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進並不罷休,繼續說道:“你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你要知道,你這是在賭命,馬天誠豈能容忍?在天水城裏他尚且頗有顧忌,但隻要你出了天水城,必為人所害,對此我也無能為力,明日我就要去唐倉城了,馬天誠已對我起了疑心,故而借籌備糧草之口,將我調走!”


    胡大先生道:“裴師勿惱,請聽我一言道來!”


    裴進道:“有話你就說,不必拐彎抹角。”


    “是!”胡大先生道:“我早已知道朝廷北伐之事,頗有蹊蹺,如今更是證實,征北大軍屯於大元州邊境,遲遲未曾北上,皇帝屢次借口,推延行軍日期,而修仙界的各派邪魔歪道,卻已陸續來了上北郡,您難道不覺得奇怪麽?即便是正道人士,隻要是傷及自家門庭之事,也萬難做到拋頭顱灑熱血,何況是邪魔歪道,竟如此忠君愛國?這般趨之若鶩,仿佛有天大的好處。此為疑一;其二,如果前方北冥海戰事不利,三十六島修仙界乘雷霆萬鈞之勢反擊,區區一郡之力,何以為敵?如不早做謀劃,當身首異處,萬劫不複!”


    裴進沉思道:“北冥海三十六島不過是一群不服王化的野民,因為氣候惡劣,是不毛之地,乃為兵家所不取,這才苟存!如今盛世來臨,國庫充盈,皇帝興兵擴張,不征西域和南國,而取北冥海,雖於理不通,然皇命勢大,無可阻擋!天督院和大將軍府聯合作戰,目前已推進九百裏地,已打出了大片的地盤,未見頹勢,征北大軍隻要北上,兵出北海關,必能橫推直進,取得勝利,此事早有探報,不會有假,不知你的消息是從何處證實?”


    胡大先生道:“裴師,此事不宜過早爭論,我先前來天水說媒,表麵說好,實為分化,瞞不過您老的眼。不瞞裴師您,古陽關早已經是我囊中之物,我行此險招,不過是為了日後兵變,讓那楊正義無援可求而已。裴師,您是過來人,曆朝曆代,古陽關本為上北郡的中心地,曾有名言:自古古陽出人傑!前朝元年,同一時期,同地同鄉出文武雙聖,曾主張開辟盛世,開鑿了南北大運河,此乃萬世功績!然而不樂立國,抹除聖道痕跡不說,為了使氣運永不凝聚在舊土,不惜將上北郡割出一州之地,命名大元州。我輩後人,永無出頭之路,先父畢生心血,卻換來個客死異鄉,我怎能甘心?”


    胡大先生終於說出了實話,也算是豁出去了。這種話一旦泄露出去,他將會有殺頭之罪,誰也保不住他,畢竟文武雙聖牽連甚廣。


    武道已成末路,但士林文人卻依然強勢,隻是沒有出過聖人而已。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武道可以被削頂,文道削頂就很難了,不過也沒人敢於提起文聖。曾經有位書生意外獲得文聖的典籍,挑燈夜讀,被其師舉報,判了個殺頭之罪,其師事後雖被嘲笑,但依然活得好好的,且還有人賞識,做了個小官,小日子有滋有味。近年來更有一批大儒和文人聯名提出要將聖字摘除典籍,人家說拍馬屁,他們是在舔,可惜卻遭人詬病,不了了之!


    “我等你說出這番話已經很久了!”沒想到裴進居然對胡大先生刮目相看,滿懷欣慰道:“既然你有繼承你父親遺誌的想法,憑你的才學,日後走的路隻怕比你父親要遠,我當拚死護你一命,隻等你回了古陽關,想必你自有保命之道,不然不會如此孟浪!吃過早飯,你還有未辦完的事情先去打理清楚,明日隨我同行,轉道唐倉城,我自有法子擺脫馬天誠的追殺。”


    胡大先生麵露喜色,他此行登門拜訪,的確有求助的想法,隻是苦於不知如何開口,立刻屈身跪坐,下拜道:“如此就多謝裴師了,學生感激不盡!”


    “你也不用謝我。”裴進道:“你方才所顧忌的事情,也並非完全不可能,到時候我這個長史也就做到頭了,隻要你能成事,日後你我自有相見之日!”


    胡大先生心中微動,裴進的家族先不說,他本身就是一位修為高深的俠客,早年浪跡江湖,遊曆天下名山大川,真要說起來,出了上北郡地界,在民間的威望,還要在馬天誠之上,民間還有裴進留下的件件傳說,被人津津樂道。後來家中出了些變故,其兄長不幸殞命,其子年幼,他隻能回到家族主持大局,這才結束了俠客之旅,那一年他已年過半百,回來後修心養性,並娶妻生子,求取功名,同年中舉,入仕為官。


    此人一生都充滿了傳奇色彩,沒有人知道他的具體底細。胡大先生這一下想起了李修交給他的任務,眼前之人,如若能將關係更拉近一步,憑他的人脈,還怕找不到好苗子?不過,眼下提及此事,倒是倉促,他決定等明日去唐倉城的途中,找個機會試探一下口風再說。


    隨後二人共進早餐,隨口聊起了家常話,相談甚歡!飯後胡大先生出了長史府,走在街上,忽見前方的一家茶館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李修的仆人李忠。胡大先生隱晦地四周看了看,漫不經心地走了過去。


    老仆李忠提前結賬走人,將其領到一個巷子中,這才交頭碰麵。


    “主人知道你即將有大難臨頭,此難非裴進所能化解。”老仆李忠道。


    胡大先生心中一震,那年紀輕輕的李修,看來真的無所不能,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不過他也沒有覺得不舒服,李修不僅是高高在上的絕頂強者,且還是他最大的靠山,連忙說道:“我已算準在天水城,馬天誠不敢對裴進怎樣,我與裴進同行,當無差池才對。”


    老仆李忠道:“非常時候行非常之事,隻要神不知鬼不覺,別說是裴進,就算是天王老子也照殺不誤。越是這個時候,三山之人越要仰仗馬天誠,才能占據大義,行事隻會更加方便,裴進雖有家底,現在這個時候卻不能發生意外,此人留著還有大用。”


    胡大先生臉皮一跳,道:“話雖如此,我命豈非休矣?”


    “你且獨自出城,必要時刻,自有高人相助。”老仆李忠隨後提醒道:“主人說了,你好自經營古陽關一地便可,收攏你的暗線,忍辱負重,發展壯大,暫時不用將手伸得太遠,紮穩根基為重。你還年輕,過猶不及,日後不愁沒有用武之地。”


    “我明白了!”胡大先生一點就透,他自己也早就讓班虎放棄天水城的暗線,聽到老仆李忠這麽說,便將剛剛想要試探裴進口風的念頭都壓製下來,人情這個東西,始終是要還的,還得用在刀刃上才不失王道!既然自己有人相助,也就無須再去麻煩裴進了。


    “事不宜遲,你現在就離開!”老仆李忠催促。


    胡大先生選擇了相信李修的能力,也不回長史府辭行,如果回去麵見裴進,他還真怕難以說服那老人,自己想走也走不了。


    胡大先生回到客棧草草收拾了一下行囊,身邊隻帶著班虎,還有八位青陽山精銳弟子,天水城的暗線已經化整為零,沒必要全都帶在身邊,反而引人耳目!


    胡大先生前腳剛剛出城,探子立刻回報給長史府,裴進聞言大怒,不過隨即細想一下又覺得不對勁,這才剛剛說好的事情,怎麽現在就獨自出城了?難道他不怕死?還是說,他有自信應付三山修士?


    這一下,裴進對胡大先生有了濃厚的興趣,如果此子當真有非常手段,日後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和他合作,暗中給予資源,讓其坐大。


    裴進吩咐下去,任何人上門求見都閉門不見,就算是馬天誠親來,也自有一套說辭,告訴他明日一早必準時出發去唐倉城就是。而他自己則是喚來兩名隱藏在長史府的高手隨行,且換裝易容,從另一個城門出去,轉道而行,跟了上去!


    平民區的古院,多是危房,久不修繕,但這裏卻才是天水城最熱鬧的地方。一大清早,人們忙於生計,洗洗潄潄,有小孩的啼哭聲,女人的催促聲,還有狗叫聲,丈夫們匆匆忙忙出門勞作,忙忙碌碌,凡人間千古不變的旋律。


    在一間荒廢的古院中,李修閉著眼睛,站在門口,靜默了良久。


    “你在想什麽?”幹癟老叟來到他的身後問道。


    李修沒有出聲。


    幹癟老叟感到奇怪,也裝模作樣地閉上眼睛,傾聽著外麵繁忙中的雜亂之聲。經過李修的幫助,幹癟老叟的黑淵毒煞已被驅除,經過一個時辰的調息,被黑劍割開的創傷也基本痊愈。他知道李修已在此靜立了很久,直到他調息完畢,天色已然大亮,李修還是沒有動過,幹癟老叟終於忍不住發問起來,可惜李修仿若未聞。


    “道兄,如果這些人全部因為我而死,我和邪魔有沒有區別?”李修突然問道。


    幹癟老叟預感有事情發生,道:“沒有。本質上,無論是因為私欲或是公道殺人,都是殺業,罪業不分高下,隻不過,因為公道殺人,如果功大於過,便能給予補償,也算是減輕了罪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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