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村,位於玄黃山脈中,這裏四周被高大的險峰所包圍,群山巍峨,一年四季溫暖如春,小村子內落英繽紛,小橋流水,宛如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咳...”


    村落裏,一處普通民房內,油燈忽明忽暗,隱約傳來虛弱的咳嗽聲。


    床榻上,正躺著一名體態略顯單薄的少年,少年的年紀約摸隻有十五六歲,本應該是朝氣蓬勃的年華,但那張俊秀的小臉上,卻是帶著病態的慘白,嘴角上,依稀殘留有絲絲血跡。


    少年的額頭上青筋浮現,黃豆大的汗珠不停從他的額頭上滾落,但最為詭異的,還是在他的眉宇之間,縈繞著一縷不詳的陰黑死氣,同時,少年的皮膚下,潛藏著一道又一道的黑色血紋,那血線猶如活物般,在他皮膚下遊走躥動,每隔不久,他便是哇的一聲,朝地上吐出大口鮮血。


    “雲兒,你怎麽樣了,不要嚇娘啊...”


    一名衣著簡樸的溫婉女子,連忙上來扶住少年,這位麵容雍容美麗的女子,此時此刻,臉上布滿了淚水,眼神中,說不出的痛苦與心酸。


    在她的旁邊,還有著一位男子,他麵如刀刻,菱角分明,哪怕隻是站在那裏,也會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威嚴感,隻不過,在這會兒,男子的臉上滿是憂慮,見到少年這個模樣,他隻能是不斷歎氣。


    男子艱難移動步伐,一瘸一拐地來到女子的身旁,輕拍她的肩頭,安慰道:“韓玉,別擔心,這種事這麽多年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撐過來就好了。”


    隻是在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男子的眼中,有著無言的悲傷與悔恨,但是他卻將這些情緒全都埋在了心底,不曾表現出來。


    女子隻是在那裏低聲啜泣,而男子則是在旁邊安慰。


    許久後,少年的情況才是慢慢好轉起來,潛藏在皮膚之下的無數黑色血紋,終於是悄然消失,臉上病態般的慘白之色,逐漸浮起了點點紅潤,那渙散無神的雙眼中,再度變得清澈明亮起來。


    男子女子見狀後,心中的巨石才是真正落下,深深鬆了一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咳...”


    少年再度咳嗽了幾聲,嘴角滲出絲絲黑紅的血跡,不過如今已經不再像先前那般虛弱,於是伸手隨意擦去,對著旁邊的兩人露出笑容,道:“放心吧,爹娘,這都是小事,我早就習慣了。”


    見到少年這般笑容,女子更是內心一酸,捂住嘴低聲流淚。


    男子用手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強行露出一個笑臉,嘶啞道:“沒事的兒子,你這病早晚會好起來的,外麵的流言蜚語,你不要在意。”


    其實在說這話的時候,男子眼中悲意更甚,在少年還未曾降生前,即有大巫祝以耗去半數修為的代價,算出八個字。


    惡龍抬頭,魂悲命殤。


    這注定少年躲不過半路夭折的命運。


    少年隻是苦澀搖頭,轉過臉去看著窗外的風景,一個人沉默不語。


    他從小就有一個心願,希望能走出流水村,踏遍世間的壯麗河山,瞻仰那些修煉者的絕世風采。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那是何等的霸氣。


    隻不過他的這個願望,看樣子是很難實現了。


    半炷香後,少年才是輕聲道:“爹娘,別人都說我的壽命隻剩下幾年而已,我想知道,為什麽會這個樣。”


    轉頭看向鏡中的自己,那個少年的臉上,唯有血氣虧損遺留下的慘白,之前那詭異不安的黑色血紋,哪裏還能見到一點蹤跡。


    可自他記事起,每隔一段時間,他時不時就要遭受這樣的煎熬,那猶如魔龍般的黑色血紋,吞噬他的血肉,蠶食他的精氣,讓他明白了世上也有始終無法習慣的事。


    那種痛苦,是他的夢魘。


    男子的身軀微微顫抖,但還是安慰笑道:“怎麽可能,以你小子的天賦,總有一天可以走出這裏,去往外麵的世界闖一闖,這種晦氣的話,怎麽能去聽。”


    少年回過頭來,淡笑道:“爹,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還有,爹你的腿又是怎麽傷的,埋在心裏這麽多年,一定很痛苦吧,如今的我,也有資格為你去分擔一些事情。”


    說完,少年就是從床榻上一躍而起,可能還是有點虛弱的緣故,腳步有些踉蹌,但立馬穩住身形,勉強笑道:“放心吧,我這身體還沒那麽糟糕,都是些老病根子,這麽多年啊,早就習慣了。”


    見到少年這個樣子,男子在這一刻,也是忍不住內心的波瀾,眼眶微紅,扶著少年坐下,道:“雲兒你先坐下,爹慢慢跟你說。”


    少年名為蘇雲,眼前的男子與女子,自然是他的爹娘,蘇項天與韓玉。


    女子轉過身去,一個人擦拭眼中的水汽。


    見到兩人這般樣子,蘇雲嘴角忽的扯起一道誇張的弧度,給兩人做了個鬼臉,頗有些吊兒郎當的樣子,他笑道:“沒事沒事,爹娘你們說就行,無論多麽離譜我都信。”


    男子靠著少年的身旁坐下,眼神木訥,片刻後,才是歎息道:“我和你娘,並不是這個村子的原始村民,我們來著一個叫做大宇的古國,是亡國者。”


    蘇雲神色疑惑,顯然不知道這所謂的大宇是在哪裏,但他也沒有說話,隻是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蘇項天像是回想起了過去的一些往事,臉上有著緬懷之色,像是在自語道:“大宇啊,都快忘了。”


    男子甩了甩腦袋,自嘲道:“那都是些陳年醜事,今日便說給你小子聽聽,這麽多年了,也確實沒什麽意義再隱瞞下去。”


    蘇雲下意識抓緊衣角。


    “大宇國存在很古老,這個古國曾是這西北荒洲,道州上的一方王朝霸主,如今如日中天的大楚,算算時間,當年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裏。”


    聽到這裏,少年心中悚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現在好像了解到了一些不可思議的內幕。


    西北荒洲,浩瀚無邊,東西南北橫跨億萬裏,凡人哪怕能活幾十世,也無法踏遍這片大洲,其中又含括了道州,罪州,火州三大州,每一州都有無數的國家與人口,這是無法想象的。


    蘇雲所在流水村位於道州中域的大明國,大明國的麵積在他認識中已經不可描述,國力傲視周圍數個國家,可如果說大宇國曾是道州的王朝霸主,那可想而知這是一個怎樣繁盛強大的悠久古國。


    “年輕的時候,我曾有次外出巡遊,機緣巧合下,救了一人,之後就將他帶在了身邊,後來適逢我大宇開疆裂土,那年輕人很有謀略之才,他的很多諫言往往能夠逆轉局勢,反敗為勝。”


    說到這裏,蘇項天忽然是自嘲道:“所以我就將他舉薦給了我父親,也就是大宇先帝,他也沒有讓人失望,為我大宇東征西戰,所向披靡。鐵騎過處,即是我大宇疆土,漸漸的,他的功勞已經無法賞賜,所以,到最後赦封的時候,他成了大宇千百年來的第二任護國神將。”


    “那個時候的他,即便功高蓋世,卻從不持功自傲,朝野上下有口皆碑,說實話,當時的我很敬佩他,非常信賴他,他就像是我的兄長一樣,我們把酒言歡,暢談抱負,我們誌向相同,是非常好的朋友。”


    “所以那個時候所有人堅信,大宇會在先帝和他的協力下達到巔峰,甚至超過萬年前的開國先祖。”


    “我曾覺得,能夠結識他,是我人生最大的幸運。”


    聽到這裏,連蘇雲都忍不住心中感歎,這也許就是絕代人傑吧。


    忽然間,蘇項天大笑起來,淚水滾滾而流,笑聲悲涼:“可令我沒想到的是,我這好兄弟突然發動了席卷大宇的叛亂,整個大宇朝堂,起碼有半數的郡王被他暗中勾結,我們皇室無能,因為太信賴他了,居然半點不清楚。”


    “什麽?”蘇雲麵色大變,事情怎麽反轉得這麽快?


    “那日,我恰巧在外征戰,殊不知古都,或說如今的天楚城已經被他徹底攻占,短短幾日裏,他以颶風般的速度席卷了大宇十八州。”


    說到這裏,他的眼中有著血絲蔓延出來:“然後我就調集全部人馬跟他打,可最後,斷江一役,我慘敗,萬千人馬灰飛煙滅。”


    男子哭了出來,痛恨道:“我忘不了,他當著我的麵,將我父王母後,兄弟姐妹,無情斬殺於陣前,人頭落地,血霧染江水,偌大的皇室,到最後,居然隻剩下我這個最該死的人。”


    “當時他還不放心,為了斬草除根,想要將我和正懷著你的母後一同殺害,我拚死與他一戰,哪怕部下誓死相助,但還是差了一步,被他得逞,重傷了你娘,毀了你的先天靈根,斷了你的長生路,讓你如今遭受生不如死的痛苦。”


    “到此,長存萬載的大宇古國覆滅。”


    “這...”


    聞言,蘇雲臉上的驚駭無以複加。


    自己如今命不保夕,淪落至此,原來是有過這樣的遭遇?!


    而爹娘他們的身上,有過這樣的往事?


    少年怎麽覺得,這像是在開玩笑呢?


    “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原因何在?”蘇雲忍不住問道。


    “沒有原因,到現在為止我都不知道當年他為何發動叛亂。”


    蘇雲完全愣住。


    “我這好兄長,他就是如今大楚的王,楚幽,這可真是個大笑話!”


    這一刻,蘇項天涕泗橫流,大哭出聲,表情無比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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