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他跳下去,元黛幾乎是下意識的跑去抓他的手,他被她這樣一帶,下降速度狠狠一滯,他向她微笑,然後鬆手。


    元黛大叫一聲,驚恐的看著他如一隻折了翅的鷹一般迅速的下墜,可那淺色衣衫衣訣翩翩,卻又更似一隻純色的蝶……果然是落蝶崖。


    冷靜下來後想起譚禹澤微笑時的眼神——也是,他那麽聰明的人,才不會尋死。可,元黛往下看了一眼,就不禁往後退了退——太高了啊!


    可她怕也沒用,因為下一刻羽禾就急吼吼的把她踹下去了。然後她聽見崖上一群黑衣人裏頭有一個說,嘖嘖,小丫頭喜歡上那小子了,還搞同生共死的戲碼兒呢。


    身體迅速墜落,風狠狠的擦過耳畔、吹打在臉上生疼。峭壁上麟麟銳石遍布,元黛一路下落一路尖叫著,可是風好大,她喊的嗓子都疼了,也沒聽見多少音量。


    下輩子會不會再穿越?會不會穿越到某殺人犯身上然後一直跑路最後被抓?還是……直接穿越到刑場上,甚至是行刑的一瞬間進行穿越活動?


    元黛內心的那個悲觀主義小人人爆發了。


    忽的,背上一個巨大的拉力起,腰上猛地一緊,身體瞬間回彈。元黛滿心的“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在身體蕩了幾個來回的時候才反應過來,睜眼,她看到下方有一個小小的山洞,大概還是四層樓高,有人——譚公公。


    他很生氣的樣子,說話更是沒好氣,“你運氣好,有個樹枝拉住了你。你剛剛差點兒錯過了知不知道?一直叫一直叫我說話你都聽不見!現在,去抓崖壁上的藤蔓。”


    她夠了好久才抓到一點點,然後很用力的握在了手掌心,“嗯,好了。”


    “然後還用我教?”


    “當然!ofcourse!”


    “……然後把腰帶解了,抓住藤蔓……哎!”元黛一邊聽他說一邊就在做了,於是差一點點就要掉下去了。譚禹澤下意識的就過去接,萬幸元黛抓住了藤蔓,沒有摔下來,否則下半生就等著和輪椅相伴一生吧!


    譚禹澤:“……”難道“腰帶解了”這種事情讓女孩子去做,女孩子不應該猶豫一下再臉紅一陣嗎?她怎麽做起來這麽利索?


    藤蔓本不鋒利,但因她用力過大,藤蔓劃破了她的手掌。刺刺的痛感傳來,她卻因為冷的有些麻木,不太能感覺的到。然後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倒黴催的,她順著藤蔓一點一點下來,結果半道兒上藤蔓就斷了,她又自一尺多高的地方墜下來,摔了個屁股。


    她掙紮著起來,然後沒了腰帶的衣服嘩啦啦啦的滑下去,某黛身上隻剩中衣。


    元黛歎了口氣,想著有沒有辦法把腰帶給夠下來,畢竟這種閨閣裙呐,沒了腰帶就等著一路走一路揀衣裳吧!


    然後,大概是她和她的腰帶“心有靈犀”吧!在她回頭的同時,腰帶滑下了萬丈深淵。


    元黛:“……”


    忽然肩上一沉,“行了,穿我的吧,是我失策,沒叮囑你穿正常人穿的衣服。”


    元黛沒功夫感激,她這會兒更加生氣了,“什麽叫正常人穿的衣服?我不是正常人嗎?”


    “……沒有,我的意思是……”


    “沒什麽解釋的了!你這種人啊,真的是,討不到老婆的!”


    譚禹澤:“???”我好像有點糊塗?完全找不到她生氣的點啊!


    其實元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氣,她隻知道,今天要不是因為要陪譚禹澤出來,她才不會突發奇想的要好好打扮做什麽勞什子的淑女!淑女有什麽用?上輩子她要是淑女了,還不曉得要被那個臭小三兒欺負成什麽樣兒呢!


    這是懸崖上一處山洞的洞口,一眼望去深不見底,漆黑一片。作為一丁點兒武功沒有的人,元黛是什麽都看不見的,所以萬分無奈隻能按捺下滔天的怒火,和譚禹澤並肩同行。譚禹澤也很給麵子,微微一笑就握住了她的手。


    不握不要緊,這一握,他便觸碰到了她掌心上藤蔓留下的劃傷。他蹙眉,就著微弱的光瞧了瞧,歎了口氣,“你抓那麽緊做什麽,隻要減緩了速度便能順利落地了,現在留下傷,不管疤痕有沒有,萬一感染了怎麽辦?瞧瞧,傷口裏指不定還有藤蔓上的刺。”


    “那怎麽辦?會不會死?”


    “出去到了有光線的地方,我給你尋點草藥什麽的敷一敷。”


    “草藥?你還會醫?”


    譚禹澤挑眉,“當然。”


    “……你會的東西好多啊。”多的我都自卑了。


    “不多。而且,還有不少你不知道的,接下來還有不少時間,你……可以一個一個去慢慢發現。”


    元黛心口一暖,她笑了笑,“行吧。”


    譚禹澤行路無聲,洞內於是隻聞見元黛錯雜的腳步聲響。然後因為走的太急,元黛張口說話,聲兒都是顫的,“這個~山洞~”她吸了口氣,一口氣下去,“那那那群人知道嗎?”


    譚禹澤放緩腳步,“或許。”


    “那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譚禹澤默了默,“或許吧。”


    “呃……那這兒到底通往哪裏啊,雖說落蝶崖名字不錯,但這黑黢黢的,我隻覺得這裏麵可能有一大堆的黑蝙蝠。”


    譚禹澤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啊,你別問我。”


    “你走的這麽堅定,我以為你知道!再說,不問你問哪個?”


    譚禹澤聳聳肩,“我隻知道有人曾經來過,所以,應該可以走的通。”


    “那那人安全回來了沒?”


    “不知道。”


    “……”


    “不過你想,既然有人說可以走通,想必是有人通過了,隻不過這其中有什麽,年代久遠,不可考。”


    “出來的那個人……四肢健全的吧?”


    “……應該。”


    “那,那邊是什麽?”


    “江。”


    “江?那我們還過去?江流湍急,你要我遊過去嗎?”


    “順流而下,見機行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們這些大人物在小說裏不都是走一步看七八九步神仙一樣腦子靈光的不得了的嗎?”


    譚禹澤挑眉:“小說裏?”


    “小說嘛,就是說書的講的那些個故事。”


    “說書先生講的故事,多半言過其實。”


    元黛驚奇的看著他,譚禹澤奇怪的也看了她一眼,“怎麽?”


    “沒什麽,就是……這句話我也曾說過。誒那個,羽禾呢?”


    “斷後。”


    元黛眨了眨眼睛:“啊?”


    譚禹澤歎了口氣,“我說,他負責斷後。”


    話音未落,腰間便攬上一有力臂膀,忽然陰風卷過,裂石崩摧,瞬息間身後石塊落地封住回頭路,周遭漆黑一片,耳畔風過刀來,暗器數十齊發。


    譚禹澤抱著她旋轉著避開,暗器後又是明刃,無人操控卻準確無誤的直逼人命門而來。眼前漆黑一片,他忽然想起曾經師父提起過的那樣黑暗中忽然一亮刺瞎人眼的術法,於是趕緊閉上眼睛,也讓元黛閉上眼睛,全靠耳力於陣陣風聲中,靠捕捉那一絲一毫的異音以判斷來者。


    風聲愈發的劇烈,耳畔幾乎聽不到風聲以外的任何聲音。刺耳的悲鳴震得人耳膜疼痛,卻沒有辦法逃脫,她忽然回頭睜眼看了看譚禹澤,明明看不到,卻分外覺著放心。


    但是溫情不過片刻,她就被吼了,“我說了閉上眼睛!”


    元黛好委屈。


    陣法的攻擊越來越密集,終於,一聲尖利的利聲滑過,譚禹澤一劍出鞘,陣破。


    譚禹澤放下元黛,步子微踉蹌。不知從何處尋來了一類似火柴的東西點燃,微微照亮了……也就照亮了兩個人的臉而已。譚禹澤麵色微白,眼眸中常有的那一個晶亮亮的點有些暗淡。


    元黛猶豫著問道:“你……沒事吧?”


    譚禹澤搖了搖頭,“沒事兒,就是有點累。”


    元黛點了點頭,邁步向前,譚禹澤隨即跟上,卻不想前麵的元黛忽然轉身把住他的手一晃,“你受傷了!”


    肩上肋下兩處傷口染的一身衣裳血跡點點,難怪他臉色發白腳步虛浮!


    譚禹澤笑著搖搖頭,“我沒事兒,又不是第一次受傷,隻不過我們要快一點出去,不然,我可撐不住了啊!”


    他其實極少有示弱的時候,但是他摸清了元黛的性子,他不示弱,她根本就不會放過他。


    果然,一聽這話元黛急了,“哦哦哦!好,那我們快點走,我扶著你!”


    洞的盡頭藤蔓垂地,密密的掩了整個洞口的模樣,也許正是因此江這畔此洞的存在才並無人知。掀開厚實的藤蔓,果然是濤濤大江。


    然後——也果然是江流湍急。


    元黛其實會水,但這等流速的江流,她在其中鳧水隻能是自不量力。她卸下譚禹澤給的那身累贅的外套,然後蹲在洞口處,幾近絕望的望著奔湧向東的濤濤江水。忽然她閉了眼,認命的準備再一次起跳,卻被剛剛披上外套的譚禹澤拉住。


    “你幹什麽!”


    “不是你說‘順流而下’的嗎?”她有點生氣。


    “我也說了‘見機行事’,”他下頜微抬,指向遠處細繩拴著的幾扁木筏,“笨呐!”


    元黛翻了個白眼。“切!你聰明?你聰明就不用‘走一步看一步’啦!你現在跟我比,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江上總有捕魚為生的漁民,江岸畔也常拴有木筏,譚禹澤不理她,取了隨身的匕首擲了過去,正中拴船的繩。木筏脫離了繩的束縛,便以很快的速度從不遠處順流而來。譚禹澤先跳,然後元黛緊隨著譚禹澤的步子跳下去,再然後——元黛一個不穩跌下水去。


    譚禹澤快瘋了。你確定這隻是個拖油瓶這麽簡單嗎?


    江水拍打聲夾雜著風的呼呼聲響刮過耳畔,木筏被疾速的江流推向遠方,譚禹澤費老大勁兒才把元黛拉上來,結果這一下子木筏又失衡,劇烈顫抖幾欲翻倒,於是元黛又在水裏飄了很久。


    元黛的內心是完全崩潰的,因為她今天還肚……子……疼……


    等到她被拽上來時,手掌心全是水,除了江水,還有被譚禹澤緊攥的時候沁出的密密冷汗。而此時譚禹澤的麵色更是青白,因為他拽著蘇願之的正是肩上負傷的那隻手臂,此時此刻傷口早被掙的愈發鮮血淋漓。


    可是這不算完,他還得繼續幹。他將木筏上的斷繩重新係好,依然是用匕首固定,擲到岸上卡住,當然這隻能使木筏片刻停滯,他拉著元黛的手,就在這短暫的時刻跳上岸去。幾乎是元黛腳脫離木筏的那一刻,木筏就順著江流再往東向奔馳而去。元黛瑟縮著打了個噴嚏,便見行走在前的譚禹澤停下,隨即那件闊大的幹衣便披上身來。


    譚禹澤歎氣,“這身衣服注定今天就不可能待在我身上。我們……無緣。”


    這處是一片密林的盡頭,荒無人煙。二人於林外一處僻靜處坐下,生起火堆。淡淡的灰色煙絲冉冉飄升,淡墨勾畫著茫茫青天。風拂過,青煙微斜,將譚禹澤嗆得輕咳了兩聲。


    譚禹澤依然沉默著,由元黛幫著笨手笨腳的簡單包紮後,便又動身去打獵。元黛覺得自己真對不住他,堂堂大將軍,辛苦成這樣,受了傷,還沒有暖和衣服穿,還不能留在火堆旁。不過……能者多勞。


    直到夜幕低垂,元黛身上衣衫方得半幹。夜微涼,又引她寒顫。譚禹澤獵來了附近林中野味,似也是知道元黛她幾斤幾兩,問也未問就自行添柴做飯。


    元黛眨眼瞧他燒飯,暗自裏揣度學著,因為她是著實不會燒飯。上輩子,平日裏不過是整個三明治菠蘿油什麽的,至於中餐,她最多也就會攤個雞蛋。


    唉,想不到!自己一個女兒家,竟然連個男將軍都比不上。夜空上點點星繁,但此刻她已疲累,已而沒什麽觀賞的興致,便尋了棵高大些的樹木倚坐著歇下了。一邊慨歎,一邊犯困,就這樣,野味還沒入口,人已經會周公去了。


    朦朧中忽聞悉索聲響,元黛感覺似被人輕搖了搖。本就睡的不沉,她很快清醒了來,正要問詢,卻見譚禹澤靜靜的看著她,手指輕置唇前,打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她緩緩回身去看,見黑衣人正緩步摸索著探來,火苗明亮的刺眼的光閃爍著,跳躍在火把頂端。


    忽憶起七個月前,家中被一場洶洶而來的大火焚燒化燼的那天夜裏,也是這樣穿著夜行衣的人,各執一火把,前來檢查蘇家是否還留有活口。那兩人的影子在這一瞬間與眼前場景重合一體,複又分離。她暗暗握拳,這一世,她說什麽也不能再任人欺淩,但,麵前這些個絕不會如蘇家那兩個人般好打發,單從他們的列隊來看,便知其必訓練有素。她微定心神,回身低聲問譚禹澤道:“你知道他們是什麽人嗎?”


    “放心,與你無關。”


    “與你有關,不更危險?”


    譚禹澤沉默了片刻,“嗯,細想來,好像是這麽個理。”


    元黛:“……”


    譚禹澤看她,想了想,問她,“那個,你會爬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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