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微風拂過,柳枝左右搖擺,在鑒湖中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粼粼波光中,跳動著高樓的倒影。


    金銘宇躬身倚在欄杆上,目光所至的水麵,滿是綠油油的浮萍,離他兩步遠的地方,背靠著欄杆的是蘇婷,時不時撩起額頭被風吹散的秀發,蘇婷仰著頭沐浴在夕陽裏,一臉的愜意。


    像現在這樣相對站著,不說一句話,金銘宇忘了是從哪天開始的,但那已經不重要了,這算是他辛苦工作之餘最喜歡的額外獎勵了。


    金銘宇保持著半倚欄杆的姿勢,轉頭望向蘇婷,“婷妹,你今晚有課嗎?要是沒有的話,我帶你去見一個朋友,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那個。他今天剛找到一份工作,說是要請我和你吃頓飯。”


    “是你送外賣時認識的那個老鄉嗎?”蘇婷眸光中泛起驚喜的光芒,很快便暗淡了下去,“不巧的是我今晚還有課,你知道的,我不能留下任何一次曠課的記錄。”


    “沒事。”金銘宇笑著安慰蘇婷,“大家都在武漢,以後想見有的是機會。我看時間也不早了,你還是先去上課吧!”


    “那我先去上課了。”蘇婷微笑著向金銘宇揮揮手,一步一步朝教學樓走去。


    金銘宇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蘇婷消失在視野之中。他並沒有立刻就離開,望著一直通往教學樓的路上,來來往往的,都是一張張純真稚氣的臉龐,他還是挺羨慕不已的。


    有時候金銘宇在想,如若他也上了這樣一所大學,那他會怎樣度過每一天,會像他所遇到的許多大學生一樣,每天除了上課時間,幾乎都是呆在宿舍裏打遊戲。每頓吃的飯也靠點外賣,然後睡眼惺忪的拖著人字拖,匆匆去樓下拿外賣嗎?


    答案是肯定的。他始終堅信,不同的人,不同的處境,有不同的憂慮,那些還能猶豫的,說明你還有選擇的機會,怕就怕你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金銘宇走到停車的地方,騎著那輛陪了他三年的電動車,向尹熠給他發的地址趕去。夕陽被大廈擋住,層樓林立的街區,路燈開始亮了。


    尹熠給金銘宇發的地址,是一家離他的學校不是很遠的燒烤店,尹熠進店後先點了兩條魚煮著,靜待金銘宇過來。


    他和金銘宇是在幾個月前的暑假認識的,那兩天尹熠正留校參加一個雙創的培訓,學校除了一個離他的宿舍較遠的食堂還在營運,其他的食堂都關門了。


    每天不想去那麽遠的食堂吃飯的尹熠,開始在餓了麽上麵點起了外賣。尹熠第一次接到電話,看到上麵的歸屬地是貴州的,心裏就有些小激動。那種他鄉遇老鄉的心情,像極了口渴時買瓶飲料,一打開瓶蓋說是再來一瓶。


    兩人第一次打照麵時,隻是相互寒暄了一句,你也是貴州的?對啊!接下來的一個月,尹熠天天都是靠點外賣或是泡麵生活,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絡起來。都有空的時候,金銘宇還常帶尹熠去校外改善夥食。


    尹熠刷著微博,忽地看到找工作群彈出一條消息,尹熠趕忙點了進去,是淩子軒發的,說他剛接到銀華的麵試結果通知,他也被銀華錄用了。


    一條條祝賀的消息,很快便將淩子軒發的消息掩蓋了下去。昨晚一同去了四人,今天有三人被同一家公司錄用,尹熠真的不敢去猜想,此時此刻看到這條消息的陳晨是一種是什麽樣的心情。


    “發生了什麽事?”一進來就瞧見尹熠臉上爬著淡淡的傷感,金銘宇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有啊!”見金銘宇已坐在對麵,尹熠關掉手機,拿起桌子上的菜單,“就是想起昨晚我們四個人一起去找的工作,今天有三個人被錄用了,剩下那個在二麵的時候就被刷了,忽然感覺有些感傷。”


    “社會就是這樣,適合就留下,不適合就刷掉。”金銘宇深有感觸,“你現在剛開始進入社會,這種情況還是早點習慣的好,以後要是到公司裏遇到類似的事情,估計你連用來感傷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的時間都沒有。”


    若論起歲數,金銘宇比尹熠還要小一歲,可金銘宇每次說話的語氣,都像是尹熠的哥哥。尹熠也從不在乎,他知道金銘宇高中畢業之後,就開始來武漢討起了生計。相比起社會閱曆,金銘宇的確稱的上是他的哥哥。


    對過來人說的話,尹熠還是聽的進去的,“今晚要喝點酒嗎?”


    “來兩瓶啤酒意思一下就行了,這裏不比家裏,要是在家裏或是周末我一定陪你不醉不歸。”


    尹熠知道若是在老家吃飯,兩個人喝一箱啤酒,那就跟喝著玩似的。考慮到金銘宇等下還要騎車回去,明早還要上班,尹熠也不勉強。點了兩瓶啤酒之後,尹熠接著羊肉串、雞腿、火腿腸什麽的也各點了一些。


    啤酒最先送了上來,金銘宇接過熟練的打開瓶蓋,將其中一瓶遞給尹熠,“祝你今天找到工作,以後事業蒸蒸日上。”


    “謝了!”尹熠接過啤酒,與金銘宇碰了一下,揚起頭很紳士的喝了一口,“想留在武漢,還真是不容易,找到工作還隻是每天要早起趕公交、擠地鐵,為每個月的房租什麽的憂慮的開始。”


    “人生總有那麽一段難熬的時光,咬著牙堅持一下,總會過去的。”金銘宇仰起頭,咕嚕咕嚕兩聲,便將啤酒瓶中的啤酒喝了一半,“想起我剛來武漢那會兒,人生地不熟的,四下舉目無親,也是天天去外麵找工作,當時想著隻要有錢賺,什麽髒活累活都幹。”


    “我最開始是在一家中通快遞裏做兼職,一天的工作內容就是有人來拿快遞我就找給他,之後也在京東幹了幾個月的分揀員,直到後來看到外賣員隻要送的越多就能賺的越多才去做的外賣員。你在武漢呆了幾年,對武漢的天氣應該是再熟悉不過了,夏天那個熱啊,冬天那個冷啊,真是冷熱的叫人懷疑人生,一年還隻有冬夏兩季。”


    “此外就是送餐的各種意外,地址不準確,找不到準確的棟數,因為有的小區樓棟標示不清。送到地址後聯係不上取餐人,還有就是商家高峰期出餐慢,導致超時扣錢等等。會有很多的煩心事,再有丟餐,損餐等意外,所以我每次路過高級寫字樓下,都非常羨慕他們能每天都坐在辦公室裏吹著空調,喝著咖啡,不用在外麵風吹日曬,奔波勞累。恭喜你啊,你以後也是出入高級寫字樓的人了。”


    尹熠勉強擠出一絲苦笑,“我前兩天看到羅振宇在某個節目上說了這麽一段話,他說其實現在一,二線城市,真正的社會底層已經不是幾十年前,什麽掃地的啊,什麽臨時工啊,什麽收破爛兒的。真正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往往是那些5a寫字樓裏麵,每天上班打卡、中午吃盒飯的白領。”


    金銘宇沒有反駁,隻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四個字,“都不容易。”之前他為了一天能多送幾單,晚上也沒歇著,且大都是送往高級寫字樓裏。瞧見衣著光鮮的他們大晚上的也還在趕著項目,心裏也就舒坦了許多。


    “你有想過去沿海城市的工廠裏上班嗎?”尹熠接過服務員端上來的盤子,“我們村裏有好幾個年齡跟我相仿的都去了那裏,看他們每年過年回去的神采,似乎平時還過得挺滋潤的。”


    金銘宇毫不遲疑的搖搖頭,“婷妹在武漢上大學,我想呆在她的身邊,她要是遇到什麽事情,我也能很快趕到她的身邊。”


    蘇婷這個名字,尹熠之前聽金銘宇提過一次,說他有個妹妹,也在這周圍讀大學,並且上的還是武漢理工大學。


    “對了,說到婷妹,他怎麽沒和你一起過來?”


    “她本來也要過來的,可正趕上她今晚有課。”


    “蘇婷是你表妹嗎?”尹熠順水推舟,問出心中的疑惑。


    金銘宇拈魚的筷子在魚肚子上停滯片刻,搖搖頭,“不是。”


    “那她是你女朋友嗎?”尹熠繼續追問。


    金銘宇避開尹熠的目光,沉吟片刻,依舊搖搖頭,“也不是。”


    尹熠忽地從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麽?”金銘宇一臉不解的看著尹熠,“我也沒說什麽啊,你就明白了什麽,你該不會是以為我喜歡她吧!”


    尹熠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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