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打分的話,馬雞蜥蜴的傳送絕對是滿分。


    隻消微微忍耐幾秒鍾的失重感,就可以平穩站立著到達目的地,人生中的第一次傳送體驗來自馬雞蜥蜴真的是,太好了。


    艾爾弗發誓如果可以這輩子都不想再碰一般的傳送陣,不管誰說這東西多方便多效率能傳送得多遠,他都不想再接觸任何非魔法生物鼓搗的傳送陣。


    被校長以“這個你們最好也學一下”為由強迫著,三個孩子頂著太陽撅著屁股跪在地上一整天跟皇室的傳送使學習如何繪製傳送魔法陣,什麽“任何直接與第一個點建立連接的傳送陣都必須都是第一個點的建立人,第三個起可以是任何人”、“新繪製傳送陣必須已知地名,自己隨便起個能記住的名也可以,但是兩點全部本人抵達過”、還有什麽“永久傳送陣需要石刻出法陣圖案,凹槽裏塗上魔力藥劑即可,臨時的隻要畫在確保一定時間的完好度的土地上,使用完用腳蹭掉就行,”之類的,全部都在使用傳送陣的過程中忘得一幹二淨了。


    法陣必須使用者注入少量魔力,如果想帶一個不會魔法的人或物品通過傳送陣,那麽就必須再分出大量魔力來幫助那個人或物,這也是為什麽傳送陣無法遞送貨物的原因——艾爾弗因此更覺得馬雞蜥蜴的實力和它三不著兩的表現成反比——文森完全不會魔法,所以艾爾弗、卡爾和傳送使不得不分出大量魔力來幫文森,這就讓艾爾弗覺得這次的傳送陣之旅更難受了。


    周圍一切扭曲、變形、晃動,隨後是強烈的顛簸、拉扯與眩暈感,在進入傳送陣前,傳送使體貼地提醒孩子們傳送過程中最好別睜開眼,而艾爾弗被強烈的拉扯感弄得十分不適而睜開了眼,這一睜眼不要緊,他看到所有人的身體都變了形,像是顏料未幹的油畫人物被刮刀給胡亂抹開了一樣,他大約分辨得出他們在某種空間內快速穿梭,閉著眼還沒什麽感覺,睜開眼的瞬間,艾爾弗就被這種穿梭感加上莫名其妙的顛簸弄得有些惡心。


    傳送的過程持續了至少五分鍾,這五分鍾三個孩子全都覺得度秒如年,因為他們都睜開了眼,也都看到了大夥兒的身體是怎麽扭曲旋轉的,文森說卡爾的身體甚至扭成一個螺旋,又突然恢複原狀,之後像是布丁一樣抖動了好半天。


    卡爾臉色十分難看,過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三個字“我有點想吐”。


    艾爾弗其實也想吐,特別是在傳送過程中,不過他憋回去了,因為他覺得如果那時候吐出來,嘔吐物保不齊會和自己扭到一起去。


    “卡爾以前沒用過傳送陣嗎?”文森在卡爾好了許多之後問道。


    “用過,但不是這種,我接觸過的都是神族殘存的傳送陣,龍族領土有非常多這種傳送陣,速度快,不會難受還可以帶東西,過去我跟著大人們從聚居地帶手工製品去市區販賣都用的是那個,簡單來說就像馬雞蜥蜴的那種,隻不過馬雞蜥蜴脫離了法陣的形式,更像是一種魔法。”


    “如果校長要求寫一篇什麽鬼的傳送陣使用感受報告,那我隻能憋出兩個字,就是惡心。”文森回憶起傳送過程中的一切,翻了個白眼。


    艾爾弗笑了起來:“我恐怕也想不出更多感受了,你呢卡爾?”


    “隻能說是我見過法陣裏最有用也是最沒用的。”卡爾一臉認真地說。


    美馬鎮的繁華外表尚未褪去,依舊是花團錦簇,但守衛已經被替換成了穿著鎏金鎧甲的皇家士兵,飄散在空氣裏無處不在的酒香已然消散,穿著體麵的男女罵罵咧咧掃著自己庭院。


    伯爵府邸依舊華麗非常,隻不過主人臨時換成了人族皇帝陛下的使者,伯爵被囚禁在三層的套房中,由專人看管,而伯爵夫人則被關進了美馬鎮的地下監獄裏。


    艾爾弗對美馬鎮的印象隻有近乎令人恐懼的歡樂與繁華,監獄、肮髒、陰暗似乎與這座鎮子完全不沾邊,事實上美馬鎮比起爾巴城的麵積不相上下,根本不像個鎮子而像一座城市了,而且還是富有和平的美麗城市。


    美馬鎮的地下監獄,與地上的美馬鎮就像兩個極端的存在,地上的美馬鎮是如何花香陣陣,幹淨整潔,那麽地下的監獄就有多惡臭陰冷,肮髒不堪。


    在進入監獄之前,文森再三要求給伯爵夫人搜身,確保她沒藏著任何有可能會對艾爾弗造成任何傷害的物品,但監獄的臨時管理聽到這個要求隻是笑笑,告訴文森就算伯爵夫人有心這麽做也無能為力,根本沒必要擔心。


    艾爾弗在踏入監獄正門前深呼吸了幾次,文森和卡爾不約而同地拍了怕他的肩膀,文森說別擔心,我們會看著那個老妖婆,如果她要傷害你就給她好看。


    艾爾弗不是在擔心這個,他隻是想象不出美馬鎮華麗地獄的始作俑者發了善心後的下場會是怎樣的,艾爾弗隻是想象不出,麵對這種有著強烈落差的未知,他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監獄地麵滿是潮濕腐爛的稻草,每一腳踩下去都會驚出不少食腐的黑色小甲蟲;監獄盡管有小小的、貼近頂棚的窗戶,可透進來的光十分有限;黴味和近乎於屍臭一般的腐爛氣息縈繞在空氣裏,監獄空蕩蕩的,以前關押在這裏的人幾乎全部是逃跑被捉回來的奴隸,如今他們都獲得了賠償與自由,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七拐八拐之後,艾爾弗才看到伯爵夫人,她被關在監獄的最裏麵,牢房裏滿是排泄物和腐爛食物的氣味,伯爵夫人四肢拴著粗大的鐵鏈,墜得她直不起身,隻能伏倒在滿是爛稻草的地麵上;她穿著第一次艾爾弗見到她時亮烈的大紅色長幔,隻是如今大紅成了髒兮兮的暗紅,整潔的頭發蓬亂的散開,遮住了伯爵夫人的臉;裸露在外的胳膊已經沒有正常的膚色了,滿是鞭痕、劃痕甚至燙傷。


    “你要見的人來了,別躺著裝死了。”陪同的士兵踢了踢牢房的門,拿出鑰匙打開門,並將鑰匙交給了卡爾,告訴他完事了鎖門出去就行,鑰匙在正門交給守衛即可,他得出去透透氣,這娘們跑不了,不用擔心。


    一直到士兵走遠了,伯爵夫人才抬起頭。


    “進來,我的孩子……”她的聲音很虛弱,充滿了哀求與哽咽。


    艾爾弗踏進牢房,文森想去拉他,被卡爾製止了。


    “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會來的,”伯爵夫人勉強撐著自己爬起來,仰起臉去看艾爾弗,“讓我看看你,好孩子,讓我再看看你。”


    伯爵夫人的臉上布滿髒汙、傷口、細紋,她的一隻眼白充血變紅,像是怪物的眼眸,另一隻眼睛眼皮則是烏青的,頂著這副淒慘到不能再慘的麵容,伯爵夫人的臉上露出的卻是滿足、慈愛的表情。


    “我不會傷害你,我隻想,我隻想……我們說說話……”


    艾爾弗沒有說話,他走到伯爵夫人的身邊,乖巧地抱膝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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