”張飛撓撓頭，還是不懂。</p>
柳羽卻是淺笑一聲，不再解釋。</p>
隻是，這般模樣，越發的讓張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p>
…</p>
…</p>
鴻都門學館的正堂，體現出了無限的藝術氣息，牆上懸著大幅名家手跡，書架上堆著竹簡，上了年份的古琴更是布滿此間，無數塊大家刻字的石碑錯落擺放著。</p>
天子劉宏與蔡邕聊得很酣。</p>
蔡邕屬於那種能把大道理蘊藏於故事中，深入淺出，娓娓講述的大才子。</p>
上一次，劉宏與蔡邕這般細致的攀談，還要追朔到去年的“金商門事件”。</p>
又或者說是“金商門之禍”，</p>
那是因為從去年初起，大漢靈異頻發，蔡邕因為精通方術之學，故而被天子召見，密言七事，既得罪了士人，又得罪了宦官，事態急轉直下，原本的“著書東觀”、“撰寫十誌”的生活軌道被徹底打亂，待罪在家。</p>
時過境遷，就連蔡邕都沒有想到，機緣巧合之下…他沒有被流放，反倒是又能再度與天子細談。</p>
這次聊得更久，更深入。</p>
“金商門之事，是朕錯怪蔡卿了。”劉宏主動給蔡邕斟了一樽酒，端給他，“這樽酒後，蔡卿依舊是我大漢的棟梁之才。”</p>
蔡邕受寵若驚，連忙接過，“陛下賜酒，臣受寵若驚，臣素來以太學石經上的‘帝之輔弼，國之棟梁’八個字警醒自己，陛下今日給臣重做棟梁之材的機會，這酒臣滿飲以謝陛下。”</p>
說話間，蔡邕滿飲此樽。</p>
“哈哈哈…”劉宏笑了。</p>
就在這時，蹇碩悄聲步入此間，行至劉宏的身側，在他的耳邊耳語幾句。</p>
說的自然是柳羽交給荀或一封書信之事。</p>
劉宏的眼眸一下子眯起，當下就生出幾分好奇，不過…僅僅是一瞬之間，他就擺擺手，示意蹇碩退出去。</p>
他則意味深長繼續追問了蔡邕一句。</p>
“蔡卿覺得，那玉林觀主柳羽如何？三百年大漢朝堂無道人，在朕這一朝，可否當允準道人入廟堂？”</p>
這話脫口…</p>
蔡邕沉吟了一下，旋即爽然答道：“去年陛下於金商門召見臣，是因為五月時，有白衣人入德陽殿門，禦林軍抓捕時，化為青煙冉冉消逝；六月時有黑氣自天而降，墮入溫德殿東庭，化為十丈黑龍，盤踞良久不散；七月，玉堂後殿上，有青蛇出沒。”</p>
“陛下那時問我，這是吉？是凶？臣當時並未用方術仆算，便解答這均是因奸人誤國，那時的臣存有私心，可今朝，臣方才發現，臣那時的解析太過片麵。”</p>
唔…</p>
話引到這兒，劉宏一下子感興趣了，“蔡卿繼續講，不妨今日再度替朕解讀一番那些靈異之相。”</p>
蔡邕恭敬道：“臣怕講的不好。”</p>
“但講無妨。”</p>
“依著董聖人所講，上天會把他的意識轉變成一係列的自然現象，以此警醒世人，故而，臣大膽揣測，這些靈異現象也是在警醒陛下。”</p>
“首先是白衣人入德陽殿門，化為青煙冉冉消逝，這是上天指引，預示著大漢朝堂中在士大夫與宦官之外，又會再多出一股勢力，以此打破此間原本的平衡，將勝利的天平傾向於大漢，隻不過，如若這股勢力陛下抓不住，便會如青煙般冉冉失去，不留下一絲痕跡。”</p>
嘶…</p>
蔡邕這一句就震到劉宏了。</p>
劉宏的眼眸刹那間眯起，儼然，他想到的這所謂的“又一股勢力”，便是羽兒的道教一派麽？</p>
不及細想，蔡邕的話還在繼續。</p>
“至於六月時，有黑氣自天而降，墮入溫德殿東庭，化為十丈黑龍，盤踞良久不散，則是在大漢，有龐然大物一般的勢力妄圖駕馭朝廷、操縱朝廷，乃至於染指帝位，此為大凶之兆。”</p>
“至於七月玉堂後殿上，有青蛇出沒，臣特地去調查，訪問過許多親眼目睹者，方才得知，他們看到的不是青蛇，而是赤蛇，隻不過其背上有一道明顯的青斑。”</p>
聽到這兒，劉宏心頭“咯噔”一響。</p>
連忙追問：“赤蛇？難道是預示著赤帝之後？”</p>
蔡邕沉吟，他一張麵頰緊緊的繃著。“未必與赤帝有關，或許這與那六月黑龍對應，大凶之下，留下一枚‘赤色’火種藏在玉堂後殿，這是大漢轉危為安之兆，也是陛下破局之法！”</p>
呼…</p>
聽到這兒，劉宏疾呼口氣。</p>
乃至與他的眼睛徒然瞪大，因為…當年他初登大位，遭逢黨錮之禍時，皇長子羽兒便是在玉堂後殿遭逢不測。</p>
去年，玉堂後殿又有“赤青”蛇出沒，而本在靈柩中失蹤的羽兒再度出現，這些…就意味深長了。</p>
如果按照蔡邕這一則解讀，那入德陽殿門的‘白衣人’是道…那盤臥的黑龍，有不臣之想的便是“士”，至於青蛇，自然是羽兒！</p>
劉宏很喜歡聽這等地方風俗、靈異故事。</p>
往常，聽歸聽，可他未必信，可今兒個…經過大方術師蔡邕的一番解讀，劉宏本能的更傾向於信。</p>
也就是說，那些靈異之事，並非不詳，而是天上的預示，預示著道人將入朝堂，預示著有人將生不軌之心，預示著羽兒將挽大漢於即倒，扶大漢於將傾！</p>
嗬嗬…</p>
劉宏笑了，他抬起眼望向蔡邕。“朕隻問了蔡卿一句，蔡卿卻回答了這麽多，誠如坊間傳言，蔡卿講故事的本領是一絕呀。”</p>
蔡邕拱手。“陛下讓臣解讀，臣便解讀，不敢欺瞞陛下。”</p>
“蔡卿有心了。”劉宏微微一笑，旋即擺擺手。“蔡卿明日也官複原職，做回‘郎中’，管理一眾議郎，忠言逆耳，蔡卿不在的這些時日，朕許久沒有聽到議郎中有振聾發聵的聲音了。”</p>
郎中與議郎一樣，相當於皇帝的參謀團。</p>
有事兒沒事兒，向皇帝提建議，當然…聽不聽是皇帝的事兒。</p>
曹操也做過這官兒，隻是他提的問題太過尖銳，很快就被調離了。</p>
卻留下一番佳話——“曹孟德議郎諫言”！</p>
“臣領旨，若陛下沒有別的問題，那臣先告退。”</p>
“下去吧。”劉宏擺擺手，與橋玄、蔡邕會麵後，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因為要見的這位，乃是他與羽兒一並看好的賢才——荀或！</p>
同樣是“道人入朝堂”的問題，橋玄很幹脆的回答“當入”，蔡邕通過故事講述“上天指引，要入”，那麽…這位潁川才俊又會如何回答呢？</p>
…</p>
…</p>
接到信箋的荀或，眼神有些錯愕。</p>
可短暫的錯愕後，他笑了，隻是笑容中多出了一絲苦澀。</p>
橋子、蔡子為了讓賢弟入朝堂，都已經不遺餘力，賢弟倒好，一封信箋傳回…這是要徹底的“無為”呀。</p>
也是，道家講究的是“無為方能無所不為”。</p>
搖了搖頭。</p>
看到蔡邕已經走出了鴻都館的正堂，門前的小黃門高喊——“陛下傳潁川荀或覲見。”</p>
荀或收好了信箋，快步往鴻都館的正堂走去。</p>
邁過高高的門檻，荀或低著頭走入其中，不敢正視天子的目光。</p>
倒是天子劉宏，嘴角揚起，笑出聲來。“荀公子無需拘著，抬起頭來。”</p>
這…</p>
荀或突然感覺這個聲音很熟悉。</p>
緩緩的抬起頭來。</p>
恰恰這不抬頭還好，一抬頭之下，荀或一愣，嚇得雙腿一個踉蹌…因為，出現在麵前的天子，不就是…不就是昔日來玉林觀的陳王劉寵麽？</p>
“陳…陳王？”</p>
荀或下意識的開口。</p>
一旁的蹇碩連忙糾正道。“什麽陳王，在你麵前的是大漢天子，你該稱陛下。”</p>
荀或這才發現，不光是“陳王”，就連陳王身旁的那位護衛，也是眼前的這位，他們…他們竟然是…</p>
“荀或拜…拜見天子。”</p>
當即，荀或拱手朝劉宏行禮，緊張之餘，一句話竟說的有些磕絆。</p>
“哈哈哈哈…”</p>
劉宏大笑，旋即揚手示意。</p>
“坐”</p>
他方才沒有讓橋玄坐，也沒有讓蔡邕坐，竟是允許荀或坐在他的麵前。</p>
“草民不敢…”荀或趕忙後退一步，誠惶誠恐…“草民昔日不知道陛下身份，冒犯了陛下，草民…草民死罪！”</p>
“何罪之有？”劉宏繼續道：“昔日，朕微服去那玉林觀，本是去窺探玉林觀施粥一事，若非你荀文若解讀柳羽著寫的那《紅樓夢》中‘大觀園試才題對額’一篇，若非你推演出‘引用照搬’、‘借鑒化用’、‘情景獨創’這三條。”</p>
“朕如何借鑒化用？如何將玉林觀施粥之法推廣於整個帝國，如何施行十糠一穀，賑黃河之災，你是大功一件，朕要你坐便坐，怕什麽？”</p>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荀或再推遲就顯得矯情，他誠惶誠恐的跪坐在劉宏的麵前。</p>
一方龍桉，兩人對坐。</p>
蹇碩給荀或斟滿了一樽酒，劉宏則是張口道：“方才與橋子、蔡子攀談，朕提出了同一個問題，他們倆個的答桉出奇的一致，朕也想拿這問題問問你。”</p>
“臣必定知無不言。”</p>
經過短暫的調整，經過方才天子的一番誇讚。</p>
心境平和之後，荀或又恢複了往昔模樣，榮辱不驚，再無半分戰戰兢兢的惶恐。</p>
“你覺得玉林觀主柳羽此人如何？”</p>
“經天緯地之才，才能勝我十倍。”荀或道。</p>
這個回答，是劉宏意料之中的，畢竟…因為羽兒，荀或才能坐在這裏，才能與他這個天子會麵。</p>
“哈哈…”</p>
淺笑一聲，劉宏繼續問道：“朕本打算授予柳羽一個官銜，可因為他的身份，朝廷之中阻力頗大，這事兒你怎麽看？”</p>
其實，這就相當於劉宏變著花樣問出了同一個問題——如何看待道人入朝堂？</p>
按理說，這要從兩方麵去解析。</p>
一個是外在，一個是內在。</p>
也就是說…天子的本意是想用道人的，但他必須把這個棘手的難題拋給柳羽，拋給荀或。</p>
讓他們去自己去鋪出大道。</p>
“陛下之所以問出這個問題，想來是儒家在朝堂上深耕多年，氏族門閥對於儒家的思想已經根深蒂固，故而刻意的阻撓道人入廟堂。”</p>
荀或侃侃而談。“偏偏，越是如此，越能證明儒家已經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落，走向腐朽…無法再肩負起重震漢帝國的重任。”</p>
“這是為何？”</p>
“格局，眼界！”荀或繼續解釋道。“我與柳觀主接觸的時日頗長，也正因為如此，我才了解他的大誌，這朝堂上是儒，或者是道，哪怕是新生的‘釋’，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如何讓大漢再度興盛，如何挽回這天災人禍、內憂外患下的國事蜩螗，江河日下。”</p>
“基於此，柳觀主的觀點從來是引導‘儒’、‘釋’、‘道’三教合一，三者融合，去其糟粕，留其精華，拋開彼此芥蒂，共同為大漢的繁榮而戰，若隻是爭一官一銜，爭一朝一夕，在格局上，那些反對道人入朝堂者就已經輸了。”</p>
嘶…</p>
荀或的話，振聾發聵，讓劉宏的眼睛一下子睜大。</p>
從始至終，他細細的聽，甚至把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深深的嵌入心頭。</p>
——‘儒’、‘釋’、‘道’三教合一，三者融合，去其糟粕，留其精華，拋開彼此芥蒂，共同為大漢的繁榮而戰！</p>
好宏偉的誌向啊！</p>
想不到，羽兒的境界比他想象的還要高。</p>
“咳咳…”</p>
劉宏輕咳一聲，連忙端起酒來，輕抿一口，以此壓住心頭的震撼。</p>
“你說的不錯，柳羽的格局的確夠大，夠寬廣，可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一個平頭百姓，一個沒落的道徒，如何讓三教合一，如何讓彼此拋開芥蒂，棄去糟粕，留其精華？這不過是空中樓閣。”</p>
“所以…柳觀主方才致信於我。”</p>
荀或順著天子的話道：“而這信箋中，他提到了兩個觀點，其中一個是底層治理，大漢如今境況不利，並非在於朝野，而是在於底層，在於地方門閥於各郡縣中作威作福，魚肉百姓。”</p>
“可偏偏因為其勢力，其朝野中的背景，地方根本無人能懲處他們？這就造成了大量的賦稅並非流入朝廷，而是流入地方豪門，大量的田畝也與朝廷無關，甚至大量的百姓均淪為豪門奴隸，這才是當今時局下最大的隱患！”</p>
“按照柳觀主的想法，他可以不做官，但必須掌握一定的權利，或許這權利來自於我，來自於橋子、蔡子，因為這樣，他才能去嚐試著將失序、失範、失衡的底層，再度引入正軌。官再大沒有用，一個督郵的權利反倒是最好！”</p>
</p>
呼…</p>
荀或的話，再次讓劉宏陷入深思。</p>
作皇帝多年，他能感覺出來，大漢的病因在於門閥士族壟斷一些資源，洛陽城如此，那不用想，地方更甚。</p>
而最可怕的是，作為天子，他根本就看不到底層，了解不到百姓的疾呼。</p>
各地方的聲音，他能聽到的，那都是經過過濾後的話語。</p>
他是真龍不假，但卻是一隻瞎了的真龍，哪怕是他手下西園校尉軍再多，他所能窺探到的也僅僅限於司隸一代。</p>
他急需有人做他的眼睛，去底層看一看，治一治。</p>
那麽…</p>
“底層治理，好一個底層治理，朕記得，方才你提及，柳羽還提出了一個觀點，那是什麽？”</p>
天子劉宏的話方才脫口。</p>
荀或像是已經準備好了，當即答道：</p>
——“知行合一！”</p>
說話間，他還將懷中柳羽的那封信箋一並遞給天子。</p>
劉宏的眼眸驟然一凝，原來這封信，壓根就不是給荀或的。</p>
羽兒一早就打算，借荀或之手，遞給他這位大漢的天子。</p>
嗬嗬，又被羽兒給算計了。</p>
…</p>
…</p>
木棍已經到位，袁家“部曲”中凡是參加這次鬥毆的，均杖三十，罰俸兩月，家法伺候。</p>
一時間，木棍砸在身上的拍擊聲，敲打聲，滿地哭爹喊娘的聲音連續不斷，整個袁府的閣院，宛若一個大型的屠宰場。</p>
區別於尋常的“部曲”，袁術的板子是袁逢親自打的。</p>
一邊打，他一邊疾呼。</p>
——“逆子，逆子！”</p>
——“我打死你這逆子！</p>
一連幾板子下，袁逢都累了，他在仆人的攙扶下，歇息了片刻，然後掄起板子再打。</p>
“啊…爹…”</p>
“爹…啊…”</p>
袁術的哀嚎聲連綿不斷，他也是服了。</p>
想想他幹的這些事兒。</p>
散播謠言，本想讓柳羽的名聲一落千丈，可結果呢？偷雞不成蝕把米，人家擂台打贏了，名聲更甚從前。</p>
氣不過，與其爭辯，又被所有人口誅筆伐。</p>
就連召集“部曲”想要暗中揍他一頓，出出氣，結果被人家一個護衛給撩翻在地，自己的腰都差點斷了，最憋屈的是，哪怕是回到自己家，還得再挨打！</p>
袁術也是醉了，不爭氣的眼淚從眼角落下，順著麵頰滑落到嘴巴裏。</p>
鹹？一點都不鹹！而是苦澀的厲害！</p>
他機關算盡，怎麽最後，挨打的確是自己？</p>
正堂內，袁隗正在招待兩名官吏。</p>
袁隗親自給他們斟上茶，官吏有些受寵若驚。</p>
“兩位，我袁家一貫家教森嚴，逆子無道，竟公然街頭械鬥，這是藐視律法，我袁家決不姑息。”</p>
“袁太傅哪裏的話。”官吏連忙道：“年輕人時而氣盛也是有的，或許…是玉林觀柳觀主的光芒太勝，惹得貴公子一時鬼迷心竅，生出嫉妒之心，小懲大戒即可，無需…這樣。”</p>
說話間，官吏抬眸望向依舊怒氣衝衝的袁逢。</p>
“小懲大戒是司馬府君給老夫和兄長幾分薄麵，可我袁家家法森嚴，該打就打，該罰就罰，不打不成器嘛，還望兩位如實稟告司馬府君，以堵住天下悠悠眾口。”</p>
“一定，一定！”官吏起身，拱手朝袁隗又行了一禮，旋即徐徐離去。</p>
袁隗送他們走出袁府。</p>
回過頭，看了眼尤自一板板砸下的袁逢，搖了搖頭，心裏麵苦澀連連。</p>
而那邊廂，袁府內的一棵歪脖子樹下。</p>
袁基凝著眉，看著三弟袁術受此懲罰，他也痛在心裏，覺得是自己身為兄長，對弟弟有失管教，讓他如此做出如此愚蠢之事。</p>
袁紹則坐在樹枝上，饒有興致的看著袁術挨打，他越挨打，袁紹心裏越是舒服。</p>
從小被這家夥欺負到大，總算是時來運轉了。</p>
“本初…”袁基詢問道：“這官吏都走了，為何爹爹還打的這麽重？咱們要不要去勸勸爹。”</p>
“勸？”袁紹才不想勸呢，打死了最好。</p>
他故作沉吟了一下，旋即才開口道。“大哥，你要知道，打三弟可不是做給司馬府君看的，是讓陛下看的，誰知道這袁府裏有沒有陛下的眼線？”</p>
“我聽到爹與叔父講，方才在西園，陛下本欲重用那立功的柳羽，可爹與叔父當即反駁，愣是讓陛下收回成命，那沒卵子的張讓以此與父親、叔父針鋒相對，說咱們袁家‘有失公允’，說白了，不就是怪咱們‘扶儒抑道’呢？”</p>
“現在的局麵很敏感，多少人盯著咱們袁家呢，宋皇後一桉曆曆在目，父親與叔父都是明白人，知道這種時候該擺低姿態，該示弱，否則方才巷口，父親怎麽會說出那‘長道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呢？”</p>
講到這兒，袁紹頓了一下，一攤手。“當務之急是不能再生事端，三弟犯了大忌諱，若是父親不狠狠的打他，這事兒傳到陛下耳中，那再給三弟用刑的就不知道是何人了？”</p>
經過袁術這麽一分析。</p>
袁基恍然大悟…原來，這“家法”中還牽連著這麽多幹係，是他太天真了。</p>
“唉…”</p>
看著袁術受苦，心善的袁基隻能歎出一聲，咬著牙，感同身受。</p>
倒是袁紹饒有興致的看著屁股都要開花的袁術，心頭喃喃。</p>
——“我愚蠢的弟弟啊，柳羽你也敢得罪？要玩陰的，他就是把你賣了，你還在為他數錢呢。嗬嗬…”</p>
袁紹心頭竊喜，說起來，他與柳羽是認識的，並且很熟，昔日…潛入張讓的莊園，就是柳羽謀劃，袁紹與曹操去執行的。</p>
越是與柳羽接觸，袁紹越是清楚，無論是陽謀還是陰謀，這小子精著呢。</p>
這樣的人，最好，不要成為敵人。</p>
否則，一定會很麻煩。</p>
愚蠢的弟弟呀！</p>
…</p>
…</p>
日已西垂，慕霞灼灼，柳羽站在鴻都門學館的門外。</p>
因為天子在其中，隨行護送的西園軍將所有人攔在外圍，見到一個侍衛頭目，柳羽湊上前去，拿著封信箋。“這位兄台，在下…”</p>
這侍衛頭目冷色回道。</p>
“送信是麽？你知道誰在裏頭麽？還送信？回去吧，明日再送。”</p>
柳羽賠笑道：“這封信很重要，裏麵等待麵聖的人中，有我的一位朋友。”</p>
“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你想送信就送信？還你的朋友，還等待麵聖…這裏麵有朋友的多了去了，若是每個人都托我去送信，那誰駐守在這鴻都門學館的大門？”</p>
油鹽不進哪…</p>
柳羽無奈，隻能強行自報家門。“在下玉林觀柳羽，真有要信要交給荀文若。”</p>
呃…</p>
玉林觀？柳羽？</p>
這倆名字一出，那意義就不同了。</p>
作為西園校尉軍，誰不知道，近來陛下頗為關注玉林觀，頗為關注這位玉林觀主。</p>
還有…</p>
今日擂台，以“道家三才陣”大破南匈奴王子的不正是此人麽？</p>
“原來是柳觀主…”</p>
一下子，侍衛頭目的語氣就和緩了不少。</p>
“現在，能否請兄台替我送這封信。”</p>
“自然。”</p>
侍衛頭目接過信箋，“是交給潁川荀或的是麽？”</p>
“正是。”柳羽不忘補上一問。“陛下在召見他？”</p>
“他還在偏閣中候著，我且先去將信箋交給他。”</p>
“多謝。”柳羽微微拱手。</p>
做完這些，柳羽轉過身便直接回到了馬車裏，吩咐馬夫，“回玉林觀。”</p>
張飛看的真切，“就…就這麽就完了？”</p>
“沒錯。”柳羽頷首。“等著明日陛下的旨意，咱們就能動身了。”</p>
“旨意？”張飛撓撓頭，還是不懂。</p>
柳羽卻是淺笑一聲，不再解釋。</p>
隻是，這般模樣，越發的讓張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p>
…</p>
…</p>
鴻都門學館的正堂，體現出了無限的藝術氣息，牆上懸著大幅名家手跡，書架上堆著竹簡，上了年份的古琴更是布滿此間，無數塊大家刻字的石碑錯落擺放著。</p>
天子劉宏與蔡邕聊得很酣。</p>
蔡邕屬於那種能把大道理蘊藏於故事中，深入淺出，娓娓講述的大才子。</p>
上一次，劉宏與蔡邕這般細致的攀談，還要追朔到去年的“金商門事件”。</p>
又或者說是“金商門之禍”，</p>
那是因為從去年初起，大漢靈異頻發，蔡邕因為精通方術之學，故而被天子召見，密言七事，既得罪了士人，又得罪了宦官，事態急轉直下，原本的“著書東觀”、“撰寫十誌”的生活軌道被徹底打亂，待罪在家。</p>
時過境遷，就連蔡邕都沒有想到，機緣巧合之下…他沒有被流放，反倒是又能再度與天子細談。</p>
這次聊得更久，更深入。</p>
“金商門之事，是朕錯怪蔡卿了。”劉宏主動給蔡邕斟了一樽酒，端給他，“這樽酒後，蔡卿依舊是我大漢的棟梁之才。”</p>
蔡邕受寵若驚，連忙接過，“陛下賜酒，臣受寵若驚，臣素來以太學石經上的‘帝之輔弼，國之棟梁’八個字警醒自己，陛下今日給臣重做棟梁之材的機會，這酒臣滿飲以謝陛下。”</p>
說話間，蔡邕滿飲此樽。</p>
“哈哈哈…”劉宏笑了。</p>
就在這時，蹇碩悄聲步入此間，行至劉宏的身側，在他的耳邊耳語幾句。</p>
說的自然是柳羽交給荀或一封書信之事。</p>
劉宏的眼眸一下子眯起，當下就生出幾分好奇，不過…僅僅是一瞬之間，他就擺擺手，示意蹇碩退出去。</p>
他則意味深長繼續追問了蔡邕一句。</p>
“蔡卿覺得，那玉林觀主柳羽如何？三百年大漢朝堂無道人，在朕這一朝，可否當允準道人入廟堂？”</p>
這話脫口…</p>
蔡邕沉吟了一下，旋即爽然答道：“去年陛下於金商門召見臣，是因為五月時，有白衣人入德陽殿門，禦林軍抓捕時，化為青煙冉冉消逝；六月時有黑氣自天而降，墮入溫德殿東庭，化為十丈黑龍，盤踞良久不散；七月，玉堂後殿上，有青蛇出沒。”</p>
“陛下那時問我，這是吉？是凶？臣當時並未用方術仆算，便解答這均是因奸人誤國，那時的臣存有私心，可今朝，臣方才發現，臣那時的解析太過片麵。”</p>
唔…</p>
話引到這兒，劉宏一下子感興趣了，“蔡卿繼續講，不妨今日再度替朕解讀一番那些靈異之相。”</p>
蔡邕恭敬道：“臣怕講的不好。”</p>
“但講無妨。”</p>
“依著董聖人所講，上天會把他的意識轉變成一係列的自然現象，以此警醒世人，故而，臣大膽揣測，這些靈異現象也是在警醒陛下。”</p>
“首先是白衣人入德陽殿門，化為青煙冉冉消逝，這是上天指引，預示著大漢朝堂中在士大夫與宦官之外，又會再多出一股勢力，以此打破此間原本的平衡，將勝利的天平傾向於大漢，隻不過，如若這股勢力陛下抓不住，便會如青煙般冉冉失去，不留下一絲痕跡。”</p>
嘶…</p>
蔡邕這一句就震到劉宏了。</p>
劉宏的眼眸刹那間眯起，儼然，他想到的這所謂的“又一股勢力”，便是羽兒的道教一派麽？</p>
不及細想，蔡邕的話還在繼續。</p>
“至於六月時，有黑氣自天而降，墮入溫德殿東庭，化為十丈黑龍，盤踞良久不散，則是在大漢，有龐然大物一般的勢力妄圖駕馭朝廷、操縱朝廷，乃至於染指帝位，此為大凶之兆。”</p>
“至於七月玉堂後殿上，有青蛇出沒，臣特地去調查，訪問過許多親眼目睹者，方才得知，他們看到的不是青蛇，而是赤蛇，隻不過其背上有一道明顯的青斑。”</p>
聽到這兒，劉宏心頭“咯噔”一響。</p>
連忙追問：“赤蛇？難道是預示著赤帝之後？”</p>
蔡邕沉吟，他一張麵頰緊緊的繃著。“未必與赤帝有關，或許這與那六月黑龍對應，大凶之下，留下一枚‘赤色’火種藏在玉堂後殿，這是大漢轉危為安之兆，也是陛下破局之法！”</p>
呼…</p>
聽到這兒，劉宏疾呼口氣。</p>
乃至與他的眼睛徒然瞪大，因為…當年他初登大位，遭逢黨錮之禍時，皇長子羽兒便是在玉堂後殿遭逢不測。</p>
去年，玉堂後殿又有“赤青”蛇出沒，而本在靈柩中失蹤的羽兒再度出現，這些…就意味深長了。</p>
如果按照蔡邕這一則解讀，那入德陽殿門的‘白衣人’是道…那盤臥的黑龍，有不臣之想的便是“士”，至於青蛇，自然是羽兒！</p>
劉宏很喜歡聽這等地方風俗、靈異故事。</p>
往常，聽歸聽，可他未必信，可今兒個…經過大方術師蔡邕的一番解讀，劉宏本能的更傾向於信。</p>
也就是說，那些靈異之事，並非不詳，而是天上的預示，預示著道人將入朝堂，預示著有人將生不軌之心，預示著羽兒將挽大漢於即倒，扶大漢於將傾！</p>
嗬嗬…</p>
劉宏笑了，他抬起眼望向蔡邕。“朕隻問了蔡卿一句，蔡卿卻回答了這麽多，誠如坊間傳言，蔡卿講故事的本領是一絕呀。”</p>
蔡邕拱手。“陛下讓臣解讀，臣便解讀，不敢欺瞞陛下。”</p>
“蔡卿有心了。”劉宏微微一笑，旋即擺擺手。“蔡卿明日也官複原職，做回‘郎中’，管理一眾議郎，忠言逆耳，蔡卿不在的這些時日，朕許久沒有聽到議郎中有振聾發聵的聲音了。”</p>
郎中與議郎一樣，相當於皇帝的參謀團。</p>
有事兒沒事兒，向皇帝提建議，當然…聽不聽是皇帝的事兒。</p>
曹操也做過這官兒，隻是他提的問題太過尖銳，很快就被調離了。</p>
卻留下一番佳話——“曹孟德議郎諫言”！</p>
“臣領旨，若陛下沒有別的問題，那臣先告退。”</p>
“下去吧。”劉宏擺擺手，與橋玄、蔡邕會麵後，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因為要見的這位，乃是他與羽兒一並看好的賢才——荀或！</p>
同樣是“道人入朝堂”的問題，橋玄很幹脆的回答“當入”，蔡邕通過故事講述“上天指引，要入”，那麽…這位潁川才俊又會如何回答呢？</p>
…</p>
…</p>
接到信箋的荀或，眼神有些錯愕。</p>
可短暫的錯愕後，他笑了，隻是笑容中多出了一絲苦澀。</p>
橋子、蔡子為了讓賢弟入朝堂，都已經不遺餘力，賢弟倒好，一封信箋傳回…這是要徹底的“無為”呀。</p>
也是，道家講究的是“無為方能無所不為”。</p>
搖了搖頭。</p>
看到蔡邕已經走出了鴻都館的正堂，門前的小黃門高喊——“陛下傳潁川荀或覲見。”</p>
荀或收好了信箋，快步往鴻都館的正堂走去。</p>
邁過高高的門檻，荀或低著頭走入其中，不敢正視天子的目光。</p>
倒是天子劉宏，嘴角揚起，笑出聲來。“荀公子無需拘著，抬起頭來。”</p>
這…</p>
荀或突然感覺這個聲音很熟悉。</p>
緩緩的抬起頭來。</p>
恰恰這不抬頭還好，一抬頭之下，荀或一愣，嚇得雙腿一個踉蹌…因為，出現在麵前的天子，不就是…不就是昔日來玉林觀的陳王劉寵麽？</p>
“陳…陳王？”</p>
荀或下意識的開口。</p>
一旁的蹇碩連忙糾正道。“什麽陳王，在你麵前的是大漢天子，你該稱陛下。”</p>
荀或這才發現，不光是“陳王”，就連陳王身旁的那位護衛，也是眼前的這位，他們…他們竟然是…</p>
“荀或拜…拜見天子。”</p>
當即，荀或拱手朝劉宏行禮，緊張之餘，一句話竟說的有些磕絆。</p>
“哈哈哈哈…”</p>
劉宏大笑，旋即揚手示意。</p>
“坐”</p>
他方才沒有讓橋玄坐，也沒有讓蔡邕坐，竟是允許荀或坐在他的麵前。</p>
“草民不敢…”荀或趕忙後退一步，誠惶誠恐…“草民昔日不知道陛下身份，冒犯了陛下，草民…草民死罪！”</p>
“何罪之有？”劉宏繼續道：“昔日，朕微服去那玉林觀，本是去窺探玉林觀施粥一事，若非你荀文若解讀柳羽著寫的那《紅樓夢》中‘大觀園試才題對額’一篇，若非你推演出‘引用照搬’、‘借鑒化用’、‘情景獨創’這三條。”</p>
“朕如何借鑒化用？如何將玉林觀施粥之法推廣於整個帝國，如何施行十糠一穀，賑黃河之災，你是大功一件，朕要你坐便坐，怕什麽？”</p>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荀或再推遲就顯得矯情，他誠惶誠恐的跪坐在劉宏的麵前。</p>
一方龍桉，兩人對坐。</p>
蹇碩給荀或斟滿了一樽酒，劉宏則是張口道：“方才與橋子、蔡子攀談，朕提出了同一個問題，他們倆個的答桉出奇的一致，朕也想拿這問題問問你。”</p>
“臣必定知無不言。”</p>
經過短暫的調整，經過方才天子的一番誇讚。</p>
心境平和之後，荀或又恢複了往昔模樣，榮辱不驚，再無半分戰戰兢兢的惶恐。</p>
“你覺得玉林觀主柳羽此人如何？”</p>
“經天緯地之才，才能勝我十倍。”荀或道。</p>
這個回答，是劉宏意料之中的，畢竟…因為羽兒，荀或才能坐在這裏，才能與他這個天子會麵。</p>
“哈哈…”</p>
淺笑一聲，劉宏繼續問道：“朕本打算授予柳羽一個官銜，可因為他的身份，朝廷之中阻力頗大，這事兒你怎麽看？”</p>
其實，這就相當於劉宏變著花樣問出了同一個問題——如何看待道人入朝堂？</p>
按理說，這要從兩方麵去解析。</p>
一個是外在，一個是內在。</p>
也就是說…天子的本意是想用道人的，但他必須把這個棘手的難題拋給柳羽，拋給荀或。</p>
讓他們去自己去鋪出大道。</p>
“陛下之所以問出這個問題，想來是儒家在朝堂上深耕多年，氏族門閥對於儒家的思想已經根深蒂固，故而刻意的阻撓道人入廟堂。”</p>
荀或侃侃而談。“偏偏，越是如此，越能證明儒家已經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落，走向腐朽…無法再肩負起重震漢帝國的重任。”</p>
“這是為何？”</p>
“格局，眼界！”荀或繼續解釋道。“我與柳觀主接觸的時日頗長，也正因為如此，我才了解他的大誌，這朝堂上是儒，或者是道，哪怕是新生的‘釋’，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如何讓大漢再度興盛，如何挽回這天災人禍、內憂外患下的國事蜩螗，江河日下。”</p>
“基於此，柳觀主的觀點從來是引導‘儒’、‘釋’、‘道’三教合一，三者融合，去其糟粕，留其精華，拋開彼此芥蒂，共同為大漢的繁榮而戰，若隻是爭一官一銜，爭一朝一夕，在格局上，那些反對道人入朝堂者就已經輸了。”</p>
嘶…</p>
荀或的話，振聾發聵，讓劉宏的眼睛一下子睜大。</p>
從始至終，他細細的聽，甚至把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深深的嵌入心頭。</p>
——‘儒’、‘釋’、‘道’三教合一，三者融合，去其糟粕，留其精華，拋開彼此芥蒂，共同為大漢的繁榮而戰！</p>
好宏偉的誌向啊！</p>
想不到，羽兒的境界比他想象的還要高。</p>
“咳咳…”</p>
劉宏輕咳一聲，連忙端起酒來，輕抿一口，以此壓住心頭的震撼。</p>
“你說的不錯，柳羽的格局的確夠大，夠寬廣，可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一個平頭百姓，一個沒落的道徒，如何讓三教合一，如何讓彼此拋開芥蒂，棄去糟粕，留其精華？這不過是空中樓閣。”</p>
“所以…柳觀主方才致信於我。”</p>
荀或順著天子的話道：“而這信箋中，他提到了兩個觀點，其中一個是底層治理，大漢如今境況不利，並非在於朝野，而是在於底層，在於地方門閥於各郡縣中作威作福，魚肉百姓。”</p>
“可偏偏因為其勢力，其朝野中的背景，地方根本無人能懲處他們？這就造成了大量的賦稅並非流入朝廷，而是流入地方豪門，大量的田畝也與朝廷無關，甚至大量的百姓均淪為豪門奴隸，這才是當今時局下最大的隱患！”</p>
“按照柳觀主的想法，他可以不做官，但必須掌握一定的權利，或許這權利來自於我，來自於橋子、蔡子，因為這樣，他才能去嚐試著將失序、失範、失衡的底層，再度引入正軌。官再大沒有用，一個督郵的權利反倒是最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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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p>
荀或的話，再次讓劉宏陷入深思。</p>
作皇帝多年，他能感覺出來，大漢的病因在於門閥士族壟斷一些資源，洛陽城如此，那不用想，地方更甚。</p>
而最可怕的是，作為天子，他根本就看不到底層，了解不到百姓的疾呼。</p>
各地方的聲音，他能聽到的，那都是經過過濾後的話語。</p>
他是真龍不假，但卻是一隻瞎了的真龍，哪怕是他手下西園校尉軍再多，他所能窺探到的也僅僅限於司隸一代。</p>
他急需有人做他的眼睛，去底層看一看，治一治。</p>
那麽…</p>
“底層治理，好一個底層治理，朕記得，方才你提及，柳羽還提出了一個觀點，那是什麽？”</p>
天子劉宏的話方才脫口。</p>
荀或像是已經準備好了，當即答道：</p>
——“知行合一！”</p>
說話間，他還將懷中柳羽的那封信箋一並遞給天子。</p>
劉宏的眼眸驟然一凝，原來這封信，壓根就不是給荀或的。</p>
羽兒一早就打算，借荀或之手，遞給他這位大漢的天子。</p>
嗬嗬，又被羽兒給算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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