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黠的笑意,隨著男子越來越接近的身體,而漸漸綻放。沒有伸手去拍開被男子拋來的那柄斷槍,就這麽任由它刺入肩頭。


    鮮血,瞬間染紅肩頭那一片的衣服。身體,在巨大的衝擊力下,愈發加速橫飛出去的速度。卻也恰好,將男子後麵緊隨而來的另一槍躲去。


    看著男子手中一槍落空,稍微凝滯在原地的身體。隨從眼中的笑意不禁更濃,甚至他都沒有去刻意掩飾,就這麽赤裸裸的展現在男子眼中。這讓看到他眼中笑意的男子,心頭不免泛起一絲不好的預感。幾乎就在一刹那間,男子回過身,抬起手中的斷槍,朝身後擋去。


    “哧”


    斷槍再次被長劍砍斷,帶著槍頭的那一截掉落在地。隻餘下一小段木棍,還依舊握在男子手中。看著出現在自己身前,全身籠罩在一襲黑袍下的人,男子眼中沒有任何神情變換。空閑的左手,輕輕抬起在喉嚨處一抹而過,將緩緩滴出的血跡擦去。


    右手中隻剩槍杆的木棍,直指黑袍人。


    剛才要不是男子從那名隨從眼中看出端倪,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反應。估計這會兒斷的就不光光是斷槍,而是他的身體了。


    籠罩在黑袍之下的人,看不清麵容,也看不清表情。隻是從他那斜提的劍鋒上,悠悠流轉的青色寒芒中能夠看出,此人實力絕對不低。甚至很有可能,他剛才偷襲的那一劍,並未用出他真實的實力。


    麵對男子那毫無感情的眼神,黑袍人好像有些不滿意。一聲冷哼從黑袍下傳出,沒有說話。腳下一使力,整個身體便快速朝著男子撲殺了過來。而他手中的那柄長劍,也在此時變幻的流光溢彩。


    男子看的分明,這完全是修士才該有的手段。想當年在邊境廝殺,他就曾遠遠地看到過一名修士,手中長劍於這般一模一樣。後來他還特意詢問過自己的老校尉,有關修士的很多事情。


    修士之所以被稱為修士,那是因為他們體內比普通人多了一股靈氣。這股靈氣,很飄渺,看不見,摸不著,但它卻又是真實的存在著。隻有那些擁有特殊方式的人,在經過長時間的修練,才能從天地之間獲取這樣的靈氣。而獲得靈氣的人,就能被世人稱為修士。


    一旦成為修士,體內擁有靈氣。那麽他們就能運用這些靈氣,比如像這般,將靈氣覆蓋在劍身上,使長劍的殺傷力大幅度增加。


    又比如,靠著體內的靈氣,他們還能實現淩空而行的舉動。


    當然,這些隻是男子道聽途說而來。因為他自己並不是修士,所以對於修士的真正恐怖存在,他也不是很清楚。


    可就是這樣,黑袍人此時展現出來的手段,已經讓男子心中兀自升起一股無力感。他可還清楚的記得,曾經在戰場上,那名修士是何等的風姿卓越,大殺四方。


    手中隻剩下槍杆的木棍,被男子握緊又鬆開。蒼白的嘴唇,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有些顫抖,被男子狠狠用牙咬住,才勉強停止住。


    看著快速接近的黑袍人,男子心中猶豫再三,最後心一橫,邁開腳步,主動迎麵朝他衝去。心想,反正橫豎都是一個死,既然都是死,那自己又有什麽好害怕的呢。與其畏首畏尾,死的窩窩囊囊。還不如慷慨迎敵,也能算得上豪邁之死。這樣一來,就算到了陰曹地府,見著那些個老戰友,也不會讓他們看不起。


    想通這些的男子,臉上忽然有笑意綻放。就著鮮血,談不上迷人,卻也不會讓人覺得難看。


    黑袍人前行的速度很快,他手中的長劍也很快。短短幾丈的距離,在兩人同時邁開腳步後,轉瞬即到。流光溢彩的青鋒,在空中帶起一道優美的弧線,從男子勃頸處一穿而過,卻沒有帶出一滴血跡。


    失去槍頭的槍杆,停止在黑袍人胸前幾尺外,再也無法前行半分。最後隨著男子倒地的身體,一同掉落在地。


    “砰”的一聲,快速流逝生命的身體,重重摔落在地,激起一片塵埃。


    臉上的笑容,在這一刻緩緩凝固。


    眼中,沒有恐懼,沒有不甘。有的,隻是在望向天空中的白雲時,像是想起了某人,而出現的開心笑意。


    城門口圍觀的百姓,早已鴉雀無聲。看著躺在地上的屍體,他們實在沒想到,今天竟然會死人,而且死的還是一名守城校尉。在他們看來,得罪李公子,頂多也就是被他打一頓,罵一頓的事情。因為在這之前,就發生過不少類似的事情。而每次發生這樣的事情,李公子都會讓手下去將那個膽敢頂撞他的人暴打一頓。


    雖然說,每一次的暴打都不輕,但至少不會出人命啊。可今天的李公子,這是怎麽了?火氣竟然這麽大。


    老百姓當然不會知道其中的原因,別說是他們。就是跟在李公子身邊的那些個隨從,也沒幾人知道事情的內幕。除了最先出手的那人,就隻有黑袍人才有資格真正的了解。因為,今天這場看似簡單的矛盾,其實夾雜在裏麵的玄機,並沒有這麽簡單。


    始終高坐馬背的少年,在看了一眼男子的屍體後,這才大笑著帶領手下隨從揚長而去。至於這件事情的起始者,那名老嫗,和其他幾名守城兵丁,壓根就沒被少年放在眼裏。


    擁擠的人群,在少年行來前,自動分開,為他讓出一條寬敞的過道。幾乎沒有一個人,敢在少年走到他麵前時,抬頭去看少年。一個個,皆是低著頭,等待著少年的離去。就好像,那盡忠職守的護衛,在恭送他們的帝王。


    這讓行走在人群中間的少年,臉上更加得意。


    陳一劍當然不會像其他百姓一樣,在人群分開後,他便再次邁開腳步朝城外走去。當他和那名少年相遇時,也隻是嘴角輕扯一下,卻並未有其餘表現。


    這讓原本得意的少年,臉上有些不爽。立即勒馬停住,開口對陳一劍喊道:“站住!”


    陳一劍哪裏會聽少年的話,完全就當沒聽到,繼續向前不急不緩走去。


    這一下少年徹底怒了,就要命令身旁的隨從上前阻攔。卻忽然一愣,想起陳一劍身上背的大石和大鼎。到了嘴邊的話,硬是被他給重新咽回了肚子。但臉上仍是帶著怒意,轉頭對那名黑袍人詢問道:“大師,能看出此人的高低嗎?”


    黑袍人搖搖頭,沒有說話。但意思很明確,他完全看不出那少年的高低。


    見此,李姓少年這才歎息一聲,收起臉上的怒意。卻又忽然想起一事,對黑袍人問道:“要是我們能請他幫忙,您覺得如何?”


    黑袍人還是搖搖頭,但這次她卻開口說道:“估計很難。”


    嗓音清脆,竟然是一名女子。


    李姓少年有些不解,繼續問道:“很難幫上我們的忙?”


    黑袍女子再次搖頭說道:“很難請的動!”


    李姓少年一聽這話,就有些不服,臉上帶著驕傲的表情,語氣中更是充滿得意的說道:“就憑我們李家,還有請不動的人?”


    黑袍女子沒有說話,就連搖頭也沒有。隻是在重重長歎一聲後,便率先朝前走去。有些事情,對於不是修士的人,就算說再多,他們也不會明白的。既然不明白,那又有什麽必要去浪費口水呢?


    看著黑袍女子離去的背影,李姓少年臉上不但沒有出現怒容,反而還很是隨意的聳聳肩。可他雙眼之中,那一閃而逝的異樣,卻出賣了此時他內心的想法。不過,卻並沒有人看到。


    圍觀的人群,在李姓少年離去後,也慢慢散去。


    那名被少年撞翻的老嫗,在趕來的家人攙扶下,朝就近的醫館而去。


    躺在地上的兵丁,艱難從地上爬起,來到季校尉的屍體前,有人放生痛哭,有人憤懣罵娘,也有人沉默不語。最後,他們將他的屍體從地上抱起,趕回郡守府。


    離開衢城,陳一劍再次踏上獨自一人的行程。腦海中回想著剛才在城門口發生的一切,陳一劍有些唏噓。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有趣的人,結果還沒過一天,那人就死了。雖然談不上可惜,但多多少少心裏會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尤其在想起男人和他說清水樓老板娘的時候,陳一劍就更加覺得不是滋味。


    當下,不由開口自言自語起來:“多好的一個人啊,性格豪邁不說,說話還賊風趣,咋說死就死了呢?你說你好歹也是一名軍人,怎麽就死在一個區區二樓修士手上呢?早知道這樣,我當時就不該猶豫,直接出手幫你一把了。”


    說到這,陳一劍頓了頓,好像在想什麽事情。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開口說道:“可是你不知道啊,我這人特別怕麻煩。尤其是一些個小麻煩,最是煩的要死。我以前就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情況和你也差不多。我就順手幫了個小忙,結果你猜怎麽著?那群王八犢子,打了小的,出來老的。打了老的,又出來更老的。給我煩的啊,順手就把他們全家都給宰了。


    原本我想,這回麻煩算是解決了。可沒想到,殺了這家,又換下一家來找我麻煩,你說煩不煩。最後無奈的我,隻能腳底抹油跑路。不過我告訴你啊,不是我惹不起他們,是我真的煩他們,不想和他們玩。你想啊,我怎麽樣也是一個上六境修士,十三樓的存在,成天和一群普通人打打殺殺,那成何體統是吧。”


    沒完沒了的嘮嘮叨叨,從陳一劍嘴中傳出。雖然說話聲音不是很大,但還是能讓一旁的路人清晰聽到。一個個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都不由朝他投去異樣的眼光,就好像是在看待一個傻子似的。


    可陳一劍對此卻並沒有在意,依舊在那裏嘀嘀咕咕說著話:“所以啊,你也別怪我。也不要說我什麽不夠仗義啊,行走江湖,竟然遇到不平事不出手什麽的。仗義這種東西,也就是說說的,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沒幾個人會去理會的。真的,我不騙你,我這個人從來都不騙人的。因為,我以前就是這樣一個仗義的人。


    也曾白衣飄飄,仗劍走天涯。但凡遇到有不平事,就以手中三尺青鋒,平了那事。可是呢,直到有一次,白衣不再飄揚,染滿鮮血。手中長劍更是崩碎,我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想法了。甚至到現在,我的腦海中還清晰的記得,那一次,那些人,臉上的模樣。”


    說到這,少年臉上有些傷感。


    抬起頭,望向天空,少年眼中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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