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白雪的氣候,正是踏青的好時節,綠油油的青草地,有烈馬馳騁,亦有繡鞋輕踏,一線係紙鳶,寄托的情思,許是策馬的少年,許是寒窗的秀士,淺淺一笑中所帶的情誼,恐怕也隻有諸位姑娘才心知肚明。


    汴京城風光旖旎,又豈止“熱鬧”二字,花鼓戲班子來自蜀地,秀著雜耍一路進京,無非也是慕帝都繁華,想尋一容身之處。


    趙元侃是頗好曲樂之人,前日上朝聽見有人開唱了一嗓,便有心留步觀看,奈何宮中事多,隻好喚上柴熙雲另尋機會,柴熙雲可是起了個大早,到馬車上換好男裝,駛出官道,趙元侃才帶她下車步行,周遭人多總是惹眼,趙元侃遂隻帶了一名心腹兩名護衛隨在身邊,柴熙雲也是好言好語才把青璿幾人勸住,兄妹倆許久未得如此歡愉,自然雀躍不已。


    趕上鬧市,街頭商販們大小吆喝聲此起彼伏,熱騰騰的包子,剛剛融好的糖人,新鮮的果蔬,精巧的繡品,各式各樣的麵具…還有許多的民間吃食,柴熙雲歡欣得很,一隻手扯著趙元侃的衣袖,眸光四處打量著街市上的新鮮物件,趙元侃瞧她無拘無束的樣子,眼底不覺帶上幾分的寵溺,口中略微叮嚀幾聲,也就由著她四處耍玩。


    那旁扯著一條鋼絲,兩個孩童模樣的雜耍人分列兩端,手中持著空竹,如此驚奇之景一出,瞬間聚集了許多人,隻見鋼絲上的兩個孩童先是表演了一段空竹擺動,遂又隨著鼓點擺著各種驚險姿勢,下邊人看得驚心動魄,雜耍人卻是穩如泰山,瞧不出絲毫緊張…周遭叫好聲陣陣不斷,柴熙雲兄妹也不禁駐足觀望了片刻,管事的這才斂了賞錢,敲著鑼換了新活。


    再瞧那人群中已閃出兩位扮著戲妝的少年,皆是秀齒明眸,帶著幾分女孩子的嬌媚,趙元侃頓時被引住了目光,不自覺動了腳步,扯著柴熙雲近前,柴熙雲輕掩了麵,調笑道“王兄當真是個戲癡。“


    趙元侃回眸同她笑笑,近身護衛張耆已上前分開了些許人群,二人靠前站了站,耳邊呢喃愈發清晰,道是“夫往長安去築城,十年八載不知情,倘若是三年無音信,你與我長安送衣襟…“


    “嗬,原是孟薑女“趙元侃低頭輕笑,不自覺又往前擠了幾步,柴熙雲本無十分興趣,縱是趙元侃環著她的身子,身旁亦有護衛撐著道路,周遭也是男子居多,擠來擠去總是不成體統,遂鬆開手,說道”我在此等你。“


    “不可“趙元侃一口回絕“人多眼雜,莫與我散了。”左手重新箍住柴熙雲的手,騰出一隻手拍拍前方少年的肩頭,口中道著借過,那少年倒也配合,微側身子,騰出了一方空地,趙元侃撐著與外人的距離,先讓柴熙雲站到了近側,自己隨後擠身近前。


    柴熙雲微躬身子同那少年道了聲謝,眸光輕抬,打了個正麵,那人先是一怔,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讚道“好生俊秀的小公子。“


    趙元侃下意識攬住柴熙雲的身子,抬眸看了看她旁邊的少年,著一席水色錦袍,手執素扇,腰係絲絛,玉色鬢環束了一半墨發,長眉若柳,雙目含情,負手立在一側,便是風流天成,趙元侃心內暗讚此人形容,隨即回應道“舍弟形容尚小,公子才是俊美無雙。“


    “公子過譽”那人稟手一禮,又忍不住打量了柴熙雲幾眼,隻見趙元侃小心翼翼的護著,兩旁幾人顯然也是隨從,那模樣倒不像是男兒身…那人微搖了搖頭,心中已是了然。


    “夫妻若想重相會,除非南柯一夢中…”咿呀聲中,正是熱鬧。


    柴熙雲的心思卻早就不在戲文上,自她瞧見對麵的那副熟悉的麵孔之時,就羞赧的恨不得當時打道回府。


    他今日換了一身素淨長袍,一柄長劍握在掌間,寒星般的雙眸配著一對劍眉,薄唇輕抿,似是含著幾分笑意。


    六郎和四郎今日是被兩個妹妹纏著出府的,難得楊業也鬆了口,本打算逛逛街市就回府的,不料八妹又喜歡雜耍的把戲,非要擠進前打賞才算,四郎則領著九妹等在人群外,看護八妹這一重任,自然就落在楊延昭的身上。


    八妹滿心歡喜的放了幾文錢,六郎抬眸,正瞧見趙元侃護著柴熙雲往前擠,韓王他自然是識得的,隻是並未料到今日的郡主殿下,竟然是,一身男裝?!


    是用月牙色的上好絲綢製成的新衣,金線繡著淺淺的回字紋,玉帶裹住纖細的腰身,垂下雋著流蘇的香囊,一束小冠別住如瀑的長發,縱然褪盡釵環,未施脂粉,也擋不住眉目間的靈動婉轉,楊延昭暗自腹語,那樣嬌小的身材,裹上一身男裝,怎麽瞧也無有男兒的豪氣,再者說,誰家的公子,會生得如此嬌美,隻怕有心人仔細一瞧,便能瞧出這是女扮男裝,想至此,不禁掩唇輕笑。


    “六哥,人家夫妻都見不到了,有什麽好笑的。”


    耳聽下方傳來八妹軟糯的埋怨聲,見她氣鼓鼓的嘟著嘴,一雙眸子中滿是責備,楊延昭連忙哄道“我沒笑他們,你好好看戲。”六郎說著,用手扳正了八妹的身子,此時才發覺對麵的姑娘已經盯上了自己。


    楊延昭忙斂了笑容,微微躬身施上一禮,對於這樣出人預料的偶遇,他倒是歡喜的很,柴熙雲則忙避了目光,輕扯趙元侃的衣袖說道,“我們去別處吧!”


    “怎麽了?“趙元侃收神問道。


    “這麽多人,擠得很。“柴熙雲低著聲音,匆匆應著。


    趙元侃覺得奇怪,眸光四下打量了一番,落神在六郎身上,才算明白自己妹妹覺得“擠“的原由。


    楊延昭微微斂身,算作向趙元侃行禮,趙元侃則低音打趣道“當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好了,快些走吧!“柴熙雲柔聲勸了一句,趙元侃也不再勉強,任她扯著自己的衣袖往後走去,六郎見她有意離開,也顧不得八妹是否盡興,眼瞧著柴熙雲的方向,抱起自家妹妹便要擠出人群。


    “咻~咻~”


    耳邊一陣風聲略過,幾支明晃晃的刀劍已映亮了諸人的臉龐,定睛再看,一群黑衣人自暗處襲來,落在人群正中,四下霎時慌亂,驚呼而散,殺伐爭鬥聲迅速蔓延了整條街道,楊延昭轉了步子,慌忙奔至柴熙雲身側,驚呼道“小心”


    張耆和兩個侍衛早已護在了趙元侃兄妹身前,轉目再看,那群黑衣人的目標原是這個雜耍班子,諸人反應過來,自然保命要緊,將所有細軟、雜耍用具全都丟在了一側,各自落逃,慌亂之中,自然也就顧不得待在角落裏的兩個孩子,黑衣人並沒有打算放過這兩個稚童,拿了些細軟,便向牆角襲去,柴熙雲見她們孤弱,心不落忍,手不覺碰著六郎道”你去救救他們。“


    柴熙雲不說,楊延昭也有此意,因而不等思索,便轉將八妹交付給柴熙雲,一個鍵步衝至近前,張耆亦得到吩咐,不敢怠慢,緊隨其後。


    此時人群中又閃出一人,輕撩袍服,抽出藏在靴內的匕首,騰身而起,原是要襄助六郎,柴熙雲留神一看,竟是那位方才讓路的公子,不禁抬眸同自己的王兄交流了一下疑惑的目光。被人群衝至另一側的四郎,自然掛念著弟妹,見六郎已近前交鬥起來,忙帶著九妹趕至趙元侃身邊,見他一身常服,便知是有意隱了身份,隨隻躬身一禮,趙元侃擺了手,應道“四公子也在。”


    “哪來的狂徒多管閑事。“為首人叫罵了一聲,六郎長劍出鞘,回應道”汴京城內,天子腳下,竟如此無法無天。”


    “王法豈能管得了吾輩。”


    那幾人囂張的笑出了聲,趙元侃不禁低頭輕語道“當真膽大包天。”再瞧去,六郎三人已與他們糾纏起來,四郎一旁觀戰,卻見那截殺眾人,絕非江湖遊客,而是一群訓練有素的高手,交手之時招招斃命,若非六郎三人皆是自幼習武,藝高膽大,隻怕與眼前眾人實難糾纏。為首之人亦料到今日是棋逢對手,再遠瞧去還有四郎眾人未上,自思戀戰沒有什麽好處,遂扔了一顆迷魂球,抽身而去。


    “六哥—”八妹九妹見眼前散下一片霧狀的東西,連忙驚呼著衝上前,六郎三人皆是習武之人,下意識捂住了口鼻,因而並無大礙,隻是身上散落了些粉狀物,柴熙雲湊上前,悄悄遞了羅帕,楊延昭心內暗喜,隻好生接住,又豈舍得當真用來擦這些汙穢之物。


    沒人注意他們的小動作,大家的目光,此時皆在護衛攙扶起的那兩個稚童身上,兩個人梳著一樣的發髻,穿著棉麻製的衣衫,一個生的平頭整臉,另一個則生的靈秀非凡,湊近了細看,才瞧出那個俊俏的,原是個女孩。


    兩個人俯在地上,向眾人叩了頭,隻聽那女孩說道,“吾等乃落魄之人,蒙諸位貴人出手相救,若苟延性命,必湧泉相報。”


    柴熙雲見她年紀雖小,卻談吐不俗,想來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姑娘,不禁心生憐念,彎腰將她二人扶起,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趙元侃盯著他二人看了片刻,遂問道,“你們叫什麽名字。”


    男孩低眸,回應道“吾名龔美,舍妹劉娥。”


    趙元侃點了點頭,遂對張耆說道“元弼,送他們兄妹出城,妥善安置,莫負你們今日一番搏殺。“


    “是“張耆領命,便帶著兩個稚童先行一步,趙元侃見在場外臣眾多,總是不便,方才這一鬧,怕是柴熙雲多少也驚了些,遂說道”今日一鬧,大家散了興致,不如就此別過。“趙元侃抱拳一禮,四郎六郎忙還了禮,那少年也傾身同他作別,柴熙雲隨著王兄施了禮,兄妹二人這才離去。


    六郎收了目光,才對那少年說道“公子好身手,敢問高姓大名。”


    “在下雲中人士,徐湛徐修平。”公子謙謙一禮,端得是氣質瀟灑,眉目如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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